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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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林老計劃由李彥協助,找一些典型人物,派出記者前往採訪,挖掘出他們心底的願望,讓兩岸的馬褂心中明白,廣大的同胞也都知道。這是時代重要的一件大事,今天不做,明天就會後悔。若是蹉跎下去,恐怕再做也來不及了,永遠來不及了! 我將林老的這番心意,告訴板橋袁叔,他很有同感。當即選了兩位,也是咱58師的退休軍官,從未結婚,在板橋靠退休俸維持兩餐生活。《北勢》當即和對方取得了聯絡,開始了深入的採訪。 採訪老芋仔的文章,讓我看了心酸、難受。它比小說家寫得客觀、真實,因而產生同病相憐、感同身受之情。有時讀到老兵發牢騷的地方,我禁不住哭了。 阿姣打開茅台酒,讓我藉酒澆愁,我拒絕。我打電話告訴林老,這個訪問老芋仔題材的專欄,應該大力推廣,將來可以出版專集,留傳下去。 為了開展採訪老芋仔,林老邀集記者、幾位優秀的軍中作家開會討論,作出下列幾項決議: 一、訪問的記者,一律化名,為的是排斥坊間少數沽名釣譽、為出風頭、賺鈔票的作家,寫出的不真實的作品。本刊發表的作品,為歷史負責。 二、作品力求真人、真事,不誇張、不掩飾,絕不為著名將領樹碑立傳。描述參與各種戰役,時過境遷,已無保密必要,但涉及國家安全則酌量刪除。 三、記者或作家訪問的老芋仔,應事前作調查研究,否則寫了不能發表,等於一篇反共八股作品,白寫。務必有真實性、歷史性,值得後人檢討改進及警惕的作品。 會中,不少從這段內戰走過來的人,老淚縱橫,感人至深。 九 關於採訪老兵的系列作品,反應並不熱烈,時過境遷,讀者已逐漸淡漠了那份感情。特別是經過半世紀的族群融合,老芋仔已將台灣視作自己的故鄉。偶而到大陸探親,見到的皆是子侄晚輩,分散了一點錢,也就了卻心事。當年思鄉之情,迅速忘卻腦後。至於文章,也引不起讀者興趣。只看題目,便瞭解內容,他們怎會關懷歷史記錄問題? 林姮姣對於這個主題,頗有興趣,她幫我搜集材料,記錄訪問對象談話。這段日子裡,我常到板橋去辦理這件事。 那晚,阿姣打手機約我晚餐。打開了茅台酒,倒在杯中,香氣四溢,喝到嘴中,過癮。 今天什麼日子? 我和前夫結婚的日子。 我有點納悶,離婚20多年,她前夫已患憂鬱症自殺,兩人已毫無瓜葛、感情,何以阿姣還記得他們結婚的日子,怪哉。 她晚餐做了幾樣精緻可口的菜,喝了不少茅台酒,從面孔、動作看來,她有了醉意。看來,今天夜裡我恐怕難以脫身了。 李哥,說良心話,你喜歡我麼? 點頭。 喜歡哪一點? 有智慧,有見解。長得漂亮,而且性感。 阿姣咯咯笑起來。50出頭了,怎麼還會性感。她端起酒杯,乾了。 妳不能再喝了。這一瓶酒,來之不易。剩下小半瓶,過年再喝。 阿姣躺在沙發上,嘴裡哼起了歌曲,從我認識她以來,可從來沒聽過她柔美悅耳的歌喉。她唱的是: 三民主義的洪流, 粉碎了我們的迷夢, 我們不做共產黨的奴隸, 我們要做反共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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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的小學校長──賀陳昆乾鄉賢書法展暨書法集出版
編者按 金門到台北,教育到書藝,睽違家鄉三十載後,《仙山墨痕:陳昆乾書法展》今(十一月五日,星期六)上午十時在金門縣文化局第一展覽廳揭展,並舉行開幕茶會。一九三九年出生於金門山外村的陳昆乾,自號仙山樵夫、太武逸士,受洗後號方舟,書齋取名「清素堂」。曾任金門莒光國小、中正國小校長、金門縣政府教育局督學;一九八○年旅台,轉任職台北市政府教育局,二○○四年七月十六日自專門委員兼秘書室主任職內屆齡退休,劃下橫跨金台兩地共計四十三年公職生涯圓滿句點。教育之外,陳氏書藝成就亦享譽兩岸,除了本已饒有基礎的楷、行二體,亦著意於大篆金文的研學,自成碑學意味濃厚的筆法特色,早年林青霞主演的電影《笑傲江湖─東方不敗》即出自陳氏片頭題字,「東方不敗一墨痴」,陳昆乾《仙山墨痕》書法展登場、書法集出版之日,浯江副刊特刊登陳氏故舊、門生數篇佳文以饗讀者,除向這位譽滿華人世界的書畫名家致敬,也歡迎各界逸林墨士返鄉共襄盛舉。 在2010年於中和的一次金門《鄉訊》人物聚會中,我們睽違了43年,再次見到他,我和他寒暄,一點都不顯陌生。 43年前,他應該是我幼小年齡望之儼然,內心感覺嚴肅的年輕校長。那個畫面合當是:我站在前面首排隊伍中,昂首注視著國旗飄浮冉冉升起,我們輕哼著國旗歌:「山川壯麗,物產豐饒,炎黃世胄,東亞稱雄,……。」或者頂著光頭,太陽光照下唱國歌,然後聚精會神聆聽著校長慢條斯理的訓誨。 他那時長的非常瘦挺斯文,我從金門金城國小讀畢四年,後分配在剛成立的莒光國小,他是首任的校長,我在莒光國小兩年,有許多畫面記憶猶新,最深刻的一次是那時我在校園操場,隨手撿了一張被同學丟棄的紙屑,正巧被他看到,他在升旗典禮朝會上,公開表揚了我一番。 這是多麼光榮的道德印記。我一生的心靈成長因這小小的表揚而受影響,不但自我守護,期勉甚且懂得謙遜。 我和陳校長續緣是因他的兒子聖騏成為我臺灣藝術大學學生之後。 2010的中秋,我在舊金城的親生母親逝世過後,我正好因參加第十屆國際平遙攝影節前往大陸,那兩天我總獨自一人在山西平遙的大宅院屋頂上納涼,一天接到他從遙遠臺北打來的電話。告訴我有鄉親送了他一本我寫的書:《金門藝文鉤微》,他說看後非常感動,特意致電於我。 在北方微涼的黃昏後,我的心靈倍感溫暖。 時間為:民國56年12月2日,教育活動為:金門縣小學生美術比賽,成績為:本校榮獲第一名,得獎者為:張國治。中華民國建國一百年七月三日,這天,我在他的寓所內,他親自交給我這一份:金門縣莒光國民小學參加各項教育活動一覽表,以及莒光國小民國五十六年七月至五十七年七月間所有的相關報導、記錄、文件剪貼,我得以拼湊尚為完整的莒光國小二年記憶。 他一直小心翼翼藏著一份消失小學的記錄、文件。 我一直不曉得為何我的小學在金門不見了?我沒問他。我凝視那莒光二字,外框有著尖頂屋蓋如「升」字,和英文「C」字形交構結合的校徽,另印有「獎」字的圓形章,「金門縣莒光國民小學校印」的方章印鑑。這些文件觸及了我的視覺網膜及記憶。 我一字一字饒有興味讀著影印的相關報導,彷彿回到時光隧道。 譬如:首頁有民國五十五年十二月《金門日報》報導:莒光國校新舍,設莒光湖南側,施工部隊已進入工地,文末並有陳校長自己加註:五十六年十月二十七日正式驗收。 又譬如:他個人於民國四十七年九月七日從金門中學初中應屆畢業生,保送來臺升學,在17位青年當中他身為領隊,《中華日報》南版高雄訊,有一段他的談話:「金門目前和平時一樣,七日是乘公共汽車自金門到碼頭的。這次共匪砲轟金門,金門中學的教室未受損壞,只是操場上落了一彈。」文末所註時間是民國四十七年九月九日所刊出的報導,民國四十七年九月九日離金門最激烈的「八二三」砲戰開戰不久,槍林彈雨中,年輕的他在砲戰烽火中乘艦來臺。烽火時節到臺北師範學校就讀,返金先後服務柏村、愛華國校,又奉調文教科服務。 民國五十六年七月五日報導,在正式接掌「莒光」的大印後,他成為本縣教育界最年輕的校長。屬於金門文教界的少壯派,熱誠、活力充沛。 年輕的校長必有年輕的理由,民國五十年畢業於臺北師範學校。從小學起,即已聰穎過人,在校功課名列前茅。四十七年以優異成績畢業於金門中學初中部,獲得保送進入臺北師範學校就讀,寒窗三年苦讀,成績十分優異。詳閱了他保存的文件,才知他的故事很典範,他是家裡窮困而無法繳交學費輟學的孩子,是自修用功,力求上進的孩子,是懂得飲水思源的孩子,從他在學校,熱誠、幹練、負責的精神,他曾在教育界的少壯派樹立新的作風。 在睽違近四十五年的時光軌道,我的全縣小學生美術比賽,榮獲第一名,這僅是在他一、兩年任內辦學績效高達14次的其中一項。 然而這其中一項,卻鼓舞了我這一生。 他頻頻為我細數往事,雖是主持一所年輕的學校,年輕的校長領導下,幾個月來,日進千里,無論是學校佈置、環境整理、上課秩序、樣樣皆能耳目一新。 我在這所小學開始有一些模糊的回憶,如民國五十六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校內展出的學生自製賀年卡、教學圖表,以及元旦的大摸彩。這個學校是充滿審美活動的,如民國五十六年這一年的中國歷代名畫圖片欣賞,也展出賀年片五百張,勞作成品一百五十件,顯示了兒童成長的想像力以及對美的追求。歷代名畫展出了圖片一百二十件,此項展出,為配合推行中華文化復興運動而設。 在實踐國民生活須知上,民國五十七年六月六日,學校響應蔣總統號召,大樓走廊展出了四十幅生動、彩色插圖。告訴學生:怎樣做才是一個好國民,堂堂正正的中國人,活活潑潑的好學生,由簡入繁,運用看圖說話的教學原理,把一般禮節食衣住行和育樂等標準作法,用簡易的筆法,連環性的國民生活須知圖,以一所「國校」的力量,破天荒的第一次展出,這誠然靠著陳校長大膽的嘗試,群策群力,司令官尹俊蒞校巡視後,還特頒獎金十萬元以資鼓勵。 另陳校長津津樂道的是:他向台灣省教育廳爭取所舉辦的第一、二屆世界兒童畫展得獎作品於民國五十七年六月十四日假金城莒光國校做正式展出。此項由臺灣省教育廳支援在本地區首次展出的世界兒童佳作,參加展出的世界兒童得獎作品,共有一百五十幀,包括二十七個國家,因展出效果良好,原地再展一天。 晚年的陳校長依託信仰基督教,從其書寫的字體上看來,其心境得以澄明自在,安然穩定。並藉筆墨字劃的開啟閉合,紓解間求得一種豁達,追求放鬆的人生態度。果真字如其人,愈寫,人生愈自澄自明。 我閱讀陳校長的書法,首先從其隸書規矩結構開始,了解他首先求得解構,而後去其結構,求得字與字跨框架的連結,然保有其破筆飛白的理趣。有時字與字之間幾乎連在一起,有時字畫少而較疏,然整體均有一個整體變幻的美。 當然這是一種超越,在諸多書藝作品中,陳校長亦四平八穩的控制結構得宜,在粗細中以較乾、飛白的用筆,求得筆劃運筆中的力量。這亦是一種中道的體現。 故無輕挑,中鋒用筆,無論篆、隸、碑體、行書、草書,陳校長均拿捏得宜。其特色在於乾筆運用,令人想起黃賓虹的畫與字:「渾厚華滋」。或有些已進入追求書藝的純粹造形美、在空間展現文字圖象的擬態,或由此以計白當黑,以虛實相間的經營佈局,求得一種當代性。 閱讀陳校長全書法集,讓我驚喜,連我這日常較不擅寫字,為之也能讀來興味盎然。蓋從其畫面字型、筆墨、濃淡乾溼之間,已讀出造形要義,充滿視覺藝術之美。然陳校長字體多變,難以歸納一具體風格,我們觀其隸書結構到行草,落差頗大,這是不是與他一些書藝觀點有關?他有一幅直式字體,題為「無形之形」亦說明其書意追求已臻於自在心得之境,與「得魚忘筌」之精神通。以畫意話出無盡。 讀「書」得趣是神仙,寫字寫出趣味,亦是神仙快活,這表示其心境澄明,運用自如的筆意之協調,表示其人生各項命題和諧。 「感謝主恩」、「彰顯神恩」。從其這兩幅題字,我看出了陳校長的身心安頓,書法或許只是另一種生命見證吧! 2011.9.11.脫稿於中華民國一百年的 中秋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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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山墨痕浯江潮─金門縣長李沃士序《仙山墨痕‧陳昆乾書法集》
中華民國九十九年十月十日上午十時,應邀前往金城鎮公所七樓展演廳,參加「陳嘉子師生書法展」開幕茶會。儀式結束後,由參展代表現場揮毫,整個會場人潮擁擠。陳嘉子老師與陳昆乾先生也在場揮毫。當時我站在陳昆乾先生左側,看著他提筆濡墨,從容不迫寫下「揮毫忘我」四個行草大字,對陳昆乾先生的書法造詣大為歎服,留下深刻印象。 不久前,「世紀大師─畢卡索特展」在台北市國立歷史博物館展出,吸引三十多萬人潮參觀,真是一場豐盛的藝術饗宴。也許大家聽過藝術大師畢卡索,曾經這樣的稱讚中國書法:「如果我是一個中國人,那麼我一定不是一個畫家,而是一個書法家,我要用筆來寫我的感情。」畢卡索的這一番話,讓我們深深地體會到中國書法藝術的感染力與魅力,它不祇是中華民族文化核心中的核心,更是世界藝壇的瑰寶。 陳昆乾先生,生長在太武山下的農村,自幼學農學圃,耕作餘暇跟隨兄長昆火先生讀古文、學寫字,奠下對文學和書法的興趣與基礎。民國四十年正式進入私立太武小學就讀四年級下學期。四十二年六月小學畢業,旋即考取福建省立金門中學初中部。曾因必需協助家計,休學兩年。至民國四十七年六月初中畢業,榮獲保送台灣省立嘉義高級農業職業學校。由於志趣不合,親自上書當時台灣省政府主席周至柔,獲准改分發省立台北師範學校普師科就讀。民國五十年六月以優異成績畢業,主動申請返鄉服務。在金門從事教育工作十九年,期間兩度奉調金門縣政府任職。最早一次是民國五十四年二月,由賢庵國小教務主任調兼文教科(今教育局)工作,承辦國語教育、科學教育與文教綜合業務。並曾借調戰地政務委員會參與籌劃全國首創九年國民教育實驗計畫,金城國民中學就是當時成立的全國第一所九年一貫國民教育的實驗學校。再者是於擔任莒光(由原金城國小分出設校,今又併入中正國小)、金城(任內奉更名為中正國小)國民小學十二年校長後,調升金門縣政府督學,負責中小學視導工作。在任職督學期間,定期或不定期到校視導業務,都自帶便當或麵包、牛奶,婉拒學校設宴款待。這種打破以往陋習,樹立公務人員清廉作為,曾在地區傳為佳話,也獲得長官的嘉許。民國六十九年九月榮調台北市政府教育局任職,在擔任督學暨督學室主任的十三年中,仍保持在金門服務的廉能作風,因而榮獲市長馬英九(現任總統)召見嘉勉。 不僅如此,陳昆乾先生在擔任金門縣政府督學時,除致力做好本職業務外,尚協助規劃設置金門山后民俗文化村及民俗品之徵集,使得山后民俗文化村如期開幕。 陳昆乾先生公餘之暇以寫字自娛,且卓然有成。這次為慶祝中華民國建國百年,應金門縣政府文化局李錫隆局長之邀請,返鄉舉辦「仙山墨痕 ─ 陳昆乾書法展」,共展出作品八十二件,所書篆、隸、楷、行、草各類書體,都有不同的風貌,既傳統又創新。其書寫內容更值得觀賞、品味與省思。諸如:「世人多聰明;為何我不呆」、「事若求全無可樂 人非看破不得閒」、「持其志無暴其氣 敏於事而慎於言」、「有為有守 不亢不卑」、「讀書得趣是神仙」、「人生如戲 落幕怡然」「浯潮風雲」、「兩點之間 最短的距離不是直線 而是夢想」,都讓人駐足,不捨離去。 陳昆乾先生在七十三年的人生歲月中,把最珍貴的十九年奉獻給家鄉,就是離開金門到台北市政府教育局工作的二十四年,仍對金門關懷備至。如金門中小教師可以申請調入台北市任教(原只能申請調入台灣省),由台北市立動物園撥贈梅花鹿等珍貴動物,供當時莒光國小、牧馬場(今畜牧場)畜養,支援地區中小學辦理各項短期研習與輔導工作等,這都是因陳昆乾先生的建議而促成。這樣一位熱心地區教育、關懷書法藝術的長者,值得大家尊敬。 茲值陳昆乾先生舉行書法個展之際,特別借用他的學生─著名詩人、藝術家張國治教授在「浯潮再起」讚詩中的詩句,以表達對陳昆乾先生的祝福: 風雲多變 浯潮再起 揚帆待飛 有一種怦然─ 心動如漲潮出航的喜悅 如同一束曙光 從海上仙洲 緩緩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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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物語(九)
功課 小侄子今年小一,每天都要做功課,他不耐煩時會跟我抱怨:「阿伯,為什麼老師一定要派功課給我們做?如果每天沒功課?該有多好啊!我就可以每天下課後看卡通、玩耍」。 不只小侄子每天都要做「功課」,世間每個人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功課」!母親的「人生功課」做到如今八十歲了還在做。 而我,也有做不完的功課,每天不斷書寫,就是我的「功課」。面對那些深不測底的功課,我無怨無悔也從不懈怠。 然,也有許多人如小侄子般:希望能夠免去「功課」之苦,可以每天過著悠然自得的生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也因此,世人便有許多煩惱要發生! 人生的「功課」與生俱來;也是上天考驗我們的方式。誰能在人生過程中將自己的「功課」逐件完成;誰便能功德圓滿、造福社會。反之,則必是社會的寄生蟲;上天的「壞學生」! 每當我面對疑難的「功課」,常會掩卷沉思:究竟這門功課,對我人生的作用是甚麼?雖然,不一定每一道「功課」都能有圓滿的答案;或者對我的人生有所助益。但,我卻在做每一門「功課」的過程中,非常認真;也因此使我獲益匪淺! 信仰 人,心中必須要有「信仰」,人若無信仰,就好似迷航大海的船隻;永遠都找不著靠岸的碼頭。 信仰,不能有所求,大多數人尋求信仰是為了得到「庇佑」;對自己所信仰的神,提出過分的要求。那種有條件的信仰,不但得不到心靈的寧靜;往往會因為期待落空,而心生怨懟!從此,對信仰失去信心;使至心神更加焦慮不安! 世人正因為對於信仰的偏差,而造成不必要的困擾與煩惱。其實,「信仰」是一個人虔誠內心的真誠表現,你信之便得永生;永遠樂活在美滿、幸福的國度裡。否則,便永遠陷入永無止境的慾望深淵難以滿足。最後,終將失去本性而難以自拔;毀滅自然隨侍在側! 人,有了「信仰」必須去「實踐」之,否則,只是紙上談兵、空中樓閣一觸即倒!「信仰」也會因緣於一時迷惑而失去方向,失去方向的信仰;或說是毫無主見的信仰,容易讓人誤入歧途!此種信仰成為「迷信」,人一旦對信仰著了迷,不但因此迷途;甚至將自毀人生!此種「信仰」不如不信。 人,不但對神要有真誠的信仰,對於凡俗事務的信仰也要堅定不移。我生命中對人間萬象真誠的信仰則是:真、善、美。 存在 人只有存在,才能證明自己的價值,「人的存在」是世界文明的象徵;也是社會進化的礎石。 雖然,人不俱「物質不滅」的條件,人有「生、老、病、死」;也難免於「喜、怒、哀、樂」、「愛、恨、情、仇」。但,世間萬物,因為有人的存在,而能欣欣向榮! 存在界存在有各種奇妙怪哉的現象,人的存在則因為人俱備「思想」而偉大!但,此思想必須是:純正、光明、進取、樂觀。否則,「思想」只是一帖毒藥;毒害著人類純淨的心靈! 許多人遭遇生命過程中的難題,大都選擇「逃避」或者「毀滅」!這是懦弱的行為,畢竟,人只有繼續「存在」才能創造無限,這無限,是人類藏諸心靈深處的「潛能」。人,只要懂得善用「思想」的魔法,世界準定會變得理想又美麗! 常常,世間的諸多悲劇,往往來自於個人「思想」的淺薄與粗糙。而,思想的增廣與厚實,則來自於個人智慧的運作。歷史是個大滾輪,它不斷前進的結果,會留下許多前人的腳印,我們循著那些「前車之鑑」,可以讓成功加速腳步;讓我們少走許多冤枉路。 踏著先人的腳步;我們能夠繼續「存在」,那是無比的幸福!即使,「世界末日」如預言那般降臨!人,也當會以另類形式「存在」。 面對 凡事正向面對,才能有圓滿結局。「逃避」,逃得了一時;卻避不了永遠,女兒處事,有「面對」的勇氣,令我欣慰! 女兒凡事勇於面對的精神,頗獲同儕的讚賞及長官的肯定!在她成長過程,我只給予她建議,從不曾施加壓力於她身上。我的想法是:與其用填鴨式的強迫教育,不如諄諄教誨,讓她真正了解透析事理,然後腳踏實地去實踐自己的理想與抱負。 然,許多人,尤其年輕人更甚,對自己所作所為都不願面對,選擇的是「逃避」!最後,對於那些自己闖下的禍事,則兩手一攤,全丟給他人承擔,其中,最直接的受害者自然是父母、家人! 凡事「面對」,真的有那麼困難嗎?這全然是成人世界造成的禍害!年輕人能不「有樣學樣」嗎?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正是這個道理。 也許,要「面對」需付出莫大勇氣?但,總比:因由於遇事逃避,而造成無可彌補的憾事要好。 面對人生重重難關、困頓,我們能夠勇敢破解。而,當我們面對死亡的威脅時,是否也能安然自得、處之泰然?這是一道也許每一個人都會遭遇的「人生習題」! 這,不禁讓我想起不久前剛辭世的至友「戴」,在他罹患癌症後選擇放棄治療的勇氣!那種「面對」是生命中嚴肅的課題。他不忍家人為他的病痛受到痛苦的折磨,這,除了是他個人維護生命最後尊嚴的方式;何嘗不也是另類「面對」的勇氣? 故鄉與原鄉 「獨在他鄉為異客;日久他鄉變故鄉」一九七五年五月,自東瀛學習造船技藝返台,投入當年十大建設「大造船廠」的行列,南下高雄小港廠區報到上班之後,迄今三十六載,從不曾長期離開過高雄。 因此,早將「高雄」這座南方工業大城,視為自己的「故鄉」,而故鄉山城苗栗,卻早已成為孕育我生命胚胎;乃至於教化我人生基礎的「原鄉」。 如今年已「耳順」,卻因家庭因素,我,得暫離已然與我情深義重的故鄉──高雄。 一年前,我揮別故鄉;歸返原鄉,在山城度著鄉居歲月、隱遁山林的生活! 久未返回高雄故鄉,即使沉浸在猶如母親溫暖懷抱的原鄉,心情總是記掛憶念著:三十餘載以來,在港都累積的斑斑記憶! 那裏,有我青、壯年時期的血汗回憶。那兒,也有我跟家人生活的點點滴滴;酸甜苦辣盡在其中!南方大城的街道巷弄,留存著我踏過的履痕無數,如今,只能在午夜夢迴時;在夢境中搜尋。 在原鄉憶故鄉,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人生中,有許多無奈非人所能主宰!人往往都犯了「失去了才感到格外珍惜」的毛病。在故鄉長住的那段思鄉歲月,經常讓我憶念原鄉童幼時期的歡笑足跡。如今,在原鄉孤寂的鄉居生活中,思緒又不斷飛馳在故鄉高雄的點滴記憶裡! 改變 女兒自台北工作地回來山城看我,父女倆聊著這段期間以來的身畔瑣事。其中,她問我:「爸爸,您現在過得好嗎?能適應這裡的生活嗎?」我笑答:「既然不能改變環境,就只好改變自己了!」 語雖無奈!但,卻是我目前心境的真實寫照。 的確如此,我是無能改變目前的現狀;不能使既經發生的事有所挽回;或者說無法扭轉情勢。那麼,又何須強與現實爭長短?更何況:以我個人微薄之力,又如何足以扭轉乾坤? 以個人之力,想要改變環境很難。是否就注定:人必須向惡劣的環境低頭? 也未盡然,環境是人的力量造就的,也就是說:環境之所以會惡劣?也是人為因素;是人汙染了整個大環境。環境本身是無機體,由有機的人類操控它。既然如此,則人的思緒改變了;思想純正了,則吾們身處的「環境」,自然也會變得優質、清新、有活力! 如此,生活在美麗世界中的人,自然就會有優質的心情,創造出典雅、細緻、溫和、優美、有禮、愛好和平的文化。於是,一個新興的民族文化誕生了,她將綿延不斷,教化著我們世世代代子孫,使他們成為幸福國度的子民! 車站 山城的火車站,猶如亙古挺立的巨人。自我有記憶以來,它一直坐落在同一處位置;從不曾遷移。我的人生中,第一次接觸它,是七歲那年,我跟隨父親到臨鎮竹東,去替母親買胃藥。那時,車站雖是古老的車站,但,在我腦海中,它卻是如巨人般昂然! 而,感覺車站和我比較有關連,是在十六歲那年,離鄉背井到雨港習藝。讓我記憶深刻的是:母親站在月台上送行,火車開動時,我坐在車廂裡,望著逐漸縮小身影的母親,我眼中的淚潸然而下,面對車廂中眾人異樣的眼光,只覺臉頰一陣騷熱羞愧難當! 之後,每一次我返鄉探親,母親都習慣地到月台上送行,隨著次數的增加,對於離別愁緒就較能處之泰然。 車站尚未改建前,連結一、二月台間的,是一座木造天橋,走在木板天橋上,腳下會發出「碰~~碰~~」聲響,那親切的鄉音,很長一段時間,竟然成為我鄉愁的一部份。只要「碰~~碰~~」的木板天橋腳步聲,自耳際清晰響起,我便心生慰藉地,在心底大聲歡呼:「我回來了!」 如今,天橋已然消失,地下道冰冷的石階聲響,任我如何傾聽,也難以尋覓那最初鄉愁的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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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花與六月雪
從來沒有想過,最美麗的鳳凰花,就開在距離家附近幾百公尺遠的法官宿舍大門旁。 每逢畢業季節,驪歌奏起時分,鳳凰樹悄悄綻放豔紅花朵,在樹冠層點起一把熱情的火,和炙熱的太陽相互輝映,彷彿為城市塗上一抹紅妝。 火焰般的鮮紅花朵,在鮮綠色的羽狀複葉陪襯下更加耀眼,我喜歡拿起相機,為它們留下美麗的倩影。 六月中旬的週末,偶然經過這裡,發現眼前這棵鳳凰樹已經繁花盛開,我忍不住停下腳步,欣賞它燦爛美麗的倩影。 法官宿舍警衛范大哥告訴我,眼前這棵高大的鳳凰樹,樹齡已經三十多年。十五、六年前被遷移到這裡時,它已有十五、十六年的樹齡,和同時期移植到這裡的其他鳳凰樹不同,每年夏天,這棵鳳凰樹總是開得特別燦爛,滿樹的鳳凰花如同撐開一把火傘。 來自南洋群島的鳳凰樹,引進台灣迄今已有一百一十多年的歷史。我興奮異常,對著來往擦身而過的路人說:「這棵鳳凰樹開花開得好漂亮喔!停下來看看吧!」路人抬頭看了幾眼,會心地對我點頭微笑。 認識鳳凰樹,是在小學一年級的秋天。那年,我和綽號「王子麵」的同學,在校園的鳳凰樹下,發現滿地狀似大彎刀的莢果。欣喜的我們各自撿拾最彎最長的莢果,當成隨身武器,玩起阿里巴巴與四十大盜的廝殺遊戲,歡笑聲在鳳凰樹下縈繞不去。 第二年夏天,我們全家搬離淡水小鎮,來到車水馬龍的台北市。我悵然地發現,和王子麵那場阿里巴巴與四十大盜廝殺的遊戲再也無法重演。童年的歡樂和美好的回憶,已悄悄離我遠去。 正當我在別名火樹的鳳凰樹下來回踱步,醉心眼前美不勝收的花海,打算為它們寫下幾段詩句;突然,一團團略帶褐黃的白色棉絮,趁著驟起的南風翩然來到,在我四周飛舞盤旋,隨即以優雅的姿態,安全降落,彷彿在逐漸燥熱的六月天裡,下起一場無預警的漫天大雪。 眼前的景象,讓我驚訝地發現,與紅花相伴的最佳配角,可以不是綠葉,而是如同皚皚白雪翻飛的棉絮。 孤陋寡聞的我,皺起眉頭感到納悶,這附近怎麼會有工廠排放棉絮污染環境呢?抬頭一看,在鳳凰樹的附近矗立了幾棵高聳的木棉樹,木棉的果實為蒴果,成熟之後自動裂開,果實中充滿了棉絮,此時正是蒴果裂開的時節。 原產於印度的木棉樹,引進台灣的時間遠早於鳳凰樹,在這塊土地上落地生根,已經三百六十多年,如今是相當常見的行道樹。與其他植物不同,木棉在繁花落盡之後,才抽芽長出新綠嫩葉。 開始留意木棉樹,是大學四年級認識那個女孩的春天。那女孩有著優雅的氣質與笑容,自然、樸實而不做作。第一次騎車送她回家,正值四月時節,赫然發現她家附近的紅磚道旁,深褐色的枝條上排列著色調一致的橙紅色花朵,有一種幽微而素淨的美,和她相映相襯,讓我捨不得將視線移開。從此,木棉花的美常駐心中,每年春天總會特別留意她的倩影。 十六年後,因為一陣南風的吹拂,我才注意木棉開花後的果實與棉絮。褐黃的棉絮,質感雖不如纖維雪白的陸地棉或草棉,也還算細緻柔順。可當做填充材料的棉絮,夾雜著黑褐色的種子,隨風飄送四處,繁衍後代。 木棉的棉絮,並非人人喜愛。每年夏天,總要聽到幾則關於它的負面新聞。愛護子女心切的家長,對於校園裡漫天飛舞的棉絮,總要忍不住咒罵幾句,擔心會影響孩子們的呼吸系統。大自然裡的變化,不妨輕鬆看待,何必如此計較。 此刻,白雪紛飛,從身旁輕輕掠過,一種難以言喻的詩意,縈繞四周。 如果說樹葉是樹的名片,那麼,花和果實,應該可以說是樹的身份證吧!透過花和果實的形狀、顏色、氣味辨識,許多原本被我們稱為「不知名」的樹逐一現形,紛紛有了身分,在天地間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作家凌拂女士在某次演講裡分享:「大自然的精妙,超乎人類所能想像。自然不說一句話,行不言之教化。」是的,如果我們靜下心來,用心觀察並師法自然,生命或許多了另一種不同的體驗與成長。 兩個星期後,再次經過法官宿舍,鳳凰樹繁花盛開的熱鬧景象已經謝幕,又恢復昔日整片的青綠,與週遭其他行道樹一般綠意盎然,矗立於天地之中。 我恍然大悟,原來,不論再怎麼令人驚嘆的美麗,也都有保存期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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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李發向我苦笑,責怪年輕人好高騖遠,不切實際,如今後悔也來不及了。 叫他回來。麵食部少不了他。 你別這麼寵他。讓他失業,嚐點苦頭。李發向我這樣建議。我只得付之一笑。 李昇到了北京,並不如意,同事對他並不歡迎。何況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沒有人關心他、指導他,李昇陷於孤立無援的處境,怎麼發揮所長呢!再說,他老實得像一個木瓜,不會笑臉迎人,也不懂虛心請教,因此別人以為李昇驕傲,試問他如何工作下去? 回了「北勢麵館」,受到親熱接待,李彥老闆對他說:「明天恢復上班,薪水照舊,一毛錢也不會少!」 至於雅琴,阿珍搶先告訴她:休息一陣子,妳再接經理。目前,先委屈一下,在男髮部服務。 雅琴滿意極了。 李昇這個天真未鑿的青年,從北京給我帶回一瓶真正的高檔茅台酒。他說現在大陸市場出現不少偽品、假貨,讓人分辨不出來,這是改革開放以前罕見的現象。為了賺人民幣,人心大變,那過去的「雷鋒精神」已經一去不復返了。他的這些具有現實主義的語言,讓我聽得訝異。李昇在北京待了半年,進步多了。 我把這瓶茅台酒,視若寶物,捨不得喝。藏了數日,最後送給了林姮姣。她的酒量不大,卻懂得酒。她說當前大陸上的美酒,仍是以貴州茅台酒為上品。她準備在適當的時機,炒幾樣可口小菜,再打開瓶蓋,陪我一起喝兩杯。 《情繫北勢溪》這部回憶錄,造成出版界的暢銷高潮,高潮過去,林老已感到疲倦辛勞,湧起交班的心情。他和我商議,是否將《北勢》讓出去,由別人繼續經營,或是宣佈停刊。思索半晌,我憶起軍事學家蔣百里說過:「行百里九十者半。」如果半途而廢,豈不枉費創辦這本刊物的心血。這和我開麵館一樣,其實我已用不著忙碌生意,維持生活;我是為了照顧幾十個職工和家屬生活,以及廣大的顧客的飲食方便,才努力經營下去。如果《北勢》停刊,怎麼對得起成千上萬的讀者?精神食糧比炸醬麵更為重要。 林老聽了我的勸告,無言地低下了頭。 這是一個空前民主的時代,也是空前言論自由的時代。若是向前推20年,張樺的回憶錄是不能發表的;即使冒險出書,也會發生江南事件的風波。你不是為營利而辦刊物,而是為記錄歷史教訓而辦刊物,這種偉大的愛國情操,明眼人是看得清楚的。台北的大人物,也別把知識分子看得水平不高,是非看不清楚,那可是天大的誤會。我不願意和林老進行辯論,我也沒有資格和他辯論,如果停刊,那會造成親者痛、仇者快的後果。 OK,我繼續辦下去。 台灣的人材,雨後春筍,等待你去發掘,這是《北勢》評論刊物的後備力量。栽了梧桐樹,引得鳳凰來。《北勢》這本刊物,永遠不朽! 我的話雖然囉嗦、瑣碎,但卻給林詩齡帶來了靈感。他有一日找我談話。問起一個奇妙的話題,改革開放、解除戒嚴,何以仍有極大多數的老芋仔,待在台灣,不願意返回故鄉安度晚年?詩人、作家都不碰這個敏感問題,逃避現實,覺得引不起讀者興趣,這是愚笨而可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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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土之戀
●柔情 我愛泥土,你崇高聖潔的大地底母親呀! 我愛你沉毅剛強的韌性,我也愛你柔軟慈慧底胸膛。 萬千年代的過去,你伴著地老天荒,你沐浴於星月底輝映,又耽戴著歲序的流湍。是的,萬千年代的過去,但沒有留下一絲波痕。 你沒有憂慮,憂慮只是年代搖晃的陰霾;你沒有歡情,歡情只是人間瞬息的泡沫,你沒有創傷,創傷猶如歷史的擔代。你永遠那樣健壯倔強,你永遠有著柔軟慈慧的胸膛。 泥土啊!我愛你,我愛你沒有記憶,也沒有掛累,記不起那一世紀戰爭的史詩,也不會為人間記掛那時代的禍患,你未曾編織著如飛絮的夢,假如有,那是你永遠伴著藍色底蒼穹,做過如大洋一樣浩瀚的呼喚。隨著太陽而航行,你只有聖潔底輝映,隨著那星月底伴奏,你只有沉靜神祕的遐思。 季節打從你心臟大步的踩過,或許是輕輕的躡踰,無論嚴寒底霜露,抑是盛夏底威陽,泥土,你一樣沉毅剛強,你一樣溫柔慈祥。 我愛泥土,你靜靜的躺著,神祇當年曾經做過試驗改造人類的悲劇,大地有過滾滾的洪流,又是暴風雨伴著大地震,然而這在你好比聽過一闋瑰壯的交響曲,你依舊靜靜的躺著。 你有堅硬的性格,讓我們畏敬,但也蘊含無比纏綿的柔情,讓我們溫存。 泥土呀!我愛你崇高聖潔的大地底母親呀! ●命根 我愛泥土,因為泥土曾經沾染辛酸的苦淚。 我愛泥土,因為泥土曾經吮吸殷紅的鮮血。 我愛泥土,因為泥土曾經混和著鹹辛的汗滴。 泥土,我們曾經從你的懷裏長大,是一篇沉重而憂鬱的故事,這裏鐫著陰黯的傷痕,那是生活的記載。 泥土,你養活我們,然也曾為你帶來苦難,是一首冗長的詩章,劃過無數艱難的筆跡,那是生命的掙扎。 老祖父說:「一粒泥土,是一滴汗,一淚和一點血的混凝。」 一代一代的交替,生命在這裏生長,最後也在這裏寢息。 披過星月,戴著雨露,祖父一滴一滴的汗,翻掘一畦一畦的田畝。那裏堅硬了,又再翻鬆,汗珠淌滿了額頭,一抹拭又彎了腰,一鋤一鏟的開掘著,從朦朧的晨曦,到黑沉沉的夜晚,祖父踏著泥土,而泥土也沾染了老人憂鬱的皺紋和枯乾了的指掌,泥土和祖父的皮膚是一樣赭褐色的。 幾十個春秋寒暖,在默默的辛勤中輕易溜去,而老人撥開歲月卻是那樣艱難。於是祖父的肩背被逐漸壓弓了,急促的喘著氣息,作著乾癟的咳嗆,然而永遠不會忘了他戀念的泥土。 有一天祖父終於躺下了,輾轉在一榻矮板上,依舊念念著播種和收穫。將近傍晚底黃昏,祖父勉強吞嚥了一口他勞苦換來的粥湯,睜著衰弱而暗淡的凹眼,赭褐色的手,無力而顫抖的握著一束紙包,那滿沾油穢的摺疊的地契,咽喉像是打著冷抖的發著微弱的聲音說:「這是你們的命根。」 最後彌留的一剎那,還強調的指著跪在榻前的爸和媽說:「一粒泥土是一滴汗,一淚,和一點……」祖父生長從土地上,於是又打從土地下去。 ●苦難 自從爸和媽接承了祖父那一包沾油穢的黃色紙包後,毫無煩言的荷著鍬鋤,一手拉著那條扣繫瘦邁的黃牛底鼻繩,跟著踏上祖父的舊路走去。晨雞甫初唱,一滑落便爬起來,直到夕陽越過山外,昏鴉噪著煩囂的嗓門,父親又一模一樣的跟在牛屁股後,再踏過祖父的舊路回來,也帶了一身泥污。 媽在灶間渾忙,搧著炊煙,熱著湯水,滿額大汗,氣喘呼呼的,頂著祖母的差雜忙著操勞。 時光是無情的,也把祖母摧倒了,像祖父一樣說是再也爬不起來了。媽陰沉的臉,流著兩行淚水,嗟吁嘆息。這時有兩個陌生莊稼漢到家裏來,父親戰慄的手握著一枝禿筆,在一張白紙上畫圓圈,從此我們的泥土是屬於別人的了。薄薄的一紙契據,扭斷我們和田地的相依。 媽終於忍不住,出聲啜泣,眼睛起了浮腫,而爸像刀割似的難受,他說:「為了祖母,對不起祖父。」還自埋怨著不長進。 從此父親雖然一樣拉著牛繩,荷著犁耙,早出晚歸,但並不是踏著祖父的舊路,他是給左鄰右舍僱傭去的。 每當黃昏,父親回來一樣的沾滿了泥土,但顯得更沉鬱更愁悶,媽默默的依然整日操作,繫著無限痛苦的擔代,心裏頭有著難以打開的鬱結,有時二人相望,每作無語的沉默。日子是在這樣憂悶中艱難挨渡,父親的白髮平添了幾根,母親也深鐫了幾條皺痕,每當一粒米要下咽,總是起著莫名的楞呆……。 不知怎的,一天父親很早便回來了,一樣沾黏一身泥土,然而足盤上還流滴著殷紅的鮮血,泥土混合著血水,像祖父交給父親那一包赭褐色的油穢。媽著了慌,又一度滴淚,幫著揩洗。父親沉靜的說:「幾時沒下雨,泥土太堅硬呀!一鋤掘下,不小心被反彈戳傷……。」 可是,生活沒有容你歇息的空隙,在赤炎的威陽煎迫下,父親帶著創傷依舊和泥土掙扎,泥土堅硬呈著龜裂,然而父親更加賣力,猛地一掘,掉落難數的汗珠,很快被泥土吸去了,是那數不盡的汗滴,滋潤了泥土,泥土被翻鬆了,撒下種子,開始萌芽、茁壯。 迎著晚風歸來,從疲倦的身上,榨出了汗,揮出了力,父親的痛苦和憂患,不會去記掛歲月是怎樣安排,勤儉和辛勞,伴過了悠長的白日和黑夜,有一天總有一天的期望和收穫。 辛苦賣汗,勤儉粒儲,有誰知道他忍受了多少飢腸的抗訴,你看那縱深似塹壕的皺紋,做人何曾勝過牛馬。 是那兩個已是熟悉的莊稼人又一度到家裏,父親把一包用粗布紮緊的白晃晃的銀子取出,噓了一口極沉長也似輕鬆的氣息,換回那沾滿油穢的赭褐色的契據。 第一次看見媽和爸相對傻笑,似有無限的安慰。 ●擔代 泥土是嫺靜的,然而她隱藏著無盡的苦痛和憂鬱,是一滴汗,一淚,和一點血的結晶。 我愛泥土,愛她那芬芳的氣息,和纏綿溫雅的情味,沉毅堅貞的性格。 我們如泥鰍般的曾經從她底懷裏滾大,過屎,撒過尿,捻著小玩意,捕蟋蟀、放風箏。我曾經淘氣的踩踏,躺在蜿蜒的阡陌上,油綠綠的狗尾草,撫著我的臉頰,傾聽著青蛙咯噪,那是一闋無規律的自然交響曲,我也曾望著高高的藍天,瞧著星月閃爍,浮雲馳騁,在那裏我做過無盡遙遠的甜美遐思,和天真絢爛的神秘幻夢。 泥土呀!你偉大的大地底母親,我曾貼著你的胸懷,而你把我一樣養大,是你無私的情味和性格,是你沉默堅毅的浩魄,一代一代的從你身上爬起來,又一代一代的從你身上躺下去,你找不出刻劃年代的紀錄,而人間卻有深沉的苦難記憶。 假使是急湍的水流,那祇能加增你的沉靜;假使是炎陽,只有使你更堅強。在春天你使蝌蚪歡躍;在寒冬你又給牠庇護掩藏,時光是怎樣的流,朝代是怎樣動亂,泥土你是永遠屹立,永恒無恙……。 ………… 是那一滴汗,一淚,和一點血的結晶,爸和媽又把那包赭褐色油穢的紙包交給我。 「我們祖宗數代艱苦的血汗,現在完全交在你的手上……」爸說。 「是的,這是我們的命根。」我安慰著白髮蒼蒼的父親。 「是的,我要把它守護,要把它耕耘。」我慇懃的望著慈祥而憔悴的母親,負起沉重的擔代。 ●寶藏 於是,泥土又跟我們生活在一起了,如同自己的生命。我們偎依、守護、珍惜,為她保養,把她耕耘、灌溉、芟蕪。然而她也還給我們以糧食,使我們溫飽,使我們落根又生葉,長大又結果。 到我不知已是第幾世代了,自從我懂事後,祖父曾經撫著我的頭蓋,把旱煙管的銅嘴,咚的擊著土磚說:「就像這棟房子吧!和我們的田地一起交在咱家手裏,那是遠祖從黃河之西畔遷移來的,那是七百年前的宋末代,金兵去了又來撻虜;北方和中原遍地狠煙,祖先在兵荒馬亂中輾轉逃出翻越仙霞嶺,到這東南濱海一角定居,這房地是辛苦的血汗粒積換來的。」 又說:「到你已是第二十三代了,我們未曾失去它,有時青黃不接,也曾暫時典押過手;但一翻身,我們又贖回來。這是我們靠活的命根,將來到你手裏,你要牢牢的守著。」 「是嗎!我該牢牢的守著,不要失去,才不會對不住祖先。」我深深的刻記著。 一代人接過一代人,像接棒競跑似的延續我們的生命,沿著年序向前奔逐,一世紀一世紀的迎來又送往,數不盡歲月的流轉,泥土始終是我們的血輪,是我們的心臟體系,是我們生命的脈搏。 泥土散發著芬芳,土裏有著掘不盡的寶藏,生長著四季異殊的花草、葉子、蔬菜、芋麻、棉花、穀物,供給我們穿的吃的;春來水滿田畦與池塘,這時有青蛙,還有魚鮮,土剎、鱸鰻,有著數不盡的魚蝦讓我們網羅、烹調,作為珍餚,讓我們享口福,打牙祭。 夏季有香噴噴的白米飯,有新果、有螃蟹、田螺供我們下酒,還有蚯蚓鬆土,和我們作釣魚的餌物。 秋收有金黃的稻草,不僅供作燃料、蓋屋、馬欄,還可作過冬的草墊,編織草鞋。這時田地雖然乾涸,可還軟潤潤的,仍可以發掘土溜、泥鰍、刺魚,可與黃菊齊媲美臼。 冬天,大地雖然一片嚴霜,朔風怒吼,可是豌豆正開花黃紫爭妍,油菜馨香,蘿蔔、菜頭,紅白交映。麥穗呈金黃,在莽原上搖擺著誘人芳姿,真是惹人心愛陶醉。 這是一篇絢美的原野詩章,一幅自然的圖案,一闋充滿田家風韻的旋律。我為這美好的大地而迷戀,為這香艷的畫面而嚮往,也為這豐腴的家山而發狂癡纏。 那是大地,大地-泥土,泥土;我的母親的芳儀容貌,是我的母親的心臟。它為我們的生命而跳動,為我們的生命而謳歌,也為我們的生活放射如虹的異彩。 ●葬親 自從父親手中接管那幾畦足以溫飽的田地,我們辛苦的耕掘,不管凍僵與熱暈,不分晝夜與災荒,胼手胝足,用自己的血汗換取果腹,抵擋飢寒。雖然我們不夠餘裕,但我們也歡樂天然,分享人間的生趣。 所以我愛著家園,因為家園是我們的搖籃,我愛著泥土,泥土是我們的乳奶,它孵育我們,餵養我們長大……。所以我不忍捨棄,也不甘背離,長年我擁抱它,我吻著它,踩著它,猶如一個頑皮的嬰孩。它也望著我展眉露頤,也對著我作憨愿傻笑,我也守護著它,心滿意足,尤如一顆藍寶石,在我的胸前亮著璀燦的光華。 當父親撒手塵寰,母親接著也永離人間,在一個短時間內家遭大變,收殮飾終,自是人子的責任。然而四壁徒然,毫無餘積,要怎麼來籌措應付,心中徬徨,憂苦交煎,無以終日。堂伯叔們還是老主意,說要把西浦畔那坵園典押出去算了;嬸姆們亦建議把長溝邊那畝田賣掉算了。議論紛紛,不知如何是好,使我神靈無著,拿不出主意。 本來變賣田地,來安葬父母,是鄉俗常情毫無奇怪,亦非羞恥事,但每當我想到田園,立即浮現一幅熟悉的臉孔,那是爸慈祥而溫和的聲音。 「這是我們祖宗數代艱苦的血汗,……現在完全交在你的手上……」 還有祖父也曾說:「這是我們的命根,將來到你手裏,你要牢牢的守著。」 於是我猛醒了,親友們把田園打的主意,都被我往腦後丟扔。於是我四處奔馳,乞哀求憐,告貸典質,竭澤搜索,把能變賣的,能賒拖的,都拉湊起來,終於草草的把父母掩埋,聊盡人子之責任。 媽常說:「人生以土為生,也以土為安。」反正我們都從泥土爬起來,也終歸於泥土,可不是?人們靜悄悄的來,也應寂沒沒的歸去,何必喧嚷嘩噪,那些繁文縟節,飾終盛典都是多餘的,死的人不聞不見,而誇耀的只是那些子孫,甚至是一些將來要典宅賣地的王孫公子,和富商巨賈的紈子弟。 何況我們是莊稼漢,我們是大地的兒子,我們生來赤裸裸,死也不帶去甚麼,一切以盡其哀思而順變。因此,我這樣的安排,冥想雙親地下有知,定必會原諒我,而含笑於九泉的吧! 這樣,田地仍由我們繼續耕管、翻耘、播種、培養、灌溉、生產,因為,田地是屬於我們自己的,它聽由我們自由操縱。 ●夢魂 然而,自從遊子在海外漂蕩,空抱一分幻念,遠離鄉邦,睽別泥土--那孵育我們長大的母親,徒自蹉跎歲月,滿載兩袖清風,可未嘗忘卻你的恩情與苦難。 異鄉仰望星月,低首回甘搖籃,如今只剩一腔情意,依依牽繞昔日的乳香。 夢魂泥土親恩,那日落雲深的田疇,何時重返你的懷抱,作刁潑嬉躍,踩踏於你的胸膛,臥醉在冬溫秋涼,重溫童稚的夢鄉。 為問溫馨慈祥的母親呀! 別來,別來你可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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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葛後的夢魘
網路世界無遠弗屆,透過臉書的大串連,一些失聯的老同學、老朋友就在虛擬的世界中,再一次回到自己遺忘的記憶裡。那些模糊的、清晰的、陌生的、熟悉的畫面、場景、人物,透過一張張的老照片,讓人又一次乘著時空的翅膀,飛回舊日的時代,努力去回想、去咀嚼、享受曾經的童年時光。 那所曾經裝填童年韶光所有喜怒哀樂、酸甜苦辣,快樂和悲傷的國小校園,在網友的用心下,一一重現。我將新舊相片一一比對,一點一滴去接續遺忘的時光,不知是記憶的退化,抑或是實景的改變,如今已是物換星移,物非人非事事休,內心有些許的惆悵,些許的失落,些許的不甘心,於是,努力再努力、尋覓再尋覓,試圖從記憶的角落、泛黃照片中的小小身影、小小面容、小小景物,去找尋曾經的蛛絲馬跡,終於,嶄新的教室旁,已不見蹤跡的校園廚房旁,那塊曾經長滿高大、密密麻麻的九重葛叢、白茶花樹的園地,漸漸在腦中有了雛形,繼而清晰。 小時候,喜歡聽大人或姊姊們講述鬼故事,那是既刺激又恐怖的經驗。夏夜,滿天的星斗加上明月高掛,蟲嘶蛙鳴,夜是寧靜可人的;冬夜,全然不同的景致,早早宵禁的金門,黑暗、寒冷是它的代名詞,呼呼的北風、淒厲的犬吠聲,光聽就叫人毛骨悚然。偏偏當需要獨自外出的時候,那是內心最矛盾的掙扎,尤其那叢九重葛後的故事,是我黑夜的禁地,當夜晚降臨,黑幕籠罩大地時,就是我夢魘的起始。 曾經聽過,學校有一位年輕的校工,長得英俊又瀟灑,心地善良,熱心助人,且多才多藝。沒有人知道他打哪兒來?因為單身,所以一年365天以校為家,白天恪守校工的本分,學校大小事務一把抓,他是老師們的好幫手,同學們心目中的大哥哥,村中很多大姊姊都愛慕他,其中有一位美若天仙的長髮姐姐和他最投緣,學生們都說他們在談戀愛。放學後,夜晚的校園常常有他們散步的身影,有時,大哥哥吹簫,美妙的聲音、悅耳的旋律在寧靜的校園迴旋,大姊姊坐在鞦韆上盪呀!盪!,這是夜晚校園最美麗的一景。 有一天夜晚,用過晚膳,大哥哥坐在操場的翹翹板上,等著大姊姊的到來,他慣例吹著簫,悅耳的聲響劃過天際,響在校園的每一處角落,簫聲輕快悠揚,就如同他等待大姐姐愉快的心境。突然,樹梢後閃過一位穿著及地白洋裝的長髮女孩,大哥哥停住吹簫,輕輕呼喚她的名,怎料,女孩不回應,大哥哥再次呼喚,並迅速移動腳步往女孩的方向,女孩卻不見了,他以為她和他玩捉迷藏,接著,巡遍校園的每處角落,始終沒有女孩的身影,少年以為,女孩與他開了玩笑,出現後隨即離去,保守的年代,沒有電話的設備,少年也無從追查,只待下一次見面再問明白。 終於,他們又見面了,女孩斬釘截鐵的否認那晚曾經惡作劇,校園鬧鬼的傳聞便不脛而走,女孩雙親聽聞此事,開始禁止大姊姊與大哥哥約會,大哥哥日思夜想,晚上便以簫聲寄情,吹奏出哀怨思念的樂音,那晚行蹤成迷的長髮女孩便常常出現,他倆沒有近距離的接觸,只是隔著遙遠的距離聽他吹簫,是人是鬼?沒有人去求證。終於,大哥哥病倒了,鬱鬱寡歡的他日漸消瘦,最後,行蹤成謎,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過得好嗎?但是,校園鬧鬼的事件喧騰得沸沸揚揚,有人繪聲繪影的談著、描繪著,校園籠罩著一股不尋常又詭異的氣氛。 有人說:女孩最喜歡出沒的地方是九重葛叢、茶樹林,因此,那兒成了禁地,卻是我每天上學必經的路徑,白天還好,但總要結伴而行,夜晚來臨,詭異的氣氛就會在這裡蔓延,樹叢成了我最恐懼的地方。記得,有一年冬夜,在國小代課的姊姊必須夜晚留校加班,母親要我前去陪伴,儘管心中百般不願意,但是母命難違,我只好硬著頭皮勉強去闖,穿過小花園,颯颯的風聲、窸窣的樹葉聲,夾雜校園的狗吠聲,凝結的空氣,我不敢回頭,卻依稀、彷彿聽到細細、輕輕、冷冷的嘆息聲,我想:當時只要我勇敢的回頭,一定會有驚人的畫面,但是,我不敢。 那天以後,每夜,每夜,我作了無數次的噩夢,夢境都是那晚未竟的畫面,從此,我不敢再踏入禁地,上學、放學只得繞遠路,同學在小花園遊憩的身影中一定沒有我,那晚恐怖的記憶深植我心。九重葛艷麗的花海沒有我美麗的綺思,只有永不磨滅的夢魘!望著相片中全新的校園,小花園不見了,九重葛、茶花樹被剷除了,明亮全新的教室裡應該是孩童朗朗的讀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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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阿姣最懂得性的情趣,她煮蝦、螃蟹、蛤蠣、炒菜花,準備高檔的大陸白酒,只要在她家餐敘,吃喝過後,便按捺不住,做了她的猛男,供她恣意享受。 我最懼怕阿姣喝多了酒,便胡言亂語,裝瘋賣傻,自稱是北勢溪最幸福的女人。我請她閉上嘴巴,別說大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千萬不可自滿、驕傲。她卻大聲吹噓:「誰嚐過紫綠色大茄子的鮮味兒,我嚐過。」 別叫了,小心被人家聽見。 怕什麼,我又沒做違法犯紀的事,警察管不著。 妳再叫,我以後不來了。 不來,我去找你。 找我做什麼? 想吃大茄子。 不能再吃了,妳照鏡子瞅一下,妳已經瘦成火雞了。 真的? 我不停地點頭。 她倒在我的懷裡,啜泣起來。 即使林姮姣成了白髮皤皤步履蹣跚的老太婆,我也會誠心敬意愛她、關懷她。我雖然做出逾規的事,但我卻不是玩弄女性的壞人。阿姣喜歡我,無私、無條件,完全發自一片純潔質樸的情意。我知道,我不會辜負她的。 我說的掏心話,使阿姣明白過來。終於停止了啜泣…… 為了排遣她的寂寞生活,而且可以時常見面,還是盼望林姮姣在美髮部做事。年紀日增,她也不必給客人理髮,做個領導人吧。 石碇新闢的菜圃,面積廣闊,蔬菜種類繁 多,足以供應「北勢麵館」的使用量。包子、泡菜、涼菜、小菜,每日需用各類蔬菜瓜果。這是其他麵館罕有的條件。 李昇去了北京,不到半年,便傳來重返「北勢麵館」的願望。內中原因,我不瞭解。他妻子周雅琴思鄉心切,時常和李昇爭吵,這也是促成他返台的因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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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活動
諸君看了這個命題,可能要一頭霧水了。那是我這個月上旬赴張家界所參加的一個書法交流活動的簡稱,它的全名是「百年辛亥,百位名家,百米長卷海峽兩岸書畫家揮毫交流活動」。能抓住辛亥革命一百週年的特殊時刻,集合兩岸書畫名家100名(大陸70名,台灣30名),同時在百米裝裱好的素紙長卷上創作書畫,這樣的一個構思真的很別緻,至少在宣傳上已取得成效。 能參加這次的活動,主要還是經由廈門市閩臺書畫院劉堆來院長居中協調的結果,上個月劉院長即傳真了一份公文給美術學會的楊誠國理事長,除了說明活動的原委之外,文中亦附上邀請人選名單(包括美術和書法兩學會共9人),我忝為其中一員,便隨隊前往。 這次的活動地點是在湖南省西北部的張家界,我們一行人是搭七日下午的八方輪,前往廈門的五通碼頭,隨即由劉院長的助理陳聰小姐用接待車直接載到高崎國際機場。此時正逢大陸的國慶長假,機場大廳人潮洶湧,好不擁擠,加上我們又到得早,一行人只好在候機室裡耐心的等候,幸好平日彼此都熟悉,便以談笑戲謔的方式來打發這漫長的時光,待天色昏暗,華燈初起時才好不容易地聽到登機的廣播,我們也跟著隊伍魚貫地進入四川航空的飛機,向著湖南長沙的方向飛奔而去。 走出長沙機場時,已是夜間8時半,來自張家界的土家族導遊姚苗阿妹(土家族稱少女為阿妹,不稱小姐的),引領我們坐上車,隨即告訴我們要直奔張家界,車程大約是五、六個小時,也就是說我們一直要到深夜一、二點才能抵達目的地,想到這裡心中還真有些忐忑。在車上導遊阿妹想盡法子要來幫大家提振興致,以便消磨這漫長的時間,但大夥自下午登船後,一路上的舟車勞頓,確實累了,瞌睡蟲已悄悄的上身,雖一心想與導遊同樂,但終敵不過睡神的召喚,大多數的人就這樣昏昏沉沉的進入夢鄉,等到導遊喚醒的時候,已經是凌晨2點多了,拖著疲憊的身子,最期待的莫若倒頭便睡。只因主辦單位盛情,還特地準備了豐盛的宵夜等候,這一食指大動,可又推遲了入睡的時間,我猶記得上床時,早已過了凌晨三點了。 隔日的主要活動便是百米長卷的書寫,活動的地點就選在風光秀麗的十里畫廊,這是張家界的一個著名景區,沿著河谷可以欣賞那數以千計拔地而起,千姿百態的突兀山峰,真叫人看得瞠目結舌,嘆為觀止。 大陸的各項活動,一般總是會先來個盛大的開幕儀式,何況今日是結合海峽兩岸書畫家的大型活動呢!先談自飯店出發開始,即有一群號稱「空氣妹眉」的姑娘,穿著紅色旗袍前來領人,每一位姑娘要負責四位書畫家的生活照顧,例如我被編在第97號,吳宗陵總幹事被編在第99號,98、100號則是來自北京的書畫家,我們四人就是同一組,算是一個小家庭了,在活動上的一切事務,完全歸空氣妹眉張羅。我這一組的空氣妹眉叫做陳智芝,目前正在旅遊學院唸書,長得十分甜美,做事非常認真盡職,不時的叮嚀我們四人要緊跟著,不要脫隊,但活動的場面大,一個不小心便丟了隊伍,像100號的老書法家,就常不知不覺的失去蹤影。這可讓責任心重的空氣妹眉著急不已,害得我們也得幫忙四處尋人。會場上有這許多美麗的姑娘來回穿梭,更增添了喜氣洋洋的氣氛。 其次是開幕時除了幾位領導要講話之外,主辦單位特別邀請了當代大陸著名的模仿演員在現場說話。毛澤東、劉少奇、江澤民三位大人物的模仿者,除了本人形貌與大人物相似雷同之外,他們更以其深厚純熟的演技,把每個大人物的神情語氣表現得維妙維肖,傳神逼真的模樣讓觀眾笑翻了,自然也贏得如雷的掌聲。儀式之後,他們還主動的走進人群,與人話家常,三不五時的還以大人物的口吻說話,逗得群眾笑聲連連,這種搞笑的安排,不僅熱了場子,也拉近彼此的距離,更增添了甜美的回憶。若干年後,當我回想起張家界百米長卷書寫的事時,我絕對忘不了這一幕幕詼諧歡笑的場面。 揮寫的時間終於到了,之前主辦單位已經將裝裱好的百米長卷,鋪放在長形的桌面上。每一位書畫家就按照自己的編號對號入列,長桌的前方擺放著墨水和顏料,主辦單位並不硬性規定你該畫畫還是寫字,一切悉聽尊便。當我站上自己的位子之後,本想以眼前的靈秀山水為範本,好好的揮灑出一幅山水畫。但因在室外,太陽亦猛,加上遊人如織,聲音吵雜,此情此景若花上個把小時作畫,恐怕會吃力而不討好的,故而臨時改變主意,寫幾個字交差吧!隨即借來宗陵兄自金門攜帶過來的毛筆,靈機一閃的寫下:「碧血黃花」四個大字,上款寫上:「辛亥百年百米長卷書寫紀念」,下款則是:「辛卯之秋台灣金門洪明燦於湖南張家界」,之後再蓋上篆刻姓名石章,短短的數分鐘便大功告成,心情也輕鬆了不少。 回頭見大多數的人還在埋頭苦幹,便隨意走走看看。這才發現原來選擇寫書法的人數還是比較多的,就以我們金門的來說,都是青一色的書法表現。書家在書體的選擇上,篆、隸、行、草、楷無所不包,真是各盡姿態,各顯神韻,這當中又以行草形式表現的居多,這和我先前所想的如出一轍,真是英雄所見略同。(疏懶的人自我解嘲了)至於選擇作畫的人,總要花上比較多的時間的,若是寫意花鳥或人物還好,簡略數筆亦能殺青完稿,最可敬的還是那些選畫山水的畫家了,看著他們頂著耀眼的日頭,又是經營位置,又得兼顧皴法,墨色筆線亦不能不講究,最後還得上色,這一趟工夫下來,一、兩個小時跑不掉。這景況讓我們這些已完成者敬佩不已,自己沒能做到而別人做到了,值得借鏡。 當所有的書畫家完成了他們的工作,主持人隨即宣布,要每位作者站在百米長卷的另一頭,再以齊一的口令要大家將此長卷懸提起來。此時又是另一高潮,只見所有的媒體人無不找著最恰當的角度努力的拍照,這真是一個歷史的時刻啊!「百年辛亥,百位名家,百米長卷」,這所謂的三百活動終於被畫下完美的句點,而我能躬逢其盛,真是太幸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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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的功課
萬籟俱寂的深夜,輾轉反側醒來,見一旁微鼾的你,我的心依舊是一團糾纏的亂絲。經過這許多年,兩個孩子都上國中了,還讓自己陷入這樣的困境,是太懦弱還是麻木了? 我們初識於大專的樂團活動,你那得天獨厚的才貌,常是眾所矚目的焦點,而你也慣於當被群星所拱的明月。你的身邊有個形影不離的她,我只是你的「哥們」,也安於這樣的群聚。畢業後各有自己的一片天,知道彼此何在,卻鮮少聯繫。春假回鄉偶然翻到你的電話,只想問候一聲,卻串起這不可能的緣。你大哥曾笑著說:「一放下電話,他就樂得手舞足蹈,直說是他準老婆打來的。」 就這樣無心插柳柳成蔭,我以為自己是不小心撿到寶貝的灰姑娘,百依百順的跟著你的步履而行。 生老二時,你殷勤送我回南部婆家坐月子,滿月又滿月仍不見你的蹤影。回來後才發現鵲巢曾遭鳩佔,你說:「人家只想過過家庭生活的癮,又沒要怎樣。」並振振有詞的說:「她那初戀情人的味道,有致命的吸引力。」 初戀是你今生的至痛,海誓山盟因著雙方高堂的意氣之爭,釀成不可彌補的裂痕,女友負氣遠嫁,你的心死了,遇到我只是暫時復甦,這一生念茲在茲的還是她;你說從小缺乏母愛,甚至曾被屈打成招以致罹患人格扭曲,常渴望溫暖懷抱……曾是同聲嘆息的過往,如今卻成脫罪的藉口。 為了襁褓中的孩子,我默默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日子就這樣毫無生趣的過著。有一陣子那女人吵著要住進來,你大言不慚的說:「人家也不求什麼名分。」 朋友教我出險招:「進門可以,但要明媒正娶。」你喜孜孜的飛奔傳告,卻垂頭喪氣而回,當小老婆誰肯昭告天下?女人知難而退,見她越走越遠的背影,你回過神之後開始怪我破壞好事。為了彌補裂痕,我陪著漫遊山間海湄,綴補你因「失戀」而破碎的心。 晚飯後你累倒在沙發上,筆電仍開著,瞥見銀幕上寫了一半的信,我的心頓時陷入谷底,是本尊--那個正牌的初戀情人。你目中無人的盤算著,等她教職退休再續前緣,對此我居然束手無策。兩個冰雪聰明的兒女,是你的驕傲,但你仍不肯因此而收斂狂野的心。如果那是你今生的最愛,我是不是該成全呢? 有一天你突然有感而發的說:「那段感情已經圓滿,此生了無遺憾。」 「天終於亮了!」我暗暗高興。 一早你忘在鞋櫃上的手機突然響起,七通同樣的號碼,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我寧願相信真的只是你的同事。特地到辦公室樓下等你下班,你與女伴偕行而來,親暱的甜笑瞬間凍僵,你無奈的揮揮手跟我回家。你承認這是另一個緣起,毫不避諱的說是對方主動投懷送抱的,並說她的陽光與年輕讓你深深迷戀,我聽見天崩地裂的聲音,也許該是離開的時候。你同意離婚,但書是--離婚但還是住在同一屋簷下。兒子靠在門邊,微皺著眉頭酷似小幾號的你,日後他會這樣對待妻女嗎?女兒哭倒在我懷裡,順著那出水芙蓉般的臉蛋,想著:「她會有怎樣的一生?」我不要她作我的翻版!擦乾眼淚,我發誓再也不為你流半滴眼淚。 你承諾:每晚回家,週六、日是家人的。還不到二個禮拜,她囂張的狂按樓下的門鈴,得寸進尺想硬闖家門,你包庇的說:「一起住也沒什麼不好,以前人還不是三妻四妾。」朋友看出我的掙扎,含蓄的留下一紙便條:「野火又在燎原/你的心是座乾涸的水庫/紅顏萎地常因連番風雨/蝶為花媒風流種性/刺鳥泣血荊棘以歌/只是浪漫的傳唱/」血淋淋的傷痕朋友都看見了,為什麼你仍不在乎我的感受?因愛而豐沛的心早已乾涸,只能眼巴巴的任野火燎原,也不是想學刺鳥以鮮血傳唱生命之歌,但一生只真愛一次,這樣的期許是不是太執著了? 也許離開,去路會更寬廣,但那空虛的心該用什麼填補?一個習慣於依附的女人,在這樣蕭瑟的深秋,望著階前的落葉,我默默的告訴自己:「這是我一生的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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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ld住
最近網路有個話題人物-「Hold住姐」。她在電視節目上扮醜搞笑,誇張的語言和肢體動作,惹得大夥狂笑不已,YouTube影片的點閱率,十天內突破了一百萬人次。「Hold住姐」的表演雖然十分搞怪,其人卻是文化大學四年級的學生,具有表演的專業背景。當觀眾笑得滿地找牙、不支倒地時,她仍十分鎮定,正經八百地喊出:「整個場面我Hold住!」 「Hold住姐」的表演,使我聯想到人稱「濟公」的道濟法師。一般來說,佛教大師總是比較嚴肅,四聖諦中,又以「苦諦」為首,三苦、八苦、人生本苦,弄到最後,苦好像成了佛教的專利。日常生活中,即使法喜充滿,頂多只能拈花微笑,或是慈顏常笑,很少見到學佛人哈哈大笑。禪宗大師比較另類,常以出人意表的言行舉止,展現佛教中生動活潑的另一面,其中最搞怪的人物,大概是歌笑自若的寒山,和破衣破帽的濟公。 歷史上,濟公確有其人,《南宋元明禪林僧寶傳》卷四中記載: 濟年十八,走靈隱,見瞎堂遠公,遠即為濟斬髮。未逾年,神悟絕倫,遠為印可。然濟性狂野,出入僧堂,每大言忤眾,眾以濟犯規白遠,遠曰:「禪門廣大,豈不容一顛僧耶?」 濟公的剃度師,法號瞎堂遠公,是南宋杭州靈隱寺的住持。「瞎堂」的「瞎」,當然不是視力異常,也不是有眼無珠、搞不清狀況。瞎堂的「瞎」,是眼不見眼、自性不能見自性的「無明」。「瞎堂」與「禪堂」,一物二名,都是行者的鍛鍊場,但「瞎堂」聽起來確實比「禪堂」酷多了。 多數的佛教大師,都是平淡而正常的,雖說禪門廣大,顛僧、甚至顛人,都有成佛的潛力和權力。只不過,如果大家有樣學樣,人人都以濟公作為學佛的模範,對佛法的傳遞,又似乎不是很好。 昨天夜裡讀到瞎堂遠公所填的詞云: 來往煙波,十年自號西湖長。秋風五緉,吹出蘆花港。 得意高歌,夜靜聲初朗。無人賞。自家拍掌,唱徹千山響。 當我聽見清脆的拍掌聲時,似乎有點明白遠公的心境。在現實社會中,獨排眾議,力挺一個特立獨行的怪人,必然引起爭議,甚至誤解。我也能體會「Hold住姐」的壓力,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女生,犧牲色相,惡搞扮醜,其中有掌聲,必然也有噓聲。 Hold在英文中,是掌控、堅持的意思。藝高人膽大,才能掌控全局,鎮住場面。問題是,能Hold多久?遠公圓寂後,濟公被迫轉到淨慈寺,多少網路紅人,笑聲過後,什麼也沒留下。成名,只是剛好的事,Hold住自心,一切隨緣,才是最大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