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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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晉遊來關中行
從喬家大院說到山西票號匯通天下,講到入行當學徒,想當票號學徒,得長端正,年齡不大不小、長得不胖不瘦、身材不高不矮,而且三年才能出師,帳房還得有學識,有文憑,字體漂亮,條件滿苛,以縣老爺月俸四十兩,帳房月薪就有一百兩,想走票號也不是人人有機會,而平遙古城卻因票號而興盛,富商巨賈聚集,在清末金融匯兌之盛,成了全國的金融中心,儼然就是當時中國的華爾街。 中午來到平遙,到了城門外,進城得坐城內的十人座電瓶環保車,分乘三輛,行駛於城內,可見街景及民房住宅,且都是高牆院落,在市樓南大街旁的小巷道下車,再走穿過巷弄,就看見高聳的三層高樓「市樓」,寫著「金井古縣」,熱鬧的市街,都是來往的人潮,進入一家古色古香建築典雅華麗的餐館,有位穿著清末服飾頭戴瓜子帽的大堂,敲著長鼓,喊著歡迎詞,走上樓,更是別有洞天,樓上通道牆寫著「匯通天下」,三桌分在不同的房間用餐,我們那桌是在小房間,煙斗、雅容,小華他們可是領導用餐的大套房,還有洗手間設備,好在菜色是一樣,要不我們都要舉牌抗議。 用完餐平遙牛肉吸引力不強,但平遙的推光漆器十分有名,我們幾個女人家,看了小首飾盒都喜歡,討價還價,人民幣一百元三個,圓目去買了十元的手工針線插包,便宜趕著也去湊熱鬧,來平遙當然得去看古城牆,小趙說我們行程是安排鏢局、縣衙、日升昌票號,門票可以參觀三個地方,就把鏢局景點改為城牆,坐電瓶車到南門城牆,城門下還留有一段古車轍的痕跡,見證平遙當年車馬出入頻繁,商業繁榮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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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居住於這塊土地的島民都知道,商家的消費對象幾乎都是駐軍官兵,而每逢「莒光日」政治教學,官兵都不能外出,各行各業可說都呈半休業狀態,有的商家乾脆關門休息。葉菲音服務的餐廳雖然照常營業,卻是門可羅雀。那天中午她向經理請假,並請廚師切了一些滷菜,煎了兩張蔥油餅,帶著剛寫成的作品〈黑夜過後〉來到先生的住處。 那時,先生剛從田裡回來,疲憊地坐在椅上休息,並沒有注意到她的到來。 「先生。」葉菲音悅耳的聲音劃破寂靜的古厝。 王智亞轉頭一看,緩緩地從椅上站起。 「葉小姐,是妳。」 「先生,叫我葉菲音好不好?」 「直呼妳的名字、妳不覺得失禮嗎?」 「無論從任何一個基點來說,我應稱你先生,而你卻不能叫我葉小姐。」葉菲音誠摯地說。 「為什麼?」王智亞不解地問。 「這樣可以縮短彼此間的距離,往後與先生交談就不會那麼拘束了。」 「既然妳這麼認為的話,我就不跟妳客氣了。」王智亞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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悸動
人生之遇,如天際之幻化,時而虹彩掛天,時而烏雲滿佈,時而晴空萬里,斑斕多彩,讓人驚動萬分;人生之味,如飲食之味,時而濃烈嗆鼻,時而甜沁心扉,時而酸澀欲淚,百味雜陳,讓人莫名所以。 ‧死之慟 生命如果可以重來,人生將更趨完美。就如扮家家酒,這回我扮慈母,下次扮嬌兒;此生愛人,下輩被愛。扮演之角色,能輪迴更換,人生將得以更了無遺憾。但哀戚肅穆的氛圍中,那聲聲哀慟的呼喚,那句句真誠的懇求,卻喚不回那死別的殘酷事實。空空盪盪的房間,景物依舊,但再也見不到那慈譪的容顏,聽不到那聲聲噓寒問暖的關懷。不信今日與昨日的瞬息不同,更不信這人世的匆匆,是今生的最痛。 ‧心之甦 沈寂如古井般的入僧之心,在一趟心靈悸動之旅,如久錮的籠中之鳥,獲得了全然的舒放。引頸環顧四周之際,孩童般晶瑩好奇的眼眸,就如喜獲甘霖般的飢索。驀然回首,才驚覺到過往渾噩的遊魂日子,青春竟是那樣不知覺的被大把揮霍。心之痛楚,讓感覺陣陣抽搐起來,深處之靈,終於獲得了甦醒,不再麻木,不再遊蕩。生活中的一草一木,一顰一笑,一事一物,皆能引起心靈的激盪,化為會心一笑或暗泣感傷的迴響。原來生命是如此的細膩與鮮活,生活是如此的可喜與豐盈。而今而後,用悸動之心靈,用嶄新的視野,重新聆賞這美妙的生命樂章。 ‧愛之悸 時而眉宇流露竊喜,臉上那抹暈紅,就如含羞待綻的花朵。多彩燦爛的耀眼陽光,照亮了心靈的角落;時而心底暗傷,盈盈欲滴的淚珠,難抹那憂傷的眼神。狂瀉似潮的淚雨,就如那帶雨的梨花,把心情帶至沈淪的深淵。不論是欣喜帶笑,或是神傷悲泣,那全是愛的悸動啊! ‧花之美 乍見她,是在一個偶遇的黃昏,綠盈盈的一池子綠,碩圓的錦緞般葉子上,滾動著一顆顆鮮盈欲滴的水珠,那綠讓人看到了生命之活力,臆想到了希望之喜悅。就那一大幅綠色水墨畫中,錯落著一朵、兩朵、三朵、……含苞、綻放的花朵,有粉紅色的,有白色的,她們就如靜默的仙子,含情脈脈的凝視著你的到來,微風輕招,她才款擺著身子,笑盈盈的向你彎腰問候,讓人在聲聲驚嘆之餘,心曠神怡之際,宛如登於渾然忘我之界。 如著魔般的,我每天總要去探視她,她讓我掃除了一天工作的倦怠,忘卻一日的煩憂。時間滴滴的流逝,轉眼到了八月中秋送爽的時節,眼見那滿池的綠葉,一片一片的翻背,那綠,不再是艷得化不開的濃綠,已失去了那油油的翠,幾片褐色的葉背,幾枝灰黑色的蓮蓬,錯置在其間,那花也漸零零落落的,失去了那生之躍動的活力,一朵朵的凋零了。一股蒼老悽愴的悲涼,讓人打從心底的驚悸,原來美是那天際稍縱即逝的雲霓,原來生命長河是在悄悄聲中走近尾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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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剪的女人
看著那衣服在剪刀一張一合的操作下變成一條條細細的「布條」時,漸漸地,她有了一種發洩的快感…… 夜深了!身旁週歲又三個月大的兒子已甜蜜入睡。她望著兒子白胖可愛的臉龐,漂亮的兩道眉、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圓圓的臉……。說真的,他一點也不像他。俗話說:「外甥像母舅」。沒錯!當她的好友第一次看到小貝比時,仔細端詳了一番後,不禁哈哈地笑了起來說:「啊,他長得好像你弟弟喔!」真的,她也覺得兒子像極了孩提時代的小弟。 這是她新婚的第三年,她要二度當媽媽了!回想新婚時的甜蜜,那真是一段美好時光。可是,如今呢?隨著孩子的誕生,隨著日後的相處,他們之間個性、觀念的差異逐漸地浮上檯面出現了裂痕……。 其實,這也就算了,六○年代,還是個十分封閉的時代,她是個十分傳統的女性,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她想著:他還年輕,學校一畢業就踏入職場,不到半年透過相親就那麼「有緣地」與她步入禮堂,隨即又當了爸爸……。對他而言,一切都來得「太快太突然了!」快得連他自己都有點不能「適應」吧。他也坦言,自己從來就沒想過「結婚」這回事,更想不到怎麼「這麼快就結婚」?大學畢業後被「長兄如父」的大哥「徵召」回鄉,他回家,只是想看看年老的母親,只是「尊重」一直挑起家庭重擔從小對他照顧有加的大哥。他打著如意算盤,想著回鄉晃一晃看一看,對母親和大哥「有個交代」後,他又可遠走高飛「整裝返台」了! 因為,個性豪放不羈、一向「五湖四海皆兄弟」的他,早已和一票台北的友人、同學打算出資合夥開公司做生意的。 要怪,都怪那場考試「惹的禍」。他和侄子生日只差半年,他們從小玩在一起,一起讀書,一起畢業,一起回鄉。如今,大哥也鼓勵、下令他們「一起應考」。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想著:考就考吧,報考者不少,我又不一定能考得上。到時大哥和母親又能以「瞎密理由」留下我?到時我就可以「看吧,金門沒工作讓我做」的藉口「冠冕堂皇」地前往台北那繁華的世界發揮長才「大展鴻圖」。誰要留在這「鳥不生蛋、烏龜不上岸」的彈丸之地呢? 可是、可是「千算萬算,不如老天一算」,孫悟空再精再厲害卻始終逃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放榜時他居然、竟然「被錄取」了!事與願違,這對他真是「打了一記悶棍」。當然,以他的聰明才智,一級棒的頭腦,沒被錄取才真有鬼。 勝利的母親與大哥笑逐顏開、滿面春風,心裡暗爽著:「這回看你再往那裡跑?再有瞎密理由出關?」 他心想:嗯,嗯,既然…既然都有「頭路」了,那…那不妨就先做做看,在家陪陪、安慰老母一段日子後「再借機落跑」。 俗話說:「父母疼小兒」。沒錯,沒錯。母親和大哥對他初步的「慰留」已然成功,那接下來最好是要把他給「好好安定住」。他上班不到半年,家中就「緊鑼密鼓」地替他安排相親。 嗯,在那年代而言,以他的條件,他算是個「黃金單身漢」。哥哥們都已成家,老么的他不用負擔照顧著底下一群弟、妹們的「重責大任」,他年輕又有好工作,雖然不是潘安再世,但是看來很酷很有個性,非常地有「男人氣概」。 啊,「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天經地義的事。除了親戚的熱心介紹外,他的同事也熱力十足地一起加入「積極推薦」的行列。一時之間,他變成了「熱騰騰、強強滾的搶手貨」。套句現代用語,他,正「夯得很」呢! 而她,也只不過是在他不斷一個個相親名單中渺小的一個。她不明白,為何他寧可捨掉那些在學歷上、職業上、面貌上都極佔優勢的女孩?而選擇她這貌不驚人、學歷不高、工作不優的平凡女子? 他對她展開密集的追求攻勢。溫柔的她對混身充滿陽剛氣味的他感覺有一種十足的信賴與安全感。從相親認識到交往、訂婚結婚,他只花了四個月的時間。啊,典型的「閃電結婚」,「速戰速決」的方式很符合他的個性。 訂婚後的某一天,堂弟在與她母親閒聊時無意中說了一句:「他很愛賭哦!」堂弟在就讀大學時應該是早已耳聞,甚至也認識響叮噹的他這號人物……。 當母親對她轉述這句話時,對於「很愛賭」這尖銳的三個字,她的反應卻出奇平淡。「喔,是嗎?是這樣嗎?」她想:那也許只是學生時代閒暇無聊時與同學玩玩罷了!以後結婚有了個家,應該不會再去「重拾舊好」吧………。而且,婚期也訂了,雙方都已積極在籌備婚禮事宜,難道在此時為了這一句話而「喊卡」?來個「留校查看」婚禮延期,繼續觀察? 要怨,中國俗諺「有錢沒錢,娶個老婆好過年」這句舉世名言也該好好算上一筆。要命哦,冤枉啊,月下老人!他們訂婚後兩個星期就結婚了,結婚後第八天就「過年」了。因為,夫家也要趕搭這班「過年娶親」的列車哩!有人說:「愛情是盲目的」,有人說:「結婚、結婚,一時發昏」,更有人說:「結婚、結婚,一結就昏」。 當然,這些話對那些細水長流「慢跑型」的情侶而言,他們在時間的淬練下已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完全不具任何「殺傷力」的。但在她而言,這簡單的三言兩語就貼切地道出了她婚前婚後的狀態。 「愛情」,在千古不變恆久以來一直是被人們所歌頌讚揚的。而在「愛情國度」愛的世界裡更常常存有一種奇怪的「迷思」,那就是「女人很天真,總以為自己是『救世主』,只要有愛,就可以『改變男人』。」 不巧,偏偏正好她也「噗通」一聲地掉入這「陷阱」中。她幻想著她能「以柔克剛」改變他,她想著婚後他一樣會陪伴著她看看電影,他會好好在家逗弄孩子,他很樂於享「天倫之樂」……。她想著他的「很愛賭」她又沒見過,也許,那只是一個「傳說」……。 實在說,婚後兩年他是很ok的,他循規蹈矩,下班在家後就看看電視、泡泡茶、小抽個煙……。只是,只是這種平淡平凡如白開水的「家居生活」對在台時一呼百諾、豪情萬丈、意氣風發的他簡直是「一種折磨」,「婚姻」就像是「一種酷刑」緊緊地「把他給綁住了!」 外向豪放的他要的是一大票圍繞身旁一起尋歡作樂的朋友,單調無趣的家庭生活怎能鎖(守)得住他?他又沒耐性,怎能受得了小貝比的哭鬧纏人?怎能受得了一下子身邊多了兩個所謂的「親密愛人」?妻子、兒子,緊接著第二個小貝比又來報到了,他開始覺得「有壓力」,開始覺得有點煩了吧……。 當時,「戰地金門」真的「很讚」。因為,十萬大軍為居民帶來豐厚商機,生意一家比一家好。又因為是「戰地」,除了「電影院」外,沒其他「好玩的娛樂」。而閒暇時不是每個人都很喜歡看電影的。後來,一向「後知後覺」的她才耳聞聽說…聽說家鄉很多男性公務員下班後及假日時都以「方城之戰」來打發時間,因為,公務員有錢又有閒……。雖然大家都知道「賭」為「萬惡之首」,但深深著迷此道者卻視此為人生的最大樂事! 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這顆「萬惡之首」的炸彈也炸到她家。起因是他調到離家較近的新單位來了,當他的同事知道他也滿會「玩兩把」時,就極力邀約他「一起鬥智」。古人言:「近朱著赤近墨著黑」。沒錯,沒錯,一點都沒錯。他在同事一再「鍥而不捨」的熱情邀約下,那蠢蠢欲動的心,那許久未現的技藝終究耐受不了一再的挑戰、慫恿,終於,他「撩落去」了。他開始和他們「混在一起」成了哥們。 也許,初次的允諾前往只是為了「不負盛情」,只是為了不想「得罪同事」,只是為了「純為消遣」罷了。但是,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一旦「上了賊船」,那有那麼「容易脫身」?當他與他那一票掛鉤後,從此,她與他的戰爭也「陸續開打」。 初時,她總是輕聲細語好言相勸。後來,當她發現「溫柔相諫」完全失效後,接著是一波波的「冷戰」,彼此把對方當「透明人」來個不理不睬,他們真正的做到了夫妻「相敬如冰」、「相敬如兵」的境界。 她不想吵,他和她之間連「小吵兩句」都從來沒發生過,更何況大聲吵架。她想:她本就不是個「強悍」的女人,何況就算真正吵起來,她也吵不贏他,要罵,沒那個大聲響,要打,沒那個力氣。要吵,以他向來「唯我獨尊」的個性,不等她「說第二句」時他早就「開門走人」,騎車「揚長而去」。留下滿腹委屈、滿肚怒火的她又能向誰吵出個結果來?何苦白費力氣呢? 他的生活由一桌變兩桌,上班「辦公桌」,下班「麻將桌」,他「樂此不疲,悠然忘我」。日過一日,月過一月,她心中充滿了憤怒。賭、賭、賭,他不斷的賭,他賭紅了眼,沉迷在乾泳、疊磚塊的樂子裡無法自拔。而她的憤恨也就越積越深..。她恨自己真是個懦弱無能,沒用的女人!竟然完全「管不住丈夫」,受到委屈時只能自己生悶氣抱著孩子哭泣,哭泣再哭泣。 她怨他恨他,情緒在懊惱、怨懟、悔恨中日日加溫,反覆糾纏。她恨他,在她懷孕時到大腹便便即將生產的這段「非常時期」,他怎麼可以這麼殘忍地對待她?他們之間這麼快就沒有情愛了嗎?他這麼快就對她厭倦了嗎?難道在他眼中她真是個這麼無趣的女人嗎?難道他真要把這個家賭垮掉他才甘心嗎? 夜深人靜,在他徹夜不歸的夜晚,她只能看著酣然入睡的孩子。她所渴望希冀那寬厚可倚靠的肩膀正在與牌友「並肩作戰」,那曾經緊緊擁抱過她的雙手,此刻正忙著和「紅中白板」、「東西南北風」打交道……。 夜深人靜,她根本是無需等候的,等待一個「不回家」的人,她為什麼要如此不斷地折磨自己?夜深人靜,就算她常夜夜淚水滴濕枕巾時,痛苦痛恨的是她,而在島上的另一角落,快樂的他正挑燈與牌友「廝殺奮戰」,他正努力以赴地「發揚國粹」哩,所謂的「妻兒」早已拋到九霄雲外。而偏執的她偏偏還要不信邪地徹夜等待,想看看他到底要玩到凌晨幾點才「倦鳥知返」? 後來,她不再哭泣了!也許,眼淚已然流乾了,再也擠不出任何一滴滴淚珠來。但是,不再哭泣並不表示她已坦然「接受事實」,心中再無任何怨恨。 夜深人靜,她枯坐梳粧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她神情沮喪,對婚姻生活的失望、無助,讓她已完全找不到昔日樂觀、開朗,神采飛揚的她,她雖不是公主,他也不是王子,但是她也一樣渴望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啊! 夜深人靜,在無法壓抑的憤怒中、在四處漫遊的怨恨中,有天,她忽地拿起了桌上的剪刀,她需要發洩不快,否則她會瘋掉,甚至於失控殺人。 她打開衣櫥門、拉開抽屜,開始翻找他的衣物,找出一件看來不起眼「非昂貴」的衣服,拿起剪刀,冷著如冰的臉孔,剪刀一刀一刀接一刀地剪著、剪著、剪著,彷彿疾行的車子在寬廣的平原上恣意縱橫地奔馳……。 看著那衣服在剪刀一張一合的操作下變成一條條細細的「布條」時,漸漸地,她有了一種發洩的快感。在透過不斷地剪、剪、剪中,漸漸地平復了她的情緒,慢慢地安撫了她內心忿恨的火焰……。 靜靜地拿著布條衣,拉開抽屜,她重新放回原處。 他看到了「她的傑作」,知道了她「無言的憤怒」,但冷靜又高傲的他仍不動聲色,不肯稍稍放下身段對她說任何一句道歉或哄哄她的話。他一如往常地上班、下班奔赴賭場。 剪衣服,對他而言不痛不癢,他深知節儉成性的她根本不可能真正去「傷」到他在意的衣物,他知道她也只是「出出氣」罷了!只是,賭字一沾手就像濕手沾麵粉,很難脫手。因為,贏了時輸家不放你走,輸了時你不想走,如此反覆輪迴,沒完沒了! 對於抽屜中不定時出現的布條衣,他已習以為常,灑脫率性的他「依然故我」。而她,衣服剪多了,沒趣!啊,這已經是老梗了,她該「推陳出新」來點有創意剪剪不一樣的。 嗯,那接下來該拿什麼來發洩呢?打開抽屜,看著一疊疊的相片,相片中的他笑容燦爛,可是如今卻變心去愛麻將!她徹底的被那一個個「四四方方」地「桌上磚塊」打敗了!而且敗得很慘!她以為她是他生命中的「救世主」,如今,該拯救的是她自己! 翻出相片,她開始剪他的相片,相片一直是她的最愛,但如今他的相片變成她的最恨!她把相片一樣剪成一條條細細的廢紙,然後扔進垃圾桶內,甚至於連結婚照也照樣「拿來開刀」。看著站在身旁微笑的「新郎」,濃情蜜意已不再,二話不說,剪,剪、剪、剪,看著一張張殘缺著的相片獨留著孤獨的新娘,此刻的她已心如止水……。剪、剪、剪、剪、剪,剪已然是一種她特殊的發洩管道。 只是,當相片也剪厭了剪沒了時,嗯,她該好好地想想,好好地尋覓、選擇、思考一下接下來的剪、剪、剪,剪,她該拿些什麼來剪才好呢? 而他,何時才能斷然脫離掉那一派「國粹高手」?何時才能「釋出善意、幡然悔悟、回歸家庭」,終結掉這由他而起的另類癖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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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那個騷貨有什麼好看的。」梁少校不屑地說。 「剛才不是對她欣賞有加嗎?大夥兒正在研商要幫你牽紅線,怎麼一下子信心全失了,是不是碰了軟釘子啦?」林中校說。 「剛才我純粹是喝了點酒跟大家開開玩笑。像她這種帶著『拖油瓶』的騷女人,拿錢倒貼我老子也不要。」梁少校為自己找了一個下台階,激動地說。 「老哥不愧是身經百戰的革命軍人,有氣魄!」王中校已看出了一絲端倪,故意如此說:「況且,有錢能使鬼推磨,將來調回台灣後,到山地去買一個姑娘。」 「好主意!」陳中校興奮地拍了一下手。 梁少校尷尬地笑笑。 整個晚上,葉菲音的心情相當的低落。雖然婚姻不如意而獨自在外謀生,但惟恐落入人家的話柄,她的一言一行都是相當的慎重。即使偶而地有客人跟她開玩笑也是恰如其分,從未逾越。而今晚碰到的卻是一個神經病,一個變態的老北貢。儘管對於自己的婚姻不滿,甚至已到了完全破碎的邊緣,然而孩子卻是她精神上的寄託和希望。倘若今生今世遇到的不是自己心中的至愛、不是心靈上的真正伴侶,她寧願在孩子的陪伴下過一生。只要文學之心不死,並能持續不斷地創作,她一定會活得很充實、很快樂! 那晚,她拋開心中的鬱悶,以〈黑夜過後〉為題,寫下內心的感受,寫下對這個社會的不滿。倘若真能寫成,過些時候她將帶著這篇新作,再一次地拜訪王智亞先生,冀望他能賜予寶貴的意見,指引她一條通往文學大道的途徑。但願先生跟往常一樣,能撥冗相見。除了談文學外,她也要趁機把隱藏在心中多時的話,婉轉地向先生傾訴。但願能獲得先生的認同,而不是受到斥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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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晉遊來關中行
小趙說看好的人在院子集合,等我到院子一看,就我和其瑞、招治他們夫妻倆,三個人還以為聽錯地方,又到裡頭小院子找人,我說沒關係,等十點半在出口的喬家花園等他們,先到其他的院子參觀,其瑞一直放不下心,走一個院子就到甬道看有沒有團裡的人,影響我和招治參觀的心情,只好無厘頭隨便亂鑽,有個院子可能是喬家子弟私塾,寫著「家塾,想發家,要致富,抓好教育打基礎,只要認真讀好書,子孫才能有前途,學好四書和五經,勝過家裡頂財神,期盼兒女能成人,知識就是金和銀」,招治說這句子好把它拍起來,阿瑞說那是別人家的家訓,我看阿瑞是心慌找不到團裡的人,也沒心思去參觀。 就在六個院落穿梭來回,終於碰見自己團裡的人,阿瑞先向我警告,不能發飆,小華一見面就說人家都在找我們,黃志慶說找我們三次,我心想衝來衝去,也沒好好參觀才真嘔,雖然都是展示品,六個大院建築幾乎雷同,但畢竟有著較特殊如電影拍攝的道具,還有喬家的大型家具如九龍燈、犀牛望月鏡、還有磚雕的福德祠,還有一座院落是喬家有一後代留洋,回來加蓋,在屋簷上雕刻著一列火車等,而在大宅牆上寫著「喬家建築,大院工程分三期,總體格局呈雙喜,歷時將近二百年,建築風格成一體,氣勢宏偉像座城,磚木石刻工藝精,皇家故宮國之魂,民宅喬家蓋三晉」,可見喬家大院的豪氣。 又回到喬家花園,小趙讓大家去上洗手間和在花園拍照,以喬家的宅第來看花園,顯得小氣不夠大,走出後院,是另一巷弄,也都是擺滿攤販,一路走著都有叫賣聲,也有石頭餅,有人買了當地的童帽,也有納底的繡花鞋,更有賣大棗,看位老婆婆賣著好幾種價錢的棗,好奇的問有什麼不一樣,阿瑞看我傻傻的釘在那邊,臉皮薄沒向老人家買不好意思,因得上斤才能殺價,阿瑞只好跑過來,假裝叫要上車了,一元槌槌,不會殺價又好奇,奇怪別人買的怎麼都比較便宜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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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史今說之三十揠苗助長
揠苗助長,彼何謂也。宋人有閔其苗之不長而揠之者,芒芒然歸,謂其人曰:「今日病矣!予助苗長矣!」其子趨而往視之,苗則槁矣。(附註一)蓋此乃未循序漸進,而求其速成之為意也。至宋·李綱〈種花說〉:「夫花之榮枯代謝乎,萬物皆備于我,反身而誠,不以人滅。擇其善而固執之,則仁義禮智之端油然生矣。彼揠苗助長,一日暴之、十日寒之者,未有能生之者也。」及元·胡炳文〈純正蒙求序〉:「童則有知矣,有知則求所以養之矣。養也者,不揠苗助長者也。養而正者,不以稂莠害嘉榖者也。」則揠苗助長,非必以農為喻,其為成語而可論者,亦眾如後之例。 昔劉宋高祖「思固本枝,崇樹襁褓;後世遵守,迭據方岳。及乎太始之初,升明之季,絕咽於衾衽者動數十人。國之存亡,既不是繫,早肆民上,非善誨也。」(附註二)信矣哉!高祖「望子成龍」,崇樹襁褓,衍生利益爭奪。吾以,依自然生態言,倘以襁褓之所需棄其所養,則雖長不能成患;倘使孩提之所要拋其所育,則雖大不至為害。俗言:善泳者溺於水;謀權者困於政。以高祖例,輒揠苗助長之於政,其為禍也終不免矣! 方今教育何病哉!君不見「有教無類」方興未艾?黌宮冠蓋,膠序相聞;學校如林,庠序盈門。大學之道,條條開暢;專技之路,巷巷皆通。唯所學似已近,所求卻猶遠。次者,「誨人不倦」之職,刻由補習業者越俎代庖之,致學技之輸已專,道德之養成漸疏,背道而馳,未能相輔相成。再者,「因材施教」掘起,學科與才藝競逐,能力分班與資優教育併行,貴賤與平等失衡。輒此另類揠苗助長之於教,其影響既深且遠。(附註三) 吾以,人生如樹花同發,隨風而散,或拂簾幌墜茵席之上,或關籬牆落糞溷之中。貴賤雖復殊途,因果究在何處?其可思之?不可思而可復之乎?所可復者曰:求學之道無他,順其自然而已!觀宋·呂本中〈紫微雜說〉載曰:「學問功夫全在浹洽涵養蘊蓄之久…非如世人強襲取之,揠苗助長,苦心極力,卒無所得也。」誠哉斯言!或可為揠苗助長者之誡也。(附註四) 註釋:首段在於闡釋「揠苗助長」成語及被引用之例。次段,以五代劉宋高祖為了帝統傳承,以揠苗助長方式施政,致國祚敗退。三段,敘述「揠苗助長」之影響至深且遠之例。末段綜合以命運難測,貴賤遞變,唯求學之道,順其自然可矣。 一、典出〈孟子·公孫丑上〉。〈小爾雅·廣物〉云:「拔心曰揠,拔根曰擢」。揠苗,即拉高禾苗最上端那層葉子所包的部分。比喻為求速成而未循序漸進,結果不但無益,反而有害。 二、本句引自司馬光〈資治通鑑·宋紀〉。語釋:高祖劉裕,為了要鞏固帝業,往往對還在襁褓中的嬰兒,封以高官厚爵,施以重任。結果在明帝奉始初年到順帝升明年間,在無親情倫常之養成,僅有權術利益之爭奪,因此被人扼死在襁褓裏的小親王便有幾十人。國家的興亡,既非繫於這些吃奶的孩子身上,那麼讓他們很早就任職高官,顯然並不是好的教育方式。此段比喻以揠苗助長方式教育,也會因高尚與低賤者,因與生俱來之命,及機運之異同,產生不一樣情境。命運不能預測、掌握,那如何以人為的力量去操作「成龍」、「成鳳」呢?即使遂願了,是否也會產生了顧此失彼效應呢? 三、黌宮,膠序、庠序皆漢以前學校名稱。此段說明: (一)、「有教無類」,宜在中小學階段施行,發生於應嚴選其精之大學則不宜。 (二)、「誨人不倦」,宜在中小學以上,升大學(大專)期間,由學校教師執行,因平等培育每種才藝專長,可讓每個學生都有發揮所長的機會,而不會被邊緣化致放棄自我。亦可藉此發現有潛能(天份)者,鼓勵向學術進攻,而不應由補習業者越俎代庖,規劃學程。 (三)、「因材施教」,宜用於大學(大專)階段以上,此時成熟之心智,搭配以本身之學技,可收相得益彰之效,讓興趣、專長合作無間。再者,「因材施教」不應發生在中小學階段,因其以能力分班,產生資優生,同時造成貴賤不平等之分。且事實證明,極大部分資優生,學程後未必有實質成就(小時了了,大未必佳)。 四、語釋:人生的不同,仿佛樹上的花朵,開在同一枝頭,隨風飄散,各自一方。有的行幌間飄進了屋內,落在華貴的床褥上;有的飄過籬笆落在糞坑之中。人生不可測,貴賤要投機。但求學不同,順其自然可矣!倘更上層樓,就必須如宋·呂本中所言,需有踏實、務實、努力以赴精神,非可揠苗助長而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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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星光燦爛嗎﹖
八月中接到一通電話,「師姊,請問小金門有什麼好玩的?」原來是我在太極門一起練氣養生的師兄姊,受邀參加八二三戰役五十週年紀念活動,因飛機航班安排,多出二個小時左右的空檔想到小金門看看,我的師兄姊不想租車,想用走路的逛逛。我聞言卻語鈍,打小在烈嶼長大,竟想不出什麼特別景觀非得一遊,小金門是一個走路太遠、開車太近、景點太少、和大金門同質性太高的島嶼,觀光團停留時間太短,連走馬看花都談不上,導致觀光一直無法有效推展。大哥在烈嶼鄉公所擔任清潔隊大隊長兼觀光課課長,烈嶼島環境乾淨整潔,年年獲得環保署評比第一名,大哥的努力功不可沒,每年過年回家正逢家家戶戶大清掃,看他忙進忙出調度人手清運垃圾,相信這份榮耀實至名歸。有一年回家大哥和我提到,他想要推展烈嶼觀光,但困於現實環境限制,想不出好方法幫烈嶼打響名氣。 近十多年來,我在太極門除了練氣功養命修身之外,跟著師父洪道子博士在世界各地推動愛與和平,關注人權、環保、戰爭、生存、能源各項目前全人類最迫切的議題。七月份政府開放週末包機直航,師父點了我一下,「金門為什麼只有小三通、大三通,要做就要做國際通、世界通!」當年金門廢除戰地政務,開放觀光,由軍管轉為民管,後來又劃歸國家公園,未來似乎很美好;十幾年過去,唯一讓人感到高興的,竟然是烈嶼沒有太大改變,甚至荒廢比建設來得多,休養生息的結果,讓烈嶼的再生有了絕佳契機。 烈嶼必須開創自己的藍海策略,適度和金門島切割,發展本身特殊的人文景觀,島太小、資源太少,不適合做大眾巿場,也不適合來去匆忙、吵雜無章的觀光團,應該專走精緻度假休閒路線,師法南太平洋小島,以最少的開發保留原始風貌,讓人來此閒散過日,呆呆坐著看夕陽、聽海濤,在這裡放鬆心情,儲備面對未來的能量。 一、自然景觀 烈嶼有不同的海岸線,沙灘和岩岸景趣各異。由羅厝、湖下一路綿延到東崗,那一片沙灘純潔美麗無比,讓我錯以為全世界沙灘都長得一樣;日後寄居台北,曾興致勃勃跑到東北角白沙灣去玩,直到赤腳踏上黑色硬泥沙地,猶錯愕不止,那次白沙灣之行就此成為絕響。這片沙灘曾經消磨我許多黃昏,幼年時,和村子玩伴一邊堆沙玩耍,一邊等候晚歸漁船回來;後來海防管制,沙灘變成可望不可及的禁地,放了學,趕在太陽下山前,背著陽光騎著單車到海邊,看夕霞變幻光彩,想望大海另一端遙遠的未來。現在烈嶼鄉公所把它規劃成東崗海水浴場,唯一的失敗處,就是鄰近習山湖紀念公園,有一個排放廢水的孔道,直接將髒污黑臭廢水排放在沙灘上,造成一大片黑色污泥及異味薰天,損傷它美麗風貌,希望能做其他更有效率的處理,還一片乾淨的沙灘給遊人。 養蚵也是烈嶼一大特色,上林、黃埔、雙口都有石蚵養殖,乾淨無污染的海域養成風味獨具的蚵仔,蚵仁雖比不上台灣產的碩大,卻飽實甜美,更有海蚵味道,近幾年經由金門水試所不斷幫助蚵農改良技術,養殖面積及品質同時提升,可以開發成蚵田觀光,讓遊客親身體驗養蚵人家生活,對於喜好生蠔的人來說,想必會是另一種驚喜。就讀烈嶼國中時,島上曾有一波植樹運動,種了槭楓當行道樹,多年過去,當時存活下來的樹苗都已長成大樹,我曾經想過,如果當年種植的面積再廣一些、再擴大一點,寒冷的冬天來臨之前,楓樹轉變成火燒顏色,也許烈嶼也能建構成一個「賞楓名所」,在冬日招來人氣。烈嶼多小山丘,在木麻黃年歲已屆逐漸枯萎後,未能適時補上新的木種是一大憾事,導致草比樹多,雜亂無章,如能好好規劃,分區種植不同樹種、花卉,讓小島成為海上花園,將能吸引更多的人潮。 二、特殊人文 有別於金門島的風獅爺,烈嶼的防風神物名「風雞」,這是屬於烈嶼非常在地的人文特色,人們傳說風雞為烈嶼除蟲害、防風災、擋砲彈,護佑島民安全,但風雞並不在我小時候的記憶裏,反倒是長大後才慢慢聽聞,可以將單薄的風雞背景醞釀成人們耳熟能詳的傳奇,讓人感興趣,願意來追尋探索,來拜訪風雞的故鄉。烈嶼每個村莊都能說上一長串故事,例如氏族群聚,例如宮廟及祖厝,烈嶼全島面積不過十四點八五平方公里,卻有四十七座宮廟,密度算得上世界之最。像湖下就是標準的「宮前祖厝後」配置,意指宮廟前、祖厝後都不得有人家居住,以免侵犯它的神聖性。湖下祖厝選地時便有耳聞風水主出丁,果然後來生男多過生女;湖下忠義廟供奉的主神是關帝爺公,早在清末便已存在,有著神奇的起廟傳說,包括到廈門買木材、找漳州、泉州師傅雕刻繪畫等,都由關帝爺公親自出馬洽談,極富神奇色彩;八二三砲戰原廟被夷為平地,幸好金身及香爐早被請走,待戰後重建,窮困的村人縱然生活艱難,還是在原址蓋一間小廟做為心靈寄託,但規模、材料已無法相比,只留下「湖下宮青岐祖厝」讓人遙想。 烈嶼有太多太多故事可以傳述,觀光團坐遊覽車觀光,只在景點停留拍照、購物,趕行程都來不及,誰會留心它的特殊之處,導遊也只給樣板式的解說,讓遊客絲毫末留下關於小金門的特殊情感,這是讓人難過的事。烈嶼缺乏義工解說,很多很棒的鄉野傳奇及歷史記憶止於老人口中,非常可惜,如果每個村子都能形成一個觀光點,掛上村解圖,附上註記,讓外來客一看就明白這村子有什麼好玩或可看之處,並號召義工服務,會讓人對烈嶼更有感情。 三、戰役遺跡 其實烈嶼有非常多的戰時遺跡可以做得更細緻,如九宮坑道常被拿來和翟山坑道相提並論,說它比翟山坑道大一倍,以目前開放的方式,根本看不出來它的宏偉;烈嶼人口不到金門島的三分之一,就算戰時也一樣,何以需要蓋一座比翟山坑道大一倍的運補坑道?戰時它除了用來運送人員及物資,會蓋這麼大的原因,應該跟它曾經擔負過另外一個任務有關,但這部分完全付之闕如,它的存在離現今並不遙遠,卻在整體記憶中被消滅,多盼望有人能對它的過往詳加調查,補上這段遺失的歷史。 因為撤兵之故,島上有很多荒廢的營區,有的已開發成觀光景點,有的就任它荒草湮沒,形成人們不敢靠近的地方,這些營區再利用的價值很高,多麼適合拿來當民宿或飯店之類的場所,只要花點心思整頓、改建,會變成很棒的住宿地點。環島轍車道是烈嶼島另一項特殊產物,四輪車無法在此錯車,它只適合騎腳踏車或摩托車,乘坐遊覽車的觀光團絕對會錯失它,而且烈嶼多戰備道,停車不便,迴車不便,大台遊覽車像個龐然大物闖入,真是最不適合的交通工具,烈嶼需要的是更親切方便,可以隨招隨停,任何地點都能自由上下車的的交通工具,絕對會成為背包客的最愛。 文建會曾在2003年提出台灣十二處具有申請列入世界遺產潛力的景點,其中就包括金門島與烈嶼島,在五十幾年的戰火壓力下,依然存活得欣欣向榮,本身就是一則傳奇,讓人同時見證戰爭的殘酷與生命的韌度,金門縣是非常有條件推上世界舞台,「賺全世界的錢」,也許行銷手法該有所創新。 最後想給烈嶼鄉公所一個最難也最容易做到的建議:「關掉路燈吧!」 烈嶼有一片美到會讓人掉淚的星輝夜空,在路燈豎立後它就消失無蹤。記得小時候的夏季熱天,一家人總是睡在天台上過夜,仰望整片星空,燦亮亮的銀河點綴著黑絲絨布,耳裏聽大人說牛郎織女的故事,眼裏尋找牛郎星、織女星的位置,連北斗七星都能輕易勾劃成勺狀。烈嶼人過晚十點後已少在路上行走,十點後應該可以把路燈關掉,一來節省能源,降低電費;二來響應環保,減少排碳量;三來可以留一片美景供人欣賞,也許還能發現有螢火蟲出沒。或者可以像以前管制家戶燈光,圍上一片黑布,形成另一個特色,讓人感受過往戰爭下的生活情景。這片美麗閃爍的夜空,會讓烈嶼變成觀賞流星雨的絕佳地點,除了賞鳥之外,將有另一類「追星族」前來膜拜這片燦爛星光。 我強烈認為烈嶼實在非常有本錢成為「療癒系」島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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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經過葉菲音的怒斥,梁少校突然酒意全消,也深知自己的失態,趕緊陪著笑臉,低聲地說: 「小阿嫂,小聲點,跟妳開玩笑啦,別生那麼大的氣嘛!」 葉菲音並沒有理會他。 梁少校自討沒趣地走回梅花廳,坐下後就自行乾了一杯酒。 「你怎麼出去那麼久?是不是去看小阿嫂了?」陳中校笑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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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晉遊來關中行
再走回花園又見一群人排隊,是在寫著「喬家大院」的大石旁拍照,小趙催著不要拍,等參觀後會從這兒出去,走過花園,就到寫著「在中堂」垂花門的院子,整座院子就跟鞏利主演的大紅燈籠高高掛的電影場景完全一樣,只是參觀的遊客人山人海,偌大的深深宅院,真不知從何處看起,飛檐斗拱,磚石木雕,好精工細緻,它不再是庭院深深的豪宅大院,供養著一堆爭風吃醋的女人,是擺著民俗工藝文物供人回味當年禮俗。 我們參觀的院子好似有關結婚禮俗,迎親洞房生子滿月等,每個展示區屋外都有解說牌,像六禮展示屋,就寫「六禮,男大娶妻女大嫁,門當戶對有等差,過去父母做包辦,媒人穿梭跑兩家,相親定親看八字,擇日迎親送禮,六個禮節六道關,缺一道也不能辦」,其實很多禮俗跟我們舊制婚禮大同小異,大家都是來自中原的中華民族龍的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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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
空氣裡飄來了秋的氣味,涼風在空氣裡擴散著,秋天的陽光和夏天不同,隱隱約約的透出一點蕭瑟的悲涼,似乎是在為了下一個季節而舖陳。 走在人群裡,擁擠的人潮擠的人透不過氣來,穿越過一個又一個的地下道,聽見一個又一個的喇叭聲,人們的腳步似乎停不下來,一個比一個的步調又快又深沉。 緩慢的走在人潮裡,試著想要冷靜的思考。 剛才,她提早回到家,卻看到他和她躺在她的床上,她冷冷的請他們在三分鐘內離開,看著他們倆穿衣,並請男人收拾他的所有東西離開,她很傷心,卻沒有淚水,甚至帶不出一點悲傷。 這樣的秋天,在郊外很有份量,濃濃的秋天氣息掃過大地,她站在落地窗前,不說話也不做任何事,楞楞的盯著窗口,落日餘暉,如同這段戀情。 「這算人間最慘的事嗎?」她撥了通電話給好友。 「或許你該換個角度想想,你早早揭穿了他,對你自己是好的,至少不必再被謊言欺騙。」愛蜜莉邊聽電話邊處理著老闆剛才交代下來的最後工作。 「似乎沒有一點悲傷,只是有點失落,有點難受,或許說那是憤怒的感覺,被背叛的不悅。」 「你這是要讓我在辦公室唱背叛給你聽嗎?」 「ok的啦,我想聽。」她終於笑了。 「拜託你饒了我好嗎?我們家大老闆還在裡頭呢。」皺了皺眉頭,這位行政兼會計的愛蜜莉瞪了瞪電話。 「好吧!!那我去散散心好了,晚點聯絡bye。」 走進了酒吧!!看著那色彩繽紛的燈光,人們在人群中high翻,某些人似乎是在解放著另一個自我。 「美麗的小姐,可以請你喝一杯嗎?」愛蜜莉不知何時坐在他的旁邊。 「那當然好囉,而且我不只要一杯呢。」她嘟著嘴強調要很多很多。 「我想養一隻狗。」喝了一口酒以後她靜靜的說。 「養狗很麻煩的,要訓練有素才行,還要照顧牠帶牠散步,要帶牠定期看醫生耶,以你的個性大概沒多久這狗會變成骨瘦如柴髒兮兮,因為你一定會忘了餵他吃飯、忘了幫他梳毛、洗澡….。」 「回到家,有條狗會對我搖搖尾巴,家裡有人等待的感覺很好。」她微醺的笑著。 「你喔。」愛蜜莉愛憐的看著這小妮子。 「愛情在沒有過去與未來的牽絆下才是公平不是嗎?他對我真不公平。」她不高興的瞪了瞪杯子。 「總會過去的,這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是永久的牽絆著。」 「嗯。」 許多人在愛情海裡浮沉,總看不清所謂的愛與感情,為了愛而失去理智,為了愛而瘋狂彷若另一個人,停一下、靜一下,想開一點,世界是如此的美好,暫時忘了人性的醜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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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
人生當中,會有幾天特別長。對陳來旺來說,那一天是民國七十三年十二月十一日。陳來旺住金門山后民俗文化村,務農。那一天下午,陳來旺跟往常一樣,吃飽飯後,在廂房小睡片刻,起床後馭牛到田裡工作。醒來,他叫喚妻子,問她茶水準備好了沒,他得帶去田裡。陳來旺嚷了幾聲,卻無人應答。他喃喃兜唸著,卻見著茶壺備妥,正擱在桌上。陳來旺拎著,裝進麻袋,扛好犁,再把麻袋掛在犁上。 牛安穩地咀嚼花生梗,嘴旁鬍鬚留著飲水時留下的水珠。桶裡的水並不透徹,但掛成水珠,卻無比晶瑩。他駕好牛,出村。民俗文化村自從整建完成後,觀光客日多,而且,都是將官、外賓等大人物。這一天下午,文化村入口停了好幾輛軍用吉普車,顯是接見大人物來著。妻子跑來文化村看熱鬧,難怪不見人影。不只她,還一些村人,挨著文化村圍牆,盡往裡瞧。陳來旺扛犁、牽著一條牛踢踏、踢踏經過,也就沒有人注意到。 陳妻跟村人注意到陳來旺時,他已大剌剌走進文化村入口處廣場。陳來旺走著時,覺察氣氛不對,彷如一隻蝶,撞進蜘蛛網,本能地掙扎。蝶,還有一張真實的網,陳來旺的網卻是透明的;幾十位軍官、上百名村民,一起望著他。軍官的眼神憤怒、震驚,居民則唾罵、哀痛。陳來旺被這兩股勢力壓迫著。這股壓力也沒放過他的牛。牛走在前頭,前腿一個踉蹌,再起身時,後腿虛軟,屙了一團大屎。 這一切,進行得快速又緩慢。陳來旺日後回想,很訝異地發現,從他牽牛到廣場、牛屙屎、再走出廣場,不過短短十來秒,若加上他起床、找茶壺跟扛犁、牽牛,也不過五分鐘,然而,這短短十來秒或五分鐘,卻無盡地延長。他的生命,像是這短短十來秒的延續。 牛屙屎後,一位軍官快步走來,他的手,是自覺或無意識地按在左側腰邊手槍皮套上了,其他軍官則從各個方位朝他走來。陳來旺很快速地看了一眼妻子。她的眼神是一記吶喊,卻是乾枯、絕望。村人們看著他,彷彿他已是一具屍體,上香、鞠躬。牛屙屎後,起步走,陳來旺被牛拉著走。那名軍官跑來,按著他的手槍。有個人卻跑得比軍官快。他邊跑邊脫外套,撲著,跪在牛屎前,用外套盛住牛屎,剩餘的屎末,則撿起外套袖口拚命擦抹。陳來旺沒看過這麼滑稽的事,卻一點也笑不出來,他被牛拉著走出廣場。不一會兒,妻子繞過小路,一看見他,抱著他痛哭。妻子說,別害怕、別害怕,陳來旺才警覺自己抖得厲害。 陳來旺喘幾口氣後,小聲問妻子,到底發生什麼事? 陳妻說,總統來了。蔣經國總統來了。 一個月後,林維民還常常夢到那一天。 這一天,好晴光,白雲飄,屋瓦磚紅,似喜氣盈灌。林維民一大早就來到山后村佈置。金防部司令蔣仲苓派遣參謀劉中校夥同辦理。劉中校問,芭蕉呢?林維民時任縣政府主任秘書,負責接待事宜,他說都準備好了,擱在廳堂。劉中校不放心,走進廳堂看。芭蕉鮮黃,劉中校掐了掐,軟硬適中。林維民說,他讓農民熟了才摘,甜度正好。林維民不只買了一串,而是十來串,剩下的,就差總統隨從帶回台灣。林維民走進廳堂邊廂房,拿一小串,摘兩條,分一條給劉中校,剝皮試吃。熟芭蕉,香氣甜,皮才剝,就有一股草香。兩人邊吃邊點頭。 護衛部隊跟縣府官員不到十一點,就近在文化村開伙,分批用餐。午後,護衛部隊跟總統隨從分批到來,有的挨家挨戶檢視,有的則就定位站崗。在嚴密的防視下,一個人卻牽著一條牛,走過廣場,牛且停下廣場中心,屙一坨屎。林維民幾乎嚇昏了。 這一個月來,林維民夢到那一條牛變得無比巨大,兩隻前腳站在古寧頭跟金城,兩隻後腳站在山外跟成功,屁股剛好朝著山后村。夢裡的他仰頭,看著這隻巨牛是何方神聖?牛,回應他似的,回過頭來朝他笑,然後,一坨屎落了下來。好大一坨屎,把他整個埋住。他不知哪來的力氣,奮力掙脫,然而,接著又一坨、再一坨。他爬過一坨又一坨屎,不知道爬了多少屎以後,他發現他居然跟太武山一樣高。朝上一望,牛還繼續拉,他清楚看見牛解屎時,屁眼往內收縮,再突然擴張、撐大,屎鑽出,冒熱氣,嘩啦一聲,囫圇埋住他。他已近虛脫,但仍再一次鑽出來,踩在牛屎累積的「山頭」。他吸一口氣,奮力往上跳。他要制住牛,制住牛的屁眼,施力拉緊,讓他不再洩屎。他跳得高高的時候,也看見十來幾輛黑頭車往這兒駛近,不能再拖了,不然,會死人的。他拉住牛的屁眼時,牛回頭看他,嗚嗎嗚嗎地叫,牠甩甩尾巴,意圖把他掃下去。林維民咒罵,該死的畜生,牛不管他,尾巴不擺、身體不動,但一股力量從牛的內臟、肌肉、皮膚傳了過來,林維民看見一團屎正朝他揮擊而來。他一驚,鬆手。林維民從兩百多公尺高的屎山掉了下來。 就算事後知道這是一個夢,林維民卻在掉落時,看見整整齊齊堆疊的牛屎。就算是在夢中,他也不禁讚嘆這工程的浩大跟難度,委實超乎想像。在這個夢的最後歷程,林維民看了一眼島的輪廓:蝴蝶、獅子、扳手,或是一根狗骨頭,這就是他完整的家園。島,四周環海,近的那邊是鐵幕、遠的那一邊是後方台灣,但他們都籠罩在一層薄薄的海霧裡,往前、往後、向左、向右,都是漠漠大海。島,再過去;海,再過去,會是什麼呢? 林維民在夢裡沒有機會多想。他往下掉,高度下降,島失去完整輪廓,他所能看到的面積降為東半島、山外跟金沙,再是只剩下山后民俗文化村,最後,剩下地上的那一坨屎。他跌落後,巨大的屎山朝他塌倒。 林維民沒跟任何人講過這個夢。一個多月的夢,三十多座屎山,排列在他心裡。他往後的日子,都像在排掉它們。他曾計算屎山的高度,相當喜馬拉雅山,全球最高山脈,世界屋脊,他又想像從那個高度落下來的情況,並且想像,從那個高度所能看見的世界。 當時,一馬當先,果決脫下外套清理牛屎的人,叫章增福。他原為教師,受縣府推薦,擔任山后民俗文化村總幹事。牛屎清理妥,沒幾分鐘,蔣經國總統、司令官蔣仲苓一行人隨即出現。他陪同參觀文化村,坐在海珠堂祠堂閒話家常,還問為何叫做海珠堂?章增福答說,海珠堂是山后王家的祠堂,太陽升起時,一年會有三天照到祠堂的祖龍,所以稱為「海為屏,珠照座」註{1}。章增福猜想,也許是這一番話,觸動蔣經國,半年後,一個夏日清晨,蔣經國突然造訪山后,說是要看日出。 章增福接到電話,急忙叫醒工友燒水泡茶,他匆忙盥洗,換穿衣物,灌一杯溫開水,在珠海堂前擺好椅子。晨光暗,空氣沁涼,海靜默,岸頭微浪,轟轟響。雲最熱鬧,由黑而暗而灰,再突然塗上顏色。早起的村婦就著洗衣板刷衣服,刷、刷刷,隨浪濤,一遠一近,似是日出的伴奏。連門閂轉動的聲音都來得清晰。再聽見老人咳嗽跟吐痰。蔣仲苓眉頭微皺,蔣經國卻像品茗一樣,莞爾聽著。嬰兒哭了,聲音拉得高,不一會兒,音量低微,終於不見了。但還是聽見刷刷聲、浪濤聲,規律地傳過來。 蔣仲苓、章增福望著海面。雲換了顏色,黃、紅混夾,卻洩氣似地,一下子轉灰,這時,天也亮了,村婦洗好衣物,白而柔的炊煙冒?煙囪。蔣經國沒看到日出,卻沒急著走。蔣經國認了山后村一位老婦當乾媽,問章增福她起來了沒,要去看她? 工友前去探看,說是起來了,知道蔣經國要看她,高興得很。蔣經國離去後,蔣仲苓對蔣經國未能如願看日出耿耿於懷,命令章增福紀錄日出方位跟時間,為期一年。章增福的人生,從這一天開始拉長。這一天的印象,也印在後來觀測日出的每一天。 挾司令官命令,章增福諮詢防衛部,調用觀測所高倍望遠鏡、羅盤跟八分儀。第二天,章增福四點起床,夜空清,繁星點,閃爍的星芒高掛,像一個鏤空的天,而一個比星星、比宇宙更加神秘的物事就在天的背後,悄悄看著這個世界。而祂的注視充滿光,也都是語言,因為,就在蔣經國離去第二天,早晨五點二十分,海面盛滿霞光。剛開始是輕薄的一片,淡淡地映在海面,光持續變強,海退陰鬱,盛紅的光打在海面,如同日出的主戰場。霞光從海面變長、拉遠,半個天空都是朝霞。近處的海霧開始騷動,緩緩飄離海面,盡處的雲像依著海平線、地平面,安靜地,彷彿留在現場。幾分鐘後,近處跟盡頭的雲都抹了一層奶油,陽光把它們烤得晶亮、透紅,這時,任何事物都擋不了日頭的初升,幾道光,呈扇狀,倏然發射。太陽像薄薄指甲片,輕輕彈了一下風、搧了一下雲,然後就像女人的上嘴唇,抹了口紅,抿了抿嘴,一放聲,天就全亮了。 章增福想,只差一天,蔣經國就能看見日出。然而,是這一天,或者隔兩天,卻不是誰可以做主的。章增福在紀錄本詳細記下日出時間。 他走下架在屋頂的觀日台時,聽見前一天始終不間斷的刷刷聲,然後,他也聽見海濤聲。這些聲音是剛剛就有,還是現在才出現?章增福不知道。在日出前後,這一切都不見了。 章增福的一天,在黑暗中結束,也從黑暗中開始。九點多,尚未宵禁,章增福已先就寢。若天晴,九點多的夜空已經夠暗、夠黑,星星仍高掛,仍有一個神秘的物事躲在天表再過去一點的地方,章增福無從揣測、無從觀測。若天陰,黑,得讓人憂鬱,彷彿一張蒼蠅紙,一沾著,就被消化殆盡。若是雨天,戶外似乎沒那麼黑,卻濕氣瀰漫。有時候,睡著前是晴天,醒來後卻細雨紛紛或者滿空陰霾;有時候反過來,聽著雨,滴滴答落在屋簷,打理好隔天要穿的雨衣,一覺醒來卻晴空如洗。 雨後天晴,空氣中滿佈甦醒的氣味。如果是在春天,這股氣息更顯濃郁。依稀田地裡的花生仁、高粱籽,正抽新芽。泥塊覆蓋,新芽碰觸,徐徐推移,或彎身繞行,而這是個十萬株或百萬株新苗的合唱,以氣味描繪它們依然寤寐的生命。若在初夏早晨,天狂黑,猛風作,急雨落,這時,章增福就躲在屋簷下。天,再無放晴的可能,章增福卻沒放棄,他記得蔣經國看日出後的第二天,那一個恢弘的日出就在意外中翩翩來臨。他還是謹守本分,等待天收雨、雲趨白。 章增福看過雷電如爪,在天邊綻放。陰冷的雷電跟天,恰為映照。那時候,章增福看不見天在那兒?黑,從近處往遠處蔓延,整個村子沒有一盞光,整個村子也沒有可以反影光的玻璃或鋼片。所有的光,都閉鎖在宵禁的屋子裡,沒有外洩的一點點可能跟線索,連咳嗽聲、嬰兒哭啼都隱沒了,或者,它們根本是不存在了。章增福持手電筒,手按住鏡面,光把他的手映得透紅,竟如一輪旭日,透過穿過肉掌的微微晰光,辨別那兒有樓梯、那裡擱置水杯。暗,如同消化液,銷解屋子輪廓、入村道路、太武山,以及整個島。章增福沉浸在這一片銷融裡,卻感到無比放鬆。沒有可以逼見的事、物,連他都無法被一隻貓頭鷹、一陣風給辨識,他的軀體鬆散在眼前所見的世界裡。儘管,這世界已不成世界,而是一片渾沌。直到雷電閃出,那最快、跟最亮的一閃告訴他,天在上邊、路在前方、屋群在左右,他則守在屋子的一角。 最怕在寒冬晨起。他在大衣口袋塞一只高粱,桌上擱著熱滾滾的水。月在冬天,連月光都冷,微風拂過,都如巨寒,唯一的慰藉是遲遲擱在口袋的手心,握住一點點溫暖。人聲默、萬物寂,他掌心的這一丁點溫暖帶給他末日的感受。末日就要來了,而在那來臨之前,他所能掌握的,就只有握住的溫度。章增福畢竟還是得鬆開手,握冰凍的筆,寫下這一天日出的動靜。最冷的冬夜是在黎明前,雲霧氤氳海面,瑞光似透未透,微風似起未起,木麻黃樹林、屋瓦、收割後荒槁的田地等,這一切,都在為了下一刻而準備著。它們都選擇屏息以待,聲音不見了、氣味消失、顏色不存,然後,就為了等待一個大時刻的來臨。是那無法主宰的、神秘莫測的光,從宇宙深處,說出它的祕語,一切,就在這股無視劇寒的光煦映照下,有了活潑的開始。這道光,不管這時候是冷、是熱,是春天或夏天,當因緣湊合,它就裸露它純真無瑕的軀體,而且,稍閃即逝,一不留神,再無法以肉眼逼視。 章增福在紀錄日出這一年,延長了他的每一天。他在春季見過五十九次日出、夏天看過三十五次、秋天看過四十八次、冬季看過七十五次,合計二百一十七次。 蔣經國卻沒有見過。 一年後,蔣經國再赴山后民俗文化村,還是沒能看見山后村外的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