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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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的故事
98年8月16日,杭州行終於出發了。 8月16日早上搭09:00五通金星輪到廈門再搭14:05到杭州(飛機是飛瀋陽)有些誤點。下了飛機從杭州蕭山機場,外甥卿請一位阮先生來接我們。機場附近房子造型十分漂亮,也有如閩南的屋脊。晚上卿帶我們去「張生記」吃老鴨堡(內有嫩筍、鴨、金華火腿、臘肉)有炸響鈴(是用豆皮)、有蔥包檜(是蔥內夾燒餅象徵包秦檜)、有炒甜豆仁(綠色的甜豆)、有桂花糯米蓮耦、有醬蘿蔔乾(是當地有名的蕭山醬蘿蔔乾,口感脆、甜)。後來卿帶我們去龍祥辦IC卡,一卡可借單車+搭公車,非常方便。再逛晚間的西湖,有人潮、有水舞、有霓紅燈,非常的炫麗。 白居易曾有詩,云:「欲把西湖比西子,濃妝淡抹總相宜」,可見西湖的美麗與迷人!西湖十景名聞遐邇,其十景皆傍近西湖或在湖中,最初的十景為:平湖秋月、蘇堤春曉、斷橋殘雪、雷峰夕照、南屏晚鐘、院風荷、花港觀魚、柳浪聞鶯、三潭印月、兩峰插雲。「曲院風荷」屬老西湖十景之一,位在西湖西北角、靈隱路側、蘇堤的跨虹橋畔。原本是釀酒的地方,因遍植荷花,夏天風送荷香,故名「院風荷」。斷橋,位於白堤東端,橋本身並不是「斷」掉的,是因為遠觀時,光線折射,讓人感覺像是斷掉的,所以叫斷橋。民間傳說《白蛇傳》白娘子與許仙就是在斷橋相遇的。由於斷橋位於西湖的東北,故在斷橋上往西眺望,可飽覽西湖風光。在各個時節都可以看到不同風味的西湖,晴、雨、月、雪四景,以雪景為最,故『斷橋殘雪』是雪後初晴至斷橋上往西眺望,殘雪晶瑩透徹,有清靜透清涼的感覺。 8月17日,早上騎單車遊西湖,從有名的蘇堤出發,隄上一連有六座橋,每座橋的名字都好詩情畫意,也很貼切的將風光明媚的西湖描繪得讓人沈醉:映波橋、鎖瀾橋、望山橋、壓堤橋、東浦橋、跨虹橋,橋橋展露迷人的風情。接著逛蘇東坡紀念館。據說北宋後期,蘇東坡對西湖治理做出了極大貢獻。根據記載從五代至北宋後期,西湖長年不治,葑草湮塞佔據了湖面的一半。蘇東坡於是動員20萬民工疏浚西湖,並用挖出來的葑草和淤泥,堆築起自南至北橫貫湖面2.8公里的長堤,在堤上建六座石拱橋,自此西湖水面分東西兩部,而南北兩山始以溝通。後人為紀念他,將這條長堤稱為「蘇堤」。相傳杭州名菜「東坡肉」,就是蘇東坡犒賞疏浚民工的美食。西湖還有白堤、楊公堤,唐代詩人白居易任杭州刺史時曾在西湖築堤,並有詩曰:「最愛湖東行不足,綠楊蔭裡白沙堤。」原稱白沙堤,橫亙在西湖東西向的湖面上,長一公里,是西湖上歷史最悠久的古堤。後人為紀念他通稱這條古堤為白(公)堤。跟楊公堤不同的是,白堤兩岸種植的是柳樹,所謂柳浪聞鶯,就是風吹柳樹,綠色的枝葉隨風搖曳,一波波如同海浪般,是為柳浪。楊堤為杭州知府楊孟瑛所築。西湖沿岸、蘇堤、白堤等處,遍植柳樹和桃樹,形成了「一株楊柳一株桃」的代表性景觀,另外夾種玉蘭、櫻花、芙蓉、木樨等多種觀賞性植物。杭州桃花的花期一般為2月中下旬至4月上中旬。杭州的傳統食品有荷花糕,蕭山跨湖橋遺址中,曾出土蓮子化石,至少在唐代之前就有人工種植荷花,宋代楊萬里更有名句「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作為杭州市花,桂花是杭州的代表性植物之一。詩人白居易的「山寺月中尋桂子」說明早在唐代,桂花就在杭州出現。桂樹被大量種植在西湖沿岸各大公園,尤其以新西湖十景的「滿隴桂雨」和杭州植物園最負盛名。桂花可分為金桂、銀桂、丹桂、四季桂四種,以金桂、銀桂為最佳。每年中秋前後,丹桂飄香,成為杭州旅遊觀光的一大亮點。桂花除了供觀賞外,還具有食用價值。金桂、銀桂香氣濃郁,是加工調味品的天然原料。醃漬過的桂花和白糖拌在一起,即成了杭州傳統食品之一的「糖桂花」。宋代在孤山隱居的「梅妻鶴子」林逋,留下了「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的千古絕唱,也為西湖梅花增添了濃厚的人文沈澱。靈峰、孤山和西溪是古來杭州賞梅的三大勝地。每年1月底至2月中旬的春節期間為梅花的開花期。 後來我們在岳廟站還單車,再搭公車到六公園站,結果在這裡卻一直攔不到計程車,時間又逼近中午,太陽很大,幸好後來終於攔到,有小小的焦急感。中午就把昨天帶回的剩菜回鍋熱一熱,同行的姐夫用金門帶來的麵線下鍋,吃了一餐菜尾的滋味,我特別有感覺,是因為老爸以前在模範街的「金門飯店」當跑堂,小時候常有機會吃菜尾,十分的懷念那種大雜燴的好滋味,卿同時還水煮荷包蛋,這樣就很美味,又有家鄉的味道。 席間,卿說有一次與新光總經理吃飯,他帶來兩個經理,一個居然是他國中同學,另一個竟是逢甲紡織系同屆未同班的同學,我聽了也驚呼,真是人生相逢自是有緣。他說杭州有三怪,指的是「斷橋不斷、孤山不孤、長橋不長」。杭州的杭白菊有名、蓮耦有名、竹筍有名。卿說靈隱寺(濟公)、雷峰塔(白蛇傳)、梁祝到杭城讀書的書院,都是需要走訪的名勝。因為中國第一有錢的省是浙江,浙江最繁華是杭州,有650萬人口,是世界有名的旅遊城市,這些資訊對我們都是非常珍貴的指南。 下午休息到16:00才出發,因為白天的杭州是熱呼呼的。 下午吃卿煮的原味紅豆湯,是用電鍋煮的哦!沒有加糖有特別的風味。 下午,卿帶我們到吳山廣場看城隍閣逛清河坊-仿清明上河圖,逛胡慶餘堂-中藥、回春堂等,吃南宋定勝糕,是岳家軍傳下來的,有看到龍須糖,喝中藥店的茶,有尼泊爾的街。張小泉的剪刀有名,姐夫特別受孫女之託買了幾把,這裡絲綢有名、蠶絲被有名。還有台灣商人來開的永和豆漿,喝起來別有風味。晚上在避風塘一家餐廳用餐,有茄子堡、有麵,是如台南的薏麵哦! 杭州的觀光單車很方便,有點就可取車就可還車,買一張IC卡也可坐公車可借單車,有專用的單車道且沿路大樹有樹蔭,非常的休閒,到吳山的城隍閣,有旅遊學校的學生免費解說,這裡有展出鬥茶的圖畫,大家比賽龍井茶誰好?有一塊雕刻其木頭非常的特別,有展出杭州當年城內生活重現,有賣豬肉、有過年舞龍舞獅,大儺戲是一種避邪的戲,在城隍閣二樓有看到胡雪岩助銀,有南宋遺韻、有魏祠被毀,有魏忠賢、有秦檜被刺,有匾被毀、有700年的香樟。 8月17日,早上姐夫買了新鮮的紅棗,顏色深棗紅,肉白甘甜鮮脆,我是第一次吃新鮮的紅棗。早上先搭車到六公園,在武林路先生問賣地圖的人還問了一位路人,她說我們可以先到龍井去拜拜再到靈隱寺,重要是先往前走,再右轉走到少年宮站,於是我們先走路到少年宮,邊走邊問,在這裡搭k7到靈隱寺。記得卿說杭州的靈隱寺第一、淨寺第二(這裡有南屏晚鐘),買了門票一張45元(人民幣哦),參觀飛來峰造像及永福寺,那些佛像都雕在石頭上,有些洞上方只有一線的光,叫「一線天」,也有溪流、瀑布,山上還有一些道觀或寺廟,有些橋的欄干設計特出,是石構造與木構造結合在一起,先生十分誇讚,並說邊坡的水土保持處理得很好。戶外很多小型石雕印象深刻。再搭k7到六公園,結果初一直攔不到計程車,我於是建議往前走,過了湖濱路,那裡有人賣新鮮的蓮蓬,我看過幾次,很想嚐嚐看,於是和先生向小販買了四個8元,這時又幸運的攔到計程車,回到卿的住處附近,姐夫買了沙縣的麵及海帶、小黃瓜涼拌回來用餐,卿住在東清巷的鳳起花園新城,記得門口有保全,問我們住那一棟,竟一時說不出,原來是7幢1單元。中午用餐後,嚐起買回來的新鮮蓮子,先剝開綠色的外皮,再剝開黃色的皮,裡面是白色蓮子,清脆微帶甘,滋味天然。 中午休息,因為天氣實在太熱了。 下午先搭k5到六公園,再租單車到岳廟卻已下班,因此我們就到「曲院風荷」參訪,這裡到處是荷花有些燈可打出數種顏色,照在植物上有不同的變化,營造不同的風光,也看到有人在練習各種表演的體能動作,有一處餐廳似乎很高檔,還有一處受到管制,原來是張藝謀導演的「印象西湖」節目在彩排,白天就沒有管制了。 騎車到六公園還車,再往武林路去搭乘k5車回到新華路口下車,再約卿一起到月新小吃買茄香堡、炒魚片、椒片炒肉片、空心菜、醬鴨,還有炒米線(應該如我們的米粉,因為用米做的),卿說問過杭州當地人,說醬鴨就像金門人過年做香腸、臘肉一般,做法是將鴨浸醬油再風乾,可直接吃或蒸,卿談起以前當兵在鳳山衛武營(啊!好奇妙!我也在衛武營住過,軍事訓練之後的實習,是在女青年工作大隊的第四中隊,住了一個月哦),要送新兵到金門,在新頭沙灘和在金門當兵的同學碰面,很特別的經驗。卿建議明天可到西溪濕地看一些生態,因為他覺得我們已看了兩天文化景點。於是他們一起研究如何搭車,還說明天可到附近足浴消除疲勞。 記得晚上在武林路的六公園等車時,遇到一位年輕男孩,從深圳搭火車17小時來杭州旅遊,說讀完初中就開始打工,是河北人(北京)趁年輕到處走走看看,已經來了兩天,再玩一天就回去了。 先生說杭州有水,山上是石頭就容易有植物生長,所以處處生機蓬勃,我看卿家附近的草地上有溫馨提示:小花多可愛,請你別傷害,小草在休息,請你勿打擾。卿說西湖不准養鵝,但只有一家餐廳准許,那就是有名的樓外樓,可能是國營特准,說杭州西湖有「三潭印月」景點,是指「湖中有島,島中有湖」的美稱。1979年中國大陸發行的外匯兌換券壹圓券以及2004年發行的第五套人民幣壹圓紙幣背面均使用了三潭印月的圖案,更說明了杭州西湖在中國風景名勝中的地位。 8月18日,早上在新華路口搭76路車到杭州大廈再走到武林門北搭506路車到周家村的西溪濕地。 到西溪濕地先買入園券80元再買乘船券60元,先到第一個下船點上岸走,沿路好多柿子,遇到團,問導遊才知道那圓圓的橘紅花是構樹,還有在錢王祠看見結綠色果子的樹是皂腳樹,可以做肥皂。中午下麵,用前天晚上剩菜拌麵吃,下午先到足生館足浴,足生館有一個工作人員廣西來,有兩個河南,廣西來的說我聲音好聽溫柔,河南來的說學兩個月,有哥、有弟弟上小學,她小學讀完就出來打工了,問我偶像是誰?我說是周杰倫,她說我很前衛,問我遇到偶像會怎樣,我說簽名,她說她會把他拉回家去吃飯。下午再到絲綢城買方巾,晚上到體育場看人家打保齡球,再到川味觀吃桂花粟米羹、醬鴨糯米、鱔魚、串烤羊肉、高麗菜乾炒。記起第一天晚上還喝這裡最有名的五年紹興(就像金門酒廠出產的陳高,是頂級的酒一般)。先生說杭州有千年古樹,有水、環境好,沒有颱風、地震,主政單位規劃把觀光業帶上來,是中國有名的旅遊城市。 8月19日,早上起早姐夫煮了地瓜稀飯,還有買了蕭山蘿蔔乾及卿備的肉鬆。早上搭k5公車到六公園,再走路到少年宮租單車到白堤看平湖秋月及中山公園的孤山,孤山路進入西冷橋,再往前的西冷印社很有名,是專門研究篆刻的學術團體,這裡還有鑑湖女俠秋瑾之墓、有江南第一名妓蘇小小之墓。 孤山,這裡有紅柿快成熟,也有民眾一起來此練唱,遊客多,山上植物豐富,有許多香樟都是數百年古樹,設有解說牌,也有古建築。在附近拍到蔡元培的雕像。「平湖秋月」有亭也有許多精彩的對聯和題字,說這裡的亭與湖面平,所以稱「平湖秋月」。還騎車經樓外樓、西冷印社到孤山路再轉回來平湖秋月附近還單車。為了欣賞平湖秋月的景色,我們買票搭船到三潭印月,大人45元,半票22.5元,老人免票,在這裡的島上遇到泉州及東石來的學生,二男一女,其中一對是兄妹因聽我們說話像廈門口音。 這裡有東、南、西、北四個碼頭,遊客很多,真的是湖中有島、島中還有湖,有許多亭,也有許多水體空間,更有很多題聯,植栽很多,有一個亭子,先生眼尖的發現,上面種了葡萄,結滿綠色的葡萄,也有紅柿和柚子掛在樹上。回程船上遇有團,聽導遊解說樓外樓菜色多樣豐富,但價錢不便宜,只有大款大企業家消費用刷卡,或是公家機關人員用簽名,一般大眾吃不起,所以有:「大公無私」的雅稱,因為只有大款或公款,沒有私款。三潭印月有導遊說有一個島晚上男生可上去,有阮三小姐拋繡球,有摸彩活動。 回程坐船到岳廟那一個碼頭,後就參觀岳廟,走地下道,後來發現電梯要自按才會動,以節省電源,是很好的設計。岳廟門票成人25元,半票12.5元,老人免票。這裡有岳飛的生平功績、墨寶等展示,聽到團的導遊解說有各二個的跪姿雕像,一組是秦檜夫妻,一組是當年審判岳飛的主審官及做偽證的人,讓人唾罵千年,還有岳飛的墓及其子岳雲的衣冠塚。遊客如織。回程搭了y3路車到六公園,幸運的是站牌在我們搭回家的車的武林路的對面。中午先生到方太太的自助餐買了酸豆、腊肉炒韭菜花及豆腐蒸魚,水煮昨天先生和姐夫一起買回來的白麵來搭配。導遊還說說西湖的荷花全株都是寶,荷花可觀賞、還可外銷,子可入藥,耦粉可清涼退火,西湖龍井茶有名,杭州龍井又有不同的茶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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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金門﹗鄉情詩集》定刊詩序
金門!金門! 我寫下 的一切,被我化為詩 裝在這本冊子裏 小時候的我,沒有足夠能力可以書寫 長大後,沒有太多時間來寫 如今退休,所有一切往事,由開始 的過去,足夠寫成一冊一冊詩集 金門,今夜會坐在海平面上 吹著海風,仰首看著天上星辰麼 發現從前天空和今時有何不同? 而我坐在另一個島嶼看著 從前還小的孩子,想你,是讓我出生長大 擁有母親般的容顏 穿著的外衣過一樣生活 小時候在作文本<我的家鄉>寫下 「平凡的我,卻生長在一個不平凡的地方」 金門,我寫下 我總是在夜晚夢中,回到身邊 白天讀有關的文章,偶而為寫作 已經上了年紀,進入中老年歲月 沒有生活打拚和奮鬥問題 金門,我想起,還住在不是我原本規劃的人生裏 由一條曲折的鄉間小路,換上一條快速的道路 瞬間又從高速公路上下交流道當我停歇下來時,的鄉人正陸續回到身邊 金門,還記得那些孩子嗎? 我們奔跑離開時,一直在家 回頭找,有些人卻已迷失了方向 一切像在昨日夢境 金門!金門! 只要我們能從記憶中把寫出來 就證明一生不離對所愛 作文本上曾經寫的話不是童言童語 現在我多麼以為榮 總是向人炫耀的故事 我用彩筆畫下倩影 用詩闡述我對的真情 像吻過的足下土地一樣芬芳 美麗並且尊貴 在漸漸走向和平 可以看出昔日風采依舊,唯微猶帶傷痕 今夜,我情深款款,望窗月撫筆 我將一生為寫詩,直到我傷亡老死 我的詩裡將一再提起 的名字─金門 2011年春節於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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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張正一,我低頭看名片,覺得這個名字,有點日本味。我問:「張老,您是徐州,住在哪個地方?」 駱駝山。 啊,我不知道。過去我有個長官也是徐州人,他老是介紹雲龍山。 雲龍山是風景區,駱駝山是住宅區,窮人多。 客氣。您的公子都成家立業了吧。 我內人早已過世。目前我是老光棍兒,慚愧。 面對這麼一位富於人生經驗的長者,我不敢問他有關工資等問題。我可以理解,此人不是為生活困難而工作,卻是為排遣時間而工作。我當即提出以「祕書」身分,管理內部人事以及門哨保全業務。他滿意地應允下來。 在短暫相處的日子裡,我發覺張正一不僅拳術高,而且是一位有學識的祕書人材。他原想來做大廈管理員,那只是藉口而已。李發聽說張正一在蔣老總統時代,作過科長、專門委員,至於在什麼機關,茫然不曉。 春節將近,麵館生意特別興旺。正是午餐時間,那八員大將身著黑色皮夾克、垮褲,衝進麵店,領頭的大聲吼著:「李老闆趕快出來迎接,老子們今天捧場,吃炸醬麵!」 驀地,張老迎上前去,冷冷地說:「吃麵,排隊。先買麵券。」 領頭的聽了一愣,兩手把腰一插:「你是哪來的?」 「本店的張祕書。」 嘿嘿,好大的膽子!你不想過個好年了是吧? 滾!別礙著我們做生意!張正一猛然從袋內掏出一把明亮的匕首,插向領頭的右胸,血,淌下來,染紅了那傢伙的衣服、褲子。其他的人也想撲上來,被張老左一拳、右一腳,踢出 門外。他們只得扶著受傷的伙伴,上車,進醫院掛急診。 阿明走近張老,勸他把匕首藏起來。張老笑了笑:「我懂法律,保衛生命安全,我犯不了什麼罪。這小子太可惡了,欺人太甚!」 阿珍為了他的安全,請他暫時躲一躲。 我朝哪兒躲?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董事長,妳放心,他們會再來找我的,我一定等他們。台灣是個講法治的地方,這件事不解決不行。 春節前夕,按照習俗要發紅包,以酬謝職工一年的辛勞。紅包獎金數目,保密,多為親自交與職工。但是,對於張祕書卻有困難,必須由李發轉交才行。我和阿珍都不好意思當面給他。 職工紅包一般皆為兩萬,李發、王光泰五萬,阿明數目最高六萬。阿珍預計發給張祕書八萬。我改為十萬,請李發轉交給他。 李發為了工作方便,在北勢村買了一層樓房,二十五坪;張正一住在八樓,租住不久。李發把紅包送了過去,張老收了兩萬,卻把八萬退還,向阿珍道謝。李發說,張老生活簡單,他一個人花不了多少錢。他覺得進了「北勢大賣場」,並未做出什麼貢獻,拿了紅包感到慚愧。 農曆初六開張,恢復了往昔忙碌的生活。 張正一也常找阿量理髮、掏耳垢,他不愛講話,出手也很大方。阿量喊他「伯伯」,面對著一位年近七旬的長者,她怎麼好意思叫他「張祕書」呢? 妳的兒子功課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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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爸媽
7.爸爸與麻將的緣深 爸爸不抽菸、不酗酒,民國47年八二三炮戰時,在金門農會任職,躲防空洞的時候,學會了打麻將,從此沉迷於此。爸爸離開農會,加入合股事業後,因為工作有彈性,不必天天準時在辦公室報到,只要有空,就出去打麻將,而且常常一星期左右不回家。據爸爸描述,他可以連續3天2夜打麻將,之後,留在賭場睡一覺醒來,如果又有人要來打,爸爸就繼續陪打下去,接著是另一個3天2夜的方城之戰,所以一星期不回家是常事。剛開始,媽媽會很生氣,時常到賭博的場所去叫爸爸回家,如果沒有要事,爸爸是叫不動的。爸爸在外多天,通常一大早回家前,先到菜市場買幾斤的排骨及馬鈴薯或白蘿蔔,燉一大鍋排骨湯後,倒頭就睡。下午睡飽後,很快處理一些公事,一溜煙,又到賭場報到了,讓媽媽根本沒機會跟他講幾句話。偶爾被媽媽碰見了,媽媽氣不過,會罵他,有時大吵,甚至打架。有時媽媽帶弟弟回娘家,故意留下我陪爸爸,爸爸乾脆帶著我到賭場,讓我睡在旁邊床上,他則安心打牌。偶爾,爸爸會與賭友來家裡打麻將,我及弟妹們免不了有機會在旁觀戰,所以我們從小就會打麻將,戲稱是「麻將家學淵源」。爸爸常常不在家,孩子們都上學了,只剩媽媽一人看店,住家卻在對面,媽媽要上廁所或要回家煮飯、拿東西,均需要有人看店,才走得開。找不到替手,就要憋著;孩子們放學後,才能回家煮飯。一到店裡,爸爸最常做的事是,整理抽屜裡的現金收入,記個賬,多少金錢因此跑到爸爸的口袋裡,不得而知。我跟弟妹們都很乖,課餘都會幫忙看店。看到爸爸因麻將而不體諒媽媽,不負家庭的責任,或為此而爭吵,使我的心中也下定決心,將來不要嫁給沉迷於賭博或其他不良嗜好的人。爸爸這輩子,因打麻將而被農會解雇,而因打麻將而輸掉的錢,有數百萬以上。 8.爸爸的熱心 爸爸做2年的村長,替村民服務; 在農會任「供銷課長」10年,安分守己,替農民服務,跟大家處得很好;也幫忙處理過4或5對婚姻不和的問題。爸爸有時太熱心了,不顧自己的家人。有一次,媽媽有事回娘家,要爸爸幫忙看店,爸爸為了幫忙別人,電影開演,人潮入場之後,就把店的鐵門拉下,關起店面,趕出去忙別人的事。民國60幾年起,爸爸義務幫忙人家的喪事,主持過的告別式,多得不勝其數。因緣是,有一位較年長的李朝啟宗伯住在街上,他年輕時當過私塾老師,古文造詣好,很會寫祭文,人也熱心。爸爸較年輕,聲音宏亮,同樣熱心,所以他們兩個搭檔,朝啟伯寫祭文,爸爸負責主持告別式,念祭文。我看過爸爸主持告別式,以抑揚頓挫的閩南語聲調朗讀祭文,有職業的水準。爸爸說,一般人避諱喪事,所以更應該幫助別人處理喪事。我想,這與佛教徒替人助念的功德是類似的。爸爸做事公正,喜歡息事寧人,也善於替人分析事理,有些古寧頭村民有糾紛時,會來找爸爸當調解人。後來金門開放選舉,爸爸每次為同宗姓李的候選人,義務奔走拉票,非常賣力! 爸爸對於金錢的佈施,十分慷慨。其實爸爸自奉節儉,不亂花錢,在外面忙了大半天,不捨得吃一餐,都要回家吃白飯配菜或炒飯。爸爸捐錢給公益,大致是幾個方向:祖厝的修建,李氏宗親會,家鄉的古寧小學,及忠義廟(關帝宮)的興建,每次捐款以數萬到10餘萬計。舉些例子來說 : 剛開放三通時,與古寧頭鄉親到對面福建省探祖訪源(金門古寧頭村李氏的第一世祖先叫李應祥(大祖),西元1403年,由福建省同安縣的浦園村遷居到金門)。當時大陸較窮困,爸爸就曾捐錢資助福建省3或4處的祖厝修建;跟古寧頭鄉親團到新加坡訪問,也捐了12萬給當地的同鄉會; 古寧頭村林厝的祖厝修建,捐了很多錢;有一次,古寧小學開運動會,有鄉親來跟正在看店的媽媽說,你先生真大手筆,捐了10萬及十箱飲料。媽媽有時候生氣他捐太多了,會忍不住罵爸爸說:「你是拿錢去買名譽 !」因為捐錢大方,爸爸被推選為古寧小學的家長會長,金門李氏宗親會的會長多次,現為世界李氏宗親會的榮譽會長。 爸爸組織財團法人,在新市里籌建「忠義廟」,是另一件自豪的事。民國42年,金門司令官胡璉將軍,要在太武山的後面發展一個新的商業區,強迫或鼓勵金城鎮的商家到新市里買店面,一間店面才6千到8千,可惜爸爸當時沒有買。民國43年,新市里開始成立,有人搬來居住。基於商業區通常會供奉關聖帝君(關公),以保護居民,爸爸於民國78年,開始奔走接洽,請金門縣政府撥一塊地,就在新市里的邊緣,並向內政部申請,募款成立了一個財團法人,終於民國91年,蓋了一間「忠義廟」,供奉關聖帝君(關公)。民國98年,從福建泉州請來泉州雕刻的神像,有關公、周倉及關平。「忠義廟」設有100支籤,供信徒們抽籤,也有「功德箱」可捐獻。大家主動推選爸爸擔任首屆的財團法人董事長迄今(三年一任)。 爸爸常說:「心善即天堂、心惡即地獄」,他一生最自豪的是:存好心、做好事。爸爸說他從不做虧心事,永遠樂意幫忙別人。媽媽也說爸爸做事不邀功、不求回報,爸爸非常節儉,他的優點是:愛替人服務付出,不喜歡佔人便宜,錢都是拿來做好事。爸爸因家貧沒能升學,因此重視教育,常常鼓勵我們要好好讀書。爸爸喜歡在親友面前,分享子女的榮耀。逢年過節時,帶我們回古寧頭老家走訪親族時,一定會介紹我們小孩考了前幾名,或得了什麼比賽的榮譽,人家就會讚歎爸爸真好命! 9.晚年的爸媽 爸爸因為生性樂觀,臉上常常微笑,雖然今年將近81歲,面相看起來像60餘歲。最近一次陪爸爸到榮總看新陳代謝科(糖尿病),醫生曾問我是不是爸爸的太太? 讓我這54歲的中年人心裡暗叫我有那麼老嗎?或者醫生誤以為我們是老少配? 卻也高興爸爸的容貌仍然年輕。但是爸爸的腳愈來愈沒力,爬樓梯很困難,下床或起身,要很小心,否則容易跌倒。爸爸有糖尿病,好幾年了,每天早晚要吃糖尿病的藥。今年初,爸爸打麻將總是輸錢,因此心情不好,跟人吵架,不去打了,是否從此如他的名字「炎改」,大大地改變了他一輩子的愛好呢?如果沒有外出,在家裡一定看韓劇,爸媽迷於韓劇,他們覺得韓劇的演員漂亮,演技好,劇情精彩寫實。除了新聞外,他們可以一直看韓劇的重播,即使3或4遍也不厭。爸爸是幸運的,因為娶了勤儉能幹的媽媽,經濟無虞,子女也沒變壞,否則當年爸爸瘋狂地打麻將,恐怕招致家庭破碎,妻離子散了。以宿命論而言,媽媽今世是來還爸爸的債。現在媽媽腿力仍好,仍一早起來用手洗衣服,煮早餐給爸爸吃,爸爸習慣吃麵或麵條當早餐。爸爸喜歡帶媽媽一起參加活動或出遊。年輕時,雖為了爸爸的沉迷於打麻將而吵架過,現在爸媽則是名副其實的牽手與老伴,互相扶持。我最近的觀察是,爸媽年紀大了,除了爸爸腿力變弱,媽媽身體較駝背傾斜之外,爸爸的脾氣有時候較急躁,講話有時不連貫不合理,性急的媽媽會大聲回應批評他,兩人之間短暫的鬥嘴,像小孩一樣。這更令我警覺到「行孝、行善要及時,不能等」,要感恩爸媽的養育之恩,要珍惜與爸媽及兄弟姊妹相處的時光。我及四個弟弟,一個妹妹都已成家立業,各有正當的工作,也給爸媽添了8個內孫(7男、1女)、7個外孫(5女、2男),及1個外曾孫女,人生最大的幸福莫過於此。爸爸的耳垂(耳珠)很長,具長壽相,他覺得還有一些事可以盡力,希望能活得久,多做一些好事。祝福爸媽身體健康、快樂而且長壽。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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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謝煥儒老師兩三事
2007年7月23日,台大植病系副教授謝煥儒,在河濱公園遭毒癮發作的更生人用棍棒打死。看到電視新聞後,我立刻打手機問A君,謝煥儒老師就是「捏背老師」嗎?A君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嚇了一跳,趕忙跑回系上打探發生什麼事。 A君在台大植病系,從大學部一路唸到博士班,除了當兵,其它的日子都在這裡渡過,前後共計十五年。每當提起謝老師,我們都是稱他為「捏背老師」。捏背,就是推拿、按摩之意。廣義來說,一切民俗療法,皆被我們稱為「捏背」。 台大農學院的學生,依規定必需做田間實習,搖筆桿的拿鋤頭,時常受不了烈日當頭,中暑的人相當多。我常見到謝老師在研究室替學生刮痧,謝老師酷愛古典樂,研究室設有高級音響,在貝多芬命運交響曲中拍痧拔罐、泡腳理筋,雖然有點不搭,仔細想想,這真是集東西方智慧的菁華,中學為用,西學也為用,實在非常天才。 我和謝老師緣起於吃。當時我在台大獸醫系當研究助理,每次去植病系找A君,都巧遇謝老師帶一群學生吃中飯。老師叫我一起去,我有點不好意思,謝老師笑咪咪說:「和老師沒什麼好客氣。」恭敬不如從命,浩浩蕩蕩,和大夥一同吃飯去。食客中什麼樣的人都有,有一個戲劇系的學生,演話劇需要鋤頭來農學院借用,路過謝老師研究室,老師不管三七二十一,也叫他一起吃飯。那位仁兄感慨地說: 「借東西居然還有飯吃,還是農學院有人情味!」 午飯的地點時常在公館的金雞園,夥計拿菜單來,我打開菜單,正在考慮要點什麼餐點時,謝老師冷不防說:「每個人一份快餐。」剛開始有點不解,後來混了十來次飯,每次皆是謝老師替大家決定吃些什麼,這習慣和我老爸一模一樣。謝老師出事後,警方交給師母的遺物中有一張發票,謝老師買了麥片、果汁。謝老師生前做的最後一件事,是為孩子張羅早餐。 A君考了無數次博士班,考前需要推薦函,就去找謝老師幫忙。A君考了幾次博士班,謝老師就寫了幾次推荐函,而且每次都笑呵呵的說: 「這次一定成功!」 A君說,其它老師在寫第二次推薦函時,皆委婉的勸他去考高普考,或考教育學分班,或者轉行。一言以蔽之,沒有人看好A君的學術能力,只有謝老師力挺到底,不離不棄,還說鼓勵A君說: 「我相信你是大器晚成的人,更何況唸植病最重要的是毅力,不是智商。」 A君考上博士班後,立刻向謝老師報佳音,老師非常高興,他一高興,又開始請人吃飯。他一年到底花多少錢請學生吃飯? 我問A君在植病系這麼久,謝老師教給他的東西中,什麼令他印象最深刻?他說謝老師提過,植病的存在是因為農業。我不解,A君補充解釋,謝老師說過: 「自然界裡,本來沒有植物病蟲害的問題。植物會生病,其實是因為人。在野外,植物雜七雜八,其中一株生病了,問題不大。人類在一塊土地上,大量種植同一種作物,叫植物們排排站好,其中一株得了病,其它的植物接二連三都得病,這才是問題。植病要醫治的不是植物,而是人心。」 電視新聞播出謝老師的夫人-我們稱她師母,選擇原諒的新聞,當時我所想的是:當手無寸鐵,毫無反抗能力的謝老師,面對兇手無情的拳打腳踢,當他倒下前一刻,對世界最後的凝視,他在想什麼? 謝老師的告別式上,師母送給參加的人一本《生死皆自在》,書面上寫了一段話:遠去的親人已如一只飄揚的風箏,假如有一根線把它位住了,這個風箏就會一直掙扎;祝褔它,放下它,就讓風箏自在地飄到它該落地的地方。 捏背老師,還記得上次吃飯,您突然當眾宣布: 「有一天我老了,時候到了,我要背一個包包,往山的深處走去。走著走著,走到走不動時就倒下,塵歸塵,土歸土。」 當時我一點感應也沒有,嘻皮笑臉胡說八道說: 「老師啊,我會看相,您會活的很老、很老,等您時候到的那天,已經老的沒辦法爬山嚕。」 捏背老師,現在的您,落腳在那一座山谷?有人陪您一起吃飯嗎?如果不嫌棄,一起吃個便飯吧!當然不是我親自下廚,是金雞園的快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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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坐在櫃檯後面的阿明,是上兩屆省運會的拳擊冠軍,他可以把那個傢伙打得兩眼流血,滿地找牙。他深藏不露,穩坐釣魚台。阿明知道我一個人,足以對付。否則這八個小伙子不會走的。 晚上李發打電話說,他有位鄰居,北方人,看起來身強力壯。聽到有人來店搗亂的事,他有點氣憤,想到「北勢大賣場」當保全人員。 他多大年紀? 看起來不到七十歲,他最近才搬來的。 我約定次日下午三時,在店內和他會面。 一位滿面風塵的中年人,流露出幾分英氣,微笑地遞給我一張名片。落座。我倒了一杯茶,給他。初次會面,便有似曾相識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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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的那幾個溫暖片段
幾個女人坐下就嘰嘰喳喳地聊開。話題從葉子近日職場遇到不順心的事為開端﹐幾個女人的話越說越重﹐有點兒冷眼看世界的味道。我笑了笑﹐打斷大家﹕「咱不說這個話題﹐要不一準悲觀起來﹐我們聊聊生活中與陌生人交往感動的事吧﹗」這一提議得到了大家的同意。 花兒開了個頭﹐她淡淡地說﹕「那是一個隆冬﹐做完單位的報表已是夜裏十點多﹐恰好能趕上回家的最後一班車。走出單位﹐我掏了掏口袋﹐才發現僅有一張百元大鈔﹐心中暗想不妙﹐不知售票員會不會為我找零。我做好了打算﹐如果行不通﹐我就下車搭的士。不過﹐你們知道的﹐那樣要花不少錢。」 「呵呵…」我們跟著笑了。花兒頓了頓﹕「一上車﹐我就被擠在了車門口﹐在我的左方有一對相擁的小年輕﹐女孩身上清麗的外衣﹐兩人前後落座雙手緊緊相握的依戀﹐讓周圍的眼神時不時向他們身上瞄去。售票員碰了碰我﹐我掏出錢來遞了過去﹐她一聲怪叫﹕「怎麼是一百﹐沒辦法找﹗」說完氣哼哼地把錢塞進我手裏﹐四圍的目光一下聚了過來﹐我心慌得連忙解釋'沒事﹐下站我就下﹐下站我就下。「售票員聽完翻了翻白眼把臉撇向窗外不搭理我了。這時﹐左邊的那對小年輕低語了幾句﹐只見一隻秀手遞了一張一元零鈔給了售票員﹕'給這位大姐買一張。」聲音不大夾著綿柔的氣息﹐車裏許多人的目光悄悄地圍攏過來﹐傳遞的內容是贊許﹑是認可。我很意外﹐慌亂地道了聲「謝謝」﹐女孩微微一笑﹐一個轉身緊握戀人的手在夜色中離去﹐消逝在迷濛的夜霧中。我還來不及看清那兩張年輕的臉﹐但這已不重要了﹐他們以熱情為姓名﹐以行為為注腳﹐在那個瞬間放射出的熱流辟開了人際間的寒冰一直溫暖著我」。 我們聽完花兒的傾訴﹐陷入了沉思。 沉靜了片刻﹐葉子清清了嗓門﹕「呵呵﹐那一年﹐你們知道的﹐我還在省會城市工作﹐一週一次週末夫妻﹐有一回﹐我玩了半夜第二天一早就得去趕車。上車前﹐老公怕我沒有零鈔隨手給了個一元硬幣。上車落座﹐一切如常。漸漸地﹐車廂內輕快的音樂和著車子輕擺的節奏﹐我入了夢鄉。不知多久﹐突然車子一顛﹐一個猛的驚醒下意識間我發現車已繞過我要轉車的站點。」 「哈哈﹐你就趕緊下車呀﹐」小羅搶過話題。 「哎﹐下車也不比坐在車上強﹗」葉子歎了口氣。 「為什麼呀﹖」大家被吊起了胃口。 葉子接著說到﹕「我拎著包下車﹐剛往裏掏﹐才發現錢袋丟在了家裏。那個鬼地方正在開發﹐到處是挖得亂七八糟的小土堆﹐周圍一片荒蕪﹐那個站點離單位有二十幾分鐘的公交路程。我心慌得不得了﹐真不知如何能逃離。」 「那後來呢﹖」小羅禁不住問了起來﹐「別吵別吵﹐讓她說下去。」我有一些著急了﹐止住小羅的問話。 「我像只無頭的蒼蠅﹐在那個站點﹐是上了月臺又下了月臺﹐眼見公車一輛輛開了車門又關了車門﹐我始終沒有勇氣跟著人流上車去。正在這時﹐一輛的士在我身旁停了下來。突然﹐腦中靈光一閃﹐有了一個主意。我上前跟那位司機語無倫次地說了我的景況﹐他理了理了頭緒﹐看了看我身上的廠服﹐大概明白我的處境﹐猶豫了片刻說了聲'這段路程可要花不少錢哦。「沒辦法﹐哎﹗」我應著。他沒有多說﹐緩身俯下從一個黑夾子下取出了一張兩元紙鈔遞給了我「快去趕車吧﹗」我吃了一驚﹐遲疑地接過錢﹐沒來得及說聲謝謝﹐的士已掉轉車頭匯入茫茫車流…」。 聽著聽著我們陷入沉思﹐人群中的許多面影我們來不及記憶就已轉入人海,那些曾經讓我們動容過的片刻在時光的深處如夜行船的劃槳時不時地攪動我們柔軟平靜的心湖﹐在我們跋涉的路途上遞來暖暖的熱流﹐使我們無所畏懼勇往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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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手記
六、活出新人生 銀髮不寂寞,尋找自己快樂的生活。 年過七十,含飴弄孫有撇步,她勤讀幼童教育,上課不遲到、下課不早退,期望隔代教養,亦能成就好子孫。 她戴著老花眼鏡抄經文、瞇著眼睛學編織,毛線一整綑、毛衣慢慢織,遇見難題、不恥下問,今天不懂、明天再來,機會不待人,有心有準備、總有一天能學會。 夾雜傳統與現代的細膩手工,雙手操縱與深耕,總體的設計,掌握潮流。 研習技藝,需要體力與耐力,她與她的姐妹淘,相互研究於編織的技巧,一針一線、都是學問。沒有讀過什麼書的女人,憑著不鬆懈的學習精神與不服輸的個性,成就了一樣樣的飾品。 我的骨頭很僵硬,連彎身都要小心;她在我面前表演了一段劈腿功,身段柔軟很輕鬆,我不禁驚呼讚嘆她的骨質不鬆散。 牙牙學語的孫女口中嚷嚷喊阿嬤,從溜滑梯順勢而下;她陪著她,玩過一趟又一趟,我站在旁邊看得頭昏眼花、她卻沒有差,一邊照顧孫女、一邊細訴年輕事蹟。 丈夫上班忙,她獨挑大樑顧家園,雜貨店、洗衣間、撞球、小吃,每家開店都一樣;阿兵哥、上前線,駐防在她家的地上,蓋平房、有隔間,床舖一張又一張,共分上下床。 休息時間,嚷嚷一聲老闆娘,要吃要喝,不需多久,很快的遞上,銀貨兩訖,家庭生計多一筆。 部隊遠離,也結束了營業,有一點年紀的她,尋找快樂的寄託,將精神與體力,用在學習。 生活有規劃,機會自己找,日子不寂寞,銀髮族給自己更多開放的空間。 揮別環境的艱苦,抉擇在自己,銀髮族不狹隘地走向人生下一步。 七、先生對不起 炙熱的夏季,太陽一大,縱然不說話,嘴巴也乾得不像話。 我進入一家商店,舉目四望,不過是要買一瓶運動飲料,怎麼就是看不到。 櫃檯附近,蹲著一位髮長遮頸、在我看來應是女性的售貨員,「小姐,請問………」。 話還沒說完,他緩緩起身轉向我,看到了他的喉結,我頓時愣住,回了神,「小姐,對不起,哦,不,先生,對不起!」 他不屑地看著我,彷彿在對我做出無言的抗議,空氣暫時凝結。 沉默幾秒,我要的飲料,缺貨,這是他說的,心裡暗忖,真缺貨、假缺貨、還是不想賣給我? 很渴的走出該店,像卒仔一樣的再跟他說道歉;他盯著我看,不發一語,這意味著什麼,要殺、要剮,不會吧? 過沒幾天,我又路過該家店,探頭一看,似曾相似的臉龐,在眼前,是他嗎?長髮不見了,乾淨俐落的男人髮型,這就是我一向認為最標準的造型,看起來舒服多了。 推開門,走了進去,其實,我是要確定有沒有眼花。 「歡迎光臨!」是同一人嗎?前後態度、怎麼差這麼多? 我的心裡產生狐疑,眼光也跟著懷疑,他倒是先開口,「阿姨,妳是不是嚇一跳?很多人看側面,都把我當女生,所以,剪一個大家能接受的髮型。」 此刻,我很矛盾,「髮禁不是解除了嗎?你是為自己、還是為別人?」 「他人的觀感很重要。」他不假思索的說。 「你這髮型好看多了,年輕帥氣、又有朝氣。」我打心底讚美。 「以前不以為意,那天被妳喊小姐,怪難為情,當下決定處理。而且,我媽也不喜歡看我披頭散髮,她說男生要有男生的樣子。」他說。 「對不起哦,那天真的很尷尬。不過我的觀念和你媽媽一樣,也是認為男女有別。」媽媽的話有聽進去,還是孝子哩,不錯哦! 八、芳蹤在何處 市場擺攤為賺錢,辛苦藏心間,一年四季,冬嚴寒、夏酷暑,除颳風下雨、作醮祭祀,隨時都能見蹤跡。 騎樓下,她揮汗整理由庫房推來的東西,男女的衣物,分門別類地排整齊,這是她每日固定的作息。 挺著大太陽,我用包包遮住臉,走在這條人來人往的菜市場,尋覓所需。 遠遠就看見她在講手機,不斷地朝我揮手,示意我過去。當我跨越馬路,她和對方謝謝再聯絡,不舒坦地對我說,做了好幾年的生意,什麼客人沒見過,竟然栽在一個招搖撞騙的女人手中。 對方取走一件數百元的睡衣,告訴她每天都會來往街道,並且留下姓名,言明他日還錢;基於和氣生財、顧客至上,同意讓她攜回家。不料,日復一日、未回轉;拿了衣服、不付賬。 經營小本生意,就賺那點蠅頭小利,她說,倘若遇到真正需要幫助的人,她會伸出援手,因為人都有不方便的時候。但對方,經她打聽,是個爭議人物,家人雖與她同住,卻與她畫分了界線,同樣是女人,自己靠汗水賺錢,而她卻想不勞而獲? 太容易相信別人,吃虧的是自己,千言萬語,她只冀望其他商家,不要像她一樣上當受騙。 九、珍貴的延續 香客以莊重的心情,小心翼翼的步伐,提著供品與香燭,進入寺廟中,燃香保平安,嘴中念念有詞,家和萬事興、驅邪除煞人安心。 小小三輪車,駛入廟前空曠地,車上的木偶栩栩如生,懸絲半空中,出盡鋒頭在天庭聖地,酬謝神明、娛樂百姓。 活味十足的傀儡戲,身上繫緊小絲線,線在手中不能亂。當鑼鼓響,善男信女謝神明,感恩天上庇人間,無盡保平安。 作醮謝戲,結婚酬神,不需太大的空間,只要一處小地點,戲棚與神明面對面,虔心誠意看得見。 獨特的操偶技巧,傀儡木偶掌控於手中,線條牽引在身間,操縱技術相當成熟地一搭一唱,牽幾下、動幾下,眾人目光跟著游移正前方,娛神與娛人,天上人間一起來共享。 隆重的禮儀,驅邪納吉、五穀豐收,裡外都安康;記憶特殊的技藝,在酬神謝神的時刻,略顯老舊的木偶,扮演重要的角色。 瞭解深邃的內涵,揭開傀儡戲由來已久的神秘色彩,逐漸凋零的劇團難得一見,亦瀕臨失傳的窘境。而技藝要延續,多一點演出機會,也多一些新血輪的加入,方能一輪接一輪的出入神台與戲台之間,將這些頗具文化意義的智慧,發光與發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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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爸媽
1.爸爸與祖父母的緣淺 爸爸是金門古寧頭人,名叫李炎改,祖父叫李森籃,曾祖父叫李滋程。祖父是老么,上有四個哥哥,大哥及四哥早逝,因此只剩三兄弟,他們生的子女共十人,一起照年齡來排行稱呼,爸爸年齡最小,人稱五叔或小叔,所以我有四位伯父及五位姑媽。 祖父是忠厚人,年少時,就去南洋(印尼)做零工,在印尼結婚後,與祖母一起回金門。不久,祖父又獨自去南洋,如此來來去去,所以爸爸對祖父的印象不多。印象中的第一次見面,爸爸必須按照金門的習俗,蒙著花被去見祖父。民國48年,印尼政府排華時,祖父被遣送到大陸的福建省雲宵縣的安老院。民國52或53年,由爸爸申請祖父到澳門,再接來台灣,回金門,祖父與我們在金門住了3年左右,於民國55年過世。 祖母叫陳霞,金門夏興村人。爸爸回憶說,他10歲左右的時候很兇,很會罵人或欺負人,漸長就慢慢懂事了。由於祖母心地很好,喜歡幫助人,受人推崇,很多村人就口耳相傳,選20歲的爸爸為村長。民國38年,古寧頭大戰時,爸爸和大部分的村民逃到別村避難,祖母沒有離開家,常煮(地瓜)稀飯,分給傷兵們吃。隔年,爸爸村長任內,祖母因病逝世。 爸爸有一個親姐姐及一個親哥哥,親姐姐即排行中的三姑媽,很早就結婚,三姑媽的孩子們與我們家一直有來往。親哥哥即排行中的三伯父,大爸爸9歲。三伯父於民國37年結婚,生有一子,金門砲戰期間,患了不知名的病,不停地拉肚子,請來軍醫或中醫,都沒法醫治而英年早逝。後來,三伯母再嫁,我們仍稱呼三伯母的第二位先生為三伯父。 2.爸爸的學經歷 爸爸讀了四年古寧小學後,必須到另一村莊讀高年級,因為戰爭而輟了學。日本投降後 (民國34年),古寧小學增設了5及6年級,爸爸才繼續念書。那時6或7個人一班,爸爸是第一名,數學很好。爸爸小學畢業後,因為家貧,沒繼續升學,曾經替私立的古寧小學分信 (送信),當時很多華僑從南洋匯款給金門的家人,小學缺乏經費,於是靠華僑的匯款抽成當經費,每匯1百元,學校就給爸爸1元當工資。20歲時,爸爸被選為古寧頭村的村長。兩年後卸任,爸爸到金門縣政府上班,不久考上農業發展特訓的第一名,被派到台灣實習3個月,車馬費每天30元。在金門縣政府服務了1年多,就改去金門農會任職。 民國41或42年,二伯父李允文擔任金門縣農會的理事長,請爸爸到農會擔任「供銷課長」,這是一個肥缺,經銷的物質如肥料等,每次金額高達數十或百萬,爸爸廉潔自持,不會貪污。農會是一個社團組織,當年透過中美合作計畫及農業經濟發展委員會等組織,二伯將金門的農會發展起來,他在印尼接受教育的,日據時代,在金們當過老師。二伯為人忠直,行事公正,被少數人視為眼中釘,民國49年左右,沒有被選連任,就離開了農會。民國51年,農會有五個人「五虎」不滿爸爸是前任理事長的弟弟,想要控制農會,就向金門縣政府控告爸爸賭博 (打麻將),於是農會於2月28日解雇了爸爸。 二伯很有做生意的頭腦,離開農會後,招募股東,在新市里經營很多合股事業,也合資買了一排9間的店面,開設「木材行」販賣木材、「鐵工廠」蒐集廢鐵、「五金行」販賣或修理鐵器、「冰廠」兼「冰果室」製售冰棒、冰淇淋等。民國56年,又建了一間一千二百多個座位的「電影院」,取名「僑聲戲院」,股東有三十多人。爸爸離開農會後,舉家從金城鎮搬到新市里,繼續跟隨二伯父,參與股份,並擔任「總務」等職。 3.爸爸的名字觀 爸爸曾經替自己及媽媽改過名字,替6個孩子取名字,都不算筆畫,他認為命是天註定的,名字有意義及順口就好。 爸爸本名「李振解」,親哥哥叫「李振芳」,日本投降後,如果一家有兩個男丁以上,政府要徵兵,哥哥就替弟弟改姓「陳」。上小學時,爸爸嫌筆劃太多,自己改名為「炎改」,「炎」是輩分,「改」與「解」的閩南語發音相同。小學畢業後,正式在戶籍上改名為「李炎改」。 媽媽本名「陳寬姿」,爸爸在結婚登記時,特意將「姿色」的「姿」改為有一個寶貝的「貝」,寓意「資本」、「資財」的「資」,所以媽媽婚後改名為「陳寬資」。 媽媽生我的時候是第一胎,快且順利,爸爸特別翻閱字典,替我取了一個寓意「敏捷、聰敏」,又希望我「寬宏大量」的名字,叫「敏宏」。 八二三炮戰時,農會眷屬們被後送到台灣,大弟在台北永和出生,爸爸取名「怡忠」,「怡」有「台灣」的「台」,紀念在台出生。二弟出生時,來不及等爸爸打完麻將及請助產士,自行呱呱落地,所以爸爸取名為「靜忠」,意思是安靜地到來。唯四弟在醫院裡出生,採用輩份的「增」字,名叫「增忠」,也意味他是意外增加的一員。三弟「志忠」及妹妹「敏娟」的名字,主要取其閩南語及國語發音都好叫,意義也不錯。 爸媽一共有2女4男,女兒的名字中間都是「敏」字,男孩的名字最後都是「忠」字。巧合的是,兩個女婿的名字最後都是「壽」字,似乎祝福著爸媽福「壽雙」全。 4.爸媽的媒妁之婚 爸爸英俊瀟灑,身高172公分,婚前,很多人替爸爸介紹女友,都沒緣份,看不順眼。爸爸任職金門縣農會時,住吳厝的大姑媽,做媒介紹鄰村名聲很好的陳永全先生的么女。爸爸信任大姑媽的眼光,只看了媽媽端正清秀的相片,就答應了; 媽媽的三哥陳振裕當時也在農會任職,贊成這門婚事,亦是一大助緣。媽媽身高162公分,小爸爸7歲,當時還在唸初中二年級上學期,成績名列前茅,鋼筆字寫得非常漂亮。外祖父認為女孩子18或19歲就該出嫁 (註:大姨媽16歲就出嫁),媽媽被迫訂婚,心裡難過得哭了,爸爸曾答應媽媽婚後可復學,可是寒假結婚後,媽媽不好意思再回學校續唸下學期。 爸媽於民國45年1月18日結婚,年底(12月28日)生下了我,媽媽再也沒回校念書。媽媽生我時才19歲,我長大後,覺得有個年輕的媽媽真好,因為我們像姊妹、也像朋友一樣談得來,有些衣服還可分享來穿。 5.媽媽的家境與學歷 外公務農,兼私塾老師,會成為小村莊 (古坵村)的首富,是由於伯公(外公的哥哥)到星加坡經商,經營所謂的「九百行」(閩南語),非常成功有錢,可惜伯公娶的是星加坡人,伯公死後,後輩們就沒來往了。外公、外婆時常到星加坡找伯公,帶回很多錢及金飾。外公家的四合院,是伯公寄錢回來蓋的。平時,外公、外婆會拿錢濟助窮困的人,或拿東西給人家吃,做了不少好事。過年時,伯公會寄錢,分給村莊裡的窮困人家。外公、外婆育有三男六女。大舅陳振芳(外公的長子),十六歲到新加坡,跟伯公經商,後來轉到印尼開橡膠工廠,也很成功。外公的私塾是免費的,鄰近的孩子白天忙完農事家事後,走路到外公家,接受外公的義務教導,媽媽也跟外公學習過。媽媽10歲左右才開始念小學,那時有一對外省人夫妻到金門辦小學,先生名叫王江淘,他們到各個村莊去招生,來到外公住的古坵村,媽媽就被招去讀書。小學6年裡,媽媽讀了4所小學,先後為官裏小學、賢庵小學、古崗小學及珠山小學。轉學的原因均因學生數不足20人,無法開班,只好到他村併班。初中一年級時,就讀位於金城鎮的金門中學,後來因為砲戰,金門中學遷校到成功村。不論學校離家有多遠,媽媽均與同學結伴走路上學。媽媽讀了那麼多學校,因此也認識很多人。如果當年沒有被外祖父急著嫁出去,媽媽可能跟一些同學一樣,初中畢業後,讀簡易師範學校,當一個工作穩定、名聲又好的小學老師。 6.媽媽在新市里的事業奮鬥 媽媽天性勤勞節儉,做事細心有效率。自從我們家搬到新市里街上,也是我讀小學一年級開始,媽媽除了料理家務,照顧小孩外,就一直從事副業,增加收入。曾替人修改衣服,與鄰居合作做「錦旗」。金湖鎮公所舉辦為期三個月的「機器織毛線衣」訓練班,媽媽帶著當時周歲的妹妹去學習,結訓時,名列前三名。將機器請購回家後,開始替人織毛線衣,後來,順便在門口擺個賣檳榔的小玻璃櫃,賣起檳榔。織毛線衣生意式微後,就在合夥的「僑聲戲院」當售票員,每個月幾百元的薪水。這時,二伯父母已在戲院內部經營販賣部,生意非常好,他們又標到了戲院外面的販賣部,而本來答應看店的堂姐(小名:緣啊)不幹了,於是二伯找上正懷著老么(第6個孩子)的媽媽說 :「你孩子很多,改啊(爸爸的名字)!每日去打麻將,你就承租下這個店面做生意吧!」媽媽起先猶豫又擔心,因為從沒開店的經驗,也沒本錢。二伯鼓勵說,可以先拿貨,後付錢。媽媽又請教一位在戲院管理發電機的技工許清丕說:「我二伯叫我承租店面做生意,不知道好不好?」他回答了媽媽一句:「開店比賣票好!」就因為這句話,媽媽決定接下店面來做,時約民國61年,金門的駐軍有5或6萬人,電影院的生意常常爆滿,販賣部的生意好得不得了,後來戲院的其他股東看了眼紅,不再續租給我們,那年正好么弟大學畢業,媽媽才退休下來。總共經營了販賣部20幾年,全家的經濟來源全靠這家小店,供應了我們家6個小孩讀書,有5個唸到了碩士。爸媽用現金在台北永和先後買了兩棟房子,分別給結婚後的三弟、四弟住,爸媽到台北時,也有一個落腳的地方及家人聚會之所。爸媽是一個保守的人,除了跟民間互助會外,錢都存在銀行,現在的養老金及人情世故的紅白包的花費,就靠存款或利息,我跟弟妹們在過年或爸媽生日時,會包紅包給爸媽。爸爸熱心公益,能夠出手大方,多虧小店的賺錢多多。所以說,爸爸將媽媽的名字改得好,媽媽名叫「寬資」,讓家裡有「寬」裕的「資」金,還有幫夫運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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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不僅是袁叔,連林議員也說我神經病。趁著年紀還不老,有不少群眾支持,為啥不順應民情,出馬競選呢? 這件事我考慮了很久,最後才下了決心,絕不參選。 為啥? 不學無術,不合時宜。勸我參選議員,是善意,但卻是讓我跳火坑。 林議員笑了。大抵他已明白了我的心意。畢竟林老是有學問的人,他轉過話題安慰我:民主社會,多元化的社會,你得忍耐,冷眼旁觀,將來會稱心如意的。 接著,他建議餐飲部應增加一種大眾化的臘八粥,吸引顧客,它是老少咸宜的食物。這種粥早在宋朝已經流行,用白米、黃米、糯米、栗子、杏仁、花生、瓜子煮爛,調以少量紅糖而成。 相傳佛教創始人釋迦牟尼,得道成佛前,曾遊歷印度名山大川,尋奇人,訪長者,探究人生之究竟,刻苦修行。一日,他來到摩揭陀國,因腹內飢餓難忍,氣候酷熱難熬,昏倒在地。是一位牧女用午飯救了他。午飯以粘米混合糯米煮成,還加了野果。釋迦牟尼吃了感到非常甘美,他遂得道成佛。那日是臘月八日,以後每到這一天,佛寺僧眾都要誦經演法,煮粥供佛齋僧,以示紀念。佛教流傳到我國,臘八粥也自此流傳大江南北各地。 為了研發製作臘八粥,我帶領幾個師傅經過三個多月,反覆煮熟、試吃,最後才確定了材料以及做法,於那個年尾舊曆臘月初八,正式推出,果然造成轟動。許多顧客最欣賞那只精緻頗具藝術特色的粥碗,那是我店在鶯歌一家工廠訂製的,由名家設計。出售的粥,定名「北勢粥」,每碗五十元。推出之後,始終有供不應求的現象。通過調查,它並未影響酢醬麵的營業額。 許多素食團體,佛教旅行進香團,常來我店吃粥。名聲遠播,不少海外華人旅遊團,也專程來北勢吃粥。顧客擁擠吃粥的鏡頭,上了網路,那許多讓我討厭的新時代青年,也抱著樂器跑來吃粥。 牆壁貼上標語,以示警告: 靜坐吃粥養性; 禁止彈琴奏樂。 標語貼出以後,那些國家「未來主人翁」,撇嘴偷笑,卻不敢嘻笑打鬧。我不在乎這些顧客,多賣幾碗粥,對我的生意毫無影響。不過,這些心浮氣躁的青年,還時常在假期結伴成群而至。這證明我店做的「北勢粥」還行。 阿珍對於貼標語的事,頗為不滿。她說時下的年輕孩子,恃強好勝,時常滋事打架。如果得罪了不肖份子,他們會前來搗亂的。做生意,何必得罪人?阿珍年輕時是運動員,身高體壯,會柔道,她的警告,我不能不服氣。正想撕掉這張標語之際,竟然有一幫小伙子,替我撕去了這個標語! 他們來了八人,每人霸佔一張桌子,翹起二郎腿,叼著香菸,態度非常傲慢。 「老闆,出來!」一個三十出頭的粗壯漢,吼起來。 我走近桌前,輕聲問:「你吃什麼?」 我啥也不吃。每人一杯可口可樂,搞卡拉OK! 我搖了搖頭。「本店只有北勢粥,清茶奉送。各位想唱歌,到外面北勢溪河床去唱,空氣新鮮!」 媽的!少囉嗦!他推翻了桌子,以迅雷不及掩耳動作,撲向了我。卻被我擒住了他的手腕。別忘記我作過蛙人,受過嚴格搏鬥訓練,他們幾個毛頭小伙子,怎是我的對手? 阿珍帶著幾個身強力壯的店員,前來助陣。 我鬆開那小子的手,向阿珍說:「這幾位先生誤會了,他們找錯了人……」 八員大將,橫鼻瞪眼,揚長而去。 餐館的客人,原已嚇得目瞪口呆,如今才揚起歡樂的空氣。有的誇獎我體力不錯,學過擒拿術;有的讚揚我的話說得漂亮;不過,也有人擔心將來他們會來報仇…… 我微笑,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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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手記
一、野狗追呀追 鈔票裝進紅包袋,佳節愉快,我從遠方來。 家犬與野犬,藏身在鄉間,繫上鐵鍊很安全,不栓人遭殃。 古厝有門牌、通訊地址無人住下來,留下狗兒幫主人看守著家園,防賊入侵。 身子逼近,吠聲連連,緊接鐵鍊斷,撲了過來,彷彿餓昏了頭,很想吃人肉。 以前人們養狗吃香肉,冬令進補,不畏風寒、身體強健,我曾路過、也聞中藥香;看他們低頭淺嚐,配上紅標米酒,陶醉在期間。 今日被狗追,差點被牠咬,追溯往昔,我雖不吃香肉,卻親睹商家宰殺,一隻接一隻,冤死了無數的狗隻。 退伍老兵,覓營業場所,當他快刀屠狗、乾淨俐落,不畏血花四濺、不懼狗兒索命,驚悚畫面一再上演;而饕客聞香而來,腥味已被中藥味道所掩蓋,殺戮不在場,香肉擺桌上,大快朵頤,誰會去想血腥的事件。 那條殺狗街,島嶼聞名、人盡皆知,例假日,官兵相偕而去、醉醺而回。 低矮的店屋,屋頂覆蓋瓦片、屋身水泥補強,這克難式的建築,除莒光日、每天都有人出入。 退伍若無一技之長,要養家、非常困難。當老兵在島嶼尋得良緣,少不了孩子要培養,賣香肉,是他賺得最快的絕活。常常,他們走遍鄉野,捕捉野犬、亦覓家犬,當談好價錢,管牠小黑或小黃,通通都是桌上的佳餚。 他們的孩子紛紛長大,各自過活,出外發展、飛去台灣,而他們的生命也已走近尾聲,剩下凋零的歲月、佝僂的身影與曾經走過的足跡,這殺戮的戰場。 從白晝到夜晚,我們走了許多的地方。天色昏暗、家犬越吠,野犬如部隊,衝鋒陷陣,圍住車、也困住人。 荒郊野地,吠呀吠、叫魂還是在叫鬼,撥了電話,請屋主出來一會,就怕一個閃神,腿肉不保,成了牠宵夜的好佳餚。 他邊走邊趕狗,嘴中嚷嚷,養這麼多狗要死哦!自家養的可看管、來路不明的又繁衍不斷。狗兒一串串,呼朋引伴,在他家屋外、築起了一道牆,幫主人、趕客人,親友團、離遠遠。 雨後春筍,不只竹筍長得好,連草也長高;荒煙漫漫、雜草叢生,野狗隨意出入,彷如軍隊演習,牠們不必躲散兵坑,這是藏身最好的地方。 追趕跑跳碰,牠追我跑,我停牠也停。我將身子蹲下,拾起路邊小石子,作勢要投擲,這造假的手榴彈,一觸即發,嚇跑了牠。 牠們跑跑停停,一張狗臉,看不出臉紅氣喘,我則雙腳發軟。平日沒運動、跑步跑不動,想參加馬拉松,每年說說,沒一次付諸實際行動。 野狗亂竄,嚇了一身冷汗,氣候越來越炙熱,萬一被咬、傷口難癒合,難道要申請國賠。 好久沒看大貨車,車上的狗籠好大一個,捕野犬、做功德。 二、毒素吃下肚 塑化劑、傷身體,誤踩地雷,殞命要怪誰? 三氯氰胺的侵入,人心惶惶;塑化劑的攻陷,害怕死傷。 毒素一波波,毒氣暗藏在身後,吃這個有毒、吃那個也有毒,還有什麼東西可以安心吃下肚? 知名飲料有中標,新聞報導的幾項,我們都喝過。當塑化劑新聞鬧得沸沸揚揚,市售飲料很多都淪陷,究竟哪些是安全? 止咳糖漿也遭殃,孩子感冒,無一倖免,從小與它為伍,不知喝下多少在肚裡? 專家可別告訴我們,喝的不多,會自然代謝,當日積月累之後,難道不會沉澱在體內。 貨源一件件地下架,不能止血;追蹤禍源,週遭呈現連體嬰、污染無所不在的塑化劑,連家庭用品也名列其中。 使勁超越技術,昧著良心製造毒素,商家不知情,批發做生意,當商譽跌跌落,猶如降落傘,波及無辜,退費事小、傷身事大。 驚險一再上演,為健康把關,把成舉國上下都不平安,誰該站出來負責,別當縮頭烏龜。 敵人還沒來,自己先投降,惹毒上身,禍延子孫。 生活不求多采多姿,只願平安順遂過日子,而面對黑心的汙染,不求命長,只要活得自然。 米有黃麴毒素、菜有農藥殘留、肉有抗生素、水也有雜質,每天吃吃喝喝,跟細菌乾杯。 數百種摻有毒化劑的飲品,消費者吃下肚,能否排洩得一乾二淨,各自祈禱、各看天命。 有錢人驚死、沒錢人要惜命,當天災與人禍降臨,日頭赤焰焰,隨人顧性命。 處於現代社會,病毒常攻心、病菌多侵略,罹重病,器官衰竭、責怪黑心猖獗,但又能奈何。 排毒顧內臟,坊間偏方多得在騙誰,不如少喝飲料多喝水,少信偏方、多吃蔬果來顧胃。 吃多了不是純天然的食物,加了料的東西、在體內惡性循環,容易染病疾;而一旦病魔纏身、身體難安康,街坊鄰居的三姑六婆總愛說:「這是做壞事的報應」,事實真的如此嗎?沒聽說:「歹瓜多籽、歹人慢死」,那好人不長命,似乎有一點根據。 如何讓世代子孫在人間享有美好的歲月,是人,都要積點陰德。 三、堅韌的女性 外表弱不禁風的女人,她的身上有數道大大小小的疤痕,這是在手術台上、身經百戰的傷痕,堅韌的性情,與病魔相抗衡的烙印。 當軀體亮紅燈,勤跑醫院為康健,毒嘴又毒舌的四面圍攻,說她有今天,乃陰間來糾纏,活該受罪不能赦。 老天要變臉,神仙也救不了。報應二字,常用在口角,她一生、不與人爭,不惹人、卻被人惹。 她繫著髮髻、身穿AB褲,掀起了身上的藍衣,眼前的她,乳房切除一邊、平坦略顯凹陷。 她喬了一下老花眼鏡、瞇著眼睛,問我看了之後怕不怕? 「不怕,但很難過。」我看著她稀疏的頭髮、打量著她瘦削的身軀,不由自主地、胸口抽痛了一下。 身在古代,不剪髮,蓄留到腰間,然後編織成一個小髮髻,頂上風情,自己設計、魅力獨具。 生性樂觀,不怨天、不怪地,當生命欲劃下休止符的前夕,她為兒孫準備手尾,這些古老的首飾,一代傳一代,縱然以後人不在,精神與他們同在。 獨子忠厚老實,媳婦嬌艷溫順,衍生幸福感覺。家中除了買白米,其他物質有人來打理;因緣聚會而湊合的一樁婚姻,以農漁業維生的男孩父母感激,生活不是問題、出手又有誠意,數十年如一日地助她一家、生活無虞。 她不奢望吃百二,只冀望悠閒在人間的美好時刻,耳邊少一些諷刺、面前多一些人生的體會。 活著真好,死也免不了,當生命走近尾聲,不是意外身亡、即是罹病臥床,自然的邏輯,不必費猜疑。 四、公道在人心 不堪的記憶,烙印在林木環繞的村子裡。 結褵數十年,疑惑親子不親,孩子不像父親。 科技很文明,驗血可證明。五官像父或像母,手指和腳趾看得出。 豐富多采的民間藝術,抒情而古樸,夫婦如趕集、從古早到今日,袖口與腰間,肌肉纖細、沒贅肉的囤積;而貨物堆積、蔚為奇觀,他人各取所需地挑揀,如尋寶一般。 交遊廣闊的妻子,幫了丈夫的大忙,事業如日中天,但不是好現象,隨之而來的挑戰,考驗夫妻倆。 傳言不斷,夫妻各據一方,劈腿習以為常。繪聲繪影地口耳相傳,沒人真正抓姦在床。 大打出手爭骨肉、協議離緣脫家產;當事業出狀況、產權有異樣,顧不得顏面,假離婚。 男人委屈大、女人享天下,他心甘情願一人送死,保全家快活。 為人木訥、不善言詞的他孤獨守家園、她則離家千萬里,從此消聲匿跡。 他債務一肩扛,等她破鏡重圓、回家轉。縱然孩子的爹是別人,「愛花連枝惜」,他情願承受。 青春歲月不待人,他的黑髮已轉白、牙齒掉落不再來,為了她、一個無情無義的女人,還在等。 為美麗的永恆夢境,他從日出等到日落…… 四、遠去的青春 挺腰桿、槍上膛,今朝報國男兒漢。 揮別父母與家鄉,投筆從戎為三餐;父種田、母家管,看天吃飯沒得選。 太武輪要遠航,料羅碼頭、人潮洶湧;當人影晃動、船兒駛離,大海激起了波浪。 褪去西裝頭,理了一個大平頭,一臉稚氣未脫;從未離開家門,雙親耳提面命,出外一切小心。 家庭困境、時勢所趨,猶如孤兒在外過日子;提筆家書、難過困境,彷似父母不要的孩子。 辛酸淚漣,在棉被裡躲藏;親人會見,他們沒未謀面。 一人孤單走天下,家裡水電有半價,錙銖必較,一分一毫都是寶。 居無定所的部隊移防,潮濕的坑道是他第二個家,溼氣終日為伍、霉味滲入身軀。 彎曲的坑道,一個窟窿接著一個窟窿,水漬在其中;生鏽的單人床,床褥與被單、濕漉漉;辦公桌,貼緊牆面花崗岩,留一條小道供人走、出路才方便。 得天獨厚的資源,悟透花崗岩內的清涼,鑿牆鑽壁的苦難,這些遙遠的旅程與記憶,深印腦海、深植人心。 先人持續開鑿,後人體會深遠,不斷的營建與維修,掌握角度,無論形體粗獷或做工細膩,山洞裡、與靈氣相結合。 隱居修煉的好地方,沒有完整的保存,看了心痛。 頓足洞口,含情脈脈,這曾經貯藏戰力的所在,脫落不應該。 探險尋路,療舊傷;草兒及膝,編成網;荒煙漫漫,成了鳥獸棲息的地方。 圈又一圈的思緒,沒有隨著拆裝潢、剝落不像樣,記憶跟著脫落,倒是有一層不同的意會與感傷。 五、飲泉水療傷 甘醇甜美的水,從天而降,神奇治癒了她的情傷。 水勢較緩和、地勢較平坦,這是她居住的地方。 看人不要看表面,容易上當和受騙。他一臉忠厚老實樣,她情竇初開嘗初戀,一頭栽進無底深淵,要鑽出也難。 媒妁之言怕被媒人騙,過期食品不能吃、過時觀念要改變,她不相信姻緣天註定,決定幸福自己要找尋。 交往以結婚為前提,彼此有好感,約會頻頻看電影,肩並肩,他不逾矩、她欣喜,意味眼前男人很規矩。 沒有山盟海誓,惟有媒人下聘,她嬌羞當新娘,他憂鬱在心田。 現代法令,有無宴客無所謂、戶政登記才是缺不得的重點。當兩人開心完成必要手續,她沒有新嫁娘的喜悅,倒是有些後悔。 新婚數月,她的處女膜沒破裂,公婆急著抱孫子,她欲哭無淚。 枕頭、床單、被套,一系列喜氣洋洋的粉紅色,是新婚的喜悅,每日午休、每晚沉睡,兩張臉、從來沒有相對過。 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嗅聞身子、無狐臭;打量身材、還不錯,而他,為什麼從不碰她? 追問原因,需要勇氣,她還來不及觸及這惱人話題,他逕自開口,要她遠走。 莫名被判出局,她天旋地轉,而這一切,都是真的,她不是在作夢。 從交往開始,他的穩重,她以為是尊重,甘之如飴地,將最美好的一切、等待洞房花燭夜。而夢幻破滅,追究其因,他不愛女人。 他的父母對他有期望,他拿她擋子彈,自私地犧牲了她。 夫妻形同陌路,不如分道揚鑣。怨恨襲擊,多說無益,辦了離婚手續,她悵然地離開。 事情曝光會讓人笑死,她湖畔徘徊欲尋死,而走得不明不白,難為情的故事,總要留下一段歷史。 手機輕響,急急如律令,趕赴現場,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手邊什麼都沒帶,只有一瓶礦泉水;當她淚眼婆娑地說完整段經過,抿了一下嘴唇,口乾舌燥地喊渴,我順手遞上。 她旋轉瓶蓋,咕嚕咕嚕地喝著,看來真的很渴。待她一飲而盡,拍拍身上的灰塵,若無其事地說拜拜。 機車騎遠了,沒事就好。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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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的故事
認識的人都稱她為大姐,真正的名字反倒沒有幾個人知道。社區裡經常看她騎著摩托車,時而接送外孫,時而到講堂聽課或做志工,終日忙得不亦樂乎,怎麼看也不像行將邁入七十的老人家。 她世居台南,是家中的老大,食指浩繁加上父親嗜賭,稍懂事便跟著大人到食品行包裝糖果,賺取微薄的工資貼補家用,「背著書包上學去」是兒時遙不可及的夢。 也不知什麼時候迷上歌仔戲的,得空就往戲院跑,等散場前十分鐘,門禁一鬆便衝進去看戲尾。有次禁不住「楊家將」的喧天戰鼓,跟著玩伴翻上矮牆,想從側邊廚房溜進戲院,一不小心摔入及腰的臭水溝裡。戲沒看成,卻弄一身髒回家;母親不時的責罵,並未澆熄她對戲劇的熱愛。 十五歲那年,廟裡為了培植後起之秀,附設免費學戲班,雖因不識字而有些情怯,但她還是鼓足勇氣報了名。師傅教唱用的紙板,每片有四個天書般的字,她以拚命三郎的狠勁硬背,以致睡夢中滿腦子都是漂浮的方塊。隔年,考上戲班,由起初的跑龍套,幾經煎熬,慢慢磨成台柱,反串男主角是她的拿手絕活。 那時還是非常純樸的農業社會,閒暇聽收音機,看歌仔戲是人們最大的娛樂。往往農忙告一段落,各類酬神戲上場,接著是秋收之後的平安戲;其他時間固定在廣播電台演出,雖然沒有劇本,導演一聲令下,大夥各就各位亦是默契十足。 二十歲不算早婚,丈夫是個眼高手低的人,總想自己做老闆,手頭一緊便會逼她去跟親朋調頭寸。有陣子,發現他形跡可疑便悄悄尾隨--竟是同行姊妹家,盛怒之下她撿起石頭使勁扔向緊閉的門窗,那揪心的碎裂聲震醒恍惚的惡夢。她擦乾眼淚,毅然帶著二個孩子投奔娘家,但嫁出去的女兒已是潑出去的水,她認命的擔負起所有的家務,以換取棲身之所。 經年沒有來往,丈夫爛醉摔死的消息,還是債主找上門她才知道的。支票,當初是自己向妹妹借的,上百萬的天文數字,她知道自己沒有呼天搶地的資格,默然咬牙認了。唱戲這行因電視普及早已沒落,偶爾才有的酬神戲,養家活口都有問題更別說還債了。 窮則變,變則通,幾番峰迴路轉,歌仔戲台搖身一變成了電子花車,兼起婚喪喜慶生意,英俊小生也可以是葷素不拘的花旦;第一次下海扮孝女白琴,喪家氣氛加上滿懷委屈,她哀哀切切哭得肝腸寸斷;拿著白幡唱「五子哭墓」,埋頭跪跪拜拜,已然分不清台上台下。 女兒早熟,可能自小看多人世滄桑,初中畢業執意北上,雖然吃了不少苦頭,終究讓她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反倒留在身邊的兒子,換了幾十個行業,如今還看不出安定的樣子;因龍蛇雜混染上的賭習,婚後變本加厲,將媳婦的首飾偷去當賭本輸個精光,媳婦氣極將自己反鎖在房裡,任誰勸請都不肯應聲。大姐外出賺辛苦錢,回家還得張羅三餐,媳婦吃完飯,碗筷一丟,「砰!」房門又應聲關起,大姐心力交瘁,免不了惡言相向。 有天大怒之餘,負氣北上,到女兒居所幫忙管家、帶外孫;外孫上幼稚園後,得空便跟著姊妹去上「廣論」,成了長青班的學員;共修之外,每天還去大寮撿菜當義工;同修鼓勵她抄浮印的經本,她拿著筆慢慢的描,金剛經描完,換地藏經,不知不覺串連起一些記憶的文字。 這些年有識之士開始重視鄉土文化,歌仔戲也登了大雅之堂,她時會應邀賺些自用的盤纏。對媳婦不再計較,手頭寬時常會偷塞一些錢給她,年節更大包小包提著回去。私下幫走投無路的兒子還了一些賭債,並深痛的告誡他:「家是你的,老婆也是你的,你不想要,就再去賭吧!」 歲月如梭,又快過年了,突然接到媳婦的電話,她嚇了一大跳,以為家裡出了什麼事。媳婦語氣有些靦腆的說:「媽!過年的東西我都準備好了,您人回來就好!」她聽了喉嚨一緊,差點掉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