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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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歹命人
福生哥因為自己一個人無牽無掛,對於鄉里事務也相當熱心,甚至出錢出力從不後人。大凡村中婚喪喜慶或排解紛爭,都少不了他這個角色,就彷彿是令人敬重的鄉里仕紳一般。而回娘家多年的玉卿嫂,真的一去不回頭,兩人重修舊好似乎已不可能,或許早已成陌路。不久之前竟聽那些八卦婆說,她跟駐軍一位士官長打得火熱;過不久,又聽說她跟士官長到台灣去了。福生哥聞訊,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甚至氣憤地說:「上好死囥台灣,永遠毋通擱踏入這塊土地一步!」 當那些八卦婆知道玉卿嫂跟兵仔走後,竟有意替福生哥和秋霜撮合。因為秋霜的丈夫死了多年,福生哥的老婆跟兵仔跑,他又經常在她們家走動,或許兩人早已培養出感情,說不定兩人早已偷偷地上床。而且他對她的兩個兒子,簡直照顧得無微不至,就彷彿是他自己的兒子一般,兩個孩子也對他備感尊敬,如果兩人能光明正大在一起生活,不也是好事一樁麼。尤其兩人正值中年,並非七老八十,絕對還有生理上的需要。秋霜已不像之前那麼瘦弱,身材也豐滿許多,除了屁股翹,走起路來兩個奶子還會晃動,誰敢說不是福生哥平日照顧的功勞。 而且秋霜四十不到,自古就有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說法,她和元富結婚時,曾經年頭生一個,年尾又生一個,如果不是在月子裡就發生親密的性行為,怎麼會有志清和志勇在一年內相繼誕生,所以她早已體會到性愛的樂趣。而事隔多年的現在,正值女人四十如虎時期,誰敢保證她沒有性的需要。一旦同是中年的福生哥加以調情,兩人絕對會衍生出一道愛情的火花,上床交媾也是必然的事。(一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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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喃喃:如果如果
老人躺在病床上,偶爾自言自語的回首憶當年,大可仔只能盡量記錄到最後一絲氣息,憑著筆觸留下些許文字。 1日到醫院探病,這是大可仔進公司後,真正相處時間不到5年的同事,老人的心裡,對大可仔而言,總覺似個肆無忌憚的小孩,常常低低切切,時而談天說地,或者猜猜眼睛裡到底想說什麼,也可以不說話許久卻知道彼此……彷彿舊識。 因病情不太能掌握,也沒有案例可以參考,必須配合醫院建議住院觀察,被迫提早退休的老人,因而離開原本的工作崗位,大可仔可以探望的時間很短,這回兒也只能靠著默契對答。 大可仔說:以前我一不在無塵室生產線,您在總部辦公室冷氣吹得好好的,怎麼都會跑來找我? 老人嘀咕著:不知道,好奇你在做什麼。 大可仔說:您哪一隻眼睛又看到我在出貨區理貨,還要整理客戶資料及物流後台? 老人嘀咕著:直覺吧,也許你有不同的想法,明明知道粗重的做不來卻想瞭解一下。 大可仔說:既然您來了,也一起幫忙,只是會弄髒衣服。 老人嘀咕著:重點不是衣服,你怎麼總是那麼笨拙……。 (老人這回總算恢復了些體力,想好好的說說話,又要重複當年往事……。) 老人說:年輕時,很喜歡穿拖鞋。 大可仔嘀咕著:冷氣吹久了小心受寒吔,年輕人都愛腳上輕鬆,涼涼的,只是現在您比較少穿了,重點是工作要選輕鬆的比較重要吧! 老人說:就這麼沒出息!……以前很喜歡塗指甲油,尤其是腳,你喜歡嗎? 大可仔嘀咕著:以前不太能接受,現在可以,因為都做無毒的了,不同指甲還可塗不同顏色,好像為指甲刺青,是指甲的另類表現!不過您現在比較少塗了,重點是誰要看您的臭腳ㄚ? 老人動動腳上的皺皺大拇哥,剛好露出於破襪子洞外,這次總算不是表演蒼蠅磨腳了。 老人說:誰管得著?……喜歡頭髮留長,可以染很多種不同顏色。 大可仔嘀咕著:愛漂亮不論年紀或性別,躺成這樣還是要帥帥美美的,跟彩虹一樣賞心悅目,但您這到底是紅還是黃,還加個綠,我真是搞不清楚紅綠燈了。 (大可仔心裡想著:金色項鍊配玉米鬚頭髮,也玩Reggae band?這老人可真前衛呀!) 老人說:住院都會喝到髮菜湯,這醫院配餐方面挺不錯的!……老了──上廁所時,手機要隨身攜帶才安全。 大可仔嘀咕著:不就跟很多人一樣,男生也拿著東西呀。 老人說:是菸草嗎?……有些是用來蓋味道,有些是偷抽煙。 大可仔嘀咕著:兩者都是拿來沉思的啦──一個是想事情,一個是回訊息,哦不,還有一個是享受混合的味道與沉浸在得來不易的一根煙,手機垃圾訊息也順道清一清;話說上廁所完都會洗手,手機也洗嗎? 老人說:跪在椅子上,喜歡轉圈圈,一次可以跟很多人說話,轉到哪裡說到哪裡,還要到各部門兜一圈,滑來滑去的。 大可仔嘀咕著:別摔倒了,年紀不小了嘿──只記得在男生宿舍,上舖同學往下一跳,重傷於腳跟上沿至大腿內側,雖然是不一樣的摔倒,但那是個桌角。 老人突然心跳有點加速,呼吸不怎麼協調,口吞嚥了一下說:那同學……還……好……嗎? 大可仔嘀咕著:跟變成荷包蛋的距離,還差一段,應該還好,只是心中有種說不出的痛,平常無話不談的他,這時無話可說,哦──是無法言語才對! 老人曾是掌管全球2萬名員工的CEO,為了一睹全球第二高峰,員工旅遊中還特別規劃了這行程,要主管們看看這個不折不扣而且玩命的高山。 大可仔嘀咕著:玩命還叫人去爬山? 老人說:沒去爬,去看人家怎麼玩命的總可以吧,遠眺、遠眺──好嗎?眼界就這麼短淺! 病床前面,百合白色系的牆上掛了一個24小時制的時鐘,轉一圈就是1天,對於日理萬機的CEO,大概躺在病床上也要像上班,護士小姐固定時間會查房,看起來比較像私人祕書,而時鐘不管轉了幾圈,就會知道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這時候,牆上的時鐘停在19時366秒的地方不動。 大可仔深思著企業家思維總是異於常人,連時鐘也長的不一樣。 接著問:怎麼不直接全部算成秒就好了? 老人用地方性閩南語說著:「哇頭殼會亂可啦──啊哩頭殼嘛是呆呆吔──」,是要你日常中也保持思考,就知道你死腦袋! 這時老人的手機響起,接起電話淡淡的說:……走了……嗯,都有這麼一天! 大可仔心裡納悶到底……什麼……走了? 牆上的時鐘果真又開始動了,大可仔得趕快記下老人說的話,不然像水中撈沙一樣,很快就會流逝,老人說道:「無生沙載逢一時,因緣霧裡自賞花,孤帆風業吹何處,識蕊唯師品芳華。」 大可仔說:什麼時候開始吟詩作對了? 老人一頭棒喝過來敲著大可仔的頭說:是有人的時鐘停了,你這牢關不夠受是不是? 大可仔說:有時真聽不懂您在講什麼?曾經商場叱吒風雲的人,老了還不是躺在這3坪不到的房間跟我聊天。 老人又一頭棒喝──(大可仔這回兒閃的快!)說道:如果可以講個一兩句話,如果感覺還在,如果呼吸還在,求之不得,一生也足夠矣。 老人這時心律頻度加快,眼中淚打滾著,心中也不捨,機器上的嗶嗶聲不停摧促著護士前來,評估是否要入加護病房,到時也只能開放特定的時間和條件才能探視。 大可仔說:病床上幾時放了拐杖? 老人說:手機結合拐杖發明出來,應該又可行銷全球了,先打這兔崽子先,就知有沒有市場了! (護士、院長醫生巡房過後與大可仔一起步出病房) 護士問道:老人是您誰呀?直討罵挨的──。 院長醫生杵著拐扙說:用心體會……用心體會……老人說的對──產品要用心體會……還沒看到病人,資訊全在拐扙上面,處方籤都開好了,進病房只要跟病人聊聊天……真暢快。 (大可仔心裡想:院長哪裡來的拐杖手機?) 護士說:老人在固定時間自己都已填好「今日身體檢測表」,我都不知道,到底誰才是護士了,哈哈哈──。 大可仔喃喃自語說:重複憶當年的次數是要往上加,還是正在倒數……?姑且將老人所留下的偈言題為:「如果如果」,那以後還有如果……如果……嗎? 後記:老人出院的日子終於到來,大可仔特地起了個大早,來到醫院大廳接風,心中也忐忑來回踱步著,正當電梯門一開,老人神清氣爽的樣子,映入了大可仔眼簾,這才是他心目中CEO的身影:老人回來了!但老人端詳了一下大可仔,大可仔左手的大拇哥正被自己的嘴巴吮著,老人兩手拳頭狀折手指的喀喀聲立刻響起,但……這次老人心裡清楚,不再嘮叨大可仔為何這習慣始終改不了,還是先讓大可仔享受著咬手指的滋味吧,畢竟有時很多複合性的情緒及思考手勢總在不同的人身上呈現不同樣貌,隨著折手指喀喀聲不再響起,老人靜靜的……靜靜的讓大可仔期待而且開心的心情持續延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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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院
書院對臺灣傳統文化及義學教育之影響深遠,如今,隨著時代變遷與生活方式的轉變,書院逐漸沉浮於歲月的洪流中,甚至被人遺忘,許多人甚至還不了解書院曾經在那段先民移墾歲月,所扮演的活化心靈的角色與編織理想的場域;而書院制度歷經了漫長歲月轉折,猶如一位飽含智慧的長者,靜默隱身於繁華社會的角落中,讓每回路過,都會想起雖然褪色卻不斷被擦亮了的故事。 翻閱歷史長河的卷軸,可以清楚發現,臺灣設立土番社學風氣最為鼎盛時期,落在清乾隆年間,臺灣南北平埔族落腳的地區皆有設立,而設於原住民地區的土番社學,最早出現於1686年,惟不久後的清嘉慶與道光年間,漢人陸續移民來台,與平埔族人密切接觸,平埔文化因而迅速被漢化,也因異族通婚,平埔族人快速融入漢人文化系統中。因原住民生活習俗的漢化,土番社學也慢慢廢弛了,逐漸被私塾或義學所取代,而坐落於村落的啟蒙學校也隨移墾社會的繁衍而擴大設教範圍與數量。 當年,閩粵漢人移民臺灣時,多由西岸的安平、笨港、布袋登陸,而中部地區則從鹿港靠岸。清朝中葉以前,由於徑陌的荒蕪,遍地罕有人跡的南投,漢人也視為畏途,嘗試著「據點式」的移墾,直至臺灣西部平原開墾完成才逐漸轉往南投移墾;而當年為了移民臺灣,許多人因船隻遇上強風巨浪而翻覆,淪為魚群的餐點,幸運登岸的移民,在驚魂未定之餘,一些人經由彰化沿著貓羅溪進入了南投,與原住民共同廝守著玉山山脈下肥沃的田園! 多年後,路過原住民生活的部落,路過九族文化村的風華場域,已很難看到原住民曾經擁有的歲月和曾經走過的原始歷史。藉著書院文史踏查,也同時掀起原住民遷徙歲月,杵歌雖然依舊響亮,迴盪於九族文化村,可是,有多少人知道這些躍動的音符,至今依然完整記錄著玉山山脈下的悲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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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博賢〈鋼琴〉評賞與感言
〈鋼琴〉 輕柔指尖舞 黑白交織細流出 音韻繞山谷 〈鋼琴〉作者感言/楊博賢 鋼琴,其音域寬廣,宏亮清脆,富於變化,表現力強,奏聲氣勢磅礡,靈巧性很高的華彩樂段。美妙靈動的琴聲從指間流瀉而出,似絲絲流淌過心間,柔美恬靜,舒軟安逸。 在兒女年幼時,對音樂就充滿興趣,一路陪他們彈練成長,心目中的偶像「鋼琴王子-理查克萊德門」,是家人心中激勵的目標。兒女多年的彈奏,引發我的關注,進而產生俳句「鋼琴」的構思與動機。 猶記多年前,與女兒旅遊澳洲-雪梨國家歌劇院,聆聽那琴聲清亮亮的流淌著,好像悠遠的天空,沉澱著清澄的光,讓我們對生活充滿激勵,柔美的讓我們進入了一個親切世界,鋼琴如生活,是一首永遠彈不完的曲子,我們嚴肅對待每個音符,用心感受音韻,用心感悟人生。 〈鋼琴〉評賞/顏曉曉 輕柔的指尖在鋼琴的黑白鍵上,舞出動人的旋律。俳句〈鋼琴〉首句「輕柔指尖舞」短短五個字,成功地營造出彈奏鋼琴時浪漫迷人的畫面。「舞」字是運用修辭學裡轉化法中的擬人法。 「黑白交織細流出」。鋼琴一向被稱為「樂器之王」,黑白鍵統御著所有的高低升降音,透過純熟的演奏,一首首美妙的樂章,宛如天籟,更像是潺潺的溪流,從指間流出,令人流連忘返,畫面美不勝收。 「音韻繞山谷」。琴聲如展翅欲飛的蝴蝶,閃撲著靈動的翅膀;宛如天籟般的聲音,即便在空蕩蕩的山谷也能聽到它的迴聲,不停地環繞四周。 短短三行十七個字,字字精簡卻能夠生動地呈現出鋼琴的動人美妙之處。讓讀者也是閱聽者,彷彿一同置身在空谷中傾聽悠揚的旋律,除卻心中的煩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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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 歹命人
「只要汝有信心,歹命的日子一定會過去。」 「玉卿嫂有講啥物時陣欲倒來無?」秋霜轉變話題,關心地問。 「隨伊的便,欲叫我去求伊倒來是無可能的代誌。我家己一個人毋是過了誠快活,有伊無伊攏無所謂。若是較早伊會替我生下一男半女,為著囡仔,可能會去求伊倒來。這陣我家己一人會使講無牽無掛,若是佮一個不可理喻的查某人湊陣生活,不如過獨身的日子較快活。」福生哥不屑地說。 「我是一個死翁的查某人,才知影有一個完整的家的可貴。汝應該著珍惜汝這陣所有的,毋通共一個好好的家拆散去。恁兩人也無啥物深仇大恨,毋免為著小小的代誌來激氣。福生兄,汝大人有大量,對玉卿嫂加一點包容,趕緊去共伊叫倒來,若是擱按呢拖落去,也毋是好辦法。」秋霜勸導他說。 「欲倒來伊就家己倒來,欲叫我去請伊、去求伊,是無可能的代誌。」福生哥意志堅決地說。 「我替汝來去叫伊倒來,好無?」秋霜誠懇地說。 「汝毋免白費工夫,莫管伊啦!」福生哥堅決地說。 「俗語話講:『清官難斷家務事』,實在是袂假的。」秋霜自討無趣地著說。 「啥物代誌順其自然,袂勉強的。」福生哥毫不在意地說。 秋霜微微地點點頭,沉默不語,也見識到福生哥獨特的個性,想說服他,似乎沒那麼簡單。 然而長久以來,他對她們家的關注和協助,不是一聲謝謝就可了得的。尤其已讀小學的志清和志勇,每次看到他這個阿伯,就如同是看到親人一般。慢慢地,他在她們家的出入,竟也習慣成自然,村中那些八卦婆,也許已捕捉不到新鮮的話題,所以未曾再對他們指指點點,或說些不入流、讓人感到噁心的話。(一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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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鳥關係
前一陣子,在晨間的公園邊獵取鳳凰花木最後秋天的倩影時,無意中發現牠,黑冠麻鷺,毫不介意我近在咫尺般的目光,還緩緩如紳士般提起腳來,再慢慢踩下去,換另一隻腳,這同時逐漸移動身子,再伸出頭部與長喙,這所有的行動就在花草扶疏的公園地面進行。 我暗喜地低深接近牠,因為黑冠麻鷺很少在人多聲雜的公園出現,何況牠一點也不懼人,這讓我頗為驚奇,因為一般的黑冠麻鷺即便會接近人類而找食,也會離得遠遠的,警戒。但更讓我驚喜的,隨即又意外出現另一隻黑冠麻鷺。我仔細辨認,牠們是一對情侶吧,而後至的雄鳥對我稍稍豎起牠的高高羽冠,似乎在警告我別再試圖靠近牠的伴侶了。 這樣的一對情侶,就在公園這人來人往的公園裡自在安家了?根據我過去十數年對野鳥的長期觀察,黑冠麻鷺會常居在城市叢林裡是罕見的,而牠們甚至不知從何時開始就覺得這公園是牠們理想的家園,以及人對牠們的可能威脅或一切也安之若素。牠們是在暗示我,人鳥的和平相處是可以見證的? 我順便觀察四周環境,人來人往,也有人坐在公園走道的椅子上歇息或聊天,甚至也有野貓和寵物狗經常在公園出沒,牠們已經對這一對黑冠麻鷺視若無睹?還是也習慣這一對黑冠麻鷺來當鄰居了?但面對牠們從眼前走過,或接近,黑冠麻鷺就如同看見一隻麻雀走過一樣,誰也沒有干擾誰。頂多,感覺知道有些潛在危險時,比如我為了補追牠的一些特定鏡頭而稍稍進入牠的警戒範圍,黑冠麻鷺才會邊注視對方,邊快步走開,躲入最近的矮叢中,而我僅觀察過一次,因為一隻寵物狗離牠太近了,而且似乎有了攻擊的動作,黑冠麻鷺才嘩啦啦的飛上枝頭躲避。不過,枝頭絕不是牠們棲息的好去處,地面、公園的地面通常大部分的時候都能找尋到這一對前後或分開找食的蹤影。 牠們有時就在低矮的花草叢中一前一後覓食,像一對令人羨慕的情侶,靜靜以目光在交流著早餐菜單上到底要點些什麼美食。我無意再繼續靠近,因為打擾人們享用美好的一頓早餐是很不禮貌的,即便是黑冠麻鷺也是,況且牠們是一對看似情感深厚的情侶。 從此,我時不時會特意走過來探望牠們,或者說,過來看看牠們的行蹤。 我心裡想的是,牠們與公園和所有的人是什麼關係? 這一天早晨,我又特意到這城市的某個公園裡找牠們。但只見到隻身孤影的雄鳥,我猜想雌鳥應該也在附近吧。 這隻曾對我發出警告的雄鳥,居然大大方方就出現在公園小活動廣場的一角。我蹲下來取出相機,牠原本低首緩慢尋找早餐的身子也忽然望我一眼,仰起頭,看我對牠並無惡意,才在小活動廣場上一些運動作操的人和音樂作響中,兀自做自己的事。這意味著,你們運動作操是你們的事,就算音樂再大聲也不關我找尋一頓蟲子早餐。 這讓我想起美國自然作家亨利‧大衛‧梭羅在他的《瓦爾登湖》第十二章「禽獸為鄰」中,很精采描述他與一隻潛水鳥的互動情節:「當我在一個非常寧靜的十月的下午沿著北岸划船,因為像這樣的日子牠們會特別地在湖上安頓,就像那扯下來的馬利筋漂浮。就在我打量湖上尋找一隻潛水鳥正徒勞無獲,猛然發現了一隻,駛出了岸到中央,就在我前面幾桿遠,扯起嗓子狂野地大笑暴露了牠自己。我劃起槳就追,牠潛下去了,可是當牠再一次上來我離牠比先前更近了。牠又潛下去,可是我計算錯了牠水下的路線,再一次升上水面,我們離了五十桿遠,是我幫助擴大了間距;牠又一次長長地大笑,這次比先前有了更多理由。牠如此狡猾地使出招數,總把我和牠距離保持在五六桿之間。每次牠在水上現身,把頭這邊那邊轉轉,冷靜測量水和陸地,顯然是在選擇牠的路線以便下次露頭的地方是一片最遼闊的水域和離小船最遠的距離。牠拿定主意和付諸實施的時間快得令人吃驚。牠很快就把我領到湖最寬的地方,而且還從那裡趕不跑牠。當牠在自己腦袋裡琢磨一件事情,我也就盡量在我的思想裡揣測牠的。這真是在這湖上玩兒的一場相當棒的遊戲,一個人對一隻潛水鳥。猛然你的對手檢驗員在水上消失,麻煩是確定下一次牠出現最近的位置。有時牠會出乎我意料在相反的方向露頭,顯然是直接經過了船的下方。牠繞了這麼大彎子而且如此不知疲倦,以至於當牠已經遊得足夠遠他將立刻再投入,就是這樣;沒有什麼智慧能夠預測在湖的深處,在光滑的水面之下,牠是如何加速趕路像一條魚,因為牠有的是時間和能力去光顧湖底,它最深的部分。」 從這樣的一段人鳥關係的互動文字中,我們除了欣賞到亨利.大衛.梭羅的細緻觀察紀錄外,更能感受到潛水鳥與人,在自然卻無害的環境中,鳥類是如何與人共存的,互相瞭解交流的,即便人與鳥類是不同的物種,但人類卻可以從其他不同物種的動物身上,找到生動從容的自己的位置。 就算不是在瓦爾登湖,就算在現代化的城市叢林中,換成一隻野性十足的黑冠麻鷺,我們也能在這樣人來人往的公園裡,找到自在泰然的平靜不迫的彼此生活關係。 公園裡,有人帶來散步的狗,牠會好奇地靜默地盯著在地面尋食漫步的黑冠麻鷺,好像發現外星人一樣,但狗並未趨前驅趕驚嚇到黑冠麻鷺,或許牠也早已認同公園裡任何一隻黑冠麻鷺的出現了,不過,更讓黑冠麻鷺不安或驚嚇的出現剛會走路的小孩,小孩會在大人的默認下,讓他哇哇叫著去追逐愛理不理的黑冠麻鷺。如果,黑冠麻鷺受到可能的驚擾,牠只能噗噗飛上高高的樹枝上,隱身在樹蔭中。 但,公園一早做早操運動的音樂聲還是有點擾人地響起來了,黑冠麻鷺習慣的走過去,這樣的早晨在公園濕潤的地面下,有不少絕不能錯過的肥大蚯蚓,所以擾人的音樂聲和手舞足島的人們姿體動作,對每一隻黑冠麻鷺可能都被視若無睹,當耳邊風了。這公園裡的所有樹林花叢和土地,是黑冠麻鷺的家,也是城市人的歇腳處。 有人見我取出相機在拍牠,也悄悄繞過我身後離去,好像牠的出現和被我拍照是很自然的,理所當然的事。公園裡的人,似乎將牠或牠們當成公園的一份子了。 看來,這隻黑冠麻鷺似乎早已以公園為家了,吃住散步都在那裡,這天牠慢條斯理地優雅找尋早餐,一旁的早操運動的人自顧作操也懶得理牠,牠更懶得理人。 我發覺,出入在公園裡的每個人似乎對牠都簡直視若無睹,因為人無意侵犯牠,也將牠視為出入公園的一份子,所以牠更無意逃避人,可能也視出入公園的人都是家人了。這是一種和諧的情感,牠完全不受驚擾,不被驅趕地自顧自在小小公園的任何角落覓食,以及打盹,或與牠的另一半在草叢裡親熱,這些,就如同在任何角落坐下來歇息,或隨處散步,或在小活動廣場上一起團體作操運動的人一樣,大家一起熱愛生活。 牠,一點也不在意我緩緩趨前為牠拍照,牠,也無所謂一旁作操運動的人的口令與肢體,和音樂聲響,彷彿這一切都是如此自然適意。 這城市公園裡,牠們安家了。這城市公園裡的一角,有黑冠麻鷺與人的自然人鳥關係,和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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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岳父
岳父喜歡爬山,第一次爬台灣百岳,就是在他的悉心照顧下完成的。 那是在「七月半鴨仔不知死活」下完成的。總以為只是爬山走路而已,更何況當時自己年輕氣盛,體力正旺,所以就毫不考慮的答應一同爬玉山。 前一晚住宿在塔塔加東埔山莊,山上溫低露重,滿天星斗,水汪汪的,盪漾在微濕的眼眸中,怕我著涼受凍,岳父還把我捲得像香腸般的睡在他旁邊。翌日,天還沒醒,大夥就背負重裝,往玉山的路前進,可笑岳父瞧我文弱書生,一直拜託團友讓我少揹點公糧。 千里之行始於足下,路總是要走的。大家從摸黑走到天亮,氣氛從靜默走到笑聲不斷,腳步從彳亍走到全速前進。但景是美的,人是累的,山是遠的,心在淌血。岳父說他永遠記得我斜躺在大峭壁上大氣喘息的模樣。 玉山之後,岳父就不斷的邀約爬山,不論是大山小山,他總是呵護著我。 但好景不常,一向身體硬朗的岳父在一次健康檢查,意外的檢查出罹患大腸癌,而且已經是第四期,這個晴天霹靂的消息,讓人窒息,但死板板的結果,任誰也沒辦法商量。原來岳父偶爾會有血便,只不過老人家一來諱疾忌醫,二來不以為意,所以才會一發現就已經到了末期。 接著就是對抗病魔的日子。不同於爬山,爬山縱然路途遙遠艱辛,你也不會畏懼,因為你知道一定有終點,攻頂的片刻,大汗淋漓會化為內心的成就與肉體的舒暢。而對抗病魔的路途就不是如此,雖然一樣遙遠艱辛,但恐怖的是,你不知道終點在哪裡?你不知道何時會結束?伴隨而來的只是徬徨與無助,因為徬徨,容易多疑,因為無助,道聽塗說,病急亂投醫,換來的只是身心折磨。 岳父的身軀就此日益消瘦,體力也一天比一天差,醫生們並沒有控制好癌細胞的胃口,它溫水煮青蛙似的蠶食著岳父的器官,從大腸蔓延到肝、肺、淋巴,也只好割除大腸、肝、肺、淋巴。英雄只怕病來磨,接連幾次的開刀手術,原本還意氣風發的岳父,此時此刻也真的是老態龍鍾,垂垂老矣!陪伴在病床期間,他跟我細說他的往事,說他小時候其實相當羸瘦,但家人疼愛,不惜砸重金,請江湖郎中到家裡熬猴膠,練就他日後鐵打的身體,行遍大江南北,輕而易舉,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得到大腸癌,真的是造化弄人,蒼天太不公平!面對老淚縱橫的岳父,我只能強抑心中的不忍,說上幾句安慰話,要他寬心。 後來我與老婆因事出國幾日,有一天半夜,老婆把我叫醒,說岳父很清楚的在耳畔叫喚她的名字。不久就傳來岳父的死訊。 再見面已在殯儀館,岳父被從冰櫃拉出,僵硬的臉孔,讓我覺得陌生,我真不敢相信,短暫的別離,竟成終生的遺憾。 辦完岳父的後事,悲劇卻還沒結束,如泡沫劇般的情節竟活生生的在眼前演出。 娘家的鑰匙是出嫁時候岳父給的,要老婆隨時可以回娘家,十六年來門鎖沒換過。就在岳父過世沒多久,鑰匙開不了門了,整個門鎖被換過,原來,平日憨厚的大妹這時卻幹練起來,用暗渡陳倉的方式,合理化的繼承所有家產,從此,四個兄弟姊妹崩分離析,老婆沒了娘家,唯一還能繫念的,只剩下失憶重病、癱瘓在床的岳母。 親愛的岳父,您知道嗎?我是多麼懊悔在您臨終之際,沒有隨侍在側,您一定有很多話要說,否則魂魄不會遠渡重洋叫喚女兒;我是多麼懷念昔日全家和樂,或是聚餐、或是同遊,大家說說笑笑,彼此關心照應,沒有怨尤的日子。 人生在世,不過數十載,馱載著自己的故事,要在短暫的歲月,浩瀚無垠的人流中,彼此交會擦出火花,真的是一個緣份。我何其榮幸能有這個緣份,娶了老婆,結識了岳父,雖然命運不給我們太多時間相聚,但是翁婿情誼,相知相惜,豈容一朝一夕抹滅?每每漫步山林小徑,腦海中就不由的憶起視己如出的岳父容貌,彷彿就在身邊,像往日同爬山岳,而這份溫馨親情,也一定會如漣漪般的在我的血脈中擴散,永遠……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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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孫子 新兵法
中國古代的兵書中,唯春秋末年齊人孫武之大作《孫子兵法》歷久不衰,全書共分十三篇,主要論述了軍事學的主要義理,當中以第十一篇〈九地篇〉,即佔據了全文六分之一,其重要性不言可喻。 〈九地篇〉一千餘字,側重戰略戰術的分析,不同於九變、行軍、地形等主題,對焦「作戰目標」以及「決戰地區」;強調須將敵人分離,實施機動奇襲,以及運用戰場心理,激發士氣,以贏取勝利。當全球軍事戰略朝向現代化進程發展,以古人孫子的思維邏輯,某種程度當然必須與世推移,呈現「舊瓶新裝」的新戰略。 以「作戰目標」而言,〈九地篇〉:「將軍之事,靜以幽,正以治。」認為主持軍事行動,必須要能謀略沉著冷靜而幽深莫測,管理部隊公正嚴明而有條不紊。克勞塞維茲也在《戰爭論》中提出:「指揮官的才智、軍人的武德及民族的感情,是軍隊主要精神力量的來源,而軍人武德的項目就是愛國、勇敢、果決、信心、堅忍及紀律。」 以「決戰地區」而言,〈九地篇〉:「用兵之法,有散地、有輕地、有爭地、有交地、有衢地、有重地、有圯地、有圍地、有死地。」,皆有各自所代表的意涵。因此,孫子認為處於散地就不宜作戰,處於輕地就不宜停留,遇上爭地就不要勉強進攻,遇上交地就不要斷絕聯絡,進入衢地就應該結交諸侯,深入重地就要掠取糧草,碰到圮地就必須迅速通過,陷入圍地就要設謀脫險,處於死地就要力戰求生。 孫子所處之時代背景所提出的兵法戰略,自然無法完全運用於現代化部隊中,引起僅適用於陸軍地面作戰的疑慮,畢竟《孫子兵法》在中國傳統社會的定位是:「解決問題的思考方法、化解兵刃的思考方式。」以目前國防政策而言,強調軍人武德與部隊精實化等,在人才與地域的掌握上,也著實體現了《孫子兵法》〈九地篇〉的當代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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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歹命人
「我若毋是早日發現,若拖到第三期、欲死毋死,一定會比元富抑擱較悽慘。」秋霜落寞地說。 「怎樣講?」福生哥不解地問。 「元富破病期間,我暝日佇伊身軀邊咧照顧伊,但是今仔日若是換我破病倒佇眠床頂,有啥物人通暝日來照顧我?雖然我有兩個囝,毋拄(亻因)抑擱細漢毋捌世事,可能連倒一杯滾水予我啉也有問題,毋免數想(亻因)欲來照顧我。親情朋友若是聽著肺癆兩字,一定會驚死,有啥物人敢主動來關心。汝雖然是元富的好朋友,替我去醫院提藥沒問題,替我犁園種作也沒問題,其他方面有真濟真濟的無方便。福生兄,汝講著毋?」秋霜無奈地說。 「汝講的無毋著,有真濟所在,有時想欲共汝湊相共也無伊法。所以汝著好好保重,將來若是志清佮志勇兩個兄弟仔大漢,就袂會有這種問題。」福生哥鼓勵她說。 「(亻因)兩個兄弟仔,會使講是我日後上大的倚靠,所有的希望攏寄望佇(亻因)兄弟仔的身上。但是毋知何年何日才會共(亻因)飼大漢,才會予(亻因)來照顧我這個歹命的老母。」秋霜感慨地說。 「時間咧過誠緊,囡仔攏是佇不知不覺中大漢。爸母的衰老,換來囡仔的成長,這也是必然的。但是汝這陣抑袂到衰老的時候,所以囝兒抑未成年,也是必然的。若欲叫一個未成年的囡仔來照顧汝,是無可能的代誌。秋霜啊,較緊共身體調養予好,才有氣力共囡仔飼大漢。」福生哥再次鼓勵她說。 「憑我這個軟弱的查某人,想欲共囡仔飼大漢,實在毋是彼呢簡單,拄了會使行一步算一步。希望(亻因)兄弟仔家己會爭氣,毋免予我這個歹命的老母來煩惱就好,其他的我毋敢戇想,也毋敢寄望啦。」 (一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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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回聲 Echo of Love ──阿克船長&小米夫人二重唱
〔阿克船長〕 染紅了扶桑花的、金魚在藍天游泳的、天堂五歲的弟弟的……, 永遠沐浴在愛之海,在我眼前發出光。 〔小米夫人〕 愛的眸光有穿透性,穿透外體看見心,花之心、金魚之心、弟弟的心;甚至一低頭看見自己的心。 〔阿克船長〕 你心底綻放著一朵艷紫荊,你心園巡遊著一頭雄獅,你心海盡頭恆永著一枚光熱的太陽。 只是你自己常常不知道。 〔小米夫人〕 好友說,女人有三種:美,自知其美。不美,自以為美。很美,自己卻渾然不知。第三種是上品。 〔阿克船長〕 你需要一把斧斤劈開你的冰海,你需要一記雷電驚醒你的迷夢,你需要一隻鳳凰飛躍出你的焰火。 〔小米夫人〕 其實,我需要的是溫度。足夠融化你、我偽裝的--溫火。 〔阿克船長〕 在沙灘寫的名字,轉瞬間,字跡就被風和海水抹去。 不如把這名字寫在心海裡,那是連殘酷的時間的手也抹不去的。 〔小米夫人〕 誰怕呀?我的名字,早已牢牢鐫刻在你第7根肋骨上了。 〔阿克船長〕 升自己的淚珠為勇敢的旗幟,邁步向前。 不然,就升為耀眼的星星吧!指引你的前程。 〔小米夫人〕 我不飛升,怕步上嫦娥寂寞的後塵。我鍾愛躲貓貓,迷迷離離, 除了你,誰也找不到我! 〔阿克船長〕 推開旋轉門,七弦琴的迴音也跟著旋轉。 提醒你:苦痛的人世,你以一種身姿睡去,但必須以一千種清醒的身姿醒來。 〔小米夫人〕 漩渦,是某種愛情哲學;我選擇以快速旋轉之姿,捲滾成一個漩渦,你闖進來了,咱們就相擁旋轉吧! 〔阿克船長〕 回眸一笑,你是我眼中的青鳥,你是裂岸的潮濤,你是江南的春風,不悔的十里桃花。 〔小米夫人〕 一笑回眸,青鳥化一縷青煙,遁走。潮濤捲滾成秋風一抹,遠颺。唯十里桃花無怨、不悔,在心田裡永不殘凋。 〔阿克船長〕 哲學是垂死時代的天鵝之歌,換句話說,死亡換來新生。 雖然說死亡是新生,卻仍然是否定的否定,是永遠停不下來的捲滾,是不完美的生命辯證法。 但愛不一樣,愛是肯定的肯定,是最完美的辯證法。 〔小米夫人〕 辯證是哲學的主動脈,哲人憑靠不停的噗噗脈動,活著,而且虎虎生風。愛不一樣,愛不需要辯證,愛就是愛,愛了也就愛了。 〔阿克船長〕 在柳樹下,一些微弱的心跳聲,勇敢撐起世界的脊樑。你們其中某些人將懂得我在說甚麼? 〔小米夫人〕 灞橋折柳,離愁別緒難忍,多情的人是勇敢不起來的!任它天崩地陷吧!世界的脊樑且留給薄倖寡情的誰去撐。 〔阿克船長〕 美麗和憂鬱是表兄弟。都披著薔薇色的秀髮,挽潮水於奔逝,迴夕暉於向暮。 〔小米夫人〕 我倒以為美麗與憂鬱是孿生,美人遲暮,挽不住奔逝的潮水,無力向夕暉。 〔阿克船長〕 飄盪在群眾裡,飄盪在孤獨裡……。 你需要另一道閃電,讓碎裂無依的心再次凝結。 〔小米夫人〕 君不聞,孤芳自賞催心肝?她不在人群裡,孤獨是痴心的歸宿。 〔阿克船長〕 有的人有生死,卻沒有生死的悲歡,這是哲人;有人有生死的悲歡,卻沒有生死,這是凡人。 不管身為哲人或凡人,都處在極端的兩頭,都是不幸者。 〔小米夫人〕 這麼說來,凡、哲勿入,紅塵俗世之中,倒情願做個痴人;生也無懼,死也無悔。 〔阿克船長〕 三島由紀夫對毀滅與死亡的著迷,表現在他把毀滅和死亡和美攀執在一起。長篇《金閣寺》和短篇〈中世紀謀殺者所遺留的哲學日記之精選〉就是。 「死亡只不過是舞蹈的一種而已,自從舞蹈宿藏於她的身體之後,世界一切皆成為舞。」 以死亡和毀滅為美,那無疑是一個無底深淵的價值,令人喟嘆、無言以對的價值。 〔小米夫人〕 對毀滅與死亡著迷之人,對生也同時充滿熱望;但世界無法到達他熱望的高,極度的失望便驅趕他向毀滅、向死亡。至於價值嘛!那真不是他在意的項目。別忘了,他要美,美是他生命的全部意義。 〔阿克船長〕 我們需要剛強,我們也需要軟弱;因為我們既需要勇氣又需要謙虛。謙虛就是,承認我們是軟弱的。 〔小米夫人〕 我們需要剛強,因為誰都有軟弱的時候;重點是,人在極軟弱的時候,要如何剛強?於我,我是靠主剛強,倚靠祂的大能大力,做剛強的人。 〔阿克船長〕 歌德說人最高的幸福是人格。應該更精確地說,是具尊嚴的人格。所以即使承認人性為惡也不要緊,且讓我們從惡轉變為善吧! 〔小米夫人〕 善與惡比鄰而居,往右跨一步、往左挪一寸,善就變惡,或者惡就轉善。所以我們務必時時警醒。 〔阿克船長〕 你不能兩次渡過同一條溪流,你就是那條溪流。 世間的悲哀也是,轉瞬即逝,悲哀是假象,是自我欺凌--但欺凌也是假象。 〔小米夫人〕 古希臘哲人赫拉克利特溪流之說,或也是時間之謎,前一秒鐘與後一秒鐘是不同的時間,不同的涉水之足,不同的心情;關鍵在一個「變」字。許多人也許還不明瞭,「變」原是世界之本-- 是世界之初,是世界進行式,也是世界之末。 〔阿克船長〕 有生死,卻沒有生死的悲歡,你的人生值得。你擺脫了命運的凌辱;有悲歡,卻不再為一枚月亮墮淚,你的人生更值得,你創造了命運。 〔小米夫人〕 有生死的悲歡,也是值得的;有悲歡才算真實人生,真實活過,真實愛過、恨過,最後真實地死去。真,就是美善。 〔阿克船長〕 「或許時間虛幻,我們才能觸摸到彼此的指尖。」 這句話的重點在「時間虛幻」,我用來安慰一位失戀者。 她那時垂落的臂膀輕輕顫抖,如一隻向晚濕翼的鳥。 我繼續安慰她:「或許時間空幻 ,昔日的鐘聲,才能封存,封存在每一處堅定的岩心。」 〔小米夫人〕 想像,有一雙金色翅膀,它可以穿越時空,凌駕失意、俯視自己的瑟縮與顫抖。旁人的安慰,有時是鹽喲! 〔阿克船長〕 愛和痛苦為甚麼總是擁抱在一起呢? 愛和痛苦是一枚金幣的雙面。 愛和痛苦是不斷迴旋的抒情曲。 〔小米夫人〕 愛和痛苦,就像貓和貓尾巴,抓不著牠暈頭轉向,著實氣惱。但沒有牠,貓咪除了無聊,還不完美呢! 〔阿克船長〕 撒笑聲成滿天星星的人,悄悄移走的時間,和愛,你們是三角聯盟。 〔小米夫人〕 撒滿天星成笑聲的人,也悄悄切下一塊月亮的溫柔拋向人間;懂了吧?為甚麼夜晚總是比白天讓人覺得舒服,並且有夢。 (四之四/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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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鐘幽林
梵音清淨 婉轉悠揚 遍周遠聞 綿延漫長 蒼翠松林茂盛 迎風搖曳飄蕩 清晨朝陽露臉 撒下耀眼金黃 鐘聲清脆 空靈鳴響 澄淨肅穆 餘音繞梁 鐘樓塔尖高處 片片雲朵懸浮 禪風古意盡顯 恢弘響徹雲霄 古來多少文人 天地間營造心廬 引陽光穿透葉隙 令鐘聲舒緩雷霆 如擁一山蒼翠 胸中豁然清朗 韵澈聲中得寧靜 純明心境識無常 再看山河大地 一派自在 一派清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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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公路的車手
金門島上連結東、西半島的是一條筆直的中央公路(伯玉路),創建之初就被視為飛機的備用跑道,避免一旁尚義機場的飛機面臨無路起飛、降落的窘境。說是這樣說,我一次都沒有看過。我坐在公車亭旁邊,開始想起了這條路的歷史。這時候陪伴我的,僅僅一臺拋錨的老機車,對面是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距離上班的地方明明只剩下20%的距離。 第一次搭車駛上中央公路,我還在嬰兒階段,往後有些記憶了,就發現這座小島的夜晚好漆黑啊,整片黑壓壓,漫長的主幹道都沒有半盞路燈。路邊兩排木麻黃的身軀都貼上反光片,版本非常陽春。那一個年代,汽車還算是奢侈品,父親時常開車載著我們探望當時還在世的外祖父母。 父母親坐在前排,留我一個人在後排,想像著外面的世界究竟有什麼不同?兩旁倏忽一過的一切是什麼?像是隨時有什麼壞人從草叢竄出來,也想過會不會有老虎、獅子、野牛、野豬、蟒蛇之類的。我心裡卻沒有感受過恐懼,因為駕駛座握住方向盤的雙手是這麼穩健。後來,小弟、小妹出生,小島上道路的兩旁早已經到處都樹植了路燈,外婆、外公也依序過世了。 想到這裡……我不免有一點辛酸。不久之前,機車拋錨,推車推了一公里,勉強停在公車亭裡,大汗淋漓。上班一定遲到,乾脆滑個手機請假。除了吃起早餐,似乎暫時沒有任何事情需要做了。印象裡非常平坦,一切事物都能夠順利輪轉的道路,推起車來的感覺竟是這麼淤塞,喘每一口氣都彷彿有鯁在喉。跟平日快速經過的感覺不一樣,跟記憶的也不一樣。 「或許過於順利的人生讓人覺得非常奇怪,所以才需要推著車前進吧」,這樣的自我解嘲,早經驗豐富了,稍微感到新鮮的內容是沒有在這一條充滿回憶的道路上如此窘迫過。 冷冽的冬季,這一天是2020年12月08日,剛好平衡我身上散發的熱氣。吃完早餐,再出發吧。一位騎車的大叔,路過時決定幫忙,靠著他的一隻右腳踩在我機車的腳踏板後緣,催動把手,兩台機車緩緩移動。爬過一個緩上坡,迎來一個緩下坡。抵達加油站,我跟對方喊一聲「謝謝!」大叔聽了以後,帥氣的背影快速離開我的視線。最後這一段緩上坡、緩下坡,「哎,承軸轉動得真是順暢」,順風的感覺真是歷久不變的美好。 加油站排隊的時候,不禁聯想起自己一個鮮明的夢境。人在舊家,隔著防盜窗,我手持來福槍已經瞄準好外面三隻老虎的其中一隻,正當我要按下板機的時候,父親靠近我,從我手上接走那把槍,對我說:「剩下的我來。」其實,沒問題的,不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