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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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過境不遷
出身寒門,從小沒唸什麼書,但腦筋一等一靈巧,看什麼學什麼,學什麼像什麼,才國小學歷而已呢。十幾歲跟著裁縫師學做衣服,提頭知尾,一點就通,手腳伶俐勤快,老闆娘讚美,師傅也傾囊相授,沒三年就出師。娟如習慣穿著洋裝,自從學了裁縫,自己的衣服更是自己打理,至少質料是自己喜歡的。細瘦勻稱的身材,總是滿面春風笑臉迎人,又無師自通廚藝精湛。二十歲媒婆就上門提親嫁給一位從事水電工程的包商,日子從此有了翻轉。生養了三個孩子,兩男一女也在努力栽培下,個個上進成材,出了社會都獨當一面,整個家庭欣欣向榮。 學會炒地皮其實是無心插柳,幾個三姑六婆閒來沒事消息靈通,嚼舌根說起那兒有一塊土地要賣,價格可以再談,因為賣方生意失敗,需錢孔急,地段好,如果吃得下來,轉手一定可以大賺一筆。說者嘆無錢投資,徒呼負負。娟如聽在耳裡,放在心上,連商量都沒,心想馬不吃險草不肥,她偷偷把家裡房屋地契拿去銀行抵押貸款,加上自己多年攢下的私房錢,押對寶了,第二年以一倍的利潤轉手賣出,不僅還清貸款,還大賺一筆。因為還款能力好,成了銀行座上賓,之後十幾年間,宛如銀行大戶,從櫃檯到經理,沒有一個不客客氣氣,以禮相待。 幫兩個兒子娶妻,豐厚的聘金先聲奪人,購屋也不手軟,女兒結婚更是車子樓房一樣也不少,出手闊綽。如此大手筆行徑也成了街頭巷尾茶餘飯後話題,幾個常一起聊天的太太不免大聲讚嘆說能嫁入方家或娶方家女兒,少了三十年的奮鬥,他們的小孩就沒這麼幸運呢。善於理財的美名不逕而走,方圓十里無人不知買賣土地,找娟如仲介就對了。換句話說,在房地產仲介業還沒普遍成立公司之前,個人魅力雄厚的娟如已經有如八爪章魚,或自己投資或幫忙介紹,從中穿針引線,賺進大把鈔票。 大抵人賺錢永遠比不上錢滾錢速度,而每天翻滾在錢堆裡,自然而然地就吃了熊心豹子膽放起高利貸來。該怎麼形容呢?所謂利令智昏,當眼中只有金錢的存在時,對於借貸一方,他們是搖錢樹,豐厚利潤的金主,至於還不起利息甚至想拖延母息歸還日期,門兒都沒有。或聲色俱厲聲討或旁門走道找黑道恐嚇,總說不達目的絕不罷休,這樣情勢緊逼讓金錢的堆疊加速,但也弄得聲名狼藉,原來個性純樸的那個娟如不見了。 看似風平浪靜,卻在一場意外的出遊車禍埋下禍端,彷彿未卜先知,出事前幾天,娟如還在嘮叨著財產這麼多,該如何分產才不會引發爭端,還說得先寫好遺囑才行,不然三個孩子中有一個是螃蟹走路。話才說完,沒想到一夕之間風雲變色,一語成讖,娟如當場罹難,先生成了植物人。爭產風波於焉上演,且越演越烈,終至對簿公堂。俗話說「金錢是罪惡的淵藪。」一場又一場攻防戰,霸氣的小兒子算盡心機,兄姊無力招架,齜牙裂嘴的對槓彷彿瘋狗般互相撲咬,手足親情至此蕩然無存,上億的財產成了魔鬼的考驗。 千金難買早知道。早知如此,可曾後悔不顧一切炒地皮放高利貸?一回十萬火急,萬不得已借高利貸的阿福,時間到了還不出錢來,苦苦哀求差沒下跪卻得不到任何寬延,阿福聲淚俱下詛咒著:「希望你賺到也用得著。」如利箭射出的言語好像下蠱般找上門來了,她知道龐大的田產正帶給這個家另一場鋪天蓋地的災難嗎?生命的追尋中,怎能只是利之所趨,忘了其他呢。生活中汲汲營營於錢堆中,金錢是窮其一輩子都賺不完的,錢夠用就是富有,因為除了金錢以外,人存活著應該還有其他目標才對。那個夏天,草木抽長,娟如這輩子永遠不會知道,她終年徹月等待的大富大貴到頭來是一場夢來一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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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加鹽巴的菱角
因為經常路過那個廟口的關係,所以不自主會注意廟口附近十字路口賣菱角的攤子。 攤主是一個胖胖的老大爺,從不吆喝叫賣,但卻是老攤了,幾乎天天可見,攤上推著一小堆如倆頭尖尖似牛角的半撥開黑色皮殼的菱角,個個露出一半米白色肉色,這樣黑白分明的菱角總引來一些好奇老外觀光客的快門,老大爺也總是默不吭聲,也不屑一顧。在台北,這樣的菱角攤子已經很少了。 說實話,雖然我三天兩頭會順路到廟口去拜拜,所以也自然會經常路過他的攤子,但我不知道他的生意好不好。有一陣子,我有意放慢腳步,或故意在路口假裝等著路過馬路,甚至站在對面馬路多逗留一會,這樣做是為了以便有更多時間做觀察。結果是,他的生意顯然不佳,少人問津。 兩天前,我們又路過他的攤子,所有的一切都沒絲毫改變,同樣的擺攤位置,同樣的一小堆如倆頭尖尖似牛角的半撥開黑色皮殼的菱角,同樣的默不吭聲,也不屑一顧。我想以很久沒吃菱角了,於是停在老大爺的菱角攤前。 老闆,一斤多少錢? 一斤八十。低沉又含混的語音幾乎讓我不得不低身側耳去傾聽。 那就先買四十塊,可以嗎? 老大爺隨手抓了一把菱角入袋,然後再秤台上秤了秤,接著在那一袋菱角撒入一些鹽巴,最後遞到我面前。我接著給他四十塊零錢。 是七十塊,不是四十塊。老大爺提醒我說。 我遲疑了一下,我清楚的說要買的不是四十塊嗎? 或許是我聽錯老大爺的話了。這世界上容易有一些大大小小紛擾,想必與說話和聽話之間的差距或隔閡有關。 一旁的老婆悄悄用手肘示意我,我隨後又遞出了三十塊錢。 一路往回走,我要老婆多吃一點,但老婆還是遞給我一個她扒好的菱角,這一菱角入口,鹹鹹的鹽巴味道立刻充斥了整個口腔,老婆見狀我的表情有異,問道:「怎麼啦?」 我笑了笑回道:「沒什麼,我記得我小時在南部吃菱角是不添加鹽巴的,呵呵,這又鹹又甜的,現在添加鹽巴應該是為了提升菱角的甜味吧。」 有了一點點鹽,或許這世界也會多了一點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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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島鄉往事
「怕妳?」福生哥反問她,而後冷笑一聲,「妳要搞清楚,我純粹是看妳這種三八樣子不願意跟妳計較,而不是怕妳!」 「你向來對我都是百依百順不敢跟我頂嘴,怎麼現在不一樣了。如果沒有問題,鬼才相信!」金花疑惑地說。 「妳不要成天沒事疑神疑鬼的好不好?要知道夫妻間除了相互尊重,也要互相信任,這樣才有意思,不是誰怕誰的問題。希望妳不要『軟土深掘』!」福生哥不客氣地說。 「你是說我看你老實而欺負你?」 「我的意思是彼此要相互尊重。」 「反正你給我少到罔腰仔家就對了!」, 「我能放著秀春嬸婆的喪事不管嗎?」 「沒有你,秀春嬸婆的屍體就會放在她家生蛆嗎?就不入殮、不出殯嗎?就沒人幫她埋掉嗎?不要以為你有多了不起,其實你是做白工,沒人會感激你的啦!」金花挖苦他說。 「為鄉里盡一番心力,是每個村人的義務,如果要人家來感激,又有什麼意義可言。」福生哥為自己辯白。(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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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 讀
農忙時節,我年紀小,乏人照顧,母親特央求村長跟學校溝通,讓我可以到學校就讀,她好加入家庭的勞動團。由於年紀實在太小了,母親講了半天,學校老師才勉為其難的答應,讓我與鄰居的瘦猴一起到學校寄讀。 一個灰濛濛的早晨,我跟鄰居的瘦猴一起到做學校的祠堂寄讀,那時的我不知道我幾歲,瘦猴也不知道。我想:或許媽媽知道,也許不知道。但姊姊一定知道。因為她在我一歲多的時候、沒多久就出嫁了,一直辛苦的過日子。姊姊常常對我說,我出生後都是她在照顧,打從他穿上新娘服後,我再也不給他抱了,每回看到她,都跑去躲起來。所以囉!我幾歲,她一定知道。我跟瘦猴逢人問年齡時,一律伸出一隻手,比五。比出後都會得到一陣哄笑,同學笑我們小孩子也來讀書,要我們回家去放牛。總說:讀書是大人的事,那麼小也學人家讀書,根本就不會,要讀!過兩年再來。座位是兩人一張的。他們不跟我們坐,總把我跟瘦猴趕到最後面放雜物的那個座位。我跟瘦猴只好擠在一起,到最後面的位置上去坐、上課。 瘦猴人瘦瘦小小的,總是在我身邊跟前跟後的,而且問題特別多,問東問西的,有時非常煩人。問到我無法回答時,我就把他罵走,但一會兒,他又會死皮賴臉得靠過來,很快的,我們就會和好如初,一起玩一起混。 學校(宗祠)的旁邊有一片芭樂園,我跟瘦猴很早以前就盯上了,當然盯上的還有很多小孩,男的、女的都有。這一片芭樂園是誰的?是學校的還是私人的?我們不清楚,也不會在意。我們不怕老師,不怕父母,我們最害怕的是芭樂園旁邊的住戶─五里香─他亂恐怖的,只要聽到有人偷摘芭樂的聲音,就追出來,追的時候一面跑還一面罵。而且耳聰目明,一點點聲響就追出來,誰是誰家小孩,他都知道,也不管。「感覺他好像沒有家眷,好像也沒有什麼事做,以追小孩為樂」。最恐怖的是─被他追到的都恐嚇要割掉小雞雞!這也是我們害怕的地方。遠遠的、只要看到他,所有人就死命的跑。 到學校寄讀,我們沒有書。我跟瘦猴每天的工作,就是上課睡覺,下課玩占王、擠大個這些遊戲。尤其是擠大個(沿者牆壁分成兩邊,人數不等,兩邊的人一起往中間擠,把人擠出來後,擠出來的人再往最後一個擠。後來演變成把瘦小的同學往牆上90度的地方推,再使命的擠,大家以此為樂。這種玩法在現在就是霸凌)我跟瘦猴比較瘦小,常常是大家推擠玩樂的對象。大朋友們總是把我們擠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直到大哭討饒,才放過我們。 幾天前,瘦猴偷偷的告訴我,(一副怕人聽到的樣子)說:(金帥,「我小名叫金帥」芭樂園的芭樂好像熟了,誰、誰、誰偷摘了多少顆吃,都沒被五里香發現到。把大家羨慕得要死)。還說:(上課很無聊,我們以寄讀的身分到學校,老師也不太管我們,揪個機會,我們溜去偷摘幾顆吃吃)。經不起瘦猴的慫恿,跟芭樂的誘惑,幾天後我們就出發了。 趁著老師一個不注意,我們從後門偷偷溜走,沿著宗祠的牆邊閃過老師的辦公室,彎過其他教室,一路往芭樂園遊走。一面閃老師,一面閃同學,還怕鄰居叔叔跟伯伯們看到。途中經過宗祠後面的山洞時,瘦猴叫住了我,問我說:「金帥,五里香真的抓到小孩,會割小孩的小雞雞嗎?我說:我也不曉得,可能會喔,大家都這麼說。還不只割小雞雞耶!我聽說五里香他家有很多蛇,他家的雞蛋都是蛇蛋,他常常煮蛇蛋吃。有一回她煮蛋的時候,從鍋子內跑出來一隻蛇,他一把把牠抓住,還吃了牠。而且,晚上從不點蠟燭,整個屋子一片漆黑,從外面看起來就像鬼屋一樣。說完後,瘦猴無語,睜大眼睛望著我。我們都很緊張,在山洞的旮旯裡踟躕不前。深怕一個不小心,落入五里香的手裡。但又忍不住芭樂的誘惑。後來,決定冒險一試。 出山洞後不遠就看到芭樂園,我們貓著腰、顛著腳,輕聲的來到樹下,(生怕一個不小心驚動了五里香)。驚訝的看到!樹上不大不小的芭樂長滿樹,樹下更誇張,有那熟沒熟的,大的小的更是掉得滿地都是。(我們幾乎是踩著芭樂前進的)。很快的,我們進入了芭樂世界,爬到樹上,忘情的採摘、品嚐、丟棄這些心中的聖品。(我看到瘦猴把衣服脫下來,兩頭打結,忘情的把摘下來的芭樂,熟透的就往裡裝,不熟的,有疑慮的,咬一口就往下丟)。我想這也就是為何樹下都是芭樂的原因,(因為,大家的動作、方式都跟我們一樣的)。就在我倆毫無警覺時,五里香出現了,他手裡拿著一隻掃把,聲嘶力竭的從他家追出來,我倆一驚,直接從芭樂樹上掉下來,緊接著我倆就沒命的跑。(我們都害怕被抓到,怕他割我們的小雞雞)。五里香一會兒追我,一會兒追瘦猴,追的時候還不忘罵我們幾句。我們心驚膽跳的一直跑、一直跑……!最終也沒能逃過。 我跟瘦猴被帶到他那漆黑的房子,我們用大哭來表示我們的恐懼與不滿,希望藉此保住我們的小雞雞。五里香帶我門進屋後,就人影不見,不再理我們。而死命的哭變成唯一的選擇。也不曉得哭了多久,哭著、哭著,竟然睡著了。我倆醒來再哭……哭累了再睡……最後一次醒來時,已在父親的懷抱了。經此一驚一乍後,我在家足有多日不敢上學,很久才恢復正常,隨著學期末的到來,我們也就結束寄讀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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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好風光,不只春天
每一年到了秋冬之際,當老樹要新生綠葉之前,總會像脫皮一樣,淘汰老舊的枯葉,光禿禿的枝幹度過蕭索後,得到春季的滋潤與養分,才能一樹綠意盎然。這種大自然的定律,令我十分著迷。 當春季走入萬物的天地間,也走入人類的世界,帶來的或許是梅雨,或許是花香,也或許是既有梅雨又有花香。而這一切的原因,都是大自然的定律。 如果,一整年只有冬天,三百六十五日天天下雪,這世界除了蒼白再沒有其他色澤,還會有什麼鮮豔的生命力可以欣賞呢? 在不長不短的生命旅途中,陪伴我們度過喜悅與憂傷的心情,不正是晴雨裡的四季嗎?就算不曾留意經過的風景,季節也給了一種提示,為萬物調了一盤顏料。 既然世界是多彩的,就不可能只存在一個冬天了,也不該無視於萬物的盎然生機。 當我發覺自己有欣賞和認知的能力,四個季節的氣候,立刻充滿著許多美好。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當詩詞走入我的生命中,透過意境,我認識了四季,也經由景色不同之美,闖進了攝影的領域。攝影對我而言,是興趣,打發時間,只是我後來認識許多會拍照的朋友,皆是高手,在每個不同的地點時間之下,拿起相機,勇往直前,不屈不撓,腳踏實地。一旦決定了方向,他們就會努力完成,毫不猶豫。 如果,我也用不猶豫的方式去闖蕩歲月,我的生命會不會變得美麗而更美好?有很長一段時間,約莫十年間,我的生活步伐是忙碌的,是一個分秒必爭的都市上班族。然而,匆忙的風景再怎麼美,都只能擦肩而過。這種遺憾給了我很深的省思與堅強的考驗,抓住歲月的笑容,我拿起相機拍照去。 有了勇氣,便不畏艱難,畢竟還很小,我就愛上攝影,心情上並不陌生,只是疑惑著意念會不會跟歲月一樣,倉促離開了?所幸,我擔憂的事情沒有發生,日升月落,花開花謝。我在追逐攝影的腳步因為馬不停蹄,而懂得四季的遷徙,明白了美。 拿相機的手也在四季裡漸漸長大,拿得那樣穩當。 如果,在我們的城市裡,剛好遇見了不喜歡的節氣,連續好幾日的雨天,溼溼悶悶還有點霉味,那該怎麼辦呢?我有一個住在高樓的朋友向來討厭悶住的溼氣味,尤其是規劃好的旅遊行程,因為一場不請自來的雨,必須延後或取消。「妳都不知道,下雨天有多掃興啊!」朋友在取消登山計畫後,很沮喪的對我說。雨天,打亂的,不僅僅是生活步伐,還有心情。 不可諱言的,因為這一場又一場的雨,也讓他加長了待在室內的時間,幾乎成為像一株溫室裡的盆栽那樣的安靜孤傲。 我和他相識之後,關於雨水的美感,他試著聆聽我的聲音,也漸漸地做出改變。那一次,整個大台北地區籠罩在風雨之中,連續好幾天了,都是十幾度的涼空氣。水氣噴濺後的視野很模糊,將熱鬧的人潮與寒冷和淒清連結在一起,由近到遠的華燈逐一點燃,清晰一個雨夜甜美的涼意。高樓是理想的地理位置,藉由登高望遠,懂得飄落大地時雨水的美。 拿起相機,用四季裡追逐風景的好心情,穩當的按下快門,留下那一張張雨水力量的影像。 在時間一分一秒的消逝中,青春也像流水一樣,一去不回,朋友的浪漫卻像返老還童一樣愈來愈有活力。「是溼意帶來的詩意,從室內往外看,雨水像分秒似的滴答滴答,將窗戶刷洗得潔淨;刷洗開開落落的花與葉;刷洗卸下壓力的心情和居住的整座城市。看著窗外,吟吟詩,心中滿懷詩意也好愜意。」 如果待在室內吟詠詩詞是一種雨中的愜意,那麼小動物們避雨的畫面,應該是另一種精彩。 曾經,在多數人討厭的雨中,我撐傘牽小兒子的手走入巷弄裡的小公園,那一天是個心情愉快的日子,全世界彷彿都是我的好朋友。正專注聆聽雨水敲響大地萬物的聲音,忽然,小兒子拉住我,我們都停下了腳步。接著,我看見前方不遠處,一隻蝸牛從容不迫的爬行,小兒子指著牠對我微笑,我點點頭,理解了他。風吹雨打的午後,我哼著歌,歡快的看著牠走進搖搖晃晃的草叢中。 有些事物的美好,跟自我的心情有關,古典詩詞說的沒有錯,的確是「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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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泊的日子
來自阿拉斯加的鳥朋友 乘風 為了 遠行 成就 永遠的生命密碼 是他鄉 是故鄉 沒有人知道 只有身上 烙印的基因 引領 隨著 寒流的啟動 不必攜帶 行囊 展翅 遠行 飛越 一山又一山 一水再一水 山青水秀 起風的日子 吹起 飄泊 一處 思念的他鄉 我不是吉普賽 但 我愛流浪 血液裡流著 風起 遠行 風吹吧 他鄉的水岸 我來了 附記 去年二月拍到一隻繫著腳環的度冬水鳥,不知經過十二月的時光,是否如期再來赴約?避冬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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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島鄉往事
「你不要緊張好不好,我只是好心地提醒你,並沒有說你和她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啊!老實告訴你啦,罔腰仔只不過二十出頭,以前還有阿貴跟她相好,現在阿貴一走,我不相信她不會想男人。我是怕萬一你和她走太近,一旦她不能克制而主動投懷送抱,那就糟糕了。」金花擔憂地說。 「罔腰仔會是那種人嗎?」福生哥嚴肅地問。 「我是女人所以瞭解女人,我也知道罔腰仔長得比我漂亮。但你也得時時刻刻給我記住,不要在我面前耍什麼花樣,不然的話就給我試試看!」金花提出警告。 「我們這個村莊也真不幸,走了一個神經阿貴,卻來了一個三八金花。往後這個村子將永無寧日啊!」福生哥挖苦她說。 「三八不三八是我自己的事,全村的人大大小小哪一個不知道你怕我?」金花神氣地說。(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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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帖
(一)無花果 年輕時常來往員林,與友人閒散八卦山,路經住家隔院,不是稻埕是晾曬著一攤攤的蜜餞,蚊蟲蒼蠅群飛,從此對蜜餞有了陰影。更早前約國小年歲就知道彰化八卦山盛產蜜餞,任軍職的兄長往來員林親戚家帶回一盒盒精美五彩糖漬蜜餞。無花果沒在蜜餞中歸類也不入我心,我甚至不認識她,生時死後都一樣,不開花就結果,有違天意,食之百般滋味,隱藏悲歡離合。偶爾也會想起家鄉的木麻黃,一顆顆熟落的小小毬果,是不是也算是無花果,又詩句:春城無處不飛花。 (二)桑葚 上街時,總會經過沙美老街的外圍,拱形石牆外一條小小窄窄小石路,一旁是殘破屋宇牆瓦,一邊是青草地,繞過老街巷口外牆會看見幾棵老桑葚樹,高大樹身枝葉十分茂盛沿牆攀爬而出,長滿累累紫紅桑葚,過熟的桑葚掉滿地,被踩踏濺出汁液,一顆顆一灘灘血紅泥,泛血色的悲傷。前二年鄰居送來過多的桑葚,母親熬製成酒釀,用大玻璃罐封住,待夏天冰飲桑葚汁,天然養生。二年了,一直擺在廚房角落,沒有人去動,暗紅顆粒發酵成了桑葚酒,不知滋味如何。因為賤生,就被遺忘了,連悲傷都無著落。 (三)胡椒餅 等車時,不喜歡進北車新站的精品美食街,人太多聲音太吵雜香味太濃,寧願走出外附近繞了繞,尋找熟悉的從前,天牆後站圓環中華路西門町,有我們的曾經,異鄉人的革命情感。轉角巷弄一個圓圓大鐵桶,火熱著,貼上一個個黑胡椒餡餅,還有蔥油餅,冷天人群圍著取暖,吞吐香氣,香味貼近家鄉的燒餅,當年的鄉愁斷斷續續,維持一個寒暑而已,卻喜歡上黑胡椒餡餅,豬肉牛肉酸菜各式口味。現今的北車新站,精華地,早已沒有鐵桶餡餅攤,連蔥油餅都不知去哪兒買。回鄉,燒餅的鐵桶也科技化,不改滋味與想念。 (四)洛神 當人的神魂遺落了,該用什麼提神呢。隔壁院子婆婆晾曬洛神花,好奇著看,一朵朵美麗豔紅花朵攤在大竹籃裡,被太陽曬的伏貼而後乾硬,於是知道一種美麗的花茶叫洛神,沒有站在水中央,是攤在陽光下。洛神花不是花落了成一瓣一瓣,而是人們在她還未凋落時就摘下,曬乾收藏與糖熬煮成洛神花茶。洛神茶只是花茶,清香酸甜。芳華正豔的花不必可憐,遺落的神魂不必提神,只須出走讓靈魂自由。冬至聖誕跨年總是連成一串,寒冷中美好的念想,告訴我,該回鄉了。 (五)豆品 喜歡吃豆製品,百頁豆腐、芙蓉豆腐、油豆包、湯豆皮。韓國習俗吃豆腐去霉運,後來才知道,日本的豆皮叫湯葉。上市場,眼中平凡的淺黃色豆皮頓時耀眼著嬌貴美好,好美的名字,感覺就是一葉葉的秋,在溫泉湯中旋轉。喜歡是不是蘊藏著基因而發酵,還是人為。母親長年茹素,大部分配菜都是豆腐類,板豆腐切方格油煎雙面脆淋上素蠔油,有時豆干炒芹菜,有時只是豆腐乳就一餐,初一大清早祖先們就跟著母親吃素,菠菜麵線豆腐湯,一家子都是,溫熱吃一碗。 (六)麵食 送往迎來,就喜相逢後談天樓。二家麵店比鄰而賣,一樣的牛肉麵紅燒清燉,滷菜,外加燒餅酒釀湯圓。不同的是一刀削一家常。我說這間店一點都不浪漫,沒有裝潢,沒有細膩精緻,老闆說地方小,要顧品質,不接觀光客,堅持一碗一碗的下麵。店內大氣豪放,二大熱窩水炊煙裊裊,飢腸轆轆時,桌上二大碗牛肉麵一大盤滷菜,浪漫心思就只在面對面。你揶揄神情說,夜色還早,碗盤需見底。我學用他人的一句話,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壯烈說:開動吧。怎麼過都是一種人生,解讀,幸福滋味。 (七)茄子 閒時看書曬流光,有一道「嫁妝菜」,我一面看一面存疑,我娘也有給我嗎? 翻一翻食事,原來一直討厭吃的茄子叫落蘇,原來魚香並沒有魚,原來大頭菜有一句浪漫的詩:春色屬蕪菁。上市場腳步也浪漫起來。小時候不喜歡吃茄子,母親總喜歡煮茄子,茄子料理很簡單,洗過去頭去尾滾刀切,一沾板水亮紫色裹住白嫩內裡,油爆蒜蓉燜茄子至軟爛。婚後的茄子,繁複成了花樣,想要浪漫卻讓憂傷多了顏色,像一串串的落蘇,美人垂簾,越有年紀越喜歡將一則一則往事當故事說。 (八)雞腿 出閣時,在異地旅館,母親一早央人去買一碗白飯一隻炸雞腿,要她吃,她不依,怕亂了妝容胭脂口。一輩子作媒牽新娘無數的家鄉母親說,這是習俗,咬一口,意思到就好,祈望婚後富貴衣食無缺。當年她不懂,現在想想,那天其實是緊張到餓了也沒感覺的,就著化妝桌吃了幾口,然而一碗乾飯一隻炸雞腿,油膩香味似乎被胭脂融化了。妝飾罷迎進人來人往,整個早上胃空空的,心脹脹的,看母親忙進忙出的堅守金門女兒出閣習俗,紅絲線緣粉……配身上物件,在婚紗蓋頭覆下那一刻,一顆顆淚珠如玉碎。 (九)便當 累了的晚餐就是便當,抬頭看牆板,一樣菜色不一樣的名稱,排骨雞腿排魚。複雜的可以選,滷烤炸。想都沒想永遠都是排骨。便當永遠都是一種味道,燜熟熱過疊在一起保溫漸涼,微油微膩微醬料的白飯青菜肉混在一起的沉靜香,打開是一種妥協姿態。吃便當時無言,有時候划手機看訊息,思想有時候會連結流浪時期,有時候會當成鄉愁,大都時候一點也不堅持的吃下,只是飲食男女。訊息:「如果日子飛快點,來到一切都可以放下,然後回家鄉,那該有多好。」 (十)滋味 轉出巷口,大榕樹下,一青衫老朽一手推車青草茶,天光雲影隨風聲流轉,自成一小小驛站,古往今來,漫漫野草熬成茶,要了一杯溫吞吞的解渴,滋養脾肺,感覺又活過了一世。青草苦茶水,孩童避之視為畏途,寧願一杯糖水,要濾過歲月才能體會回甘滋味。日前泡溫泉昏迷,眾人用一杯紅糖水,一顆薄荷糖,續我人生,甘苦甜膩,都必須承受,沒有誰能替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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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物的生活哲學
「感謝飄落的樹葉,讓我們有工作做!」這是博物館委外清潔工領班阿華的話語,簡單一句話,道盡了她的認分和樂觀。 淡水古蹟博物館所管轄的古蹟點很多,清潔工作一直是委外經營,博物館負責監督的角色。委派人力的薪資是基本工資,又是一份靠勞力賺錢的辛苦工作,吸引不了年輕人,從事人員清一色都是一些弱勢族群,或是年紀較長的長輩朋友,每天看著他們頂著烈日,冒著風雨,忍受酷寒為大家清掃園區,清掃廁所,我的內心除了感激,還有一份心疼,畢竟他們的年紀都不小了,願意出來承擔這份工作,也是為了生活的溫飽,說穿了,他們是社會底層的一群小人物,但是靠自己的雙手和勞力,換得一份微薄的薪水,自食其力,有尊嚴的生活著! 園區的整齊和清潔是提供參訪者基本的服務,監督的主管會因人的不同而有不同的想法和要求,有人認為落葉也是一種美,它是自然的一部分,呈現與古蹟相容的景致,滿地飄落的樹葉是容許的,所以清潔人員不必追著樹葉跑,只須清除人類製造的廢棄物,只要參訪者水準夠,基本上早晚維護就可以了。有些人觀點卻不同,一併視為有礙觀瞻的垃圾,這下就苦了清潔人員,尤其在秋冬之際,枯葉隨時飄飄落地,他們就得疲於奔命,有時還會動手去撼動大樹,希望枯葉一次掉個夠,別再折騰大家了。望著他們佝僂掃地的背影,有時,我也會幫忙祈求風兒,請風先生一次颳個夠,一天來次狂風掃落葉,讓清潔人員工作輕鬆些,但,有可能嗎?大自然的輪轉法則,誰又能左右? 最近主管對園區清潔盯得特別緊,除了落葉,廁所是重點區塊,有更高規格的要求。每天送往迎來大批的遊客,廁所使用率超級高,並不是每位參訪者都有基本的水平,所以廁所清潔是艱鉅的任務,況且變化性超高,這刻剛刷洗乾淨,說不準下一位使用者就搞髒了,主管強勢要求,組長層層盯梢,略有不慎,清潔人員就會被責罵,最近離職潮頻頻,領班阿華壓力很大,迫於生活,勉為其難地撐著! 多次在園區目睹阿華被責罵的畫面,有天私底下偷偷問她:「妳是如何轉化被罵的情緒?」阿華回答:「被罵無所謂啦,反正把工作做好就好,我最擔心的是有人離職,我找不到人員頂替啊!」她還是一臉的笑意和認真。今天在小白宮,趁著她小憩時鼓勵了她,她便叨叨絮絮和我談著。阿華,四十開外的小女人,獨自撫養兩位尚在國小和國中就讀的孩子,經濟自然困頓,但她沒有抱怨,盡說些兒子乖巧懂事的話語,自己不畏辛苦換得孩子的窩心和協助,一家三口有一個積極向上的力量,孩子成績名列前茅,家事主動幫忙,甚至利用放假之餘也會主動去幫助弱勢,聽了相當的感動! 一位清潔工,社會底層的勞動者,碰到挫折不退縮,一股傻勁的勇往直前,只為了一家的溫飽,認份樂觀的身教帶領著自己的孩子,不管在經濟上和精神上,她是可敬的女人,值得我們疼愛和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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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彼此找個名目見面
這時代,朋友之間情誼的維持與聯繫,不見得要彼此相見,打個電話噓寒問暖是很方便的。即使這麼方便,未必能夠,電話有時怕打擾對方。臉書、line等社群網站倒成了朋友之間傳遞訊息、聯誼的捷徑。這方法雖然方便,卻也容易使彼此在複雜的人際關係與氾濫的資訊中相忘於江湖。現實中,我們好友能幾人?但在社群裡,誰又不是社團成群、好友成堆?親友的聯絡熱度與頻次難免會被虛擬的網路分蝕,甚至取代。 突然想起有一陣子失聯的朋友,再連絡時已失去音訊。臉書上找人也不知所蹤,人呢?現實中的人不見了,連虛擬的世界裡也找不到人。後來才聽說,人已經走了,解脫於艱澀的現實,脫離迷惘的社群。我們是好友嗎?我連送他最後一程都不曾。 突然想起幾個臉書上的好友,許久不曾光顧,他不來看我,我也忘了看他,當我驚鴻一瞥重新看見他的蹤跡時,趕緊問候,才知他正在養病,那段失蹤的歲月,就是他和病魔纏鬥期間。我們是好友嗎?他的病苦我竟無關痛癢。 當人生過了弧線的高點,生命逐漸滑向未知的終點,變數相對增添,士別三日刮目相看的恐怕不再是驚艷而是錯愕,甚至是傷痛。 社群網站搭起人際關係的橋樑,卻也在不經意間錯失了既有的人脈,原本偶爾打打電話、碰碰面的親朋好友,都被複雜的、紛亂的網絡推擠到邊邊角角。錯綜複雜的網絡既是通往人際之間的捷徑,卻也是一張迷離的網,遮斷了朗朗人情。 有些好友以前經常連絡,偶爾見面,如今猶如失散的浮萍。是我迷亂於新的人際網絡抑或是他們有了「新歡」?難以探究,無從查考,或許我們就這樣逐漸彼此淡出,成了陌路?曾經擁有就算永恆嗎? 親情、友情不會被竊取,但會被沖淡、稀釋,人情氾濫之後,注意力失焦、情境轉變,情意難免在熙熙攘攘的熱鬧中起落、分合、離散。 親人不能只靠名分,必須保持連動;朋友不能仰賴虛擬社群,必須彼此走訪。見面三分情,對於生人如此,對親友亦然。想念嗎?去看看吧;想到了,去走訪吧。日子再忙總得趁機連結互動,為彼此找個名目見個面、敘敘舊吧!趁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