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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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官同袍情義長在
從軍轉行之後,人生彎入另一個路徑,多年之後的人情風情也似乎有了不同的局面。隔行如隔山,不只在說專業上的差別,也表示所遇見的人將大有不同;人不同了,一切恐怕都會改觀。 軍隊雖說相對封閉,但它的組成卻是相當開放,官士兵、常備役與義務役,加上經常輪調退補,人數眾多且異質性高、變動性快、機動性強,說軍隊封閉或僵化,恐怕看得面向太侷限。 因為教育訓練工作的緣故,長年以來我經常接觸的學員以士官居多,他們也自然形成我人脈的主流,即使在退伍之後,情況並無改變。 從我與士官建立的情誼脈絡觀察,他們退伍之後的際遇大有不同,簡言之,好壞差異大,有人上了天,有人下了地,不少士官同袍退伍之後過得並不怎樣,許多人按理講應屬退輔會照顧扶持的重點對象。 為何士官的際遇較不如人意呢?退伍早,沒能吃到終生俸可能是主因之一。然則,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退伍之後,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人,下定決心,積極作為、堅持奮進,終抵有成,有不少士官卸下職務束縛之後,大展身手而功成名就,他們沒有終生俸,反而有了更大成就。 退伍之後,士官依然是我的人脈主流,接觸漸多,我更發現其中有人過得相當清苦,但他們做人的情義並沒有因此而喪失,也不比任何人少一點,就我主觀來看,反而還更多於人呢。 為什麼士官苦於生活,卻又能情義相濟呢?或許有幾個原因:曾經同甘共苦,建立革命情感;同是天涯淪落人,同病相憐,彼此才更能體會相互扶持照應的重要與必要。 這些年來,相繼成立了以士官為主體的軍校校友會,我與幾個單位常有互動,看見與聽聞的是他們相互扶持的感人事蹟:聞聲同心協力救苦濟難,或到家中探訪,或到醫院慰助,或在靈前上香公祭,雖救急難無法救窮,他們能做的與所能給予的終究有限,但其相挺之義舉感人肺腑,帶給身處苦難、病痛與人生陷入深淵低谷的人希望與鼓舞,或許助人一臂之力而點滴在心,終於奮進而揚升,人生有了新生。 吃過苦的才知苦,受過難的才知難,經過苦難的人更具同理心、同情心,雖然能力有限但願意付出,雖然給得少但捨得給,他們的手心經常向下牽引彼此,士官之情,有不凡的熱度。祝福士官之情熱度不減、情義長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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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島鄉往事
「我同意妳的說法,看似簡單的『為什麼』,對於我們來說則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不瞞妳說,多年前烏狗叔公和膨豬嬸婆曾經跟我談起這件事。他們說:村中長輩都有一個共識,希望能幫我們撮合在一起,將來彼此也有一個照應。但當時我發覺妳的心情尚未平覆,天賜的怪異個性更讓妳憂慮不已,一旦被妳拒絕,往後碰面勢必更尷尬;甚至無所不談的好鄰居,也將成為見面不相識的陌生人。果真如此,我們失去的必然比獲得的還要多,還不如維持現在這種樣式較自在、較踏實。即使我經常幫妳犁田耕種,難免會引起一些好事之徒的非議,但我們則是清清白白的;甚至久而久之,習慣成自然,他們見怪也就不怪了,這樣不是很好嗎。妳說是不是?」福生哥坦誠地說。 「你分析的不無道理,你在這個村莊之於能得到許多人的尊敬,除了熱心村里事務,也因為能處處為人設想,所以才沒有答應烏狗叔公和膨豬嬸婆幫我們撮合,對不對?」罔腰仔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福生哥微微地點點頭,卻也不忘問:「如果當時我答應,妳會同意嗎?」 「說真的,有一個身強力壯又勤奮的男人做依靠,那是許多寡居而有意再婚的女人夢寐以求的。但我深怕天賜怪異的行為會成為人家的累贅,所以不能想,也不敢想。假如為了一己之私而硬要跟人家生活在一起,往後勢必會衍生出更大的問題,哪能像我們現在相處得那麼超然。說一句不客氣的話,我家天賜不比你家木興,雖然他現在改變了不少,但是否能體會我這個做娘的心呢?卻也不盡然。更何況他自小既古怪又叛逆,絕對不能接受自己的父親被母親趕走後,母親又和別的男人生活在一起。」罔腰仔坦誠地說。(二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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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驗耐性的大路觀漂漂河
在連續劇《人間四月天》中,我們看到徐志摩在英國劍橋與林徽音同遊康河,有時不疾不徐地撐篙,有時任小舟隨波蕩漾,一面欣賞靜好的月色,一面吟詠優美的詩句,真是詩情畫意。不過回國後,徐志摩與父親聊起康河泛舟時,是如此形容的: 「劍橋的船是撐篙船,那才真要技術呢!撐得好河水就像條緞子,人在河上穿橋過柳,好看得不得了;可是撐得要不好,船在河心裡打轉那不算,手裡那根長竿子才要你出醜哩!那竿子有咱們家晾醃肉的那個竹竿子兩倍長,你說費不費勁,在那我才明白了什麼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可見划船撐篙並非輕鬆之事,徐志摩大約是訓練有素、自忖不致出糗時,才約了林徽音同遊,又或許是「與友同行,不覺路遙」,與心靈相契的紅粉知己吟風弄月,意境空靈,手臂的痠痛自是拋到九霄雲外了。 日前參加里民活動,四十多人攜家帶眷地前往屏東的大路觀主題樂園體驗「漂漂河」,但見小橋流水,綠葉如帳,料想將是一趟賞心悅目、舒適暢快的旅程。我們大約十點到達,里長交代了我們十一點可以到廣場欣賞歌舞表演、十二點要到餐廳吃午餐,我們就開心地穿上救生衣排隊乘船去也。 在救生員的攙扶下坐上橡皮艇,我與讀國小的女兒坐前面,讀國中的兒子坐後面,救生員交給我們兩隻大湯勺般的船槳,就放我們去「奇幻漂流」了。 女兒正值凡事好奇、喜歡嘗試的年齡,拿起槳就嘩嘩地划了起來,但她年幼力小又不解控制方向,對於船的前進不但沒有助力,反而成了阻力,有時船槳甚至敲到了我或兒子的頭或肩膀,或大剌剌地潑起一排水花,濺得我們一身濕;兒子向來性急,又正值衝動易怒的年紀,他振臂划槳想要快速前進,卻在妹妹的「幫倒忙」下,逡巡難前,有時撞岸邊、有時倒退嚕、有時原地打轉,眼見後行的船隻逐艘超越我們,氣得他罵聲連連;我見勢頭不對,只好將女兒手中的槳拿過來,以「力挽狂瀾」的拚勁,與兒子講好划槳的節奏和角度,奮臂划行,母子的默契似乎比兄妹的好些,船行總算有些進度,但「沒有玩到」的女兒卻委屈得淚眼汪汪;把船槳交給她,女兒破涕為笑,兒子卻又怒氣衝天,一艘船跌跌撞撞、一家子吵吵鬧鬧,哪來「穿橋過柳」的自在快意啊! 聽到廣場傳來歌舞表演的樂聲,兒子懊惱地說:「都是妹妹,害我們沒看到表演!」女兒被哥哥責罵,差點要哭,我打圓場說:「別這麼說,難得來划船,妹妹自然也想多多體驗,表演沒看到就算了,划船還比較有趣,你應該把心靜下來,不要太急,欣賞一下周遭的景色,不然原本應該悠閒愉快的旅程,你卻氣得要命,不是很可惜嗎?」 兒子聽了我的話,雖然消氣了些,但還是碎碎念著「大家都超過我們了」、「我們一定是全團最後一名」,對他這個「急驚風」,我故作「慢郎中」姿態地說:「又不是划龍舟比賽,也沒有限時間,有什麼好急的?我覺得就算不划槳,讓小船從流漂盪、任意西東,就這樣躺在船上欣賞風景,耗個幾小時甚至一整天,也很舒服啊!」說著故意揶揄他道:「等你將來跟女朋友來划船,可不要那麼急躁,把女朋友都氣跑了!不過到時候你也許就不急了,還故意划得很慢,跟女朋友說:『希望時光永遠停留在這一刻……』」兒子被我說得又好氣又好笑,女兒也噗哧地笑了起來。 我嘴裡說得輕巧,心裡卻也有數:雖然園區的漂漂河沒有限時,但餐廳可是訂了十二點。沒看到表演倒也罷了,沒吃到飯,大家血糖降低,那可是要暴動翻船了。所以說服了女兒讓出船槳,和兒子划得汗流浹背,好不容易才抵達終點。 原以為我們這一船三人是特別不和諧、沒默契,用餐時聊起來,才知道幾乎每一船都是划得手忙腳亂、氣急敗壞:「跟你講你划右邊、我划左邊,你怎麼又划左邊!」「你划得太小力,船往右傾了!」「算了算了!我划就好!」……幾乎每船最後都放棄同心協力,而由其中一人一左一右地划,才順利抵達目的。一個爸爸打趣說:「以後女兒交男朋友,就叫他們去坐漂漂河,考驗他的耐心,要通過這項考驗,一路上沒發脾氣,才能繼續交往,才能娶我女兒!」大家聽得哈哈大笑。這時熱心的里長過來敬酒,並且說:「行程比預定的提早完成,吃過飯後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有沒有興趣再坐一次漂漂河?」大家連番揮手、敬謝不敏:「不了!不了!再坐一次就要婚姻失和、家庭破裂了!」 仔細想想,要享受行船漂漂的愜意,至少有以下幾個要件:一、沒有時間壓力,二、自己是個閒人,三、同行者也是懂得閒情逸趣之人。不過,與吵鬧的家人同行,也別有一番滋味。在人生的長河中,無論前方是順暢的清流、曲折的彎道、險阻的漩渦,我們都不是孤單一人,爭吵或歡笑,大家一起渡過。無論現階段是誰,與我們同在一艘船上,讓我們珍惜眼前的緣分,在奮力前行的同時,也別忘了遊賞一路上的美麗景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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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葉福祿桐
院子裡有幾棵俗稱「川七的盆栽」,不過此川七與中藥材的川七不同,正確名稱應該是叫作「羽葉福祿桐」的觀葉植物。 根據資料顯示,羽葉福祿桐的原產地是在太平洋群島地區,它的特性比較喜愛生長於溫暖、濕潤和陽光充足的環境當中,而且具有耐半陰、不耐寒與怕乾旱的明顯特質。 由於這種植物蠻好栽種與照顧,所以頗受一般園藝愛好者之歡迎,加上名稱也具有一種吉祥與福祿之象徵,因此在許多公私行號和機關團體喜慶之際,被廣泛用來致贈與慶祝的禮物。 對於收到這些青翠與蒼鬱盆栽禮物的人來說,他們可以放置在室內光線明亮的地方,或者擺在屋簷底下、院子裡面和外邊空曠的場所,此種植栽通常都可以生長得非常良好。 因為羽葉福祿桐具有向陽與濕潤的特性,所以如果每天能在室內見到數小時的陽光就足夠了,不必刻意照顧就能夠生長極為旺盛;當然也必須注意避免室外強烈陽光的照射,或者花盆土壤澆太多水以致於積水的話,也會造成植栽根部腐爛而枯萎。 羽葉福祿桐除了名稱討喜之外,其實生長成熟的盆栽也會開花和結果,其花穗呈現白綠色而且群聚成為一顆球形狀,細小的花朵彼此以放射線狀確實很漂亮。 有一句俗話「曇花一現」說明世事無常的道理,不過當我們看到羽葉福祿桐的花穗之際,發現並非只有曇花容易凋零而已,其實很多花朵開花的周期都蠻短暫。 好比早晨看到羽葉福祿桐開花、恣意綻放美姿和散發出低調清香味道之餘,不禁想到利用相機擷取剎那之美,藉以當作賞心悅目之用,不料隔天想要再度拍一些美美相片的時候,卻發現花穗已經呈現褐色而幾乎枯萎了;當然我們知道枯萎的花穗,其實就是植物即將結果之前的徵兆,所以是一種生長過程和必然經過的演化現象。 基於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許多種花朵之上,因此人們有感於曇花一現的無常,通常希望能夠掌握得之不易而極其寶貴的光陰,讓人們擁有一個豐富、充實和有意義的人生內涵。 當然所謂時間長短的定義是相對之概念,所以對於蜉蝣、昆蟲或是夏蟬短暫的生命之旅,擁有比人類更長壽的烏龜,應該算是動物界的長壽翁和長壽婆,所以就沒有絕對的長短之意義了。 不過從人類賞花的角度來看曇花一現,以及諸多植物的花開與花謝過程,確實可以從中興起很多的感覺與體悟,雖然不必像似「戴玉葬花」那麼樣多愁善感,可是看到花落成泥更護花的情境,與其是悲壯的死亡,倒不如說是一種淒美境界之昇華。 回過頭來提到羽葉福祿桐的意象,此種低調、翠綠與蒼鬱的植栽,本來就具有唯美的本質,即使不必因為其名字句有「福祿」之吉祥內涵,也理應受到愛花人們的喜愛;換言之,假如沒有得到愛花人士之青睞,也許也不會影響到花卉本身的生命內涵,充其量只是更為低調而默默的成長而已,進而不必然而成為辦公室擺設的花瓶功能。 然而不論如何,當我們欣賞短暫而唯美的花朵之際,當下的滿心喜悅和滿足之感覺,就是花卉招展之餘最為風光的時刻了,因為能夠得到賞花人的喜愛,或許也是植物在傳宗接代的功能背後,可以擁有另外一種蠻溫馨而邂逅知音的無上喜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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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海星──和蔡忠修〈給海星詩刊〉
仰望,有光 星子紛紛俯身探問: 痛嗎? 那驚濤裂岸之後的戛然 海說:不寂寞 千潯下-- 德布西的樂章熠熠 詩與風的對話 依然交響、澎湃! 註:德布西交響曲《海》第三樂章為 「風與海的對話」。 (稿費捐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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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 雨
有的雨,非常適合傾聽,如果你在長夜裡聽過屋簷的劇烈敲擊,你將明白雨是多麼狂情的樂手,拚死衝撞,像是隔絕了情人的那扇朱門,森嚴難闖,任憑你撕心裂肺的吶喊,沒有人能給你一個答案。 我沒有勇氣去承載那種力道,寧可是江南的煙雨,細細濛濛地,水墨一樣的染成,披灑亭台樓閣之間,才子為之賦詩,女兒在繡樓上相思,都是一種輕軟的心情,湖水亂成一片,漣漪朵朵盛開,把整個江南的面容也搖曳了,天地間的聲音忽然如此安靜,只有一點微妙的會心。 我在台北的一個角落,夢江南,夢裡也有這樣的一陣雨,典麗的紅樓矗立,是青青子衿不能斷絕的吟哦之處,灰色的摩石子纏繞其中,多了幾分求學問應有的沉穩,然而磚紅卻是拘謹下無意洩漏的青春,樓高處懸掛的時鐘緩緩行走,卻也把我的年少走了一大圈過去,那個如南方才子自負的青衫人,終究要辜負我在窗前的凝望,和荷花池前的千迴百轉,我並不躲雨,因為,殘荷方能聽雨。 我走過熱切的花季、憂傷的雨季,轉了那麼大一圈,日記已經換了幾本,我還是我,回到我第一首詩的起點,學校已經大幅改建,建地就是那片荷葉田田,我站立在當年那塊夢的土地上,卻不再暈眩癡迷,任憑荷花怎樣妍麗,到底只是一個夏季的故事,剩下的都是漫長等待,唯有把她永遠埋葬,成就堅實的建築,培育學子們更健康完整的夢想,才是永恆。 走入雨中,我張開手臂學習飛翔,輕飄飄的雨水為我披上嫁紗,預備來年嫁與東風,草地濕亮亮的,一整排櫻花的幼苗著急不已,她們希望在婚禮上能如煙火開放,為我賀喜,然而她們還只是孩子呢,下課鐘聲把天光拉開,也許即將要放晴了,台北夢醒,而江南仍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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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島鄉往事
「福生哥,有一句話問了你可不要見怪。」罔腰仔微微地笑笑。 「我們除了是多年的好鄰居,平常也無所不談,有什麼話妳儘管說,我不會在意的。」福生哥灑脫地說。 「金花過逝的那年,你不僅還年輕,木興年紀又小,正需要有人照顧的時候,你為什麼沒有想過要續絃呢?」罔腰仔嚴肅地問。 「罔腰仔,當年我們的情況差不了多少,甚至妳是一個婦人家,更需要一個年輕力壯的男人來幫妳耕作,協助妳把孩子教養成人。可是妳為什麼沒想過要再婚呢?」福生哥反問她說。 「福生哥,你問得好。我們確實都找不出一個妥善的理由來為當初的『為什麼』辯護,就讓時光不知不覺地從我們指隙間偷偷地溜走。雖然蹉跎了青春歲月,卻換取孩子的成長,他們將來能不能在這個社會上立足或有什麼傲人成就,就猶如兄弟登山必須各憑本事。但值得興奮的是,我們已善盡為人父母之責把他們養大,縱使還有責任尚未完了,往後更有一段長長的路要走,但至少我們的心血沒有白費,這莫非就是我們此生最大的安慰。」罔腰仔得意地說。(二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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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成發《金門名士─呂世宜藝文研究》序
1990年代初,本人撰著《福建文學發展史》,接觸大量的福建地方文獻。金門是我的家鄉,關注自然更多,因此知道金門宋代有邱葵,明代有蔣孟育、蔡獻臣、許獬、蔡復一、盧若騰等,清代有呂世宜、蔡廷蘭(其先移居澎湖)、林樹梅等。每翻閱到一種金門先賢的文集,則喜;每發現金門作家的一篇佚文、佚詩,則喜;每讀到一篇與金門詩人酬倡的作品,則喜。1997年,我到台灣參加魏晉南北朝文學學術研討會,參觀板橋林家花園,知道呂世宜是台灣金石導師,有很高的地位,遂萌生一訪呂世宜所居金門西村的念頭。 1990年代中期,兩岸交往剛剛起步不久。金門民眾從金門到廈門得從金門飛台灣,再由台灣飛香港或澳門,再從香港或澳門飛廈門,花費金錢不說,還耗費時間與精力。 1990年代中期,金門雖然解嚴,但仍然未向大陸民眾開放。2001年,金門、廈門兩地破冰,開啟兩門對開之旅。開啟之初,大陸方面限於老年金胞(年六十五以上),兩批大陸老金胞過後,限制解除,我才有機會回到金門。金門有三處歷史文化古蹟我是執意要去看的,一是魯王疑塚和魯王墓,一是大明盧若騰墓,一是呂世宜的西村。金門學人中,我認識黃振良兄較早,第一次回金門,便請振良兄帶我去看這三處古蹟。呂世宜故居已經修繕一新;振良兄又領著我去尋看藏於古厝的呂世宜手書匾額,總算了卻一樁心事。十年前,小女在汪先生指導下作以林樹梅為題的博士論文,林樹梅與呂世宜同鄉,又同為興泉永道周凱主辦的玉屏書院的學生,治林樹梅繞不過呂世宜,和小女時有討論,我也藉機讀了呂世宜的古文、題跋,觀賞呂氏的書法、篆刻作品。廈門玉屏書院諸生中,已經成舉人的只有呂世宜一位;呂世宜不僅為諸生之長,而且學問最好,古文也作得相當洗鍊精粹。呂世宜的研究,在台金,已經有不少論文問世,其中以吳鼎仁先生《西村呂世宜》(金門縣文化局,2004)成績最著。吳先生本身就是書法家,對呂氏的書法情有獨鍾,每有心得。 金門不過是個蕞薾小島,而宋明以來文人輩出。我時常在想,宋代陽翟為什麼出這麼多進士,明代瓊林為什麼出這麼多的文學家、後浦能出會元,清代山外能出書法家、古文家呂世宜?盡管台金有幾篇研究呂世宜的論文,且有一定的份量,而大陸的研究除了篇把論文,其餘都是介紹性質的。因此,繼續研究呂世宜,對台金學者來說,是進一步的開拓視野和提升質量;對大陸學者來說,則具有拓荒的意義。我個人的能力和精力有限,不能不寄希望於我的學生。呂成發是我2009年招收的博士生,呂世宜在遷金呂氏中為二十八世,呂成發則為三十四世,相差六世、約170年。成發對其族祖呂世宜有著很深的情感,從小生活在呂世宜生活過的環境,從小受到呂世宜好學勤學的精神的激勵。我和成發討論論文選題時,選定呂世宜研究為題,成發似乎胸有成竹。 成發選呂世宜研究為題,我也特別高興。成發在軍校成績連年第一,長官稱讚有加。不過,成發就讀博士班之前,古代文學和文獻學的學術積累尚有欠缺,無論學習或者隨後的畢業論文的寫作,都碰到不少困難。我建議他先易後難,先從呂世宜的家世生平入手,進而研究其金石、書法,篆刻風格及理論,最後是古文、筆記之類。我很欣賞金門子弟刻苦向學的精神,大數同學跟我讀博士,年齡已經不輕,而且大多半路轉讀文學或文獻,可能悟性沒有年輕人那麼好,但是他們從不輕言放棄,孜孜矻矻,耐心讀書寫作,寫一節是一節,寫一章是一章,積節成章,積章成篇。在這個過程中,沒少挨我的訓斥。成發大概是挨我訓斥較多的一位,他總是虛心謙遜地接受。有時怕聽不清楚,還請我再說一遍,用筆記錄下來;如果是大段的話,還要錄音,回去琢磨,琢磨不出來,又來電諮詢,反反覆覆,一波三折。2015年上半年,成發的論文已經基本成型,我的意思是已經可提交,成發卻很冷靜,認為還是不夠成熟,容他再拖半年,再行修改。功夫不負有心人,下半年終於通過匿名評審,並且順利完成口試(答辯),獲得文學博士學位。我還記得,主席宣佈答辯通過那一刻,成發率參與答辯的同學起立,向老師們敬禮致謝。 成發的論文優點很多。和其他金門同學一樣,田野調查是他的強項。成發對文獻的熟悉程度不一定達到十分,而田野調查則做得很好。呂世宜出生在金門,長期居住在廈門。金門下湖、東村、西村,自不必說,這也是成發出生、成長、長期居住的地方,熟門熟道,何處有呂世宜的匾額,何處留存呂世宜的墨寶,他都瞭如指掌。成發還不止一次到廈門尋訪呂世宜的蹤跡,登山尋找呂世宜的題刻。用田野調查搜集到的資料,與紙質文本資料比勘,相互印證,從而得出比較可靠的結論。文獻方面,成發的長處表現在族譜的搜集、分析和利用,他把呂世宜的家族源流弄得一清二楚。這方面的工作,在成發之前似沒有學者梳理過;在成發之後,想再進一步在這個問題上再作發明,恐怕也不容易了。其次,成發對呂世宜的金石、書法、篆刻理論作了有益的討論;從事這一部分的寫作,成發搜集了流傳至今的呂世宜幾乎所有相關作品的照片或影印件,圖文並茂,賞心悅目。 對研究論題的喜愛,往往是作好論文的第一步。成發滿懷對故鄉金門的愛,滿懷對呂氏宗族的愛,滿懷對族先祖呂世宜的愛寫作他的博士論文。在和成發交談、討論論文的過程中,談到金門呂氏宗族,談到呂世宜,他時時流露出崇敬的情感。他不止一次對我說,如果論文有幸通過,他一定要前往宗祠祭祖,並且舉行晉博士匾的儀式。 成發的祭祖和晉匾儀式於2016年12月16日(歲次丙申十一月十八日)舉行,盛邀我參加。8月1日,應金門大學黃奇校長之邀,我來到金大擔任講座教授,出席山外的活動理所當然。近二十年來,每年我都有博士生畢業,我都盡可能參加他們的畢業典禮,與學生分享畢業的喜悅和快樂,心花怒放。至於晉匾,我的學生中施志勝博士是第一位,呂成發是第二位。不同的是,施博士的晉匾活動是在祖籍安溪縣舉辦,呂博士則是在家鄉金門舉辦的第一位,因此同樣有新鮮感。我一直在期待中。在金門生活半年,我帶來的西裝總共只穿過四次,兩次研討會,一次博士論文口試(答辯),還有就是成發的祭祖晉匾活動的一次。成發祭祖晉匾的這一天,金門東海岸的下湖村熱鬧非凡,親朋好友前來祝賀,摩肩接踵。成發和太太精神飽滿,乘敞篷車從下湖出發遊街,一路鞭炮,無論識者與不識者,都駐足觀看,投以讚許或欣羨的目光。祭祖晉匾活動在呂氏宗祠舉行,種種儀式過後,副縣長吳成典博士等相繼祝詞,之後,司儀也請我講幾句話。其實在整個活動過程中,我已經感受到成發對老師的敬重,請我祝詞當然也是其中的一個環節。我的講話強調四點,一點是呂世宜的金石、書法、篆刻、古文,頗受時人和後人的重視,有很高的成就和地位。成發選取呂世宜研究作為博士論文的題目,很有眼光和見地。二、在呂氏宗祠舉辦祭典與晉匾活動,說明成發和其他由內地遷金的呂氏子孫不忘祖宗恩澤。三、呂世宜在金石、書法、古文的成就,澤被了金門呂氏的後人,成發博士畢業,獲得博士學位,後繼有人,族祖呂世宜當含笑於九泉。四、當今,包括成發在內的呂氏子孫獲得博士學位,也將激勵下一代和後代子孫,呂氏文脈源遠而流長,我們期待有更多的呂氏博士來宗祠祭祖晉匾,呂氏宗族,榮莫大焉! 成發的論文,再經修改,即將付梓,囑我作序,由他的論文生發一些感想,聊弁其端。是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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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
我願像那一池湖 靜謐躺臥山巒間 享受微風輕拂的柔軟 我願像那一條飛瀑 衝天而下浸淫速度 轟隆隆的渲洩叫人爽快 我願像那一縷溪澗 祥和流淌林間密境 開懷徜徉令人舒緩暢然 我願像那一井淨水 無聲無語的修行者 舀起滿瓢澆權四季妙奇 我願像那浩瀚汪洋 澎湃洶湧浪波馳騁 坐擁天下霸行全球 水,是那麼多情萬種 不論以何種姿態訴說身分 不變的是,他/她陪伴我們一生 是不可或缺的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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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淚與餅乾
下午一點多,忙碌的老板娘在大廳走進走出,抱起孩子,走進自己的辦公室裡用餐,再也不出來。而忙進忙出的傭人最後站在老板娘房門前,手上端著一杯茶,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她臉上的神情透露著不安與恐懼,遲疑了三秒,後來她還是硬著頭皮進去了。 老板娘出來的時候,她的手上抱著孩子,要傭人準備餵孩子吃飯。瘦弱的傭人站在老板娘身邊,像個可憐的小媳婦,而那個打扮入時的老板娘,一身的名牌及寶石,卻襯托不出任何氣質與風雅,嘴角還留著殘餘的飯粒,從她們肢體互動的情形看來,不但窮凶惡極,也似乎完全沒有考慮傭人的肚子也許正鬧著空城計,餵完小孩之後,老板娘對她交代了一大堆事情,又交給她一袋物品,就帶著孩子出門去了。 我只是來面試的,沒料到恰好看到這一幕,傭人放下那一袋東西,臉上流露著落寞的神情,頹喪的坐在椅子上,剛吃完午飯的我,看到這樣的情況,想到自己還有隨身攜帶的餅乾,於是拿出餅乾向她走近,心想也許能幫上一點小忙。 傭人起先是推拒,不過在我的堅持下,她還是收下了。我們什麼話也沒有說,但是彷彿心照不宣,我想,那時的她,心裡也許正想著家鄉的家人,也許來到台灣掙錢之後,發現並不如她原先所想像吧!我在遠方望著,一身樸素的她,竟然默默拭去眼角的淚,吃了餅乾。而我的心中,對於這家公司的評價也有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