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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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蔡復一在漳州長泰
青少年時期是人生最寶貴的時間段,對於每個人的成長來說都是至關重要,明代出生于同安縣金門的少年蔡復一也不例外。史料記述著萬曆二十年(1592)他隨父遊學拜師,暫居於福建漳州府長泰縣教諭衙一事。為了查證史實,筆者曾專程到長泰縣武安鎮文廟實地考察,再查閱《長泰縣誌》(清‧乾隆庚午版‧重印本)卷之七秩官志「儒學教諭」一欄,記載著以下資訊: 蔡用明,同安人,會魁復一之父,舉人。萬曆二十年任,躬藝文以課士,捐清俸以助貧,陞知縣。 結合〈浯洲青陽蔡厝族譜〉、〈金門縣誌‧卷十二‧人物志‧鄉賢傳〉記載,復一的父親蔡公諱霽,字用明,別號見南,明代同安縣人。萬曆己卯年(1579)中舉人,成孝廉。到了己丑年(1589),初授福建大田縣教諭,由於父亡守孝三年,服闕後壬辰年(1592)復除漳州府長泰縣教諭。後來,陞任四川樂至知縣。 前揭族譜之中記載著相關內容大意為:蔡復一,字敬夫,妻出銀同望族李氏,無納妾。其弟蔡復心,字仁夫,妻出山西望族林氏。他們各有一個女兒,並無子嗣。復一公之妻李氏累封夫人生一女,名靜官,嫁林欲棟三子旻(即林長旻)。又有記載印證了蔡復一的年庚,載曰:復一,字敬夫,號元履,生於萬曆丙子年庚子月壬子日壬寅時……享壽五十齡。 明萬曆二十年(1592),用明公到長泰赴任。萬曆二十三年(1595),因政績顯著,百姓有口皆碑,他陞任四川潼川州樂至知縣。後來,《長泰縣誌》才記載了上述對他所作 "課士、助貧" 的中肯評價。 以他們世代家人的經歷為例,蔡復一在〈封承德郎、刑部員外郎、樂至縣知縣、淮府審理正見南府君泊配封安人陳氏行實〉一文中,作了如下較為詳盡的敘述,大意是: 我家數代就已是很清貧了。高祖父素庵公積攢了一百多兩銀子,借給別人。家中不幸遭遇盜匪而遺失借據。消息傳出,借款人就因此拖欠債務。曾祖父賓山公是一個只顧讀書而不經營財產的人,家裡無以維持生計。祖父毓昆公因此到永春縣當了掾吏,負責辦理文書事務,家人老小生活拮据。 父親年輕時則在金門山兜耕讀,新婚不久後便到永春求學。因潛質不凡而得到縣令的讚賞,才備足學費進了府城,學業愈發長進。萬曆七年(1579),父親中舉,家中兄弟共爨(cu?罝n),並無分家,人口竟達數十百之多。但因家貧無法上京趕考而困居舉人,這樣耽誤了好幾年的時間。到了萬曆二十年(1592),父親居喪期滿後才起復授職漳州府長泰縣儒學教諭。 接著下來,就是有關蔡復一個人少年時期的境況。蔡復一在行實一文中回憶道:「時孤某侍官舍,迺為群諸士,結社講藝,出私錢治酒食勞之。初視鐸月試,則侍御林君秉漢、孝廉戴君■、盧君春蕙、戴君榜、張君士英、進士楊君瑩鐘,俱在器撥中。若戶曹郎楊君鐘英、孝廉沈君維昆、薛君參,則招與共社者。孝廉王君敷恩、楊君鼎鐘,則得之閱儒童卷者。諸所鑒賞茂才中尤多,皆卓然知名士。」他又說:「泰大父士爭驩,過從游晏無虛月,而與太僕卿唐韋軒先生尤深,遣某北面受業焉。」 綜上,時年,他已十六歲,跟隨著父親住在長泰縣教諭衙,時常有知名人士相聚為伴。父親結交了當地不少德高望重的士大夫,太僕卿唐韋軒就是其中的一位翹楚。謹遵父命,少年蔡復一拜唐韋軒先生為師。 後來,蔡復一潛心研讀,專攻舉子業。他在同安縣文公書院(即梵天禪寺之上紫陽書院)繼續求學深造。萬曆廿二年(1594),中舉,恩師為福建督學使徐匡嶽先生。翌年(1595),聯捷進士,賜進士出身。 在當時,金門島上居民內遷,其子弟類似上述求學之路的情形可以說是為數不少,在此不作贅述。同安、長泰縣城畢竟是個衙門所在地,且是縣級政治、經濟、文化和教育中心。島民內遷,走上求學之路,那是很常見的事。 由此觀之,少年蔡復一在長泰的時間僅有三年左右,即萬曆二十年(1592)至萬曆廿二年(1594)。儘管如此,其父親用明公的一些感人事蹟,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蔡復一少年的成長。 在長泰期間,蔡用明不但要求自己廉正,而且完全以禮為法式,一貫宣導品德。在日常工作和生活中,他注重倫理觀念、行為準則與習俗禮儀,按照封建社會的典章制度和道德規範辦事。此舉可謂是克己復禮、克己奉公的了。 一直到了用明公赴任樂至縣,情形亦是如此。該縣位於四川盆地的中部,唐武德三年(620年)置縣。因城東有樂至池而得名。此地自古以來,主要以農業生產為經濟來源,老百姓的生活並不寬裕。 蔡用明為官期間體察民情,握持操守,清正又廉明。他解決了老百姓伐木役之苦。播州民擾之際,他盡力徵發民夫、調度財糧。全縣遭遇大旱災情,他及時解倉賑災。不僅如此,他還興辦縣學,用自己的俸薪周濟師資,以致老百姓都不忘他的恩德。 〈明‧蔡見南夫妻合葬墓誌銘〉又有記載,壬寅年(1602),「公卒,公配陳安人亦卒,相去二十四日。」 那一年,蔡復一在京城郎署任職。在返回家鄉同安時,他重遊遍覽令他終生不忘的故地長泰,回首往事而感慨良多。 在他的〈武安志感〉一詩中曰:熏風回首尚弦歌,桃李傷心此地過。化劍寒光依北斗,傳經遺俗似西河。浮蹤半世交遊在,往事十年感慨多。拼對離騷命濁酒,魂招不得奈愁何? 在他看來,長泰此地此時此景已物是人非,落到傷心處,怎不叫人悲從中來,愁緒滿懷呢?武安,即是長泰縣治所在地。儘管他在此地的時間不長,但短短的三年求學經歷卻促使他學業有成而邁出人生成功的起步。他眷戀著長泰的山水草木和風土人情,在回憶中作了這樣的記述:「泰雖岩邑,人文望於郡,多負奇自豪。」 如此說來,他就是認為,長泰雖然是座山城,但是其人文薈萃足以比擬漳州府城,而且不乏自恃奇才而引以為豪之人。 蔡復一置身其中,儼然是一位奇異文才。至於後人在民間流傳他少年時期的種種文學才華故事的情節倒是與金門蔡庴蔡氏族譜、金門縣誌、長泰縣誌的史實幾近相符,並無多加美化或者離奇神化。 參考資料: 1.〈遯庵全集〉之詩集卷(明刻本),明溫陵蔡復一撰。 2.〈遯庵蔡先生文集校釋〉蔡復一撰著 郭哲銘 校注,金門縣文化局,中華民國96年3月。 3.〈廈門墓誌銘匯粹〉之〈明‧蔡見南夫妻合葬墓誌銘〉,何丙仲 吳鶴立 編纂,2011年6月。 4.〈長泰縣誌〉(清‧乾隆庚午版‧重印本),福建省長泰縣地方誌編纂委員會,2008年8月。 5.浯洲青陽蔡庴蔡氏族譜(明抄本),金門蔡厝蔡氏宗親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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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火哥-讀黃克全詩後
血管原來,才是不朽的修辭 大好也是極壞 過於涼涼,牽著騰騰 不都是一條 站在天地間的詩詞嗎 沒有經過什麼 毋須過於褒崇 就讓姓名二十四劃,繼續耽溺 而砲彈也維持 嵌在心臟內, 血管原來,是為洋流的不朽, 痛苦吧、哀傷吧 如果說是喜樂,未免太過於煽惑 所以ㄔ亍於春霖的面前 趑趄不進 到底冬冽中,我該怎麼論談 是黑夜,光才能被穿著 也是因為黑夜 明亮才能悉認,自我的眼神 而我突然發現到 天地的掌紋,漸漸地 再發生位移,是是是 是那一塊島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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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曾經讀書的日子
從小,我就不是一個特別會唸書的孩子,和第一名總是特別的無緣,最多只能維持在中上的程度,但我並不氣餒,在我的記憶中,專科考了兩次,二技考了三次,專科時曾經因為打工,第一次的期中考就考了七科不及格,只剩日文及格,同學看到我日文那科考得還不錯,還笑著恭喜我說:「妳這次的日文考得還不錯哦………!」 但她們不知道我表面上雖然在微笑,其實內心在滴血,因為我害怕我接下來面對的壓力,腦海中開始一直浮現著一些負面的想法:「我會被退學嗎?我接下來的人生該怎麼辦?」 但我還是多了那麼一點幸運,因為那是第一次的期中考試,所以我還是有第二次的期末考試來補救,所以我毅然的把工作辭掉,而且我也真的開始發奮圖強,因為我知道我只剩下一次機會,也只有兩個月的時間,於是我發揮了小強的韌性,那種踩不死的精神,尤其越是遇到困難越要不服輸。 只記得那兩個月都唸到晚上一兩點,有時候甚至還到天亮,真的是把第一次期中考沒有唸的書全都唸了回來,爸爸雖然對我那次的考試考不好感到生氣,還半開玩笑的對我說:「老爸我就算把眼睛閉上一隻來考也不會考那麼差……。」 爸爸的嘴巴雖然硬了一點,但疼愛孩子的心還是沒變,他和大哥急著跑去學校跟老師拜託一定要多注意我一點,老師雖然一臉嚴肅,但還是叫我每天都要去學校好好的複習功課,很快的,期末考來臨了,我抱著一定要成功的決心去考試。 或許,老天爺真的看到我的努力了,我從原本的七科不及格熬到最後只剩下一科不及格,那就是我的電腦,但只記得那一年電腦有一大堆人都被當,所以暑假又可以開成一班暑修班,真該感謝老師當了那麼多人,於是我又幸運的修完暑修學分,也開心的跟同學一起參加畢業旅行,然後一起畢業。 到了現在,我一直往寫作的方向走,雖然我之前在教職的路上走的跌跌撞撞,也曾遭受了許多的挫折與失望,但我覺得人就是要往好的一方面想,好運氣自然會跟著我們。 因為老天爺送給了我一枝很好的筆,它就在我的心中,讓我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可以抒發自己的心情,而且在我求學的成長過程中,也讓我體會到了一點,孩子在求學的路上,若是越早遇到挫折,他以後的挫折容忍度就會比一般人更高一些,所以,不管遇到的是什麼樣的孩子,他都是要來磨練我們心志的天使,雖然這些天使真的都時常「讓我歡喜讓我憂」,但我們不也曾經是讓師長頭痛過的天使嗎?有時候,可以陪著這些可愛的天使成長,那也是我人生中一種特別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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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島鄉往事
坦白說,罔腰仔的農夫身分不容懷疑,但如果沒有福生哥適時給予協助,就憑她這個弱女子,豈能應付得了田裡既繁瑣又笨重的工作。縱使兩人無緣被撮合在一起生活,但福生哥付出的精神和勞力,村人幾乎無人不知、沒人不曉,想必罔腰仔也是了然於胸。 往常,一旦福生哥幫罔腰仔做完農事,幾乎都是各自回家,鮮少像今天一前一後盡情地交談。如果當年兩人沒有考慮那麼多,或許早已是兩家合成一家了,說不定還會生下一男半女。因為那時他們還年輕,難免會有生理上的需要,尤其兩人都各自有一段婚姻,曾經享受過魚水之歡,才會生下木興和天賜。當夜深人靜孤單寂寞時,難免會勾起之前夫妻交媾時的甜蜜回憶。儘管罔腰仔生下兒子後就和阿貴交惡,甚而把他逐出家門,可是曾經有過的情事則依然會烙印在自己的腦海裡,最後成為不可忘卻的回憶。 當金花懸樑自盡福生哥成為鰥夫,罔腰仔趕走神經阿貴而寡居時,他們終將承受人性最不公平的待遇,長年缺乏愛的滋潤與精神慰藉,只能把多餘的精力發洩在繁瑣卻又笨重的農事上,讓疲累的身軀一上床就癱軟,打不起精神想那檔事,過著沒有性的僧侶生活。(二一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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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跡與休息
生命自有其難,有人難在學習,有人難在相處。我的難,在道別。道別就是一次分離。 第一次道別,我還是個懞懞懂懂的六歲孩子。不懂癌症,不懂糖尿病,不懂這些當時大人們口中說的詞,只是知道外祖母生了病,要在醫院好好休息。我等待著,等待著下次她來我們家時給我一些仙楂糖--總是如此,他總是帶來小包裝的仙楂糖果,拍拍我的頭,然後說起故事。其實那些國台語夾雜的故事,我並不聽得明白,但每次總會乖乖地,一邊吃著糖果,一邊聽著她那些故事。現在想來,當時吸引我的,或許是她敘述故事時,臉上那股飛揚的神采。 這一次的道別或許本質上並不能算是道別,因為我從來沒有機會和她說再見,當時以為可能一陣子不會見到她了,卻不知這個「一陣子」就是一輩子。 第二次和我道別的,是陪伴了我十年的狗兒。從八歲到十八歲,從孩提到成年,在我的成長記憶裡,牠是那麼深刻地被烙印著。我記得牠慵懶地睡了一個下午,記得牠多麼厭惡環在自己頸上的繩鍊,記得牠是如何為了獲得點心而向我們撒嬌,記得牠多麼自在地在青草上和同伴追逐,也記得牠是怎麼衰老,記得牠是多麼病弱,記得牠是如何死去。這次我再也沒有理由說不知道死亡是怎麼一回事,裝傻著不懂該如何道別。當牠日益孱弱之時,正是我高二升高三之刻。模擬考、複習考、段考,各種迎面而來的考試讓人倍感壓力,一邊要準備學測,一邊卻又得趕上高三新的進度,每天回家我都恨不得能立即躺在床上睡覺,卻往往過了十二點、一點才能入眠。 那時的牠,已然是一個氣若游絲的老頭兒,身子骨瘦得不像樣,腳步蹣跚緩慢,原本晶亮的黑眸毫無光采,原本潔白的毛髮也發黃粗糙。這些變化有著什麼訊息,我心底是知道的,我知道自己應該多花時間陪陪牠,機會不多了。但隱隱約約卻又不願意面對這個事實,所以我總是假裝未曾察覺,假裝一切安然,彷彿只要我不願意相信,那個我所畏懼的結果就永遠不會出現。自私也好,幼稚也好,一直是站在我自己的立場。 然後就在那個盛夏、那個溽暑,當我見到牠的那一刻,見到牠毫無生息臥在毯上的那一刻,我才了解,已經沒有機會了。生命並不理會我給了自己多麼合情合理的藉口,拒絕承認他衰老的事實,我可以告訴自己他永遠不會離開,但他就是離開了,命運從來不需向任何人解釋,它從沒給過什麼保證。 我不需要贅述我是如何嚎啕、如何後悔、如何緬懷,在那第二個夜裏,我夢見牠來向我道別,在夢境裡,牠是第一次開口向我說話。我們沒談什麼,只是些稀鬆平常的招呼、問話。然後牠說牠得走了,我輕輕的和牠道別。夢醒時分,才發現原來我正哭著呢。究竟這個暗夜的拜訪是真是假,我從未深究,也覺得沒有必要,因為在心中,我清楚知道這個短暫簡單的一隻鳥兒無聲無息地飛走了。我不再抱有遺憾,因為我明白我道了別。當然,在往後的日子裡,我偶而仍會想起牠,但我不再沮喪、不再逃避,每當我憶起牠,就會在記憶中抱抱牠、拍拍牠、給牠祝福,然後把牠放下。 我知道那圓滿了。 第三次道別,是在不久前。 去年的冬夜,我爺爺因病辭世。還記得那天半夜一點多的那通電話,爸媽低聲囑咐大哥幾句,然後就匆忙地出門,雖然誰都沒有明言,但大家都了然於胸,爺爺的健康狀況一直不是很樂觀,長期臥床也無法行走,雖然很早就明白這一天遲早會到,但當這一天真的來臨時,心中的震撼卻也無可言喻。我沒有陪爺爺走完最後一程。但我也由衷替他感到高興,他終於能脫離這曾帶給他無盡痛苦的軀體。 心中是感傷的,我深知我再也見不到他了,但如果我能夠選擇結局,實在也不忍爺爺繼續被病痛折磨。生離死別,猶如一條湍急河流分隔陰陽,站在兩端的我們終是無法相聚,但憶起他時,我可以笑著對在彼岸的他揮手,我們相視而笑,然後繼續各自的旅途。 這三次的道別,從懞懂無知到逐漸了解,從悲愴傷感到欣慰接受,雖然我無法說自己能夠以完全寬慰的態度看待死亡,完全不懼於陰陽兩隔的道別,但我明白,某部分的自己已然成長,我不再只是逃避與後悔,我開始鼓起勇氣去面對、接受,然後甚至能夠給予祝福,能夠沒有芥蒂地放下。 有一部我很喜歡的電影「蘇西的世界」,裡頭蘇西的媽媽一直無法接受愛女被殘忍謀殺的事實,她不准別人提起蘇西、不進女兒的房間,也不允許別人碰女兒的物品。「……妳等於是在家裡放了一座墳墓!妳以為封閉它,痛苦就會消失嗎?」這是蘇西的外婆勸導媽媽的話,也是我在電影中很喜歡的一段台詞。 曾經我也是這麼懦弱,拒絕向生命中任何逝去的人事物道別。假裝它從未離開,甚至否認它的存在,我以為這樣就能免於死別的痛苦,但事實則不然;它卻有如在心裡頭刺了一刀,即使不願正視,它依然刺在上頭,傷口不會癒合,不小心觸及時又會汨汨地流出鮮血。 在電影的最後,蘇西的媽媽終於能夠走進女兒的房間,拉開時」窗簾、打開窗戶,看著蘇西笑得甜美的照片,她笑著對女兒說:「蘇西,我愛妳!」看到這一幕,心裏像是有什麼東西從深處舒展開來,像是在一個陰暗潮濕的房間中打開一扇窗,耀眼的光芒頃刻間充滿整室晦暗。 道別就是一次分離,離別時刻,我期盼能學著給予祝福、真正放下,然後繼續人生。一切都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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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陳伯
那晚,與母親從超市採買返家,豈料,取出袋裝米時,底部居然有個小破口,掉出一些米粒;因此,我趴在米桶附近,以小掃把集中,再徒手把地上和角落的米粒一一掇拾起來。母親見狀,忽然說:「你七、八個月時,也是這樣在地上爬啊爬的,好可愛。陳伯看你總是爬在地上,就買了一張嬰兒床給你。」 由於對彼時記憶淺淺,只能從母親的回憶或舊照片拼湊出童年片段:那是我最寶貝、渴望的童年夢。 照片中左一那位是我的父親王瑞林先生,他懷裡那位甫滿周歲的小男孩是我;這天是民國76年三月五日(照片右邊可見日曆)。照片中間是父親軍中袍澤老陳(陳修鴻),另一位則是他們共同的友人張先生。他們管父親叫老王,使我成長過程,一度誤以為父親姓老名王。不看鏡頭的照片情緒最真實,56歲的老王抱著他周歲兒,老來得子,人父喜悅滿溢臉上。老陳最先走,已作古16載;張先生則失聯多年。 來自浙江的老陳是我的陳伯,長父親幾歲,總是笑口常開,身材同樣高壯,兩人相識40年。退伍後,便一起在台北賃居,彼此是工地同事,住一個屋簷下相互照應;在那數十個無親無故的年頭,他們一個山東青島,一個浙江杭州,在台灣結義金蘭,民國68年更一起買下了一層公寓。 可能因為始終獨身,經濟負擔相對輕些,陳伯比父親早很多年便從工地退休,成為我與哥哥童年時的最佳男保姆,也是一種如父親般的存在。 與父親騎的125c.c.野狼機車大不同,陳伯騎的是50c.c.的石橋蘭蒂,我還記得是綠色車身。每次發動,都會發出好大的聲音,彷彿在提醒四界:我要出發了!那美好的噪音,是行進前的暖身序曲,是我童年最愛聽的聲音──代表陳伯又要帶我出去溜搭了。 最常去兒童樂園、歷史博物館,我記得每次都要去販賣部或雜貨店涎著臉央求吃冰淇淋、果凍與泡芙,陳伯總有求必應。幾次,因為下午吃了太多零食,以致吃不下晚餐,父親還怪陳伯:「你慣壞他了。」 其時,各式新型機車陸續問世上路,陳伯的石橋蘭蒂已經稱得上是「老爺車」,但他從未換新,壞了就修。一次,陳伯載我,從碧華公園騎回家的路上,忽然下了一場急雨,輪胎打滑,整台車往右傾倒。 陳伯即使倒下,仍設法護住坐在前座的我。陳伯的右腿挫傷流血,我則是毫髮無傷。 民國90年,我國三要升高一那年暑假,是陳伯人生最後一個夏天。那年五月,我因為推甄上三重商工商業經營科,一天下午便帶著錄取通知單自己騎單車去報到。不料,在力行地下道不慎擦撞上隧道護欄翻車,膝蓋擦傷不說,報到單也搞丟。狼狽回家,陳伯午休剛起床,見狀問我發生什麼事,便匆匆下樓驅車前往我翻車的地點察看。 約莫半小時,陳伯帶著我的報到單回家,單子上還印有幾條輪胎痕,「找到了!你趕快去報到!」我才趕緊再騎單車,總算在指定時間內完成報到,有驚無險。 那些年父母親忙於工作,哥哥長住外婆家,在親人都缺席不在家的那段歲月。陳伯是我從學校放學回家後,唯一的家人。陳伯最後一次回老家探親時,更從杭州靈隱寺帶回了一塊佛牌給我,正面是觀世音菩薩聖像,背面則是我的生肖虎,上面印著:一生平安。當時我並不知道,原來那是陳伯給我最後的祝福。 民國90年七月九日,陳伯睡夢中在家捨報往生。那是我生命中第一次經歷的死別,撕心裂肺不在話下,一如杜甫所言:「死別已吞聲,生別常惻惻」,這是生離,也是死別了;父親更是紅著眼哽咽感歎:「昨天還好好的,怎麼說走就走。」 陳伯原長眠南港軍人公墓,後來,他老家的親戚來台灣把他的靈骨接回浙江杭州,也算是落葉歸根,功德圓滿。只是,從此我與陳伯的距離,不再只是三重與南港,而是三重與杭州了。 時間仍然繼續在走,我的父親老王也自人間撤退三年餘。照片裡的小男孩如今而立之年,看著舊照,滿眼是淚。曾被兩位長輩如此慎重愛過的證據,千金難買的人間情份──名曰父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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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遺落的笑聲
沉甸甸的天空累積 不甘冷落的滂沱大雨 風趕著雲走過蒸騰 忘卻河口一艘小船 破水划過寂靜 留下迎風淺淺那抹笑眼 驪歌的最後歡笑和流淚 留下長廊最後一次鐘聲 夢的雙翅鼓動 青春 遂沿牆邊逐一檢視 停駐的跫音 喝彩曾經淚汗交織的相簿 簽下今生唯一的慶典中那個名字 我們啟程 任它風雨陰晴 青春是獨自 而 唯一僅有的 (稿費捐大同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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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島鄉往事
「說來也是,說不定他的靈魂早已先行反攻大陸回老家了,正在劉家祖龕裡接受家人的祭祀,我們又何必多此一舉。況且,班長又不是我們的親屬,我們又有什麼立場和義務,幫他安一個神主牌位,放在祖龕來祭祀。更何況它本來就是一場夢!」福生哥不在意地說。 「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必有它的道理。你可能還經常惦記著班長,他才會三不五時進入到你的夢境。」罔腰仔笑著說。 「這也不一定。就比如說:我經常想著要幫妳犁田或挑水肥,但這種情事並不會出現在我當晚的夢境裡。所以日有所思,夜不一定有所夢;有時人過於焦慮或疲勞也會做夢,而夢亦有千百種,不該夢的則偏偏夢,該夢的則不願進入夢境。說來好笑啊!」福生哥說。 兩人邊走邊聊,不知不覺中已進入村莊。福生哥把農具放在罔腰仔家的院子裡後,並沒有接受她留下來吃午飯的好意,就緩緩地走進自家的大門。(二一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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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無悔
玉芬說,可以幫她的新書《多情應笑我》寫序嗎?我慨然應允,因為許多篇章我都是第一個讀者。 和玉芬相識於二○一二年,透過當時的《幼獅文藝》主編吳鈞堯認識,從此成了文學路上的好友,各自在莽莽的文字草原中摸索前進,又時時呼喚應答,寫作路上頓時覺得精神百倍,好像攀登高山,萬籟俱寂的天地中聽聞彼此的呼吸,知道往前的路沒有偏離。 然而,我終究是要後悔的,一篇一篇重讀,眼淚數度簌簌而下,玉芬的多情不時撞擊著我的無情,我也在職場上拚鬥過,過去的三十幾年,我關閉眼、耳、心、意,只顧著追趕外在的成功,做為一個女兒、一個母親,我是如此如此的無情。 妳的離家,讓我的冷鍋冷灶更無用武之地,它們的停擺,餵養不了遠方的妳。以為生活上彼此不再需要彼此,這美麗的誤解,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讓我們距離漸遠。曾經,我嘗試努力的走向妳,始終覺得距離遙遠,走不過這個遺憾。 (紅色的身影) 妳的白日,是我的黑夜。任憑我如何奔跑,也縮短不了日夜顛倒的時差。「路過探訪」這個預約很久了。從白雪皓皓的寒冬,到花草繽紛的春季,四季更迭不斷,我還是錯過了。那年妳離家,一晃眼,七個年頭過了,今日我努力的走向妳,企圖跨過兩代間無形的溝渠橫阻。 白日將盡,黑夜來臨,紛沓而至擾人的電話都是來自職場上,如沉重的行囊,與我一起登機飛行。(啟航) 我也有過渴望來自兒女的電話,但是每次鈴聲響起,都是來自工作的訊息,時間一久,我甚至不知如何接應孩子打過來的電話。我已經忘記從甚麼時候開始,我開始想像,我的孩子已經不需要我,我的孩子也偽裝不需要我,我們彼此都擔心著對方為自己出太多力氣,於是,我們減少問候,假裝彼此安好,直到女兒的學校導師打電話給我,遲到、曠課是被退學的危機,我匆匆趕到學校,女兒一臉笑容,說:「沒事的。」我知道我提供的有限的生活費,讓她不得不打工支付超出我想像的費用--學校的課外活動、同學的聯誼、房租、水電,她提早練習了維持一個「家」的拮据,我轉頭不忍逼視,害怕看見自己的無能。 而玉芬一次一次反視自己,在孩子身上「少做了甚麼?」、「漏掉了甚麼?」而我不敢,我是懦弱無情的母親。 ……儘速的打包,邊盤算去機場所需的時間,突然,一陣清醒:「瘋了,在這一位難求的季節,就算趕得了杜拜到香港這一段候補的航班,香港到台北依然是候補啊。屆時抵香港已晚,又沒帶台胞證,難不成要夜宿香港機場嗎?」……飛機一抵香港,機艙門一開,幾乎用百米衝跑似至國泰航空的櫃台。那時距離回台北的最後一班飛機九點二十分尚有一個半小時,但是櫃台上等待人滿為患,……答案揭曉,大勢已去,我,被判今夜將要露宿香港機場的旅人,明早請繼續等待回台灣的班機。 不不不,這種滋味前年曾嚐過。此時此刻,我只想回家,扮演我當媽媽的角色,為孩子煮飯、噓寒問暖,甚至大聲罵人。心有不甘,轉戰隔壁華航櫃台,還有一班過子夜的飛機回台灣,依然是候補,依然屏息以待。因為,仍然是一線希望、仍然執拗如童年的記憶,有多少次等待渡船回小島的家,因不放棄的等待。只是,這等待又如千萬隻螞蟻齧噬著不知所措、心焦的神經。……急奔登機門…… 回家的眺望,為女兒,回家的路,近了,眺望的眼眸,不禁溼潤了。(兩種眺望,一樣情懷 .回家二) 差旅途中接到在美國念書的女兒,在華盛頓轉機要回台灣的電話,而玉芬還有三天拜訪客戶的行程,但是想到女兒回家自己不在,她抵不過心中的煎熬,毅然決然退掉前一晚才進住的杜拜飯店,清晨奔赴機場,就為了搶到聖誕節旺季的一個機位,趕著回台灣陪女兒。我隨著玉芬的文字,心跳加快,彷彿看見一個中年女子拖著行李,在偌大的機場航站奔走,一個櫃台一個櫃台詢問有沒有臨時空出的位置可以補上。我的眼睛模糊起來,啊,這個多情的女子,能成為她的孩子是多大的福分呀! 玉芬的上一本結集《雜貨商的兒女》收錄了一個商場女性奔跑於黑色土地上的身影,行囊裡面裝的是商場上豐富的人情、奇遇、艱難與成就感。我跟玉芬說,通常,能寫的人不一定有非洲商務的經驗;有非洲商務經驗的人,不一定能寫,而玉芬兩樣都具足了,這是神給的禮物,用文字轉譯的異國故事都是有價值的,透過玉芬的文字,我們知道在非洲的大地上有一群人,藉著台灣一個奇女子,帶領一群黑手工人,正勤奮的改寫他們的經濟史。但是讀《雜貨商的兒女》,我總是看到一個女性長時間離開家的不安,這種不安源於對家的愛,一年多來,她默默地以一篇一篇的書寫來完成沒有說出口的,對於父母,對於孩子,對於家鄉的濃烈的感情。 在玉芬的筆下,忙碌的商務、糾結的親情、家鄉的草木飲食、汶萊落蕃的遠親,構築成一個有情天地,她的筆充滿美麗的畫面和溫暖的祝福。 我們舀起甜湯,朵朵開花的薏仁與顆顆鮮紅枸杞,如風景般的在白瓷碗中展笑靨。談笑間,一陣風吹來,窗簾輕紗飄起,窗外望去,奼紫嫣紅的花朵在南國驕陽下,靜靜綻放。翩翩飛舞的蝴蝶自花間飛起,飛向蔚藍如水的天邊,獨留一顆水滴凝珠,在葉瓣上閃亮。窗外有藍天。藍天下,葉瓣上一顆閃亮的凝珠。(窗外有藍天) 這是她寫一對患難夫妻相互扶持的真情,筆停在一個藍天下,蝴蝶翩翩飛舞的花園,這樣的祝福,可以看出玉芬溫暖的心。 寫女兒從美國回台的殷殷盼望和因公務纏身而生的糾結,豐沛滿溢的情感變成細緻輕巧的喃喃自語: 這是一個十五歲的孩子首次離家半年後的第一次回家。不由得心情慌慌然不安起來。當初計畫這個旅程時,曾因回家的時間會比孩子返家的日子晚個三天,心情像扭毛巾一樣輾轉反側、舉棋不定,雖然掙扎多日才下的定案,也早有心理準備料到這樣的景況。但是這一刻真來到,親情的包袱化身為不該有也不敢想的聲音--回家……(兩種眺望,一樣情懷.回家二) 寫返鄉時母親一大清早起床準備的早餐,字裡行間全是感激與不捨: ……翌晨離去,七點航班六點起床,一桌早點五、六樣擺滿桌。傳統的地瓜稀飯、醬油鯊魚、燙青菜、水果切盤、小饅頭……我彷彿見到一個佝僂的身影,天光未亮即起,廚房忙進忙出,煮出我平常返家時,屬於媽媽的味道。我幾番舉箸、幾次放下,太早吞嚥不下胃脾是藉口,看不見的是,心頭那塊更大的哽咽。(兩種眺望,一樣情懷.回家一) 玉芬用一篇一篇的文字寫下對兒女的愛,於我看來就像洪媽媽用滿桌的菜餚表達對玉芬的愛,兩代情牽,處處有動人的呼應對照。 《多情應笑我》是玉芬最真實的一面,多才多情的她,完成了這部散文集,對文字,對身邊的人,是多情無悔,我除了敬佩,更是要用最熱烈的聲音呼應她,文學的路上我們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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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持開放的態度
六月驪歌唱起,風光正明媚,是出遊的好時機,來到台南的安平古堡,看到一群大學生穿著學士服正在拍畢業照,才猛然發現時序又到了接近大學畢業的季節。台灣近年因為廣設大學,造成學士過多,畢業之後薪資不高,衍生了許多社會問題。由古至今為了追求學問,從貴族才能就學到明朝廣設書院,幾千年的教育觀念和教育方法,持續在進步,求知是人類的需求,求知求學已經是生活的技能之一。綜觀今日的世界,求學求知的方法與時俱進,場域不再拘泥於教室,求學的目的在於教育人類,透過文化傳承,延續經驗和技能,讓生活更美好,生活要美好,就要求真、求善和求美,而求善是道德,是教育最根本。 《舊唐書.憲宗本紀》:「凡好事口說則易,躬行則難。卿等既言之,須行之,勿空口說。」光說不練,一切將成鏡花水月,空而不實。明朝大思想家王陽明更提出「格物致知」、「知行合一」的理論,要學子要知更要行,他的四句教指出「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從這句話可以明確的體認出人的意念良知是善惡的起端,因為有人才有善惡,而聖人追求善,是為了要讓人類的社會更美好,格物致知是方法,窮究道理,努力思維,以行動追求實際的善,才是正確的方法。 「薩德」系統的布署和北韓的飛彈試射是最近國際受矚目的新聞,軍事力就是國力。明朝正是歐洲進入大航海的時代,葡萄牙人以武力獲得進入中國的機會,在澳門開設洋行,修建洋房,是西方列強第一次正式性的登陸中國。接下來歐洲文化透過傳教士不斷交流,最著名的利瑪竇傳入西洋大砲、望遠鏡、火槍、西藥…….還啟發徐光啟等人學習西學,將中國文化傳入歐洲。學者研究指出從明朝早期的軍事成就創造的四項世界第一,以「水雷戰」擊沉日本戰艦,發明「火龍出水」用於水戰的兩級火箭;設計製造了史上最早的鐵殼地雷;史上第一支騎炮兵,軍事技術據說領先了西方大約兩百年。可是,因為軍事主管對於火藥技術的發明不支持,讓軍事失去了競爭力,終於無法與西方齊駕並驅,失去了國力和競爭力。 維基百科還可以看出明朝在經濟的海禁與開放過程,看到了開放的競爭締造繁榮;四次禁毀書院,官方越禁民辦的書院就越多;明朝天主教再度傳入中國,也是信仰伊斯蘭教、藏傳佛教、黃教的形成和發展重要的時期。 好的思想理論要獲得學術推廣,人類的真善美才能持續發揚;優秀的技術和發明需要獲得國家的肯定和支持,國力才能保持進步,不為列強所吞。不管過去人類的文明如何演進,朝代如何更迭,保持著對新事物的敏銳,對多元文化的包容,可以冶煉出民族的豐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