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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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芋仔的春天
民國38年國軍退守金、馬、台、澎,其中最重要的第一道防禦要塞,就是金門這個蕞爾小島。海盜、倭寇,明、清終戰,日寇蹂躪,國、共對戰等等兵燹爭戰的戲碼,不斷地在這個海島一再地上演,在中國廣大領土上,其命運之多舛、坎坷、多難,實無出其右。 既然,金門必須肩負反攻復國的重責大任,就必須要有軍人上場演繹這場防禦敵人入侵此島的戲碼。並由大陸撤退來台的老兵擔任主角,由台灣後方徵用的充員兵擔任配角,共同演出保家衛國之重責大任。於是數十萬老兵(一般稱之為老芋仔)以金門為舞台,演出人生的愛、恨、愁、苦與辛酸,也譜出令人激盪故事的琴弦,更妝點出金門的璀璨與堅韌。 一個高齡86歲的老芋仔,趙爺爺,見證了這個時代的變遷,在這個史無前例的大動亂裡,曾經幾度蓬轉天涯,倉皇流徙,顛沛於砲火、飢寒於危難,難得一夕之安,承受了不盡的憂患和痛苦,歲月之轗軻,挫折之重重,身心之煎熬,痛徹心骨已達死寂絕望之中。最終,幸而偶遇機緣,竟能棲遲海隅,外適內和,體寧心澹,戀戀不能去。這豈不是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麼?一個微不足道的老兵,一個滄海一粟且逐漸凋零的老兵,訴說他的春天……。 民國18年我出生在東北瀋陽,當時軍閥割據,及長,日寇橫行,兵荒馬亂,生活困苦,唯有從軍,或有溫飽。16歲進入部隊,當年日寇途窮,隨後的剿匪,東奔西躲,38年隨部隊輾轉狼狽地退到台灣,先後駐防過台灣每一個角落,最後於民國54年落腳金門,至今已五十個年頭了。雖祖籍瀋陽,少年時代是在瀋陽度過的,在某些情況下,故鄉可以變成異鄉,就如當一個長期客居異鄉的遊子回到一個完全變化了的故鄉時,或當故鄉變得像古詩〈十五從軍征〉裡的老兵的家鄉那樣什麼親人都沒有時;而異鄉也可以變成故鄉,就如當一個人長期客居某地,從不習慣到習慣,從沒有感情到有感情,自然就產生了「第二故鄉」的感覺了。最終,我把金門當作我的故鄉,落地生根,並期待我的春天。 當年,初抵氛圍緊張的戰地,內心的恐懼、無助與寂寞及思念故鄉之情,讓多少年輕漢子淚濕枕巾,魂斷軍營,夜夜難安。這種記憶,服役於這樣的軍旅生活,每逢單日必須接受對面的宣傳砲,還有夜行軍,恐怖的雷霆演習,八三么的銷魂,在與社會隔離的軍中生活,都會有很多令軍人覺得懷念、辛酸、孤獨與無奈的人、事、物。相信只要來過金門當兵的人,對於這個小島多少都會有感情的,不管期間有辛酸血淚的故事或歡愉的片刻時光。一切的一切,都讓在金門服役過的近百萬老兵難忘,每一軍人都不斷的在編織那神秘的面紗,讓戰地金門的神祕的色彩更加璀璨。 民國78年,我60歲,在金門,與我小20歲的金門姑娘結婚了。一般所謂「老芋仔」其實來台初期根本沒有結婚計畫,以為不久就可以返回大陸了;在大陸已婚者,更是寄望回家團聚,三年、五年、十年後反攻大陸無望,再回頭想要結婚時,卻發現本省人不太願意自己的女兒嫁給老芋仔。因此,絕大部分老兵只好孤獨過一生,我運氣佳,經朋友介紹娶了現在的老婆。結婚第二年孩子出生了,我被調到台灣整訓,孩子的照顧全落在太太身上。我每半年才回去一趟,第三年老二也誕生了,回金兩年之後,我又派往東沙,這種職業軍人的生活,奉命日以繼夜戍守在天之涯、海之濱,陪伴其渡過每一個漫漫長夜者僅有殘月、寒星、刺風、苦雨,還有內心深處的孤獨、寂寞、與思親之苦。第五年么兒也來到人世間。當時我太太所付出的心血,尤其家中大小事都由其承擔,當無助或力所不能及之事時,誰又能為其依靠呢?在夜深人靜、午夜夢迴之際,相信所有職業軍人的老婆是孤獨寂寞、床冷被涼、四顧茫茫、無可奈何的。 「秋葉飄零,寒冬蕭瑟,營外三更雨,營內孤燈淚,寂寞心深處,思親在天涯。」這是我們每一個職業軍人心中的寫照,明知道太太在家要照顧孩子,要獨自面對整個家庭的打理,對於孩子的成長,卻未能盡到為夫、為父的責任。尤其想到凜冽的寒風刺雨,是否也正在肆虐我的妻兒,我卻獨自守在肅殺的軍營,聆聽疾風苦雨帶給我的蒼涼寂寞。 在上古之「詩經」裡曾有一詩篇曰:「伯兮」,寫婦人思念遠征的丈夫,婦人雖受相思之苦,卻心甘情願、無怨無尤,以此見夫妻情深,使婦人勞思而不怨,亦可見婦人之深明大義,以國事為重,強忍兒女私情而無怨尤。這個婦人的心情寫照,正是所有職業軍人妻子的心情。苦苦思念的不也是遠在天之涯、海之濱日以繼夜戍守的軍人丈夫?當家人急難時,妻子懷孕時的無助、生產時的無依,孩子的成長、教育,一切的一切無人可支撐維持,在遠方的我,除了心急如焚,彼此內心的煎熬,誰能體會箇中之悲苦、無奈、辛酸、焦急與惆悵?有誰願意放棄家中的溫暖與溫馨?甘願流離顛沛?甘願離開心愛的家人?君不知相思之苦最是侵噬人心的? 「空庭落葉,床冷被涼,輾轉又難眠,寂寞最難耐,思君君不在,無人可纏綿,若尋得萱草,不教我心痗。隻身無助,家冷無依,日日以繼夜,春去秋又來,期待君歸期,甜蜜恨苦短。」或許這是身為職業軍人的眷屬,內心最深沉的寫照,相信這是每一個職業軍人的家眷共同的心聲。 為了保衛我們的家園,身為職業軍人,除了休假,回到部隊之後,必須全天候在營中,以軍中為家、以天為幕、以地為床,遊走於天之涯、海之濱,無有定所,每天必須面對不同的環境,不同的同袍。每天的生活千變一律,枯燥乏味,無有變化,既要承受來自上級的壓力,又要承受來自同儕的競爭或下屬的過失,封閉的迷彩裝也封閉了人際關係。內心深處的無奈與辛酸,日積月累,長達十數年以至二十年的苦澀歲月,挫折重重,陷入迷惑和惶恐,不知所以。曾有「居則忽忽若有所亡、出則不知其所往」的徬徨。心有鬱結又不得通其道,對人生、對自己的職業選擇,產生許多疑問。多少學長、學弟在無限空虛和極端苦痛之中,頓生後悔之心而離開軍旅生涯;但絕大部分職業軍人,強忍思念、孤獨與寂寞之苦,毅然在捍衛著我們的家園不讓敵人越雷池一步,不分晝夜。民國82年前,曾經來金服役的軍人,都曾深深體會在戰地的生活,日無一日之安,夜無一夕之眠,時時刻刻生活在腥風血雨,緊張的氛圍中,日以繼夜。內心深處之孤獨、落寞、思親之苦一直在侵噬蒼老又疲憊的身軀,也默默咀嚼了苦澀的歲月。或許這就是職業軍人的宿命吧。 民國78年開放老兵回故鄉,多少老兵哭斷愁腸,多少老兵歸鄉不見了每天最思念的親人,只能淚灑墳土。多少老兵雙親辭世,妻子改嫁,家不成家,半生戎馬,一生悔恨。誰奏悲歡離合曲,誰演天涯斷腸人?可憐百萬老兵,同演世紀大悲劇! 韓國詩人崔致遠在唐朝時,寫了一首〈秋夜雨中〉的詩:「秋風唯苦吟、世路少知音、窗外三更雨、燈前萬里心。」寫出遊子思念故鄉親人的心境,卻也是職業軍人內心心情的寫照。尤其一般軍人都戍守在天之涯、海之角,生活條件極差的環境,駐紮在前線時,還必須承受大陸方面的生命威脅,每天必須戰戰兢兢地生活在這個無形的殺戮戰場裡,無日無夜。 民國83年,我65歲,也是么兒出生的這一年,我光榮地退役了,為這個國家服務了49個年頭了,我把人生最精華的青春歲月無私地貢獻給國家。當時我的孩子分別是1、3、4歲,我虧欠三個孩子太多太多了,之前我都沒有時間陪他們,沒能給他們更多的父愛。當時的金門生活水平,以我軍官的收入,尚能使全家溫飽。之後,我全心全意照顧他們,補償對他們的虧欠,我付出了我的父愛與對妻子的疼惜,老來得子的欣慰,確實是不足以外人道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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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合院裡的記事
3、踢銅罐仔 五○年代的農業社會裡,生活很單調,連黑白電視都還不普及,但小孩的玩樂方式卻很多樣化,如:打陀螺、跳繩索、跳房子、打尪仔標、玩捉迷藏、打玻璃珠、踢銅罐仔……等。都很好玩,是很值得回憶的童年記趣。 眾多的遊戲中,以踢罐子刺激性最大,這種遊戲需要人多玩得才起勁。玩的方式是找一個空的銅罐仔,擺在空地上畫著大圓圈的中心,所有參與的人要猜拳,猜輸的要當「鬼(看守銅罐仔,抓接替的自己人)」,猜贏的人其中一個用力把圓圈裡的銅罐仔踢得遠遠的,然後大家趕快跑去躲起來,而當鬼的人必需去把銅罐仔撿回來圓圈內放好再去抓人,那些躲起來的小孩,會聲東擊西的引開看守銅罐仔的鬼去找人,這時躲藏的小孩中就會有人再衝出來把圓圈內的銅罐仔又踢的遠遠的再去躲起來,那位當鬼的人必須再回來把銅罐仔再撿回圓圈內放好才可以再去抓躲藏者。但是跑出來偷踢銅罐仔的人被抓到就要輪到他當鬼守銅罐仔了。 在我們家玩踢銅罐仔不只是在白天玩,我們有時也在晚上玩,那才更刺激,遊戲方法跟白天都差不多,只是晚上我們會戴上大人的斗笠,或兩三個人合披一件被單、草蓆之類的一起衝出去踢銅罐仔,讓當鬼的人傻住了不曉得該抓誰、喊誰的名字,當他意會過來時銅罐早就被踢得老遠去了,他只能氣得跳腳大罵犯規,再去把銅罐仔撿回圓圈內擺好。這個時候他想抓個人來替自己當鬼很不容易,必須智取,所以自己也躲在附近,獻「空城計」引誘那些衝鋒隊衝入空城才能逮住,有時候是兩三個人合披一件被單腳步不一致,衝出來時跌倒摔成一堆就被逮了。踢銅罐仔玩起來很刺激也很累,往往孩子們到了晚上睡覺做夢都還會喊得很高亢,很興奮! 五、六○年代的小孩在物質上遠不如現代的孩子豐富多元,但那時的孩子很單純,活動空間大,沒有現在孩子的課業壓力重。雖然沒有手機、沒有電腦和網路世界。這些文明產物雖帶給現代孩子很多新視界、刺激的新遊戲,但也讓小孩們越來越「窄」,甚至成為「低頭族」。在那些五花八門、眼花撩亂的網路遊戲裡,隨時在更新,玩過了記憶很快就會被刪除,所以現代的孩子沒有玩伴,將來更找不到「童年回憶」。 我很慶幸自己能擁有這些童年的珍貴記憶。玩踢銅罐仔時,兩三個人合披一件被單衝出來時跌倒摔成一堆的慘樣,到現在都烙印在記憶深處。跳繩子、打陀螺、跳房子、打尪仔標、玩捉迷藏、打玻璃珠、踢銅罐仔,還有追小火車抽甘蔗、焢土窯……等的童年回憶,是現在家族相聚,朋友聯誼時話匣子裡的寶貴珍藏。(6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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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拜有保庇
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一般都會深深反省社會迷信的不宜,反對燒香拜神、抽籤問吉凶的行為。 但,自從媽媽在去年腦中風臥病以來,我就不時地有廟必拜,找籤筒抽籤,暗暗的祈求媽媽康復,長命百歲;啊!媽虛歲已九十了。 礁溪的「×陽宮」是常去的地方,抽出來的籤也常常是好籤。今年年假次日,到福隆去散心,手抽「×興宮」的第36己亥籤,籤詩說:「福如東海壽如山,君爾何須探苦難?命內自然逢大吉,祈保分明自平安。」對我來說,這簡直是上上籤。但是,媽媽在台中的療養所,當時因為被感染轉送到一般醫院。知道後急忙趕回去,把她老人家轉到醫術、設備等都較好的署立醫院,而能保住一條命。 過兩天,跟內人的退休聯誼會同事去南投賞新梅,路經台中外埔鄉的總道院,真的抽中第66籤,上頭印的是「上上」:「耕耘只可在鄉邦,何用求謀向外方?見說今年新運好,門闌喜氣事雙雙。」還有「問病:則安」的解說。當時,我感覺媽媽已脫離了加護病房;果然,電問家人告知:署醫因媽媽病情好轉,已在昨天轉至一般病房了! 抽籤靈不靈驗?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我們只求善盡人事,在最無助的時候,希望得到一些精神的安慰;希望人世間不要再有苦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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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有甘露平安又快樂
我在小店辦公桌旁邊,給自己訂下兩句座右銘:「心中有甘露」、「平安又快樂」。文字簡單易懂,一看便知;事實上這兩句話,包含整個人生「奮鬥」的歷程。現在,就讓我把它扼要地來解讀一下;我們知道,「甘露水」仙界才有,而不是人間的飲用水;從字面上一看便知,「甘露」一定是甜的,而且還是「救命」仙丹呢。 我們人類來到世上,男男女女,行行色色,命好、命壞,大凡,自己能夠作主的,那顆心「主導」了一切;無論你從事任何工作,任何行業,倘若有再大的困難,首先要「淨心」,也就是說,心中的「苦水」一滴都不能有,進而還要把「苦水」變成「甘露」,力從心生,這樣才能「化難為易」,「逢凶化吉」,變成「萬事通」的「萬能博士」。 至於另外那一句,「平安又快樂」,說法又如何呢?一個人活在人世間,但求「平安」,這是人生的首要課題;千萬要避免「不當的意外」發生,好像行走江湖的那些人,身在外地,但求白天黑夜,萬事順心如意;總而言之,一個人的心中既然沒有「苦水」與「困難」,這樣生活面上的「樂趣」與「快樂」,自自然然地也就跟隨著增加起來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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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留學生
一張船票,三十分鐘的航程,還不夠打個盹的時間,你就來到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國度。 半世紀前,阿嬤就乘著舢舨,朝去廈門,夜返金門,帶著二地的土產,走水於金廈水域間,養活一家。 也有鄉親才準備登島廈門遊,那知風雲變色,一趟三十分鐘的旅程,卻虛度了一輩子。 你很難想像,單打雙不打、烽火連天、國共不兩立的歲月,恍如昨日;如今,反共堡壘,盡是當年的匪諜流竄,而鐵幕,卻成了鄉親的瞎拚城。 繁華如台北的中山路,梵音裊裊的南普陀,遊人如織笑聲不斷的鼓浪嶼,誰相信,它是昔日啃樹皮、吃觀音土的遙遠祖國?每周一次的遠足,帶著簡單行囊,我遊走於三十分鐘航程的金廈水域,前往廈門大學,當起一日的留學生。 麥當勞食堂裡,總有川流不息的男女老少;校門前,隨時可見大排長龍、等候著限量入場的參觀人潮。 走過堂皇的逸夫樓,穿越古意盎然的文學院,瞻仰黑亮的魯迅銅像,爬上四十五度角的新聞大樓好漢坡,迎面盡是面容相仿、打扮摩登的青春男女,只有當他們發出陣陣濃厚的北京腔,你才有來到另一國度的真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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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志願服務了解長者
什麼原因開始接觸長者 我目前就讀屏東科技大學社會工作系的學生,在課程上面需求我們接觸了志願服務隊,也就是這樣的緣分我們認識了這個機構。而我來自閩南地區的金門,因為閩南語跟台語比起來有些落差,也因為自己並沒有一口流利的台語,而有些排斥服務長者的志願服務隊,原本自己有十足的把握可以進入別的志工隊服務不同的人群,而萬萬沒有想到我進入了這服務長者的志工小隊,原先自己並不知道如何去面對語言上的問題,以及自己心態的恐懼,但慢慢的我發現,這一切都並不是問題,問題只是我願不願意去嘗試罷了,然而我並沒有選擇逃避,也在志工隊中大家的鼓勵下選擇去嘗試看看,也就成就了今天的自己,懂得如何與長者們相處,懂得長者們所需要的東西,也更加瞭解了長著們的想法,而我也很慶幸自己加入這個志工小隊,認識了這個屬於我們服務的機構,高雄榮總屏東分院-長期照護中心。 願意嘗試才會有收穫 第一次出志工隊時,心裡充滿忐忑與不安,很擔心大家都講台語,而我就只能被冷漠在旁邊,而在學姐們的領導下,發現一切並不是我想像中的困難,長者們充滿熱情與活力,語言也是充滿熟悉感的中文,這讓我非常的開心,而長者們的熱情使我非常快速的適應這個地方,每一次出隊有著每次不同的回饋,對於我們才是最大的收穫。在前幾次活動中,難免有點小尷尬,爺爺們講台語,而我則是習慣的使用閩南語回答,發生了爺爺們聽不懂的場合,而爺爺們則是用一個微笑表示,讓我覺得非常窩心,或許說來奇妙,但長者們給我的反應就是相當親切,好比家人一般的熟識,但我們卻只是見過幾次面的陌生人,然而在服務過程中,漸漸的我發現爺爺奶奶們要的很簡單,只是一個簡單的陪伴,有人陪伴他們散步聊天,做些小東西小作品之類的,而在現在的社會中,也許這也是我們年輕一代最大的疏忽吧! 課本學不到的一門課:聆聽 在服務的過程中,學會的事情並非一般課本上所能學到的,每個人的親身經驗也不是老師說我們就能懂的,在過程中爺爺奶奶們時常分享自己的親身故事給我們聽,記得曾有過這麼一句話:「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在機構中,我聽了許多人生故事,學會許多做人處事的道理,彷彿自己也曾經歷過各種人生百態,而我也曾經是那種不信任別人人生的人,直到有一次,有位長者在訴說自己年輕的事情,而我則靜靜地在旁聆聽著,從以前戰爭講到後來的感情再到最後的結婚成家,或許過程坎坷,但爺爺卻講得非常愉悅。從無奈到悲傷,從悲傷到平淡,再從平淡直到快樂,每一個情緒與表情,我們可能都無法親身經歷,但這種真情流露的感覺是我們了解一個故事最快的方法,跟著爺爺的情緒起伏,不得不說,我彷彿懂得爺爺想告訴我們其中的內涵,而我也才學會聆聽別人的故事來警惕自己,或許許多事情我們遇不到,但至少我們也能有所防範以及準備。在學校書中所學的與機構中所遇是完全不同的,好比我們課本中學到如何與人相處,但在機構中所遇又完全不同,並不是所遇到的人事物都跟課本上面這麼美好,所以我們也能藉此累積更多經驗,充實自己的服務經驗呢! 時間在走,默契與感情也在成長 經過時間慢慢的流逝,與長者們慢慢的熟識後,我們也培養出許多不同的默契,每次爺爺奶奶們都記得我們哪天出隊,記得我們的名字與特徵,在活動中有許多的活動讓我們各快速的熟悉彼此,而好幾次的活動中也看到長者們不同的特點,有的爺爺喜歡我們陪他們下棋、聊天與散步。默契也藉此悄悄的紮下種子,每次的出隊像是在灌溉著這棵小樹,隨著時間慢慢的走,默契也悄悄的長大,每個禮拜到機構,我們總會固定的先找幾位長者們一同參與,而他們也會很開心的陪著我們度過每次的出隊時間,很多事情我們不用多說,我們一個動作,他們就會懂我們想表示的是什麼,而每次快到收隊時間時,他們也會很熱情的給我們大大的笑容當作回饋,人家常說志工得不到任何回報,我並不認同這句話,因為在服務過程中,我們的宗旨就是服務別人,幫助他們得到屬於他們該有的東西,哪怕只是幾分鐘的陪伴、幾秒鐘的快樂、一個簡單的笑容,這都是原本該屬於他們的,而我們也就只是從旁給予陪伴,相互的讓彼此都有所收穫,而長者們不吝嗇的笑容,就是我們最大的收穫,也是我們彼此默契上的一點加分吧!然而時間在走,默契也在成長,我不敢說現在長者們是完全喜歡我們的,但是我非常肯定的是,現在爺爺奶奶們與我們的默契與感情是非常深厚的! 看著前一次的缺點,準備下一次的出隊 每一次的出隊前我們都有固定的行前會,而出隊過後也都有一個檢討會,隊上的我們不免俗會彼此檢討今天所遇到的事情,分享與長者們的交談與互動,而記錄下來的是每一位長者給的回饋與表現,觀察著每個長者們的表現與喜好,使我們慢慢的改進與努力,當我們在反省前一天過錯的同時,我們也正在思考下一次的改善辦法,從期初到期末,發生的所有突發狀況與問題,是別人學不到的經驗,我們也會將它的改善辦法相互提出討論,為的只是提供機構中每一位長者更棒的服務,而我們也相對感謝在機構中從旁給我們幫助的社工、醫護人員以及照護人員,給了我們很多建議與注意事項,讓我們在服務過程中,都沒有出現任何大問題,也非常感謝長者們總是熱情的參與活動,直率的反應與表態,讓我們能夠檢討並且進步,或許過程有些讓我們受挫受傷,但如果服務過程中一直如此平順,我們的所學也不會有太大的進步,想想我們從一本空白的筆記本,記錄到現在有著滿滿的筆記,寫下每一位長者們所需要特別注意的事情,這也是我們的一種經驗,了解每一個人,提供著每一種不同的服務,這個就是我們檢討過後學會的事情,也期許未來的每一次出隊,我們的準備是完美的,而提供的服務是最好的,長者們所得到的是最棒的服務。 卸下志工身分後的期許 現在社會中有許多人都不太接受長者們,更別說當志工服務長者了。然而也有許多家庭中因為各種原因,選擇將家中長者送至各機構中安養,其實我很納悶這一點,當一個普通人被送離開家中由別人照顧,都會感到寂寞與失落了,更別說是長者們了。再者,長者們其實要的也不多,只是一個簡單的「陪伴」,哪怕是一分鐘一秒鐘;長者也是家庭成員之一,也會擔心家中事務,也想在自己的家中靜養。然而對於現實層面也有許多事情值得我們去注意,近來時常注意到街上的長者們,往往都是一個人,在行動受限的情況下,有許多舉動相較更需要注意,但旁人卻是漠不關心,或許是陌生人的關係,但人總是會老,總是需要幫忙,然而空出幾秒的時間並不為過,這也是大家能夠改善的地方吧。我期許在未來能夠有更多的人幫助長者,也許只是簡單的聊天散步,但這對長者們就已經非常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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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節
農曆七月又到了,俗稱「鬼月」的這個月裡,因為是陰間放長假的日子,所以,民間有許多禁忌,好比,夜間不能吹口哨、如果有人在後方喊你的名字,千萬不要回頭,還有,不要在曬衣服的竹竿底下走過等等,不過,俗話也說:不做虧心事,豈怕半夜鬼敲門,只要心存善念,農曆七月其實就是歡喜月。 記得小時候,住在花蓮南區鄉下,每到農曆七月,幾乎每一天,都可以看到民眾在自家門前,擺香案,燒紙錢,祭拜路過的好兄弟,大街小巷籠罩在灰色的煙霧中,比過年時燃鞭炮、放煙火還要具有過節的味道。 30多年前,從花蓮搬到台東來之後,到了農曆七月,那種場景就像過去的複印一樣,他鄉遇故「事」,稍稍能安慰思鄉之情,儘管已少有親人在那裡,然而,那裡畢竟是我出生,成長的地方,這也引起我對於每年農曆七月在故鄉和兒時玩伴經歷過的一些趣事,偶爾回鄉和兒時玩伴敘舊,也時常提起那段往事,只是大家都老了,憶起往事只會感嘆歲月不饒人。 我住的那座花蓮南區的小鎮,民風純樸,當時人口約有三萬多人,來自桃園和新竹的客家人占了極大的部分,母親也是來自新竹的移民,所以小時候,出門聽到的,大都是客家話裡夾雜著日語,偶爾也從母親那裡學會說一些簡單的日語,但是長大後,客家話還記得,日語就差不多還給日本人了。鎮裡的人其實相當和善,就像來自大陸的父親,頂多就只是讓一些特定的人說是「阿山仔」而已,我班上的同學則是完全認同我是和他們一起在當地出生、長大的伙伴,和一些感情較好的同學,男男女女都一樣,放學後或是星期假日,都會相約出遊,甚至帶上各自的兄弟姊妹,就像一家人一般,即使長大成家之後,各自離鄉創業,但是每隔兩年一次的同學會,儘管大家都已過了花甲之年,還是會熱情的攜眷參加,看到一些同學在各自領域上出類拔萃,真的是讓人快慰啊! 當時小鎮上只有一座宮廟,供奉關聖帝君,是小鎮唯一的信仰中心,所以許多小孩都是關老爺的乾兒子,包括我在內。不過,全年當中最熱鬧的節日,不是關老爺的生日,卻是一年一度的中元節。而中元節最受到民眾矚目的,就是高度兩公尺以上的大士爺神像,中元節當天,會放在關帝廟前的前廊,供信徒參拜。 每年大約在中元節的一個多月前,就是製作大士爺神像的時候,廟的中央那扇大門會關起來,民眾若要到廟內參拜,只能由旁門進入。製作大士爺神像的地方,是在廟的右側廂房,有一次我和幾位同學偶然進入那裡,看見了還只是以黏土雕成的頭像,同學們都很興奮,因為那是不容易被看見的,頭像完成後,再以彩色紙裁成衣服,等神像完成後,頭頂再安上觀世音菩薩神像就大功告成了。 據說,大士爺俗稱鬼王,其實就是觀世音菩薩的化身,主要是在陰間放長假結束後,將所有鬼魂帶回陰間銷假,所以在中元節當天的晚上子時(夜晚11時至隔日凌晨1時間),會將紙糊和黏土製成的大士爺火化,這是中元節祭典中的最高潮,民眾全都圍在在火化的大士爺周遭,完全不理會火燒得有多旺,搶著要大士爺頭頂的那尊觀世音菩薩神像,拿回家供奉,可以保佑家人平安、健康、工作順利。 中元節當天,當然就是一整天都有民眾進進出出參拜,廟方也會舉辦普渡儀式,並且在一旁的棚架上擺上供品,等儀式結束,年輕的孩子就會像猴子一般的攀上棚架搶供品,尤其在那個物資貧乏的年代,多搶一份可能就可以節省一份家庭開銷,我也曾經和同學相約一起上棚架搶供品,但因為太瘦小,搶不過人家,但至少那是一種難以忘懷的回憶。 許多人都說,要是敢由背後掀開在普渡儀式中主持普渡祭典的法師的迦裟,就可以清楚的看見地獄裡的現狀,當然至今都還沒有人敢這樣做。另外,敢鑽進供奉在廟裡的七爺、八爺的神衣裡,也可以看見地獄,據說真的有人曾經如此放肆過,只不過被地獄那種悲慘的情景嚇得半死就是了。 那天白天和晚上,廟前方有演布袋戲或是歌仔戲,民眾一面看戲一面等著火燒大士爺,也算是童年的難得回憶,但是離開我兒時的故鄉後,已經有數十年都沒有再見到這樣的場景了,真的好懷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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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掛
A lober of love 出自真心的付出 懷抱的熱度 在身上遲留不褪去 分分秒秒 寄掛著多少的想念 微笑當成了旅途 攜手同步 凝視著彼此的幸福 這一刻好滿足 女孩不要哭 妳的牽掛讓我來為妳承受 即使心受傷 也是為了唯一的那個你 女孩不要哭 妳的眼淚讓我來為你擦去 許下的諾言一定會實現 讓我們牽手走向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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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合院裡的記事
2、另類的野台戲 五、六○年代裡,野台戲是普及可見的娛樂。舉凡廟會慶典、男子娶妻,老人家做大壽,都會請歌仔戲或布袋戲來演出做為慶祝,也是小孩子最開心的時候。小時候祖母最喜歡看歌仔戲,常會帶著我們小孩一起去,但哥哥們比較愛跟祖父去看布袋戲。耳濡目染長久下來,我們這一群小孩也在家開起戲棚,當起演員來了。 每個星期六的中午放學後,三姑媽的三個小孩就會一起坐客運車到外婆家,那個週末的晚飯後,由我們家小孩聯合主演的「另類野台戲」就開始熱鬧登場了。爸媽的房間裡有個小閣樓,閣樓上圍有欄杆架,拿塊長布把欄杆架一披掩,大哥、二哥、表哥、表弟,躲在布條後面,把他們事先用木棍和碎布綁成的布偶往欄杆架上一擺,揮舞著雙手,配著二哥和表哥的旁白,布偶就活起來了。當演出打架情節時,大哥會敲擊木板和鐵架乒乒乓乓以作音效,真是動感十足,有聲有色的演出。 當然,好戲還不只這樣,盛大的廟會慶典上常會有幾個戲台,火力全開來拚戲對決的場面。閣樓上演的精彩,閣樓下也「輸人不輸陣」。大姊、表姊、堂妹們和我,我們找來了大草蓆舖在地板上,把被單、煮飯用的圍裙往身上一披就是最佳戲服。鍋蓋、鍋鏟、木棍、草帽,是扮演武生的現成道具,這個角色通常都是表姊扮演,她比較具領導能力,也是我們這個小小劇團的靈魂人物。我記得有一次她主演「陳世美反奸」裡那位貪求富貴,在高中狀元後,隱瞞已婚,拋妻棄子,再娶公主為妻的負心漢陳世美,演得架勢十足,讓喜愛歌仔戲的祖母直點頭笑說演了「有成」。連原本對我這樣吵鬧搞怪很不高興又礙於表姊和表哥們是祖母疼愛的外孫,不好發飆修理我們的媽媽,看了都啼笑皆非說:「冊免讀了,以後咱們家組個布袋戲班和歌仔戲團好了」。 等戲結束後我們也累了,趕緊收拾入睡,這時平日三更半夜在小閣樓屋樑上玩起馬拉松追逐賽,吱吱喳喳吵死人的老鼠,剛剛被嚇得連鼠屁都不敢放,我們睡覺後就輪到牠們上場演一齣「大搬家」。我睡眼矇矓的看著牠們不曉得又從那裡偷來的糧餉,合作無間的連推帶拉,把食物塞進屋樑洞穴裡,來來回回吱吱喳喳忙得很!看到那噁心囂張的老鼠,我嘴裡衝出一句:「鼠輩看刀」啪!手往睡在旁邊的姊姊身上用力一打,驚醒的姊姊也回我一掌。 在村裡,五、六○年代電影院並不普及,黑白電視節目播出時間只在中午和晚上共幾個時段。沒有MTV、KTV,更沒有現在的PUB。野台戲除了用錢請來的,還有可免費觀看的露天戲,都在晚飯後大人們較有空閒,通常演到一半時都會穿插賣膏藥之類的,鼓起他們那專業三寸不爛之舌,說得大人們心動不如行動,有時候生意還真不錯,所以後半段他們的演出就會更起勁賣力。至於小孩看野台戲時才不管戲在演啥麼!小孩更關心的是今天來了那些賣零食的攤販。大人為了能安心看戲,總禁不住小孩的吵鬧而塞給零錢。 三姑媽家經營鐘錶眼鏡店,三姑丈整天守在店裡忙,三姑媽也沒得閒著,住在街道上的店家小孩沒有住三合院裡的孩子熱鬧花樣多,所以三姑媽的小孩喜歡在假日時往外婆家跑。我們除了演戲、玩捉迷藏、辦家家酒、灌蟋蟀……,還有那鍋香綿冰涼令他們懷念的「綠豆湯」。姑媽說有一次表哥睡覺做夢,三更半夜跑到樓下餐桌,嘴巴唸著要吃綠豆湯。童年的點點滴滴趣事,我們家那「另類野台戲」,著實成為我們長大後不可磨滅,珍貴的童年回憶。(6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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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紗照
寒冬,一月已走過了大半,眼下農曆新年又要來到。 在一個星期陰晴不定的天氣後,今天的太陽顯得格外珍貴,一整天照得人暖烘烘的。午後,四點十五分,阿嬤總是坐在靠西側窗戶的沙發上,腳稍微抬高放在腳墊上,身材比較嬌小,這樣整個人窩在軟綿綿的沙發裏,很舒服。電視裏正上演著包裝成俊男美女,因誤打誤撞而相遇,驚為天人而相戀,再因誤會、加上被男方有錢父母大力拆散的韓劇,女主角正淚眼汪汪,像關不了的自來水龍頭,訴說自己的不幸與苦難。 夕陽從窗戶斜斜地透了進來,穿過紗窗,劃過茶几,落在左前方斜對角走道一旁的玻璃展示櫃,像聚光燈一樣照在展示櫃第二層裏一冊打開立著婚紗照裏男主角的笑臉上。照片中的阿公站立在椅子的稍後端,燕尾服服服貼貼的襯出挺拔的英姿,小腹微突,嘴角微微上揚,露出滿意的笑容。阿嬤披著純白色婚紗,坐在椅子上,笑容可掬,彷彿明天就要成為新嫁娘。照片保存得很好,感覺像是昨天才沖洗好的,雖然那已經是廿年前的事了。結婚剛好第四十年,阿公提議說把全家族的人全找來,去照個全家福,順便也照個婚紗照─兩岸封閉已久的航線,終於再度開放了,回老家的路終於有路可走了。聽到通航的消息後,那一陣子,心裏總想著要帶些東西到陜西老家去,讓親友們瞅瞅,這六十年不容易的日子是如何挺過來的。家族裏除了阿公、可嬤外,再加上五個小孩,四女一男,全都成家了,也全都有小孩,二加十再加上十,三代已經有二十二口人了。 那年還是個小伙子,十來開外,人生剛來到起跑點上,卻因為戰事,被迫離開陜西的農村,離開爹娘,離開親朋好友,離開冬暖夏涼的窯洞,離開一望無際的黃土地,離開滾滾黃河。隻身跟著部隊,搭乘船,黑天暗日、懵懵懂懂地來到人生地不熟的基隆。沒多久,又搭著船,去戍守戰事頻傳、情勢緊張、炮火不停的前線一金門。過一段時日,部隊又調到了高雄左營,就在那裏,由媒妁之言,和小他十六歲的阿嬤結成婚配。婚禮只能用「簡單隆重」來形容,沒有婚紗照,沒有大花轎,沒有鳳冠霞帔,沒有長袍馬褂,沒有宴客的熱鬧場面,沒有大紅燈籠,更沒有佈置華麗的洞房花燭。就這樣,在台灣落了戶,成了家。沒多久,部隊又移防到嘉義,就在那裏生了六個小孩,可是最大的孩子不幸夭折,因此,也就更加細心地拉拔五個小孩。 為了讓孩子不用跟著部隊移來移去,飽受居無定所之苦,也要讓孩子能有快樂的童年,穩定的成長,下定決心退役,接受輔導,中年轉業到鶯歌國小做幹事的工作,家也就在鶯歌定了下來。在鶯歌國小的斜對面不遠處買了房子,三層樓,是那種縱深很深的長方形街屋。阿公在門口屋檐下掛了鳥籠,養了對畫眉鳥,吱吱喳喳,恩恩愛愛。阿嬤在一樓開了五金雜貨店,牆上,貨架上,櫥櫃裏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生活用五金。鍋碗瓢盆,大小罐子,大至大桶子,小至一根小鐵釘,琳琅滿目。阿嬤的記性好,東西放在那裏,腦袋瓜裏一清二楚,像是電腦資料庫裏面記錄的庫存資料一樣,不用列印出來翻找,不必嗶一聲刷條碼,資料瞬間就自然地浮現出來。阿嬤的算術能力也強,算帳總是明明白白,從不含糊。阿嬤每天就忙著處理進貨,招呼買賣,生意紅紅火火,街坊的需要都能滿足。有空閒時,阿嬤就坐在略微裏面的一個舊理容椅上休息。再裏面一點有個小天井,陽光從半透明的塑膠屋頂,朦朦朧朧地透了進來。抽水馬達忠實地在水塔「喊」沒水時,忙著把水噠噠噠地抽到屋頂的水塔裏。一樓最裏面是方形的廚房,廚房後面就是鐵路,火車「?噹─?噹─」通過,不時地「嗚─嗚─」叫幾聲,像是在跟街坊鄰居打招呼似的。阿嬤沒時間進廚房,阿公下班後,廚房就是他的天下了。 飯桌上總是有阿公的家鄉味─麵條,也有阿嬤沒吃上一碗就像沒吃過的─飯。飯桌上也有阿公常吃的黃瓜拌涼粉,也有陪著阿嬤長大的蔭豉仔辣蘿蔔丁。飯桌上有阿公配麵條一起享用的大蒜,也有阿嬤從小吃到大,用來配飯的肉燥。飯桌上有阿公閒暇時用來嗑的白瓜子,也有阿嬤用來磨牙的土豆。飯桌上有阿公的保健用善存,也有阿嬤的高血壓和糖尿病的藥。阿公吃飽後,就慢步踱到學校的操場,倒著走,散散步。阿嬤總是在飯桌與來買雜貨的客人間周旋,忙進忙出,難得有時間坐下來好好享用美食。 孩子帶著孫子回家時,飯桌就堆得像座小山似的。三天前到肉攤上仔細挑肉,再把五花肉絞得細細的,肥瘦相間。高麗菜切成一絲絲,剁碎,菜切一小段一小段,再剁碎。二天前?麵皮,一顆一顆的水餃包了起來,一盤一盤地塞滿冰箱,直到找不出空隙才甘心。前天晚上,滷好牛肉腱,一塊一塊的佔據盤子,在飯桌的一角堆成牛肉山,滷好整鍋的海帶,蛋,豆干。廚房的溫度隨著不停歇的爐火,暖烘烘的上升,汗水隨著期待的喜悅,不停的流出來。孫子圍坐在餐桌上,阿公忙著把切好的大塊牛肉片,加上蔥花,澆上香油,一盤一盤的擺出來。鍋裏的熱水快樂的翻滾著,一盤一盤的水餃送上桌。嘴跟手一樣的忙碌,招呼著孩子們動手,把這些食物送進空空的肚子裏。另一個鍋裏正下著做水餃剩下的麵皮,那是阿公的晚餐。 阿公拿了薪水袋後,總是原封不動地交給阿嬤。阿公從來沒弄清楚他的「現金明細帳」上有多少餘額,也從來不跟阿嬤「對帳」,只有在需要錢時,跟阿嬤說個數字。那一年,想了好久的回陜西路程總算安排好了,阿公給老家裏的每個人都預備了一份禮,跟阿嬤說,預備美金五萬元吧。阿嬤二話不說,標會,借錢,想辦法把數給湊足了。然後還跟著阿公一起踏上旅程,去了阿公午夜夢迴時都會想起的黃土家鄉。家鄉的生活已經不是離開時的樣子,跟鶯歌的樣子也完全不一樣。不僅吃的東西味道不一樣,連上廁所也不一樣。廁所離家遠遠地立在空空的田地邊,沒有緊實的門,沒有抽水馬桶,也沒有可以用來擦拭的衛生紙。每次都得跟「忍者」一樣,忍到無法可忍了才去解決問題。一甲子的時間,差別的不只是外面的距離,也是跟著時間改變,隨著生命成長以及生活經驗所造成的不同。一趟路程回來後,阿公還是很關心陜西家鄉的後代,經常想辦法幫助他們,但心裏也明白了,路是通了,但他的根已經不在那裏了,那已是他無法再回去的故鄉。 「阿嬤,喝點水吧。」遠從印尼來的幫傭拿了一杯水過來。她在廚房裏預備晚餐,休息一下,遞杯水,順便看看阿嬤的狀況。電視裏出現了英俊的男主角,總是有那麼一點不食人間煙火,愛情至上,正與家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談判,下定決心要不顧一切的反對,不管麵包,說什麼也要跟女主角在一起。阿嬤正看到精彩處,無心理會那一杯水。杯子就獨自孤零零地杵在茶几上。陽光又向西移了幾步,幾乎快退到紗窗外。 十年前,照片中的阿公因為白血病走完了人生的旅程,阿公的歲月就此微笑地、滿意的停留在婚紗照上的那一刻。阿嬤的光陰,不再匆匆的忙進忙出,日子像林間的小溪,只是平靜、緩步地流淌著。阿嬤望了一眼照片中的阿公,想起了那因為戰事而牽起的千里姻緣,想起了那精打細算才打理起來的家,想起了逢年過節時那忙進忙出的身影,想起了那比韓劇更真實動人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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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合院裡的記事
童年是一本老舊斑駁的相簿,記錄著兒時的稚真模樣;童年的記憶是一部老影片,常在夢裡放映玩耍的回憶;童年也是一篇精采的文章,敘述著無憂無慮的生活趣事。 1、午睡時刻 每天午飯後是大人們的例行公事-睡午覺。但對我們這小孩們這可是個「快樂午后」時刻。當然,這必須是在學校放假時期。在那個五○年代裡好些家庭可能連最基本的三餐溫飽都成問題,更別談小孩子能有多少零嘴可吃。所以,我們只好自己動腦筋創造零食來稍慰那貪饞的五臟廟囉。 每天的午睡時刻,我家後面鄰居的大埕邊,會有一位大家稱他為「矮腳囉仔」的人載著滿車零食到來,只要聽到那喇叭形的搖玲,叮噹叮噹,我們就知道他已經來了。矮腳囉仔真的很矮,騎著一輛很大,後面有個寬鐵架的「武車」。坐墊的高度到一般男人的腰部卻是到他的胸部;我想他如果去演武大郎絕對不用縮身,他那腳踏車的後架上裝載著一架彈珠台和一個大鐵框,鐵框下兩旁掛著大麻袋。(武車是早期一種後面有個寬大鐵架的腳踏車,可載貨。現今仍存,但已極少見了)。 鐵框裡擺著麥芽膏、餅乾、可食的冰淇淋盒、醃漬的酸甜綠色芭樂,鐵框後邊沿還架起鐵條架子,上面掛滿串串香腸,前面的把手兩旁掛兩桶外面鐵皮,裡面是能保溫的冰淇淋長桶。整部車子看起來非常的沉重。我不曾看過他如何上下車子,只見過他很吃力的推著車子離開的身影,頭上的斗笠幾乎遮掩了他那消瘦的臉孔。這是那年代的困苦人家謀生的堅忍毅力。 矮腳囉仔,大人們不見得喜歡他,但他可是讓我們小孩滿足快樂的喜神,那時代的小孩身上大都不會有自己的零錢,看到滿攤令人垂涎三尺的零食和冰淇淋,只好動腦筋去換,所以,當拾荒童撿拾破銅爛鐵變賣錢的、跟家裡偷錢或偷東西去換的……都有。這些我們家小孩不會也不敢,但我們家的倉房裡,經常堆著一座如小山丘的番薯(地瓜),自家田地裡生產的,通常是給家禽、家畜吃的,所以父母們不太管,我們偶爾挑幾顆壯碩渾圓的上好貨,去換麥芽膏或冰淇淋大人也不太察覺。這點子是大哥帶頭,弟妹們有樣學樣,這也是矮腳囉仔的最愛,他只要拿些麥芽膏餅、冰淇淋或醃芭樂唬弄我們一下,就可以把肥嘟嘟的番薯拿回家吃或賣個好價錢。吃多了麥芽餅、冰淇淋、醃芭樂,它們已經不再具魅力,那烤在鐵網上吱吱響的香腸,香噴噴的誘惑,才令人猛吞口水。但要用錢買我們只能乾瞪眼!也可以用較少的錢跟矮腳囉仔在彈珠台上賭個輸贏遊戲,賭贏了就有香腸吃,賭輸了「血本無歸乾瞪眼」。大多的孩子一上陣,都被矮腳囉仔殺個片甲不留,搥胸頓足,只有像繳足學費的大哥,才有機會反擊成功,替我們贏得兩三根香腸解饞。 除了跟矮腳囉仔換零嘴吃,我們還有很多好玩的遊戲在同時進行,在這個三合院大宅裡就是孩子多,堂兄弟姊妹一大票,隨便一吆喝再加上左鄰右舍就有夠熱鬧了。無論是跳房子、抓樹鬼、跳繩索、打尪仔標、玩捉迷藏、踢銅罐仔、打玻璃珠…等。那可真讓我們玩瘋頭了,那還會記得時間。直到各家的大人睡醒後,就拿著棍子開始來追趕小孩回家,嘴裡常罵著:「猴死囝仔,叫你午睡卻跑來這裡玩得滿身大汗。胎哥鬼(骯髒),皮給我繃緊一點。」 有時候我們也不去找矮腳囉仔,二哥從小喜歡吃甜食,我們家隨時都會有一大袋白糖,二哥找我們分工合作,利用大人午睡時間,到倉房去挑了幾顆番薯,有的幫忙生火,有的幫忙削皮切片,二哥負責掌廚煮地瓜糖,那真是香軟甜美的絕佳零嘴。我們會很有默契的趕在大人們睡醒前,把一切清理恢復原狀。偶爾爸媽會走進倉房裡拿東西,看到那座小山丘怎麼消減這麼快?嘴裡碎唸著,家裡的老鼠實在太猖狂了,一定要買幾個老鼠夾來抓才行……。 (6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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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夢
妳將森林植入夢境 偶爾翠綠如 集體膜拜的傳說,感動了一場 甘霖,偶爾 鏽斑如蛇蟲密布 以攀附計算,衰老 剝落時間的外殼 我該如何,將空氣幻想成 妳超重的擁抱,放手 城市就毀滅 迴圈的旅行是分秒的喃喃聲 妳是水,往高處孕育文明 的夕陽,於是晚風撞散布幕般的 枯葉偽裝成春泥,思念降為 死纏的雜草 待拔 我仍有著屬於粉紅的記憶傘 降落童年的夢 那棟海邊的小屋 已被研磨成,每日的美式 熱咖啡,寄杯在轉角的超商 高跟鞋的聲響迷惑時光的軌道 等烏雲收集完夜的點數 妳將遠行,或許哥倫布尚未 出世,那是太陽與雨的 兌一送一 柏油路正在烘烤病變的 母題,那些融化的鉛字體 鋪砌妳亟欲的奔跑,據說 將我倆的過往 磨成粉,得以洗去 殘廢角質 妳說:「回憶,跑步,零熱量。」 落花並非 無情只為下次初遇 像蝶輕吻盛放的蜜源 妳知道,往後的日子是 不能兌換的永夜 我心中的蜜蜂已忘了採蜜 誰記得愛因斯坦的 末日倒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