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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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生命告別的年
從小到大過了三十多個年,令我最難忘的 竟是那兩個「向生命告別的年」:::: ※※ ※※ ※※ 那年,外子因部隊排假需等到年初九才輪到連休,所以那年我沒有返回金門過年。 除夕打了電話回去給公公婆婆,說年初九才回去並且帶倆老來台小住數日。「我十一月才去的,並不會十分想再去,等你們回來再說吧!」公公在電話裡如是說著。 年初二一早,原本綿密的陰雨天乍出冬陽,正欣喜這樣的好天氣正好帶孩子外出走走。金門卻傳來了急電噩耗:公公過逝了! 和小叔一家子們倉皇急奔機場,到了松山機場看到人山人海,每人穿紅戴綠地滿臉含笑,就連航空公司也播放著年節喜洋洋的音樂;只有我們和小叔一家子們一身沈黑,一臉哀戚。 「到鄉關,行路難」回家的路是如此的難,情感上是一難!交通更是一難!好不容易登上飛機:這飛機為什麼開得如此地慢呢?這回家的路為什麼如此漫遙呢? 我們跪著去見他老人家:他躺在大廳一角,遮蓋的白布下是一如沈睡的安祥容顏。婆婆已幾近崩潰,倆老自結髮以來情感親密,向來形影不離;對我們這些子媳孫兒們而言,我們失去的是摯愛的人,對婆婆而言:她失去的卻是生命的全部啊!她的傷痛我們沒能安慰,我們灼心的悲痛誰也不能代替,只有共同承擔。 聽著封棺時陣陣椎心刺骨的釘木聲,聲聲敲入心房,我們的摯愛和我們已永不再相見;想著去年此時,全家都回來過年,一家二十多口人齊聚一堂,一屋子的大人小孩樓上樓下歡言笑語和穿梭叫嚷嬉鬧;而今,門外隔鄰街道上唱片行音樂震天價響,大過年的歡樂和我們再也不相關。 折著紙錢,隨著錄音機裡誦播的經文覆念:若真有神靈,祈願佛陀牽引,並請將我們的祝禱傳給他老人家吧! 公公就葬在金沙公墓,看著棺木沈沈落在掘好的坑洞中,子孫每人抓一把墓前土回家來。我們送摯愛的父親上山頭,卻祇賸手心裡的一把黃土歸來,婆婆已泣倒階前,我們的淚又沿腮如雨落下。 那年,外子的年度記事欄裡寫著:新春 父喪 大慟。 ※※ ※※ ※※ 年底,我正懷著老二,阿嬤卻住進了加護病房!這一住,竟就住了三個多月。 過年時,我特意回金門要去探望她,我心裡明白:阿嬤已經八十多歲了,這一面有可能是最後一面了。所以即使是婆婆不贊同我去醫院探望她,因為老人家覺得孕婦去探病人是犯忌諱的,尤其又已是垂垂老人更是大不吉,我仍努力說服婆婆,終於勉強獲得同意去醫院探望阿嬤。 阿嬤全身插滿管子,她做了「氣切」手術,所以不能開口說話但意識仍清楚。她揮著腫脹的手,眼裡蓄滿淚水對我做出抱孩子的動作,我把大兒子帶到她面前讓她看看,並告訴她我又懷孕了,她先是點頭微笑又搖頭落淚;那意思彷彿是歡喜又將有新生命的來到,卻又感傷也許見不到她的外曾孫了。 看到阿嬤的頭髮受病魔侵擾幾已掉光,想到以前曾說要把頭髮留長,再剪下讓阿嬤續在髮髻裡,這樣的心願,阿嬤恐怕是不能等我實現了。 大年裡的花崗石醫院,加護病房的長廊盡頭,一名女子的嚎哭引人側目││那是我感傷追悔的哭泣啊! 阿嬤在那年的元宵節前夕辭世了,享年八十六歲。雖然已算是天年,但心中仍有萬般的不捨。 而今,阿嬤過逝五年多了,我不再蓄長髮,因為,那總會讓我想起那年加護病房裡的阿嬤;我心中那個未竟的心願,是我再也不能撫平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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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情人節
情人節又熱烈的、讓人充滿期待的來臨,而在那一天,我們究竟能做些什麼,又是否真的需要在這樣一個固定的日子裡做些什麼來證明愛情?也許,有更多人面臨的問題應該是:到底要送情人什麼東西好呢?但為了什麼而做不是遠遠比做了什麼還要重要的嗎?在你看到鑽戒廣告的時候,你真的不曾質疑一句擴及一生的承諾再加上一顆鑽戒就會讓愛情變成真實、化為永恒的可能性?我們是否更應該用「超級清楚的腦袋」去釐清自己的需要?以及對方究竟有沒有能力?有沒有意願提供你所需要的那些浪漫的元素? 我記得小時候住在附近的一個大哥哥,那時候大約是民國七十幾年,他每天都騎著台破腳踏車上下學,騎起來總是嘎嗄作響,好不擾人,不過我知道他總希望,那台腳踏車最好後面還能載著一個│「女朋友」,後來果真有了,我還記得她坐在後面,左手壓著自己的書包,右手輕環著他的腰,但她總是赧著臉低著頭,以致於我從來不知道她生的什麼模樣,但自那以後,我那大哥哥就老騎著腳踏車載著這個女朋友滿街兜風,這是我十歲以前腦袋裡對他的刻板印象,也是我對「愛情與浪漫」最初的定義,但是等到我長大了以後,現在大家都流行電子傳情,手機簡訊、E-MAIL,若是這樣還不夠,也可以上網路聊天室,甚至再裝個即時視訊,你現在坐在電腦前面什麼表情對方都一清兩楚,況且,情人們幾乎每天都見面,而且,天涯何處無芳草,馬路上都遇得到,而且最可怕的是,現在騎腳踏車的幾乎都是老人家,天呀! 在我爹媽戀愛的那個時代,浪漫雖然總是黑白的、老舊的、斜風細雨的手牽著手走廟口去吃一碗剉冰,但是,好~浪~漫~呀!而且,老爸沒什麼餘錢,但是天天一封明信片的手寫情書,從不間斷,我想像那送信郵差若有興趣讀,大概像是在讀一篇連載小說,我還記得父親連母親給他送了一碗加了滷蛋的麵讓他好感動都寫在明信片裡頭,我相信,父親曾經在那碗冒煙的湯麵裡看到幸福。而且這件事,他們彼此永遠都記得,因為那時候的父親,確實窮的連一碗加了滷蛋的擔仔麵都吃不起。可現在,事實上,有些人,尤其是男人,總是把浪漫看作是一件很嚴肅又很無聊的事情,而有些事情有些人永遠學不來,你不能逼他們,有人說,他們就像是木頭人,需要開竅。 我的父親在貧困的大學時代曾經拿著一個肥皂紙盒子,偷偷摸摸的在學校裡的相思樹下拾滿了整盒的相思豆,然後用了幾個晚上本應該唸書的時間,在那年的情人節串了一條刻滿「我愛你」的「絕無僅有相思豆項鍊」送給我的母親,她一直用乙只裝名貴手錶的絨布盒子仔細珍藏著,還收在衣櫃的最底層,而我一直裝作我不知道,我想,也許,浪漫是最不切實際的,也其實並沒有一定的面貌,而真正的浪漫應該就是這樣一件、一種雖然簡單但卻讓你到老都不會忘的感覺或事吧! 格雷葛瑞.科載曾說,浪漫其實是一種心態,沒有一種範本、一個典型,幸福也無絕對的定義,一些平常小事也往往能撼動對方的心靈,而實際上,為了浪漫所做的事情,例如貴得要死的玫瑰花束、情人節大餐……,這些事情絕大部份都沒有太大的意義,也許,這正是「愛情」之所以被稱之為「愛情」,「浪漫」之所以為稱之為「浪漫」的真正原因。 所以,雖然世界越來越物質,大家都在講求效率與實際,但求我們對浪漫及愛情必須要有正確的體認,才有可能帶來真正的快樂。雖然我們愛情有的時候為愛情所做的事情真的是有點好笑,但,那裡,確實存在著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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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渡人生
「真的,我不是那樣的人。」阿萍急著解釋。志俊他媽冷冷地:「是不是已經不重要,反正你們兩人不適合。」「我真的沒做對不起阿俊的事!」阿萍大聲的說。 「你幹嘛對我大聲!」志俊他媽不客氣地:「妳可以回去了,我不想聽。」 阿萍心痛至極,有種被強暴的羞辱感,氣得全身發抖的她,隨手拿起桌上的小刀,「我可以證明給你們看!」說完,刀子便往手腕一割,鮮紅的血汩汩地流出。 「你起啥米肖啊!」志俊他媽滿臉驚恐。 阿萍咬著牙、噙著淚,狂笑了出來。 ※※ ※※ ※※ 對於阿萍割腕自殺的舉動,志俊父母相當不諒解,二人的交往也正式告吹。 阿珠為阿萍做傻事而痛心,想到黃家的無情,更是氣憤。嚥不下這口氣,拉著阿萍奔向黃家討公道。 「我們阿萍是哪裡配不上你們阿俊?!」阿珠滿臉怒容的質問志俊爸媽。 「我們黃家雖然家貧,不過,幾代人清清白白。」志俊媽媽語帶譏諷。 「你們清白,我們阿萍哪裡就不清白?!」沒等志俊他媽說完,阿珠就吼了出來。 「跟阿兵哥勾勾纏,叫做『清白』?」 阿珠知道她指的是阿萍與組長的流言,想到這裡,心中更氣憤:「我們阿萍是被組長欺侮的,才沒跟伊黑白來!阿萍也是因為要幫阿俊找頭路,才會被人欺侮!」 志俊他媽一副看笑話的神情,嘲弄似的說:「無風不起浪」。 阿珠氣極了,「你們黃家一家口攏是沒天沒良、沒血沒目屎的人,天公伯仔有目啾有靈性,我們才免得跟你們這種澳郎結親成!」說完,拉著阿萍頭也不回地就走,遠處傳來陣陣宣傳砲彈聲響,「你們黃家不得好死!」阿珠沿路咒罵著,一邊催促著阿萍提防砲彈。 阿萍的事,成為街坊三姑六婆閒話的題材。一個有著和阿兵哥關係不清流言的女人,一般好人家是沒興趣招為媳婦。 志俊另娶他人,阿萍灰心之餘,整天渾渾噩噩,如同槁木死灰。 麗月有位房客王福全,麗月見他單純老實,又有份工作,知道阿萍感情生波後,為了幫助她早日解脫,好意充當紅娘,介紹給阿萍。 年近四十的王福全,在大陸原本是個大學生,國共交戰時,響應青年救國的號召,投筆從戎,三十八年跟著部隊從大陸退守金門,幾年後,自軍中退伍,轉到公家機關上班。 個性內向的王福全,是個好好先生,平常沒別的嗜好,就愛看看書、寫寫文章,同事對老大不小、卻遲遲未婚的他,背後都嘲笑,「書中自有顏如玉」。對於別人說三道四,王福全並不介意,仍是我行我素,自認家無恆產,因此對於婚姻,不敢強求。 仍癡戀著阿俊的阿萍,不同意這門婚事,阿珠不由得大罵:「妳卡有志氣ㄟ,妳愛也好,不愛也好,妳都要給我嫁出去,嫁給黃家看!嫁給阿俊看!」 不願看到阿萍鎮日為情所困,也為了賭這口怨氣,加上認為忠厚實在的王福全,其實是一位值得託付終身的對象,因此,阿珠便自行代阿萍決定這件婚事。 ※※ ※※ ※※ 民國四十七年八二三砲戰結束後,金門進入單打雙不打的躲宣傳砲歲月,島民在歷經八二三慘烈戰役後,充份感受到砲彈的威力、戰火的無情,因此,島上部隊積極建構各種軍事設施、碉堡防空洞,民眾也開始在自家開挖地下室,做為單日躲避中共宣傳砲火的地下掩體。 阿萍出嫁後,照顧一家人的工作,全落在阿珠的身上。民國五十年,已經二十八歲的大頭,身強力壯,由於智商、個性像小孩子,因此常常打架鬧事,偶而會好奇地對街坊女子動手動腳,那天,又失手將人打傷,引起附近居民的反彈,對方跑去警察所報案,要求將大頭關起來,以免再傷害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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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寫的正確態度─讀舟衫《我愛吹毛求疵》有感
國小剛開始學寫字的時候,我總是很謹慎的將課本裡的生字難詞,仔仔細細的抄寫在作業簿的方塊格子裡,尤其是寫到了那種筆畫繁複卻外形工整的字,讓一個個新鮮的字詞塞滿一格格的綠色框框,總是可以讓小小年紀的我獲得一種安全感,那種安全感不是因為這篇作業會被評個甲上的虛榮感作祟,而是書寫這些字使我深感放心與滿足,讓我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勤於播種的園丁,這些國字將在格子裡孵著,等待發芽。 後來,那些字確實開始長出花來。 在國文這一科,我被要求的,是寫字的正確性及表達的水準,尤其注重所謂的錯別字,例如白部「的」,ㄔ部「得」,「在」與「再」的用法、文法、綴字及書寫字跡的工整性。在經歷被這樣嚴格要求的時候,我從不知道我以後寫的將會是什麼,但在經歷過那一段被要求的時期之後,我卻很明白自己寫作的方式已經有很大的不同。寫字或寫作之於我而言,並非都是文思泉湧,一路流暢,我也有遇到瓶頸,甚至是不知道要寫什麼的時候,那都會使我的心裡加增了很大的負擔,因為我能寫,也會寫,特別對於文字及情緒之類的敘述,能加以刻畫形容,而這些文字確實也給自己帶來很大的鼓舞和安慰。 當然,用正確的態度書寫,這是必然的,因為你的文章會影響讀者,你的文字就代表著你人格的成熟度,當有人因為讀了你的某篇文章,而有所影響,你未必可知,所以真知酌字,變成一種理所當然的責任。 現在有很多年輕人慣用所謂網路語言,甚至用它來寫文章,像是用「ㄉ」替代「的」,用「ㄇ」替代「嗎」,這樣的新生代作家似乎變成了文壇中的中流砥柱,我想我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成了支流末節,彷彿自己的寫字能力退步了,簡直就像小學生一樣,誰還用那些深邃的字句?太多讀者不要說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根本就讀不懂你寫的那個字怎麼唸。 也許我們真的不能把文字看成一個定格的鏡頭,我認為,也許只是時代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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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擂古鳴今》僵屍醫院
面對虧損累累的企事業單位、尤其是國營或各級公營事業,政府是該不斷的出手相救,或是任其自生自滅?大陸改革十數年,遭遇的最大難題就是『國營事業』去留、轉型或民營化的問題,面對成百上千萬的下崗或失業勞工的再就業考驗,挑戰不可謂不大。同樣的問題臺灣過去經歷過,現在還在面對,相信金門也一樣無法例外。 企業的本質是透過競爭而練就生存本領的。而國營或公營企事業通常是計劃體制下為了服務或維繫及固化政權而萌生的,出發點及目的自然不同。過去曾經是各大財團競相設立的新銀行,在短短數年內幾乎全數虧空完畢,成了燙手山芋,有些新銀行甚至涉及掏空,虧損竟然達數個資本額。金融風暴之後,更加速敲響了貸放結構不良的銀行的喪鐘。連老百姓一直深信的『銀行不會倒』的神話也岌岌可危,新一輪風暴隱然成形。然而政府一連串挹注、接管、重整,乃至金控法、金融重建基金等政策與手段相繼出爐,似乎讓銀行業重新嗅到春天的氣息。在此,不是要批評或指謫政府拿納稅人的錢去維護財團的利益的不當。而是說明即使民營化的企業,因為管理失當或人的因素,也可能面臨生存危機。 企業的盈虧當然有大環境的不可抗拒因素,體制的影響也很重要,然而更大的因素還是人的因素。國營事業的最大問題,就是:『外行領導內行』。也就是大陸所謂的『屁股指揮腦袋』,這當中的『外行』通常是經由官派或某種利益結構而晉身的,其任務並不是要帶領企業攀登高峰,這些人多半也沒有這種能力或意願。因此,『屁股』盤踞著大位,想的卻不是如何讓企業發展壯大,而是拉幫結派、阿諛奉承、鑽營苟且,甚至營私舞弊、貪贓枉法。賞罰制度不公,績效制度形同虛設,讓有心者感到無力、有力者感到意懶心灰。 大家或許知道日本的金融壞賬問題十分嚴峻,日本政府採取的金融改革或干預手段是不斷地給予稻草吸管讓已經淹在水裏的銀行可以繼續喘氣。其間有一些較為激進的改革派如竹中,建議日本政府要起訴做帳不實的銀行,不可再對銀行體系挹注公款,要用較激烈的手段淘汰並處理不良貸款客戶。這種聲音甚至得到美國白宮支援,而將竹中譽為優秀的改革家。據八百四十期商業周刊報導,日本大藏省並未採納竹中等主張,而擬由政府設立『產業再生機構』以決定哪些艱困的公司值得拯救。大藏省宣稱此舉有助於整頓,但專家卻把這個機構叫做『僵屍醫院』,因為看來設計的目的是要繼續支援脆弱的企業。 這些瀕死的僵屍企業(尤其國營企事業)效率低下,甚至虧損累累,領導者束手無策卻仍可高枕無憂、安居大位。明眼人不難看出其中問題所在,但又只能徒呼負負!回歸到金門發展的議題上來,金門是一個由三千多位公務人員撐起來的行政框架,每一個人都肩負著金門發展的重責大任,也都受到國家法律(公務人員保障法)的保護。但是,原本『保護』的美意,卻有可能變成阻礙進步的障礙。這種問題,其實在大陸的國營事業裏面是非常普遍而明顯的。前一陣子,兩位總統候選人互批對方是造成臺灣進步的那一塊『石頭』,這讓我不禁要思索今日阻礙金門發展的石頭到底是什麼?金門如果也有這種僵屍企業出現時,我們該如何來面對?如果我們的法律保障了這種僵屍企業,卻又沒有任何醫治僵屍的醫院,我們的出路又何在?這兩天,國民黨總統候選人連戰在澎湖提出的競選政見,提到要將澎湖設立成『特區』。這種講法,我不曉得屆時連宋來到金門是否還會再提出相同的競選政見,但是,在此我要懇切呼籲我們的省長、縣長及各級民意代表,如果有這樣的機會,一定也要再次向兩組總統候選人提出設立『金門特區』的強烈訴求。也許這是解開金門發展桎梏的良方。 一個沒有求生意志又不願壯士斷腕、自我了斷的企業是一種罪惡。溫世仁曾說:不賺錢的企業是不道德的。以往我們會唾棄唯利是圖的企業或奸商,但是今天,一個企業往往牽涉到數以百千計的家庭之生計,如果主事者沒有清醒的認識,則可能遠遠不是道不道德或罪不罪惡的問題。 我不相信一個只能遵循舊制,沒有絕對人事任免權的行政首長,可以有大開大闔的作為!解鈴還需繫鈴人,因『法』而結,還得由『法』來解。金門,想要走出尷尬的發展困境,也許,得先設法從挪開那一顆假『保障』之名而遺留的『石頭』開始!(寄自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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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難忘金門歲月
這時候我心中興起一個念頭:既然他家庭有難,何不做個人情跟他換單位呢?立刻拉著他找連長說說看,是否可行。連長面有難色說,抽籤已定,名冊不易更動,但對該弟兄的孝行,十分感動,願找旅部承辦軍官來商量解決。不久,連長帶來好消息,願意幫我們的忙,但唯一的要求,不准將事情洩露出去,否則會壞了大事。 十二月十一日清晨,在長官的祝福聲中,大家依依不捨的離開營區,各自前往新的單位報到。離開的那一個晚上,許多弟兄們都睡不著覺,紛紛起來打點行李、聊天,等待天亮。三個月的磨練和訓練,剛開始使得大家都想早點離開這個魔鬼的地方,因為訓練太辛苦了。有些人認為這種不人道式的訓練很不合理,太殘忍了,所以大家對連上的長官頗有怨言。但是今夜,一切怨恨都化解了,也許是要離開了,興奮沖淡了內心的不滿,大家互留地址,希望以後能夠再相聚。 當時有一位長官告訴我們,要求嚴格的訓練,是他們的良知,是要加強我們的求生訓練;現大敵當前,隨時準備應戰,在戰場上,尤其是肉搏戰時,誰的體力好、技巧好,誰就能夠存活下來,如果訓練不足,體能不好,上了戰場,當敵人比你強時,想後悔也來不及了,今天我們面臨的敵人,正虎視眈眈,等待機會攻打我們,沒有嚴格的訓練,我們怎能面對強敵來作戰呢?他的一番話,實在是說得很有道理。 當天中午,我們來到高雄,前往壽山的外島補充營區報到,這是新兵前往金門的中繼站。營區後面就是壽山公園,在山上可以往下一覽全高雄市鬧區的街景,十分漂亮。尤其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天空繁星點點,大地萬家燈火,獨自坐在營區的草地上觀賞,恍如進入了人間仙境。 通常新兵在此停留的時間,幾乎不會超過兩個星期。在等待的日子裡,我們很意外的被留下來建築工事,白天構工,挖土石,搬石頭,砌擋土牆,晚間則被強迫留在營區看電影、上政治課。大家做得很累,也很辛苦,但唯一可以得到慰藉的是,親屬天天可以會客,這一點軍方還是做得蠻有人道的。 一個月過去了,工事也接近完成,就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大家在睡夢中突然被班長一一叫醒,要我們搭車即刻趕到碼頭報到。事前沒有半點風聲,也沒有要異動跡象,何況再過幾天就要過春節了,怎會料到竟然會走得那麼突然、倉促,連想要跟親朋好友告別的機會都沒有,真是保密到了家。 搭乘的軍艦經過一天一夜的航行,我終於回到睽違三個月之久的地方,心中覺得好高興。景物依舊,只是換了不同的身份再次蒞臨。我被分配到野戰師,旅部的人事官到船邊接我們,然後乘車前往營地,旅長和營長親自到場點名並訓話,(事後才知道要遴選人員要到最前線的大膽島上支援及換防),當長官問到我的學歷時,我大聲回答:「屏師畢業」,此時來了一位中尉軍官,立即把我帶走了。原來他是連長(名字叫溫耀良),急需尋找一位文書兵來辦理全連的文書作業。後來得知跟我們來的那些弟兄絕大部份被調往大膽島時,實令我扼腕不已。大膽島離大陸最近,地理上屬於最前線,平時沒有機會前往,它是我最嚮往的地方,如今機會已失,再也無緣登臨了(除非開放參觀或兩岸統一)。 軍中文書,對師範生來說,做起來還可以勝任愉快,不會有多大的困難。當時野戰部隊的戰士學歷程度平均都不是很高,步兵連的文書一般都會受到士兵的尊崇和禮遇。當時同是師範畢業的同學大都分配在師、旅部擔任文書或政戰的工作,唯有我例外,運氣不佳被分派在最辛苦的步兵連上。 (八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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纏綿在一粒鈕扣上的愛情—淺介陳長慶《失去的春天》
金門在這半個世紀的前三十年,來自對岸的百多萬發砲彈,不但沒把它轟垮,反把朱熹藏在島上的筆林給掀出來了,陳長慶撿到一支。 陳長慶,金門人,民國卅五年出生於貧苦農家。讀了一年初中,就上山下海,又當學徒。幸而在金防部福利站謀得個雇員,勤讀苦修,邀得廖祖述將軍的激賞,由會計調升經理,兼辦防區福利業務。同時和友人創辦︽金門文藝季刊︾。嗣因廖將軍榮陞離金,環境大變,憤而辭職,在山外以賣書報餬口至今。著有︽寄給異鄉的女孩︾等十四種詩文、評論和小說。華髮早生,但這不是他的「失去的春天」。 ︽失去的春天︾,以他做經理到辭職的那段時空為背景,採第一人稱手法,敘述金門籍福利站經理「陳大哥」,和藝工隊台柱的湘女顏琪,及軍醫院川妞少尉護理官黃華娟之間的悲歡離合。 故事從炊事班長的玩笑,到藝工隊的黨員小組會議,到春節「離島慰問」次第展開。在大膽島,廖將軍插花點燃陳、顏間的戀火。接著,陳大哥因「小據點巡迴服務」和慶生晚會而累倒,顏琪探病照料,照出緣定今生的盟約。不意藝工隊在「國軍年度藝工團體競賽」中奪得乙組亞軍,作「全省巡迴演出」,把顏琪的嗓子唱出了問題。就在住院開刀期間,黃華娟插隊,吹皺一池春水。偏是廖將軍榮陞,人事大搬風,搬來個「外行領導內行」,仗勢作威硬拗的局面,使陳、顏倍感不適。顏琪自小金門勞軍回來生病,經診斷,須送三軍總醫院,陳大哥在諸多刁難下無法親送顏琪住院,而由輪調回台的黃華娟代勞。待陳大哥趕到台北,抱回來的竟是顏琪的骨灰。多年後,廖將軍病逝台北,陳、黃相約前往悼念。「老情人」重逢,黃已是「老姑婆」的護理部主任了。只是,單身貴族的「遲來的春天」,還是沒來。 表面上,︽失去的春天︾只是他們三人間的恨事,實則真正的意涵應在故事的象外,如: 廖將軍對陳先生說:「他們體會不到,你們想為家鄉辦份刊物的心情。雜誌還沒有出刊,安全就先有問題,胡搞!」(第三章)在大膽島,廖將軍特別向顏琪介紹陳經理:「豈止是經理,他還是個作家:不但寫小說、散文、評論、出過書;還要辦雜誌。節目中記得把他介紹給島上的官兵朋友。」(仝上)因此,作者乃有「冬天將已走遠,春天的腳步已近」(仝上)的歡欣。廖將軍過世後,黃華娟說:「我們都同時『失去了春天』:::。」(尾聲) 陳大哥在大膽島,曾「刻意地凝望著金廈海域朦朧的山巒,一道海域遙隔著兩個不同的世界;白雲的後面,果真是我們的故鄉!」(第三章)顏琪對陳大哥說:「萬一有一天我先走了一步,把我的遺體火化後,骨灰撒在大膽島的海域裡,因為我愛這個地方,也惦念著這個地方。」(第十四章)作者又寫道:「她(指顏琪)想賞的何止是這山谷自然怡人的美景,滿嘴甜甜的『蕃薯味』和『芋仔味』,才是她的最愛:::。」(仝上) 曾大夫警告陳大哥,「想腳踏兩條船,你會死得很難看。」(第九章)黃華娟提醒陳大哥:「站在中間,不要偏一邊。」(第十四章)陳經理對常去特約茶室想白吃白喝的上校參謀官吼道:「告訴你,上校,金門人不是被嚇大的:::。」(第十五章)陳大哥捧著顏琪的骨灰到松山機場時,作者代言:「繁華的台北離我愈來愈遠了:::。」(第十七章)作者更有過無奈與悲傷:「可憐的人類,當春天尚未來到,我們期盼春天;當春天即將來臨,我們失去了春天。」(第十五章) 小說是個事象群,每個事象都可提供廣大的聯想與想像的空間。以此來觀照上述的聲音,不難琢磨出處在兩岸鈕扣地位的金門島上的金門人,與台灣本島人相同和不同的心思了。因為,他們曾為捍衛台灣,經歷過血淚和死亡的痛苦。顏琪愛得纏綿的,豈是金門的陳大哥而已!所以,要認識過去和現在真正的金門,應到金門人寫的金門中去細細觀察。 這部小說的布局、伏筆,以及真實的時空、人物,很有令人欲窺究竟的魅力。作者不用特技表現,而在平穩中常見警策,也凸顯了金門人樸實無華的高貴性格。不管是看熱鬧或看門道,都能看出點東西來,至基本架構,頗有︽藍與黑︾的身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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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風真情》返鄉過春節
然而,公司的做法是遇缺不補,原本是十六、七位超市賣場的正式工作人員,到如今只剩下八位正職人員,再加上一些工讀的學生,來維持大賣場的生意。賣場的雜事依舊,苦的是那些正職人員,每天都必須加班熬夜,才能處理好繁雜事務,安心的下班返家。也因如此,原本排定的假期,休假都有些「寢食難安」,記掛著眾多瑣事,也心知當假期結束之後,所面臨的是另一場災難的開始。 聽著大娘姑的敘述,在屋內待久了的人,也都想移動身軀,細雨漸歇的時刻,一夥人移駕至離水頭最近路程的「水產試驗所」參觀,雖名為探班,實則打發無聊的春節假期。小叔目前服務於水產試驗所,春節的前幾天,每天看他忙近忙出的,似乎在忙著辦理過年的遊園活動。就連大年初一的早上,也是早早趕著出門去值班,讓回到家鄉的大娘姑,在家許多天的日子裏,也很難碰上最小的弟弟一面。打著探班的名號,一夥人順便逛逛小叔這幾日以來,所付出的辛苦代價。 同樣是新春期間,今年再度蒞臨水試所,有著不一樣的感觸。不只是軟硬體設備都在進步之中,水試所的同仁們也都很用心,很努力的設計出新的花樣與活動,希望鄉親們都能夠過一個高高興興的年。 大年初四的水頭,是一個很熱鬧的日子。一大清早的,里公所的廣播,即在播放著:「要參加『迎祖』的人員,請在「大宗」祠堂前面集合。」原來,今日是「迎祖」的大日子,就算是威力再強勁的寒流,也抵擋不住,在清晨七點多左右,一波波熱心沸騰的黃氏子嗣,一一趕往宗祠前面集合,參與「迎祖」的盛會。 今年的迎祖隊伍特別的隆重盛大,連遠住在台灣「安平」的鄉親,一群十五人的隊伍,也特地趕回來參與迎祖的熱鬧,一起來盡一份同宗人對祖先崇敬的孝思。 領隊的章成族長述說著,他是在「甲子年(民國四十九年)」離開金門家鄉,遠赴台省「安平」打拚,這一去將近五十寒暑的歲月。無情的時間歲月,讓人白了頭髮,卻無法抹去「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催。」之中,年老者對故鄉無盡的依戀之情,時刻的催促著自己,總要記得回家鄉去看看。因此,藉著此次的「迎祖」大典,章成族長特別帶領了他的兒孫輩們,一起回來家鄉看看,並且告誡他們「飲水要思源」,要永遠記得,金門不只是他們爺爺的故鄉,也是他們的故鄉,只要他們是姓黃的人家,就永遠是「紫雲衍派」的傳人,請他們莫忘祖宗,莫忘家鄉,一個讓他們爺爺終生念念不忘的故鄉。 參與了「迎祖」大典的盛會,才頓時了解,「黃氏宗祠」在金門分佈之多之廣,在金門算得上是屬一屬二。一場「迎祖」的盛會,動員了將近百人,到達的場所,家家戶戶都點起了炮竹迎接,鑼鼓喧天,炮竹聲不斷,真是熱鬧非凡。一整天的隊伍巡安下來,還出動了警車,幫忙維持交通秩序,才不至於癱瘓了交通。 「迎祖」的隊伍,早上九點在沙美「后水頭」起駕,繞巡了后水頭和沙美市區後,再驅車前往「西園」、「官澳」、「英坑」、「東店」、「后壟」、「山外」、「尚義」、「後浦」、「金門城」、「前水頭」等地區,前後長達七個多小時的巡安行程,感受到了無數黃氏子孫虔誠的膜拜與尊敬,讓子孫體會到「慎終追遠」的意涵,也再次的團結了黃氏家族子孫們的感情,讓他們有機會相聚在一起,共同為「迎祖」這一件大事而合作與努力。 當盛會結束之後,許多人還「沉醉」在那耳邊盈滿炮聲,震耳欲聾的聲響之中,捨不得離去,只得「依依不捨」的互道再見,並相約明年的此時,珍重「再」相見。 六天五夜「返鄉過春節」的短假,很快的就過去了,雖說,今年的春節真的很冷,然而,在熱情的「迎祖」之後,大娘姑見識到了鄉人的溫馨與熱情的一面,也見識到了無數黃氏子孫的勇於付出,才能讓每一年的「迎祖」,都熱鬧與非凡無比。 好吃的「鹹稀飯」,讓他們添了一碗又一碗;溫暖的「薑母茶」,聽說喝了馬上止了流不停的鼻水,讓感冒的身體好了大半,無數的感動,讓兩位子女上了寶貴的一課,也讓大娘姑體會到身為黃氏子孫的驕傲,讓他們一家人都有了「不虛此行」的感動。只是,再過一年,即將面臨大考壓力的兒女們,恐怕還要許多年以後,才再有機會,跟著他們的媽媽,一起「返鄉過春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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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修護記
冷颼颼的隆冬季節,飛機衝破雲層,陽光射入機艙,讓思緒活絡了,我想到余秋雨的「天涯故事」一文的這句話,「不管走得多遠,關鍵時刻還得回來!」 二十幾年來負笈台灣,未曾感受家鄉的呼喚是那麼的殷切。連續好幾星期,週六搭早班飛機回老家,隔日午後返台北。 將祖傳的古厝轉交給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時,掙扎良久,畢竟與家鄉民情衝突甚多,如「是否同意晨昏向祖先上香」就爭論不休了;再來是將「私有財」轉為「公共財」所具有的視野、肚量並非每個繼承者皆能接受,這可是磨和多時才有共識的,終於水到渠成,讓老房子由國家公園斥資修護,並提供眾人參觀。 的確不捨,這是一棟非比尋常的房子。我蔡氏家族於明崇禎年間自瓊林坑墘遷居到前水頭,在清乾隆初年開四房並建造四棟古厝後就再也無增添宅第,直到祖父於清末赴荷屬印尼蘇門達臘島巴爺光務經商才有財力起造屋宇,這是棟雙落大厝加右護龍塔番仔樓的房子,近百年來我家族在此安身、立命,這不止是出洋客畢生結晶,亦是我家族成員的私秘成長記憶所在,可不樂見他人私闖呢!參訪鹿港辜家博物館後,見識到既可緬懷祖德亦可朝向空間活化再利用,著實的感覺踏實多了,就化「私愛」為「大愛」吧。 離開家鄉之前,我對古厝一無所知,到台灣唸大學時田野實察各聚落後,才驚覺家鄉的聚落是個活化石,老家即是傳統建築的經典之作,於是著手紀錄、拍照、訪談、對比文獻,有困境則求助專家,想不到修護時這些檔案皆派上用場。 蒐尋到古厝起造時建地的買賣契約及驗稅契證計七張、瓊林六世祖竹溪祖墓地測繪圖一張、祖父帳冊一本及祖父認購金門民辦汽車路有限公司股票一張,還有祖父著西裝打領結照片,這些珍貴的史料將展示在洋樓內。 洋樓屋頂已毀損坍塌,幸好找到一張屋脊棟架結構舊照片,大木匠師依樣製作,使得傳統的屋頂桁架重現。洋樓露台的凸形照壁及外牆欄杆,二十五年前修護時無知的剷除,卻驚喜的從已絕版李乾朗教授著作︽金門民居建築︾書中採擷三張全貌照片,在老匠師高明的技藝下恢復原貌,洋樓風華再現。 貼置馬約利卡磁磚,反映民國十年前後的裝飾特色:紋樣多種、色彩鮮麗、富新潮感,老家正立面外牆壁堵、水車堵、墀頭亦趕上流行的使用,但是少了兩塊在墀頭的磁磚,為了這組紋樣我遍尋台灣古文物店仍找不著,於是以一組相同年代同樣是日本名古屋佐資(SAJI)公司製造的紋樣取代,拆解的磁磚正好可以擺設在洋樓的展示櫃,提供給參訪著對比、研究。這場馬約利卡磁磚蒐尋,使我對此裝飾物的來龍去脈瞭若指掌,真是意想不到的收穫。 覺得近年來古厝修護太過偏向建築實體外在形制,冰冷的外殼少了「人味」,建築內部空間生生不息的文化內涵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修護老家時特別看重此項。造訪時解讀其意涵,老房子的生命、個性必能生機盎然。老家起造時有前清秀才參與,柱子、門框、門板、板壁都有詩詞聯對,今大廳板堵仍留下署名七十叟的草書字體七言絕句兩首,歲月的侵蝕、風化,有些文句不全,花費甚長時間逐一整理、考證、補遺,也都能很明確的展現,文字對聯可表心跡外,亦是一種含蓄婉約的象徵手法,兼顧意義與美感。我發現老家前後落屋脊裝飾四句十六字篆刻字,每句皆是人生對『家』的期許,其字型與意義可是請教數位專家才知悉的,今圖騰再現,看老房子時可別忘了抬頭,屋頂的裝飾不僅是屋子的美麗包裝,亦能透視主人的靈魂深處喔! 最為棘手的是灰壁彩繪、木板彩繪的修護,彩繪結合油漆技法和中國書畫藝術,其塗料、基層施工、圖案設計、繪畫、用色用筆皆是門大學問,老家有很精采的彩繪作品,到底要如何修復,一直有如下爭議:一、原貌保存,留著古樸感的歲月痕跡,並任其風化;二、上亮光漆保護;三、拆除並重繪舊稿;四、拆除新作,為此我徵詢不少台灣修護專家,還親赴現場見識,然受限於經費、時間、匠師能力等,最後折衷的方式依現場毀損狀況作選擇。正廳板壁八幅「擂金」(泥金)畫,是全金門島首見,採原貌保存。原彩繪都存入電腦,可供今古對照,未來洋樓二樓可以多媒體呈現。 木雕也是老家最值得欣賞的地方,過去我曾拍照存檔,全紀錄了,前廳四扇上乘精緻雙面透雕,些許破損已請小木匠師細膩的恢復。最為雀躍的是:民國四十九年「六一七砲戰」時,一顆砲彈命中左櫸頭時,波及前廳龍邊(左側)一對木雕精緻的格扇門,也在正廳堂屏後夾層上找到了,被砲片削掉殘缺的部位小木匠師天衣無縫的修復了,用「浴火重生」形容還真貼切呢!此門頂堵上保留著原雕刻物「鱟」,饒富趣味!水頭內灣盛產鱟,自古即有「水頭鱟」之名,足見以前匠師深具巧思呀! 另一驚奇的發現是牆壁內的「藏寶孔」,位於前廳廂房內有一面「斗子砌」的牆壁上,其中有一塊磚是活動的,可取下來,即見到右側一孔,伸手試探約三塊磚長度,貴重財物就藏在此暗洞內,再擺設床頭櫃或壁櫃,此處是安全隱密的保險箱呢!我很慎重的以數位相機拍下存檔,更是敬佩前人的智慧,心想:又增一項老家的特色,參訪者有福氣目睹舊時常民的生活了。經由母親告知,此處是祖母藏匿大洋(銀元)的密洞,是家傳的秘密喔!難怪我至今才知道。想不到一星期後被毀了,水電工在此裝設變電器開關,我好心痛!印證這句話:「一切破壞來自無知」,幸好先前的數位照片協助還原,慶幸及時搶救,我自忖每星期搭機往返還真值得。 護龍天井鋪面很特殊,其做法是先以水泥鋪設地板再製模印壓成紋樣,民國十年前後與貼置馬約利卡磁磚同步流行,當時水泥原料稀有(水泥家鄉話又稱紅毛土,即有紅毛人之稱的荷蘭人引進),其紋樣亦模仿西方圖案,設此鋪面深具時代性及人文意義,表示財力、新潮、炫燿、偏好,不同於傳統建築以三合土、磚、石作鋪面。歐洲、日本等先進國家相當珍視總被忽略的建築鋪面,我曾見識到一群匠師在教堂廣場小心翼翼的如法修補鋪面。依據施工計畫圖護龍天井鋪面是採用「六寸紅磚」,其理由是:紅磚建材易得、堅固、透水性佳、方便施工、成本划算,若依「水泥印花紋樣鋪面」,工序是:刻紋樣模子、鋪設鋼筋、灌水泥漿、壓模印花,頗耗時費工成本高,利潤掛帥的現代社會,當然不予採用。感謝國家公園同意變更計畫,指示重作並仿製原鋪面,溝通進而提升修護文化的觀念值得喝采!家鄉閩南聚落古厝正逐漸消失中,被修護完成的皆是文化傳承的代表,千萬不能讓業主為私利便宜行事(如施工方便、契約無記載、設計圖沒註記),無知、無情的毀損、摧殘古厝某些部位或配件。當你造訪時,可要放慢腳步低頭看看腳踩的鋪面,護龍上天井的鋪面是維持完整的原作,下天井則是原貌重現的新作,賞析古厝,腳跟下也大有學問喔! 老家修護已近尾聲,感謝金門國家公園,一舉完成古厝活化利用及家族博物館,到水頭記得參訪「蔡開盛、蔡開國昆仲古厝」,您一定可以收穫滿行囊。 家族堂號『濟陽衍派』,緬懷祖德承先啟後,我題『濟世經邦光甲第、陽開泰啟耀門閣』為正廳門聯,夕陽餘暉下,走出洋樓的迴廊,遙想八十年前祖父出資和伯祖父購料、監工的情景,通力合作的完成人生願望,庇護子孫們穩定的溫飽和無盡的關懷,我無限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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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渡人生
沒有太多的避難設施,民眾只能躲到床下,等砲聲暫歇時,再鑽出來張羅家人的吃喝。 由於共軍砲擊的目標,主要在各村落的軍事據點,因此,鎮上雖然聽到連綿砲聲,所幸傷亡不大。 老士官長帶著部隊,投入第一線戰事中,阿珠雖然擔心,但也無可奈何。 阿萍偶而會到裁縫店轉一下,順道到街上買點米糧。 政府為避免增加傷亡,特別安排船隻,計畫將島民疏往台灣本島。 「阿萍,這次不知道要打到甚麼時候,我們一家準備撤到台灣去避避,妳勸妳阿母也一起去。」麗月對局勢不很樂觀,一家人決定趁著戰事停火的空檔,接受政府安排赴台。 阿萍向母親阿珠說,阿珠搖搖頭:「妳阿爸在金門,我們怎能丟下他?而且,到台灣人生地不熟,要如何生活?」因此,阿珠決定留在金門。 ※※ ※※ ※※ 才停火不久,部隊就差人傳來噩耗。士官長在這次的戰火中,不幸中彈身亡。 阿珠知道後,痛哭失聲,已經二十五歲的大頭、十一歲的阿樹、六歲的金生,跟著哭成一團,阿萍在志俊的幫忙下,強忍著悲慟,張羅養父的後事。 志俊心疼阿萍,迎娶的念頭更加強烈。 「阿爸、阿母,我想要取阿萍。」吃晚飯時,志俊向爸媽表明心意。 志俊爸媽對看半晌,志俊他媽正色地說:「我不同意。」 志俊張大眼,不可置信地:「為啥米?」 志俊他媽緩緩地說:「伊不是正經查某。」 「誰說的!」志俊生氣地說。 「厝邊頭尾攏在講,講伊一日到晚攏跟 兵子勾勾纏。」志俊他媽沒好氣的回答。 「我不相信!」 「不相信?」志俊他媽冷笑道:「你不會去問伊婦女隊的朋友!」 「阿母,妳不通聽外面黑白講。」志俊急著解釋。 「我講不行就不行!」志俊他爸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起身便向外走。 ※※ ※※ ※※ 由於父母反對,加上志俊也聽到這樣的流言,慢慢地也對阿萍的清白起疑,逐漸和阿萍疏遠。 阿萍覺得奇怪,趁著志俊再到裁縫店的機會,當面問他。 志俊吞吞吐吐地:「我阿爸阿母不同意我們的婚事。」 「哪會安呢?」阿萍不解,她並沒有做甚麼令二老不快的事情啊! 「阿爸阿母講妳和阿兵哥:::」 「和阿兵哥:::?」阿萍知道了,之前她就聽過有人講她和阿兵哥的閒話,她只當是別人惡意中傷,不去理會,沒想到志俊竟然聽信流言。 「阿俊,我沒有。」阿萍覺得傳言很無聊。 「妳沒?」志俊看了阿萍一眼,不相信地說:「妳若沒安呢,沒人哪會安呢講?」 「你不相信我?」阿萍感覺受到天大的侮辱。 志俊痛苦地:「我不知影!」 阿萍又氣又傷心,淚水從眼眶裡慢慢滑落。 志俊很想相信,可是,打從交往開始,對於漂亮的阿萍,他心裡頭真的有嚴重的不安全感。 參加婦女隊,難免要到各部隊勞軍,想到阿兵哥色瞇瞇的樣子,志俊心裡就吃味。其實,有不少人已經提醒過他,要好好看住阿萍,免得跟人跑。無風不起浪,婦女隊的朋友會有這種流言,阿萍本身也需要檢討。雖然,對阿萍存有愛意,但要叫志俊公然與父母唱反調,志俊還真的沒這個勇氣。 ※※ ※※ ※※ 阿萍決定自己向志俊的爸媽說清楚。 「伯母,阿俊伊誤會我了。」阿萍有些害臊地開了口。 志俊他媽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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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難忘金門歲月
(料羅碼頭旁有一座小山,裡面全部挖空了,當防空及防炮用),我和校長立刻拔腿狂奔,也顧不了行李了。甫進山洞,猛烈的爆炸聲立刻震撼每一個人的心中。我從洞口往碼頭方向望過去,早先燈火通明的甲板上,原有許許多多的阿兵哥忙碌著搬運物資,現全都不見了蹤影,大家都躲到船艙裡面,艦上的燈火也整個熄滅了。對岸的炮彈一顆、兩顆、三顆連續不斷的每隔五秒鐘就向我們這個方向飛馳而來:::::,每個人都在緊張中屏氣以待,聆聽那炮彈淒厲的咆哮聲,是那麼的恐怖、可怕。不久,炮聲轉移了方向,警報解除了,大家才如釋重負的走回碼頭。回頭再看看軍艦,雄姿依舊,依然完好如初的停靠港邊,絲毫沒有受到損傷。不久碼頭又恢復了作業,事後我們都很感激那天及時呼喚我們逃命的憲兵。 後來才知道,這道紅色會移動的光點,就是潛伏在金門的匪諜所施放的信號彈。聽校長說,早期炮戰最激烈的時候,信號彈經常滿天飛舞,信號彈飛到那裡,對岸的炮彈瞬間就大量如排山倒海似的落下,造成人員極大的傷亡,大家都聞之色變。信號彈預先定時調好發射的時間,對準方向,然後埋在泥土中,時間一到,自動發射升空,所以不容易捉到施放的人,如果被抓到,鐵定會被槍斃的。 新兵入伍 民國六十二年的九月十二日,我在家人及親朋好友的歡送聲中,來到台南縣的新中營區,接受三個月的新兵訓練。早在金門任教的三年時光中,我已接受了三年的自衛隊訓練,也參與了多次實戰演習,所以入伍接受考驗,還不會覺得很痛苦。每天的出操、體能訓練,使我的體格更加強健,思想方面也更加成熟多了。 十一月初訓練的課程正要進入高峰的時候,有一天連長突然找我去約談,說旅長知道我曾在前線三年,要我不必接受這樣辛苦的訓練,直接到旅部參一報到,擔任旅部的文書工作。這個職位主要是幫軍官們處理公文及文書收發的業務,白天上班,晚上時間可以自行安排利用。在這段時間裡,早起、早晚點名、體能訓練,戰鬥訓練、摺棉被、團體行動:::::,一切都免了,旅部的伙食又好,讓同時一起入伍的弟兄們好生羨慕,旅長的好意,讓我感激萬分。 十二月初,新兵訓練課程結束,接著就要等待抽籤下部隊了,旅長召見我,希望我能留下來繼續服務,我當時向他報告,謝謝他的好意,我還是覺得到部隊裡較適合我的個性,也希望能再回金門部隊服役。因部隊會經常到各地換防,可以增進我的視野,開拓我的心胸。 新兵抽籤 說到抽籤,這是大事,關係到每一位新兵的未來。抽到好籤,分發到好的單位,可能讓你舒舒服服做到退伍,而且不必上前線,但是機會很少;抽到金門、馬祖的單位,連上的長官們,就會跟大家道賀,說是中了「金馬獎」大獎。到了前線,沒有機會回台灣休假,除非你的運氣好,能隨部隊換防回來。當時的局勢不穩,越戰又打得很慘烈,政府積極準備參加作戰,對岸的中共也不時的揚言要攻打金門和馬祖,所以新兵大部份都送往前線的部隊。 抽籤當天,在營區大禮堂以很隆重的典禮進行著。看到分配各單位的名額,我們這一連一百二十二人,金馬外島的缺額高達九十多人,所以我覺得很高興,大概回金門是沒有問題了,大部份的人則都心情沉重,默默不語,都很擔心會抽中大獎。 當司儀叫到我的號碼上台抽籤時,我還信心滿滿,昂然大步走去。沒有料到抽出來竟然是台北衛戍部隊,這是大家都夢寐以求的單位。內心雖然有點失望,但也就認了,這也印證了大家常說的一句名言:「期望愈高,失望愈大」。 第二天,大家都忙著歸還裝備物品,準備分發下部隊。在休息的當中,我發現一位弟兄,獨自一個人,坐在樹下低著頭正在飲泣。我十分好奇,前去慰問,原來這位仁兄抽中金門的部隊,他是家中獨子,父親常年生病在床,現調離了臺灣,家中重擔全交給了母親,想著想著,不禁悲傷難過:::::。 (八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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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渡人生
※※ ※※ ※※ 阿珠和王士官長結婚後,生下老三,取名「金生」。部隊任務多,平常難得放假,因此,家裡還是要靠阿珠一人張羅。 阿萍仍在麗月裁縫店幫忙,已經出師的她,手藝漸精。小學同學黃志俊常來找她,志俊國中畢業後,因經濟問題未再升學,在鎮上百貨行當個小店員。由於彼此熟識,志俊總是利用外出收帳的空檔,溜到裁縫店找阿萍。 志俊總是會隨手帶包小糕點,因此,麗月五歲的女兒阿琳,最愛黏他。 「阿俊,坐啦。」麗月漫不經心的打聲招呼後,低頭繼續縫製手中的衣服。「有啥米代誌?」阿萍有些不好意思,隨口亂問。 「喔!」志俊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沒啦!」他摸摸阿琳的頭,有點不知所措。他偷瞄了阿萍一眼,大眼睛、小臉蛋,加上白淨的肌膚,總讓人禁不住多看一眼。他知道不少人對阿萍有意思,尤其有些部隊軍官更像蒼蠅一般,動不動就飛往裁縫店。 雖然對阿萍很有好感,但是,志俊也清楚,自己只是個小小店員,家裡的經濟又不好,實在沒資格跟女孩子談情說愛,因此,對阿萍的這份愛意,也只能一切隨緣。 ※※ ※※ ※※ 阿萍長得標緻,又愛哼哼唱唱,沒多久,就被吸收進入婦女隊,利用工作之餘,練練歌舞,逢年過節,則到守備區各部隊參與勞軍。劉組長是其中的一位長官,因業務之便,與阿萍有幾面之緣,常藉機接近,偶而會對人毛手毛腳,因此,阿萍總是提防他。 和志俊的感情穩定成長,但因店員工作並非長久之計,二人有默契,等經濟能力改善後,再論婚嫁。 那天黃昏,志俊便到裁縫店,接她到家裡吃拜拜,阿萍向麗月說一聲後,坐上志俊的腳踏車。 志俊的爸媽看到阿萍後,對這位未來的媳婦相當滿意,頻頻替她挾菜,「我們阿俊人比較憨慢,不會說話,阿萍妳要多包涵。」志俊他媽瞇著眼笑。阿萍漲紅了臉,不知道要說甚麼。 志俊他媽看著志俊:「我們阿俊人是真乖,做代誌也真骨力,可惜沒人事,沒法度找一份較固定的工作。」說完,又瞧瞧阿萍:「若有機會,阿萍妳再給我們阿俊多照顧。」阿萍點點頭。 由於晚上宵禁,吃完拜拜後,阿萍便向志俊爸媽告別,志俊他媽添裝了幾樣拜拜的「菜尾」,讓阿萍帶回家。 公所出個職員缺,志俊有意爭取,婦女隊的大姐好意告訴阿萍,劉組長與公所長官熟,也許可以拜託他說一下情,阿萍對劉組長沒有太好的印象,但為了幫助志俊,還是決定向他開個口。 「組長,公所有個缺,我的一位好朋友很想去,聽說組長和公所長官很熟,能不能請您幫個忙,推薦推薦?」阿萍堆滿笑容地說。 組長色瞇瞇地看著阿萍,「是啊,我們很熟,他還得叫我一聲學長。」說罷,走到阿萍身後,順勢摸了一把。 「組長!」阿萍趕忙挪開身,強忍著心中的厭惡與不舒服。 劉組長不正經地笑笑,「要我推薦,沒問題。但是要看妳的表現啊!」說完,伸手樓住阿萍。 「不要這樣子啦!」阿萍堆著笑臉,想推開他。 「別害怕,大美人!」組長說完,便撲向阿萍。 「不要!不要!」阿萍死命掙扎。劉組長見無法得逞,鬆開手,站了起來。 他揮揮手,「算了!你回去吧!」 阿萍又羞又驚,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起身便奪門而出。 ※※ ※※ ※※ 民國四十七年,兩岸局勢轉趨惡劣,島上開始加強戰備,各種戰爭流言四起。 八月二十三日,震驚中外的八二三炮戰爆發。四十四天中,小小金門島共落彈五十三萬多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