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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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
「你不覺得晚了嗎?」她淡淡地笑笑,「人都有一個通病,擺在面前的、或容易得到的,往往不懂得珍惜,一旦失去了,才知道它的可貴。」 「我捨不得離開妳。」我突然地拉起她的手,緊握住。 「我捨得嗎?」她反問我,「不管誰捨得或不捨得,你為了小美人想離開這個島嶼已成事實,我為了熱愛這片土地想留下來也不容置疑,因此,只要彼此記住曾經擁有過的就好,沒有什麼捨得不捨得的。況且,你只是跟著小美人去看看而已,能不能適應那裡的環境還是一個未知數,未來的變化難料。」 「如果能不走多好。」我喃喃地說。 「你現在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她不屑地,「如此反反覆覆地,那像個男人樣?」 「不管是基於那一種情分,林玲,一旦離開妳、離開這塊土地,我們之間所有的情緣勢必都會化為烏有。」我有些感傷,「那是我無法接受。」 「是你的,沒人搶得走;不是你的,強求也沒用。凡事老天爺自有安排。」 「對這個島嶼,妳真的不會感到失望?」我重複這個令人感嘆的話題。 「我不但不會失望,甚至充滿著無比的信心。記得我曾經說過:機會永遠留給熱愛這個島嶼的有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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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電了
每天晚上幫女兒洗澡,是母女之間最快樂的事,愛玩水的寶貝,總是帶著許多心愛的玩具,開心的在大水桶裡辦家家酒。這一天,女兒突然無精打采的靠著泡澡的水桶,全然沒有了平日飛揚的神采。我觀察到有些異狀,趕緊摸摸她的額頭,也輕輕拍拍她的肚子,問:「寶貝,有哪裡不舒服嗎?」女兒用疲憊的聲音回答:「媽媽,我沒電了。」我豎起食指和中指示意要插進她的鼻孔,她笑了笑說:「媽媽,不是這樣充電的啦!是要出去溜滑梯、散步,才會有電。」我心想:洗好澡還要出去玩,等一下玩得一身汗,回來還要再洗一次澡,換一身衣服,我這個職業婦女的老媽會累死,只是,看著寶貝企盼的眼神,我還是點頭同意。看她飛奔在社區公園裡,迥然不同於適才洗澡時無精打采的神情,做媽的心上石頭才落了地。在幼稚園裡上了一天課的小丫頭,兒時是在外婆家長大的,從鄉下到跟爸媽一起生活,有著很大的轉變,在外婆家出了大門,看得到天、踩得到地,與水泥叢林的都市相比,真的少了很多運動提升能量的時間。 公司辦活動,平日不必通勤上班的我,一早搭捷運來到捷運站裡擔任交通指引者,看著捷運站裡牆壁上所貼的海報上寫著「打開藍色大門」,我其實心有戚戚焉,因為,曾經有一段時間,我常鬧胃痙攣,痛得多次半夜掛急診,人也整整瘦了一大圈。每次領藥都是一個星期份,很少看藥袋上寫藥品名稱的我,這一天吞著多顆藥丸時,無聊的看著藥袋上寫的藥品名稱,突然發現醫師竟然開了抗焦慮的藥給我,看得我突然心慌意亂,原來,醫師已經認為我老是這樣鬧胃疼,其實已經有憂鬱症的前期症狀—腸胃不適,問了辦公室裡在學校主修心理學、也曾經到醫院實習的同事,他仔細看了看我的藥袋,笑了笑告訴我:「姊姊,放輕鬆,一天服藥量最高三顆,醫生才開兩顆給你,所以,還好了,記得定時服藥喔!」我聽了傻了眼,對從小樂觀開朗的我而言,對醫生這樣的診斷,竟然無法控制的在辦公室掉眼淚。同事對我突然其來的情緒反應,很能理解的告訴我:「姊姊,找主管談談妳的工作和壓力,相信他會給妳一些幫助的。」當主管撥空聽完我的困惑,他很不能理解的告訴我:「為什麼要拖這麼久才提出來呢?」曾經覺得嚴肅難以親近的主管,這時候才發現其實是刀子口豆腐心,在我已經覺得瀕臨崩潰邊緣的時候,他伸出援手,讓我不再覺得徬徨失措………。 原來晚上陪孩子到社區公園玩,我都當作是日常工作的延伸,總在心裡盤算著如果這個時候在家裡,可以掃地,也可以洗衣服,甚至可以看幾本小說,但是,不帶孩子出門走走,又要鬧著看電視,對不喜歡【電視兒童】這個形容詞的我而言,真的是件兩難的選擇。在看到大賣場的DM上寫著【一天一萬步,健康有保固】。心上突然轉了念頭,孩子溜滑梯時,我就在廣場上散步,不要把這段時間浪費在胡思亂想上,一個晚上不能走上一萬步,也要走個一千步,不用繳鉅額的會員費去健身房運動,也一樣可以達到健身的目的。這一轉念,本來都是催孩子回家的我,角色轉換成孩子追媽媽玩夠了可以回家。而在散步的過程中,突然發現,白天在職場消耗的能量,藉由散步和快走,竟然恢復不少體力了。再經由鄰居的提醒,和女兒來到步行五分鐘即可抵達的市立圖書館,母女倆各挑自己愛看的書、雜誌,可以在圖書館坐上大半小時找書,然後,環保袋滿滿的裝著愛看的書帶回家,真是件再歡喜不過的事。當女兒甜甜的說著:「媽媽,刷完牙,說故事,睡覺。」的日常流程時,我覺得這一刻的幸福,是千金不換的。 沒電了,就打開心內那扇藍色的門吧!沈到谷底的心情,找個值得信任的人談談,疲憊了,改變一成不變的生活形態,除了藥物治療之外,心轉念改,陽光再現,憂鬱可以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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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道
洪尚為跟玩伴,一起守著九宮碼頭。渡船還沒來,但見黑點一個,像箭頭,穿破海,徐徐挺近。船靠岸,著西裝的年輕男子走出來。西裝體面,卻不習慣,他聳聳肩,拉外套,踏上浮板,伸出手,挽著新婚妻子。新娘一身旗袍,臀、肩皆圓,姿態婀娜。一少尉看看岸,又看看新人,嘆一口長氣。 胡璉將軍掌管金門,按月為新人證婚,並贈賀儀。新人坐上禮車,碼頭路窄多坑,車速慢,洪尚為等人追著車跑。鄭寶芸突然想到什麼,拉開提袋,抓糖,朝窗外灑,洪尚為等人笑做一堆,忙著撿。鄭寶芸輕輕一笑,車子經過少尉旁邊,兩人視線交觸。鄭寶芸身體一震,洪榮吉捏了一下鄭寶芸的手心,看著妻,點點頭。 洪尚為拿了糖,不急著吃,跑到日據時期挖的沙坑,跳下坑口。坑道是他們的遊樂基地,全長原有二、三千公尺,洪父說,當時他被日軍強押,跟青岐、上林的人,一道挖墾。監工在地上打樁劃線,每天每人都要挖四立方土方。洪父以腳拖地,在地上拉出長兩公尺、寬兩公尺的土方,跟兒子說,哪,就這麼大。監工凶狠,常揮扁擔打人,洪父撩開右邊頭髮,裂傷結疤,正如閃電凌空。日據舊事,洪尚為剛出生,賴父母敘說,國軍撤退金門時,洪尚為三、四歲,隱約記得國軍拆宗祠、毀宮廟,移去石頭砌牆,橫排樑柱,蓋上門板,最後再培上水泥,就成碉堡。 後來,駐軍多了,宗祠、宮廟都拆,卻還不夠,國軍便打房子主意。有一天正在午餐,忽來一群士兵,不管洪父、洪母請託,跳上屋頂,扣住樑脊,往下一拉,瓦片、灰塵半空倒落。洪母抱洪尚為逃到屋外,見著屋頂陷了個大洞。部隊聶姓教官,出面制止,卻遭士兵十來人,拖著走,一頓痛打。拆完一戶,還輪著下一戶,青岐村父老研商對策,向尹俊師長陳情說,青岐二百多戶人家房子被拆,老百姓要住在什麼地方呢?洪母轉述說,師長聽完報告,逐一望著陳情民眾。不知師長是好是壞,人人屏息,她的兩隻手,也在衣擺裡繞啊繞。師長臉色難看,忽然,洪尚為嚎啕大哭。洪母被這一哭嚇呆。還在想,是那一家小孩哭鬧?師長朝她走近,洪母看見懷中兒子,像被捕的蟬,直直躺,抖啊抖、哭啊哭。洪母想起日軍士兵,曾拋高嬰兒,再以刺刀戮斃,面容驟白。洪尚為一哭,其他嬰兒竟跟著哭,營區裡,愁雲慘霧,師長走到洪母前面,咧開嘴,笑問,這是你的孩子啊?洪母點頭。師長問完話,旋即轉身,臉色更臭,大罵他媽的雞歪,找到負責工程的軍官,大聲訓斥說,再拆房子,老子就斃了你。洪母每回說到這裡,都微笑,誇他是福星。往後幾年,軍紀改善,不拆宗祠、宮廟,反倒起建新廟。 洪尚為等人,吃完糖,在坑口磨蹭,玩伴慫恿,不如就趁今天,入內冒險?幾人踏進、再踏進,入口透光處,變窄、再變窄。沒有風,但黑而深邃的歷史跟苦難就是風、就是陰風。幾個人,被茫然不可知的黑暗逼得喘不過氣。領頭的那人止住腳步,其餘站定,一齊望向熟悉土地上,這段陌生的歷史,默契地,逐一後退,再一起跑出坑道。 他們站在坑口,喘大氣,直到這時,才覺冬日逼至。坑道上,木麻黃樹苗剛剛栽種,高度及膝,樹前俱皆編號。洪尚為等人都知道,政府推行綠化,每戶每人規定栽種,看護樹苗成為大事。冷風吹,身抖擻,他們卻跑開,站在各家的樹苗前,扯開褲襠,撒尿。洪尚為等人務農,都知尿液鹹,澆多了,反害死樹苗,對準第一株,撒一些,再移到下一處。撒好後,大夥兒起鬨作鬧時,見著少尉走來。 少尉半年多前,來鄉宣導「建鑑復仇」計畫,鼓吹學生從軍。軍官多愛逗孩子玩,少尉卻對孩童視而不見。這次,少尉走過去,卻頓了下,轉過來問洪尚為,叔叔結婚,高不高興啊?洪尚為點頭。玩伴一起看著少尉,倒讓他不自在,少尉清清喉嚨說,喜歡吃糖果嗎?洪尚為又點頭。少尉訕訕拿了兩包薑糖,遞給洪尚為後,突然覺得氣餒而累,猛回頭,往村子走。洪尚為拿著糖,瞧了玩伴一眼說,筵席快開始,糖留著明天吃。一夥人,小跑步,日當中,風輕吹,沒多久,趕過少尉。第一串鞭炮,已經響起,筵席就要開始了。 根據習俗,筵席開始到結束,鞭炮聲不能停。鄰居大哥,幫忙點鞭炮,洪尚為沒事,就跑去看。洪母跟他說,別亂跑,待會叔叔、嬸嬸敬酒,得權充花童,提襯婚紗,免得嬸嬸絆倒。少尉也吃筵席,見新人敬酒,嚷說,根據他們老家習俗,新娘得在筵席開交杯酒,新人害羞,不肯順從。少尉少搭理人,遇事、談話,都溫文有禮,不料卻高聲嚷嚷,非讓他們喝了不可。新人不知交杯酒怎麼喝,手忙腳亂,新郎的酒潑著新娘衣裳。少尉大笑說,喝交杯酒都不會,我來教你。說著,拿酒杯,跟新娘臂扣臂,喝了一杯。喝完,臂還勾著,一雙眼,望著新娘。洪父趁著幫少尉斟酒,順勢撥開,左手揹在屁股後,搖啊搖,示意新人快走。洪尚為個頭矮,正好看見,回到叔叔房間,不解地問。叔叔苦著臉,嬸嬸淚直流,擺擺手,讓他走。 幾天後,洪尚為在沙坑附近,看匠工蓋廟。烈女廟,一蓋多年,眼看著,就要落成。民國四十三年六月,海濱飄來一女屍,守軍戰士劉某扶屍上岸,安葬。傳聞,女屍姓王名玉蘭,十七歲,廈門人,家境清寒,賴拾蚵維生。一日,在海邊撿蚵,恰被匪兵撞見。匪兵見其姿色誘人,淫念陡生,王女抵死不從,匪兵獸行難逞,一怒之下,將她殺害。洪尚為在私塾學過幾年書,跟玩伴讀碑石上的字,不識的字,大夥兒七嘴八舌,總還湊得齊全。洪母跟兒子說,王仙姑很有感應,蓋廟祭祀,保佑更多人。他問母親,王仙姑怎麼靈驗了,洪母說,村裡嬸婆頭痛,到香爐前,問了一包香灰,回家泡水喝,就好了。洪尚為聽得咋舌,也想問些香灰嚐嚐,洪母敲他頭,讓他別胡說。 洪尚為聽見少尉喊他,還以為錯覺。少尉如日前,開口就問,要不要吃糖?問完,又是兩包薑糖。少尉神情忸怩,把他拉到一邊,拿出信,讓他交給嬸嬸。洪尚為剛走開,少尉又叫他回來,拿起信,瞧了瞧,確定信口黏好。洪尚為想起這事,還笑少尉笨,信口黏好有什麼用,這一撕,不就開了?洪尚為十一、二歲,對男女一節正感好奇,少尉信上寫著,半年前巧遇鄭寶芸,即已傾心,常給餅、給糖,表示好感,鄭卻不解風情。一趟公差回來,與鄭同船,不料卻已嫁人。行文至此,愁腸寸斷,旋即精神振奮說,幸好那天,也跟鄭喝了交杯酒,算有「夫妻」名份。 洪尚為隱瞞信件,旁敲側擊後得知,叔叔、嬸嬸雖已訂婚,卻沒這麼快婚娶,少尉不斷示愛,才促使他們早日完婚,免生事端。洪尚為了解來龍去脈,細思少尉神情,才恍然大悟。不過,從接了信後,洪尚為就躲著少尉,在村裡、或沙坑,遠遠看見少尉,一溜煙就跑。十一月天,花生、地瓜都收成,洪尚為跟玩伴烤蕃薯吃。蓋好土空窯,一夥人散開,尋柴火燒。洪尚為往坑道走,照例在木麻黃樹苗,逐一撒尿,再躍下坑道口,找枯草。洪尚為才跳下,就感到身後一股壓力,回頭瞧,少尉竟似埋伏多時,專門逮他。洪尚為想爬上去,心一急,滑了下來,少尉逼近,他只好往坑道裡走。 少尉低著身,追進來。洪尚為怕被抓,走得急。初時,坑道還高,還能矮著身子走,接著,坑道變矮,只得爬行。坑道都是泥沙,剛開始是乾,沒走多遠,就一片濕濘,再往前一探,他的手伸入泥沼裡,吃一驚,忙收手停下。洪尚為想都沒想過,會如此深入坑道。眼前一片黑,手跟膝蓋都濕了。水,滴滴答,像一絲絲的癢,搔著黑。洪尚為想起日軍殘暴行徑,想起這坑道,肯定有死人,心裡發毛。他聽見少尉窸窣爬在後頭,倒感到安慰。他不敢再爬,少尉喘息聲越來越近,觸著他的腳ㄚ子時,少尉嚇了自己一跳,差些開口問他,怎麼不爬了?腳被觸著,洪尚為反而不發抖,倒轉身子,滑溜溜地,鑽過少尉的胸、腰、腹,往洞口走。少尉不了解,這一來,他不就被逮了?但是,洪尚為不在前面後,眼前就是一片黑。沒得商量的黑。黑得濕濡濡,黑得濡狠狠。他凝視前頭,整個人,像要栽進去。 洪尚為、少尉,一身狼狽,跑出洞口,兩人互看一眼,哈哈笑。少尉年長,又是軍人,恢復得快,按住洪尚為不放。洪不掙扎,只顧著喘氣,搶先問少尉,有一個字,他沒讀懂。少尉吃一驚,問他,是信嗎?洪尚為搖頭,稱是碑上的字。洪尚為領著少尉,走到烈女廟碑石,少尉瀏覽一遍,問他不懂那個字。洪指著「包圍污辱」的「辱」。 少尉正要解說。話沒說出,卻滿身大汗。像有火花,在坑道裡,眨兩下。只兩下,卻見著王玉蘭、卻見著鄭寶芸,後來,照著他自己。他心一凜,卻什麼都明白了。少尉哈哈大笑。也不問他,信交或沒交。玩伴沒找到洪尚為,都覺得奇怪,聽見少尉聲音,紛紛趕來,見他身上污泥,都感驚訝。少尉還開口大笑,見著少年一字排開,邊走邊敲他們的腦袋瓜,一個一個,叮叮鼕鼕。他們摸著頭,不知道,少尉這會兒怎變得這麼親切? 沒多久,蕃薯就該熟了。洪尚為等人,圍著土空窯。日西斜,風輕吹,蕃薯卻燙手。洪尚為左手、右手來回捧,隔了一會兒,才掰開。蕃薯肉,熱騰騰,洪尚為左吹、右吹,好不容易,才把那一口亮晶晶的蕃薯,送進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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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片羽〉菩提金門種樹耕耘詩園黃玉芬典藏芬芳的情書
●菩提金門種樹寫下美好詩情 《金門日報》網站瀏覽人次逼近百萬大關了。一位七十五歲的老詩人,六月起,每天準時打開電腦,從「我的最愛」中點出《金門日報》、進入《浯江夜話》,讀取楊清國、黃克全等作家的方塊,讀出興味,還會抓起電話與他們分享閱讀心得。這位資深詩人就是菩提,本名「提曰品」,一九三二年出生於河北青縣,一九六六年與張拓蕪、魯蛟同獲第一屆國軍文藝金像獎短詩金像獎,他的得獎作品是〈拯救啊,啾啾的山河〉;一九七五年《中國時報》開闢《現實的邊緣》推動報導文學,他寫下萬餘字的〈南海的門檻──『千里石塘』東沙島〉,造成熱烈回響。寫詩、散文以及小說的菩提,曾主編《軍民一家》月刊,出過三本書,《知風草》、《菩提自選集》及三毛作序的《火車想開》,好友三毛說他「心細,文章也細,很多纏綿從心裡流過,透過那隻筆織出了一個外表高壯而內心精緻的河北人。………菩提姓提,他在姓上加了個字,成了樹。………菩提人品好………好不夠,還有慈。」這位被三毛評價極高的詩人,兩度軍旅金門,一次隨三十二師九十四團,一次隨青年軍二○八師,駐紮過東一點紅,也曾因在部隊裡當營部連幹事、指導員,借住金寧湖下村一九七號楊清國家族老宅的西廂房作為辦公處所,那是一九五八年八二三前的事,他還記得唸中學的楊清國賣力地打掃,把原本養牛的廂房整理、清空,讓菩提安心入住;大楊清國十歲的菩提,為了這件事,他說「我一輩子感激他!」楊清國的阿公彌留之際,是菩提抱著老人家入床。家裡來了位軍人身分、且有藏書的詩人,楊清國向菩提借閱了《一千零一夜》等文學的名著,從此也走上了寫作之路,兩人並保持了近半世紀的義誼友愛,互動關係到現在仍持續著,而當年湖下那棟老屋,不知來來去去多少過客,這些年來,自台灣到金門的簡慧玲,也曾與家人定居在此。菩提在金門,正是現代詩台灣萌芽的年代,一批現代詩號手,辛鬱、大荒、丁文智、常青樹、沙牧、阮囊、管管等詩人都同時與菩提在金門服役,他們常聚在「詩碉堡」內飲酒論詩,生出不少金門背景的好詩;菩提寫過一篇接近散文詩的〈金門種樹〉,「自太武山流來的那些陽光,就像一匹匹小馬,掛著鞍鞍響鈴,叮叮咚咚的搖過層層簇簇的樹叢,直搖到你打水洗臉的井台。」………張拓蕪推崇〈金門種樹〉這麼一個寫實題目的內裡卻是如此詩化,「有聲響、有色彩、有動作,有象徵和實意,竟是如此的感性」。獲國軍文學金像獎翌年再到訪金門,迄今已四十年不曾再踏臨斯土的菩提,透過《金門日報》副刊的網上閱讀,再一次與金門感情聯結。住桃園市慈光街的他,七月間,與金門作家許水富、黃克全、林媽肴、楊樹清等人都見了面,還親自操作電腦叫出大家在《浯江副刊》的文章,土地與文學的喜悅,盡在康健、好記性的老詩人滑鼠游移間。 ●徐雨村赴加攻讀人類學博士 八月一日,徐雨村就要啟程飛到加拿大亞伯達大學攻讀人類學博士了。任職台東國立台灣史前文化博物館展示教育組主任的徐雨村,一九九三年參與中研院民族學研究所的《金門暑期人類學田野工作室》計劃,七月四日至九月五日,在金沙官澳住了二個月,完成他的〈官澳的生計活動與生態環境系統的關係〉論文,二○○一年九月九日再到金門國家公園出席「金門歷史、文化與生態國際學術研討會」發表〈家庭生計、祖靈觀念與國家力量—金門官澳的傳統地權關係的持續與變遷〉論文,都是擲地有聲的人類學論述。一九七○年出生,功在金門田野調查的徐雨村,出國前夕,七月十五日在台北市永福樓金門文友陳妙玲的文定喜宴上多喝了兩杯高粱,誤了要到南投國姓鄉行程的火車時刻,索性再留下來與金門友人繼續喝酒,又相偕到華山文化園區參觀「金門王」生前經紀人潘小俠的《蘭嶼記事影像展》,作為他出國前與金門人的一種「話別」方式。 ●黃玉芬深情出版芬芳的情書 在結婚日出版《芬芳的情書》,又在女兒出生前夕成立「冠華出版社」,黃玉芬生命裡的重要時刻,總是充滿了創意與期待。一九七二年出生於金沙西園村的黃玉芬,一九七一年金門高中畢業來台,進入世新大學資訊管理系就讀,世新畢業後先後在林白出版集團不二出版社、九歌出版社、師大書苑擔任編輯工作,期間編過吳鈞堯的書,也曾心細地抓住黃克全作品中的一小處問題去信討論。熱愛文字工作的黃玉芬,金中時期得過金青文學獎,一九九四年前後,以「黃玉」、「稔章」、「魚子」、「邊城」、「應容」、「藍洞」、「楚逸章」等七個筆名在《金門日報‧浯江副刊》發表作品,有幾次還與筆名「若晨」的姊姊黃玉真同台演出。二○○一年二月,黃玉芬與文化大學機械系畢業的黃榮峰結婚,把兩人交往過程所寫的四十二篇情詩、電子情書結集成《芬芳的情書》,印製五百冊在婚禮上贈諸親友,「起初╱在那樣的因緣際會╱遇見你╱像遇見另一個我╱說不出的驚喜╱我緘默地╱走到你面前╱在你的掌心裡╱寫下我的名字和地址」………書中的第一篇〈起初〉,黃玉芬就隱喻了含苞待放的芬芳情事。《芬芳的情書》出版的第二年,女兒出生了,黃玉芬以預先為女兒所取的名字成立「冠華出版社」,出了十多種書後,兒子也誕生了。《芬芳的情書》,黃玉芬典藏了一段美好年代的美麗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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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
「我能理解妳關懷我的那份苦心,更珍惜我們在這個深山幽谷裡所孕育出來的感情,不管它是親情友情或愛情,林玲,我都會全然地銘記在心頭。對台灣那個笑貧不笑娼的社會形態,我亦有所耳聞。我之於決定和小美人到台灣,並非去享受榮華富貴,而是替這段感情負責。妳是知道的,我不是一個見異思遷之徒,除非小美人負心於我,要不,我沒有怯步的理由。明明知道會遭受到這塊土地和祂的子民的唾棄,但卻也有身不由己之感。有時想想,真不該認識小美人,更不該談這場戀愛,現在彷彿成了一隻人人喊打的落水狗。」 「我非常認同你對感情負責任的表現,如果小美人沒有婚約在身那就太好太完美了,在愛情這條路上,你也不會走得那麼辛苦,更會受到許多人的祝福。但依目前的情況而言,除非你不離開這塊土地,不然的話,你受到的傷害絕對遠勝於小美人。」 「這點我清楚。」我黯然地說。 「事情會不會有什麼變化或轉圜呢?」她關心地問。 「世事雖然難料,但跟著她走似乎已成定局,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聽說主任和組長曾經去找過她,不知談些什麼?」 「可能去勸她別拖累著我吧,」我淡淡地,「老實說,我非常感激長官用心良苦,但以小美人倔強的個性,她是不會輕易地接受的。」 「那也不一定,小美人是一個聰明人,當她承受過多的壓力時,必然會有所領悟。人一旦悟出真理,就會識時務、顧大局,為別人設想,不會一意孤行。」 「林玲,說良心話,如果能重新來過,我寧願永遠陪著妳,在這個深山幽谷或回到鄉下,過我們快樂的時光,絕對不會去淌小美人那池混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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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梯子
坐在遠東航空的商務艙,靠窗口的位置,初飛,朝窗外望,台灣的山水風光盡收眼底,一幅「福爾摩莎—美麗寶島」的海中寫景。 再平望出去,窗外雲彩飛翔,一朵二朵三朵,十朵百朵千朵,好一片迷人的雲彩光影,忽然覺得自己彷彿踩在雲端,自己成了一隻會飛的小鳥一般,心中裝滿了幸福! 再向遠處望去,哇!真是水天一色!海天一色!藍藍的天,盡頭是墨綠的海,在雲霧嬝繞的氤氳氣氛中,天地彷彿合而為一,在遼闊的天地裡,更感自己的渺小,卻又特別的快樂,覺得自己好幸福,可以目睹海天一色的美景,心中滿溢著感動的心跳! 心思沿著雲彩跳躍著,我彷彿攀爬著一張幸福的梯子。 四月的台北,溫潤的天氣,少了一份冬的寒意,卻多了幾許春的暖意,外甥們帶著我和大姐品嚐中山路附近「宮川」的日式料理,那一盅「蒸蛋」卻勾引起我甜蜜的回憶,復興崗木蘭村女教官班結訓的畢業餐會,手巧的同學參與佳肴的設計,就有一道「蒸蛋」,同樣的內藏「玄機」,有一顆鮮美的蛤蜊藏身其中,將牠美味的汁液分享鵝黃的蛋,我覺得真是一道「山珍海味」。 因為金門春天的天氣極不穩定,春霧總愛金門的好山好水,但是飛機就常要看金門春天的心情,我為了可以及時到台北參加「新聞稿寫作基礎研習」,提早兩天來到台北,於是第二天下午早早到公務人員人力發展中心報到,結果時間太早,我因此先將行李寄放,再繞著中心的庭園,享受都市鬧中取靜的悠閒,這裡的鳥兒一樣享受著「甜蜜的春天」,談情說愛的戀曲一直在我耳邊迴繞,高高的樹上,傳來時而悠揚、時而嘹亮、時而婉轉的情歌,我靜靜的聆聽,打開我的耳、打開我的心,總以為自己是一隻母鳥,心弦一再的被撥動著,讓我也想談一場戀愛!在台北溫柔的天空裡。 晚上中心未提供餐飲,於是想起在台北唸書的孩子,約他們一起來新生南路與和平東路交叉的轉角,有一家「時時樂」餐廳共享晚餐,我選了一個角落的位置,邊吃邊和孩子分享故事,十多年前先生來中心受訓,我有機會也出差來台北,想來相會,因為來得太早,便一路逛,轉角正好有間書店,喜歡閱讀的我很快沈浸其中,如今書店成了「時時樂」餐廳,女兒錞則聊起讀到我去英國看她時,回金門寫了篇「圓愛麗絲夢」,她以為寫的是我們去牛津,結果我才只寫到出發而已!她說「愛麗絲夢遊仙境」場景就發生在牛津,我說:「啊!那我可以再另外寫一篇,我們在牛津聽街頭音樂家的演唱,逛傳統市場,買充滿兒時回憶的五彩糖?!牛津獨特的「八角糖」(八角是滷味中的香料),還有到處都是洋蔥式的中古世紀建築,像在夢中一般!」。 第一次住進中心,自己一個人住五星級的套房,享受滿滿的幸福與感動,記憶中老家的房子,遇到春天綿綿的雨,總是幾個姐妹要輪流帶著臉盆去接漏過老屋縫隙的水;房間的電視,正播映著一步一腳印「情染三芝—「邱雨雯」,主角對布的材質有獨特的偏好,讓她選擇在染印的天地,揮灑自己的生命,她偏愛線條的設計,因為繁複的線,充滿綿密、充滿律動、充滿生命力,帶給人很多的想像空間;營造出迷人的世界!我以前唸的是服裝設計,也在各種植物染的染缸裡,享受色彩的變化,所以特別的著迷。 還有一個生態節目,是老師帶著學生到傳統市場認識「螺貝類」,他們和商家一起討論「螺的紋路」,還有一種「螳螂蝦」,從鏡頭中看出蝦子的腳一如螳螂粗壯的腳,了解「螳螂蝦」的店家特別分享學生,說牠的腳有「倒鉤」,是牠的特別武器,最後還有一些小問題,讓學生思考,什麼魚不是魚?魷魚不是魚,什麼魚不是魚?木魚不是魚,什麼魚不是魚?彈塗魚不是魚,什麼魚不是魚?鱷魚不是魚。喜歡生態的我又好好的上了一課,覺得自己真是幸福啊! 四月十七日上課囉!進了教室,聽到同學在討論,原來研習手冊已經有每位學員自己的「新聞稿」,我迫不及待的翻著,果然自己的「賞鳥經驗」及賞鳥新聞稿都被「用心」的老師,捕捉到手冊,來時已由金門同事告知,林金正老師教學認真而且方式獨特,如今親身感受,真是讓人感動與佩服! 研習中,林老師的板書方正中透露著靈活的筆觸,讓我好生著迷和羨慕!他的新聞採訪經驗豐富,尤其有很多新聞報導的理念正是我所追求的,「一碗麵」的感人故事,特別印象深刻,年前,金門有一場書展,我邀了同事一起去逛,因為讀書是我的最愛,在這裡我讀了一本日本版的「一碗蕎麥麵」的故事,讀著讀著淚水就浸濕了我的眼,後來在日本學日文的女兒回來,我和她分享,她說日本有個習俗,都會在除夕夜吃蕎麥麵,就像中國人有的地方會在除夕夜吃「水餃」一般,我又學到了一些文化的風采。 課間,同學有很多沒有來過金門,我很開心的說:「這樣我就有機會向大家推銷金門,分享金門的文化與生態啦!」有同學問:「那妳是不是坐船來?」「那金門是不是一天只有一班飛機?」「那妳在國家公園上班一定很幸福!我們要賞鳥就找妳啦!」我聽了覺得金門的行銷還有很大的空間,努力啦! 晚上到圖書館,被滿滿的書香包圍著,我真的覺得好幸福,有一本「你的水桶滿了嗎?」原來是鼓勵我們要常常舀水給別人,常常為別人加水,讚美別人!也希望常常有人為自己加水,讓自己帶著滿滿的能量,用幸福的心情經營生命,並且常常記得為別人舀水,這個快樂的夜,我帶著滿滿的感動,進入甜蜜的夢鄉。 四月十八日早上,在優質的餐廳享用美味的早餐,遇到任職金門縣金城鎮公所的職員,來上「行政程序法」,很開心的分享彼此的受訓的點滴,坐下來用餐時,「新聞稿寫作基礎研習班」同學陳素卿和我坐對面,我問:「有沒有到過金門?」她說:「沒有哩!不過兒子要找風獅爺的資料,上過妳們的網站。」她接著說:「來台北時,坐火車,在車上看英文的書,有一位外國人很好奇,彼此聊起來,我說學好英文,想到處旅遊,他告訴我,他是比利時的一位工程師,在台灣高鐵工作;因為專長讓他有機會到各國工作,有很多工作的樂趣,也有機會見識不同的世界風情,他鼓勵我繼續加油,一定可以完成夢想,如今,遇到妳,我想有機會先到金門去旅遊。」 今天(四月十八日),老師用心的用「一對一」的方式,指導每位學員的練習作,我因為學號是一號,就搶了頭彩,讓老師好好的給了我滿滿的能量,我彷彿乘坐在一顆裝滿幸福的氣球上,有種飛揚的感覺,讚美、鼓勵、肯定,老師舀了一勺又一勺的水,讓我幸福的水桶滿滿! 結訓了,晚上約了弟弟與弟媳一起吃飯,他們帶我到南勢角一家川式料理店,特別推薦「煎三面」的立體鍋貼,金黃色的酥脆口感,真的十分迷人!後來再把女兒錞約了來,她特別喜歡「蝦鬆」青甜脆綠的萵苣葉,加上拌著蝦仁與爽口甘甜的荸薺,真是人間美味!回到他們家,弟媳亮起她手醃的「糖醋蒜」,說是她的寶貝兒子都拿來當蜜餞吃,我預約年底醃熟再來試嚐! 四月十九日先生的同學蘇先生,一早來接我到松山機場搭機,路上我們談起金門有名的高粱酒,主題是高粱酒的附產品「酒糟」,我們討論是否可以養牛?開發有機畜產品,金門環境沒有污染,水質純淨,酒糟是屬於有機的產品,我很高興談這個話題,有助於金門經濟的發展,進而推動觀光產業,金門有豐厚的文化采丰,更擁有獨特的自然生態,我生活在這個美麗的島嶼,覺得真是好幸福! 飛機在澎湖的上空,那美麗的澎湖地標—「雙星石滬」,澎湃著我的心,神往著傳統的生態捕魚,金門也有這樣的漁業文化哩!再往前,金門那??蒼蒼的林相,給我美麗的綠色幸福,我像攀爬著一張幸福的梯子,每攀爬一階,幸福就在心上跳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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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石花凍
「靜誼,要不要吃碗石花?」 炎炎夏日,來碗透心涼的石凍,是一件極幸福的事,那種感覺,簡直就像來到了天堂,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除非親身體驗,不然你永遠都不可能知道。 我最喜歡吃阿嬤煮的石花凍了!每當夏天一到,阿嬤的布店門口,就會擺出一張小桌子,上面就放著我的最愛,這可是夏季的熱門商品喔!記得國三畢業的那個暑假,我在阿嬤布店後面的補習班補英文,每次去補習,最令人期待的,就是在下課後,到布店找阿嬤聊聊天,邊聊邊吃著冰冰涼涼的石花,阿嬤和我聊天聊得開心,我也吃得很高興,祖孫兩人沉浸在夏日的幸福裡,每次想到此情此景,心中就感到無限溫馨。 夏天來臨的時候,也是阿嬤最忙的時候,每天晚上,阿嬤總是為了準備明天要賣的石花,忙到好晚好晚,尤其是在這樣炎熱的夏天,在悶熱的灶腳待上好幾個小時,實在不是一般人能夠受得了的,但是,阿嬤為了這個家,為了煮出好吃令人讚不絕口的石花凍,就算是頭上的汗珠粒粒,這種粗重的工作令她疲累不堪,她的臉上還是帶著滿足的微笑,沒有半句怨言,為了端煮好的石花,也常把手燙傷,每次看到就感到好心疼、好難過。 我的年紀越來越大了,看著阿嬤頭上的白髮,也越來越多了,阿嬤的身體也不比以前,現在的課業比以前重,也很少有時間去找阿嬤了,雖然有時候回家也可以看到桌上擺著爸爸從布店帶回來的石花,但沒有跟阿嬤一起吃,總覺得少了點滋味,等我考上大學,有空閒的時候,我一定要去找阿嬤,請阿嬤教我煮石花凍,換阿嬤來嚐嚐看我的愛心,讓阿嬤也能體會到那種幸福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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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詞二首賞析
定風波 蘇軾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狽,余獨不覺,已而遂晴,故作此詞。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彷吟嘯且徐行。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這首詞作於宋神宗元豐五年(公元1082年),蘇軾四十七歲,這時他正不容於朝,皇上及當權派不喜歡他,所以調離京師,被貶謫在黃州(今湖北黃岡縣)居住。蘇軾天資聰穎,為人豪邁,風流倜儻,為官公忠體國,清正濂明。雖然畢生貶謫頻頻,但他胸襟廣闊,不在意功名利祿,在逆境中常能悠然自得。這首詞全篇都是暗喻,是他寄寓被當朝誤會,被權貴攻訐等不得志的意境。 大雨來的時候,雨具不在身邊,同遊的人皆躲躲閃閃,或舉手用袖遮頂,或尋樹葉茂密處躲雨,其狀狼狽不堪。唯獨東坡先生悠閒的、徐徐的邁步前行,毫不在意那條條粗雨或絲絲細雨打在樹葉上的聲音,打在臉龐上的痛楚,而且還很瀟灑的吟詩吧!長嘯吧!盡情享受雨中漫步的快意。一枝竹杖,一雙草鞋,行遍山中崎嶇小徑,甚麼路都好走,甚麼路都可以走,簡直比騎馬還要輕快。我雖然披著簑衣在煙雨裡,但是我依然平靜的、悠閒的過我的生活,誰還會怕那甚麼雨不雨的啊。寥寥數語,道盡作者那又頑強、又自信,不懼風雨甚至享受風雨的悠然人生態度。 喝著酒在雨中漫步、吟詩也算是一種浪漫吧!現在酒意全被料峭的春風吹醒,感覺有一點冷,但是山頭那邊的斜日卻來相迎,雖然衣襟雨水未乾卻有斜日餘暉的一點點溫暖。試著回頭去看看來時曾經充盈著風雨的地方,夜色漸起,風雨停了,甚至連晴天也沒有了,只有我個人還在,但是我還是我,我還是要走上我的歸途。 在現實的人生我們何嘗沒有遭受到一些批評、誤會、攻訐及汙瀎的事情呢?但是我們要學習蘇東坡先生的那種豪情與灑脫,不要被那些聲音擾亂了我們的思緒。誰說,富貴就一定快樂,高官就一定自在,詩云:「粗茶淡飯隨緣過,知足常樂不用愁」,誰還會怕平平凡凡的過一生呢?在這宦海的沉浮中猛然驚醒,人情世態經歷多,其中爾虞我詐令人心寒,還好尚有親情、友情使人溫暖。回首來時風風雨雨的地方,退隱吧!再也沒有是是非非了。可見政治上的升沉,只不過是雞蟲得失,名與利到頭來都一樣不留影子,真是不足掛懷的,只有順其自然盡其在我,一切橫逆都不須放在心上,殊不聞曾國藩曰:「長城萬里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 卜算子 蘇軾 東坡先生於黃州定惠院寓居作 缺月挂疏桐,漏斷人初靜。 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 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稀疏凋零的梧桐樹上掛著殘缺的月亮,夜正深,人們都已經睡了,有誰瞧見了獨自來往行走的人呢?唯有遠處的高空掠過一隻鴻雁的影子。人是寂寞的,雁是孤單的,在這兩相呼應之下,鉤畫出一個失意落寞的境地,自古又那個英雄不寂寞呢? 鴻雁受驚猛然回頭,為什麼引起鴻雁的驚慌呢?或許是受到雁群的排擠攻訐吧?是經驗造成的恐懼,是發自內心感覺的悸動。鴻雁飛了起來回頭看,為什麼回頭呢?所謂驚弓之鳥,過去所受的磨難,猶如巨大的陰影,無時無刻不排山倒海的襲來,這種磨難、這種苦、這種恨,不是任何人都能了解的。這一隻受驚的鴻雁,寧願選擇寂寞寒冷的沙洲棲息,也決不棲止於枯枝之上。這是鴻雁孤高自賞的性格,也是中國自古清流學者「擇明君而事之」的態度。 本篇自是作者自寄其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生活態度,並且自然瀰漫著一種甘心為了維護人格,而忍受失意寂寞打擊的悲劇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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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立水的金門情
祖籍金門賢聚,原同安縣文化局長顏立水是叩開「兩門」文化交流的先鋒者之一。 早在二十五年前,顏立水主持同安縣文物普查時,憑借一部「什麼都會響,祗有鈴不響」的破舊自行車,走遍原同安縣境內(包括現在的翔安區、集美區和龍海市角尾鎮)的山村海島、市井街巷。當時他發現,有許多文物古蹟與金門籍的歷史名人有著密切的關係。而那時兩岸還沒有開放往來,許多人的思想也還比較保守,但顏立水超前意識到:保護這些文物古蹟,就是保護「無金不成銀」的「憑證」。因此,他就格外用心以「金門歷史名人遺留同安的文物古蹟」作為普查專題。田野調查時,他對金門歷史名人現存同安境內的宅第、祠堂、牌坊、墓葬、石雕、碑記、橋樑、族譜、墓誌銘甚至民間傳說,歌謠、諺語,都如實登錄,悉心整理。他小時聽村上老人說:「我們是從金門那邊過來的,所以每年冬至要派人到金門祭祖。「當他發現村裡「顏氏家廟」堆滿稻草、火伕時,他就暗地(當時還不能公開張揚)找村里老大,叫村民不要在祠堂堆柴火,避免火災燒燬宗祠。過不了多久,「金門老大」顏西林繞道回鄉修葺故居和祠堂,村民恍然一夜間明白了這座三百年前古祠的身價。 為了搶救金門歷史名人的遺物,他「厚著臉皮,磨破嘴皮」,把散落民間的蔡復一夫人李氏墓誌銘、陳遵江(陳健孫)墓誌銘及墓前石馬、張對墀(青嶼人,康熙六十年進士)「明齋」石匾額等寶物徵集到同安博物館收藏展覽。他還積極向縣政府提出文物保護措施,當得知縣政府要拆除雙溪書院擴建食品廠時,他與洪輝星先生頂著「障礙生產」的壓力多次與廠方交涉,終於保留了這座清代紀念蔡復一故宅的「秀才樓」。隨著社會大氣候的變化以及人們思想觀念的轉換,他的工作成果得到官方和民間的理解和肯定。在他實際操作下,五省經略蔡復一宅居,三郡知府陳健墓及其岳伯坊、南京國子監助教洪敏「鳳山鍾秀」坊、戶部主事陳睿思及次子陳肇偉的「澹園石刻」,廣東按察司副使陳基虞倡修的五顯第一溪橋等明清時期金門歷史名人的遺物先後被同安縣人民政府列為文物保護單位,其中陳健墓葬,蔡復一宅居還於二○○一年被廈門市人民政府公佈為第一批涉台文物古蹟。張暉(太常寺卿、南京通政使張留從弟,官居光祿寺少卿進階三品嘉議大夫)的墓葬現在雖然不屬同安轄區,但他也多次前往實地考證,並向集美區人民政府建議列為文保單位(見《集美文史資料》一九九九年第八期)。在他的推動下,集美區政府於二○○一年將張暉墓列為文保單位,同年又被列入廈門市第一批涉台文物古蹟。其餘經他普查在案的一百多處與金門籍歷史名人有關的文物史跡如蔡復一墓、蔡獻臣墓、蔡貴易墓、陳睿思故居和墓葬,蔡宗德妾楊氏節孝坊等第一手資料,隨著二○○一年元月二日「小三通」的直航,也都成了溝通「兩門」宗親鄉誼的橋樑和紐帶。 金門與廈門歷史上同屬同安縣轄地,由於眾所皆知的原因,「兩門」關閉半個多世紀。金門歷史上的情況,或許從《同安縣志》、《馬巷廳志》等地方志書可以找回一些零星的記憶。但金門鄉親想要瞭解先人在祖地(尤其是同安母縣)的現狀,卻祇能「望江(浯江、潯江)興歎」。為了給金門同胞提供家園的信息,顏立水通過一些「彎道」,於一九九五年四月九日在《金門日報》首發《血濃於水物為證》文章。此後便一發不可收拾,十一年來不斷在《金門日報》發表二百四十六篇文章約七十多萬字,還有二百五十多幀圖片,具體、形像、生動介紹了金門與同安歷史上史緣久、地緣近、血緣親、語緣通、文緣深、神緣合、俗緣同、商緣廣的「八緣之親」。顏立水雖然直到二○○五年六月才首次回趟金門,但他對金門的事物,可謂是「一枝一葉總關情」,陳延宗先生說「他對金門的瞭解,亦不輸與一些長住金門的鄉親」,這話恰如其分,不會誇大。他對朱熹是否到過金門,金門觀光業的發展前景,金門文物古蹟的保護和維修,金門為什麼說是「閩南文化重鎮」等熱門話題,都在報刊發表過自己的見解。而這些見解蘊含著他多年的文史功底,絕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或信口雌黃。由於他把真情奉獻給金門祖地,金門鄉親對他也關愛有加。一九九八年,在楊樹清先生的推薦下,金門縣政府為他出版《金門與同安》專著。金門邀請大陸學者著書,彭一萬先生稱「這是一個創舉,也是兩岸地方文化交流的良好方式》。二○○五年三月,他又自己結集出版了三十萬字的《金同集》,這是《金門與同安》的續集,她以「無金不成同」為主題,由於「小三通」給他送來了許多互補性的資料,所以該書內容比前書更加飽滿和細膩。同年八月,金門縣寫作協會理事長楊清國率領王先正、洪春柳、陳秀竹、李瓊芳、許雲英等九位會員直航來到銀城研讀他的這部新著。《廈門日報》以《〈金同集〉率線兩岸讀書人》為題,報導了「廈金學者五十六年來首開讀書交流之門」這一文化盛事,《金門日報》、《福建日報》、《廈門晚報》、福建省《金門鄉誼》、中國通俗文藝研究會《通俗文藝通訊》、廈門市《閩南文化研究》等報刊雜志也都撰文評價。福建師範大學文學院院長、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會長陳慶元在讀書會上指出,顏立水「長年以同安、金門的文史、文物及民俗為研究對象,研究的成果集中,已經形成系列」,而他的進些成果「即使是放在大學教授中,也一點不遜色」(見《金門日報》二○○五年十月二十二日副刊)。楊清國理事長則「感謝《金同集》作者顏立水牽連兩岸讀書人的感情,讓金門人瞭解他們先人在同安的成就與貢獻」(見《金門日報》二○○五年九月一日第二版)。二十多年前顏立水辛勤播種「金門情」的種子,今天終於開花、結果。 就在「小三通」試航不久前,顏立水給楊媽輝先生寫過一首詩:金橋早架成,門待仙山客;同祖本一家,安能長相隔?表露他在銀城「柴門待客」的情愫。「兩門」直航以來,已有三百多人次的臺灣、金門文化人士先後登門拜訪,在他那簡陋的居室裡,留下了一個個「以文會友」的故事。二○○六年五月,他又榮幸被金門縣政府聘為「金門縣政顧問團」顧問。顏立水感慨地說:「夕陽無限好,祗是近黃昏」。但他會竭力「餘熱」來為鄉親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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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
組長吸了一口煙,彈了一下煙灰,又說:「昨天我已經把你準備辭職的事向主任報告過,主任是不認同你這種做法的。他提拔、關懷你的那片苦心,相信你心裡很清楚。今天如果換成別人,早就要他走路了,絕對不會花費那麼大的心神來開導、來勸告他。主任的意思是給你十天假,讓你先陪楊小姐到台灣看看,如果那裡的環境適合你留下,馬上准你辭職;假若不適合,就趕快回來好好工作,這是長官特別通融,也是兩全其美的辦法。倘使你今天不顧長官的情面和道義執意要走,到時走得了、走不了,還是一個未知數,希望你考慮清楚。」 聽完組長的訓示後,我深切地瞭解長官關懷我的那份心意,主任設想之週到讓我佩服和羞愧,我實在沒有不接受的理由。但是小美人會同意我這樣做嗎?如果和長官攤牌,反而會把事情搞砸,不如接受十天假期,先走再說。況且,腳長在我腿上,到時若不回來,他們又能奈何,只要我不捲款潛逃,所有的公文都放在鐵櫃裡和檔案室,到時來承接我業務的人,依然可以照辦不誤,我打從內心裡發出一絲喜悅的微笑。 向組長承諾過後,我必須盡快地把這個消息告訴小美人,我們是走定了,而且暫時對父母也有了交代,更不會有上船被拉下來,或到了台灣不能入境的窘境,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確實是我料想不到的。 走出組長辦公室,我興奮地看了一下腕錶,距離宵禁時間還早,我應該就近先把這個消息告訴林玲,於是我打電話約她在武揚池塘旁見面。 「怎麼啦,」一見面她就埋怨著說:「有什麼大不了的事非要今晚說不可?」 我把組長說的話向她敘述了一遍。 「組長真的這麼說?」她有點懷疑。 「我什麼時候騙過妳?」 「這的確是兩全其美的辦法,」她想了想,「別辜負長官的一番美意。」 「我會記住的。」 「你告訴過小美人了嗎?」 「還沒有。」 「決定什麼時候走?」 「或許是這個航次吧,」我看看她,「小美人姑姑逼得緊,已到了不走不行的地步了。」 「不要忘了你現在的角色,」她提醒我說:「一旦到了台灣,你必須運用父母賜予你的智慧做判斷,縱然那個地方適合你留下,你也必須先回來辦理移交手續,並向伯父母稟告一切,千萬不能有一走了之的心態。坦白說,我在台灣出生長大受教育,對於它的社會背景和生活形態,瞭解的程度絕對比你更深入。但現在,任憑我說爛唇舌,你還是會聽不進去的;因為你只顧及小美人,並沒有考慮到自身的後果,或許必須等你親歷其境後,才能意會到我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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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曾經走過的小路
曾經走過的小路,被活生生埋在那裡 沒有舉行告別式,因為它不是屍體 荒草鋪天蓋地,往事漸行漸遠 我以一個舊友的心境,特來拜訪 竟不得其門而入 我把你當做死去的童伴 努力尋找你過去的遺容 想像你曾經的模樣 你青春的顏色 嫩綠的枝芽 在一個又一個 清晨與黃昏 從家到學校,從學校回到家 陪伴我們行過 那一段青青草地的年代 一條曾經走過的小路 如今我竟無法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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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手情懷
多年前的同事兼好友,帶著不曾到過金門的堂妹來金門做兩天一夜的短暫旅遊,落腳處自然是寒舍。好友見面便喜不自勝、天南地北聊開來,欲罷不能。 當年,一群好友會利用公司難得的假日尋幽訪勝、郊遊踏青。退了顏色的相簿卻清晰紀錄我們的足跡點滴,青春飛揚。一群女生浩浩蕩蕩走在谷關山林小徑,遭那膽大的獨遊男子一路跟蹤搭訕;優美的台中公園,那靦腆的青年尾隨在後,越過小橋,穿過園林,卻不敢靠近。當時的臉紅心跳於今娓娓道來,換來的是會心一笑。 好友結婚的對象是做建築的,性情不錯,疼老婆、愛孩子,有一項卻是好友一直詬病的,那就是性喜三五好友齊聚飲酒,而且常常酩酊大醉,夜半鐘響,仍不歸營。好友從一開始的責難到現今的習以為常,甚至無動於衷。「有時候,我逕自睡了,他幾時回來,我也不知道。」好友苦笑著說。 好友堂妹的老公更絕,他是鐵皮屋建築的老闆,由於兼顧員工的晚餐,一天工作下來,免不了的又是吃吃喝喝,且常常喝到外面去,因此、天天醉,醉茫茫。堂妹說,結婚的前兩年,她是「等丈夫」過日子的,每當嗡嗡作響、急躁刺耳的救護車呼嘯而過,她就豎起耳朵,想像那車上載著的是她那醉上道,出了狀況的老公,一顆心幾乎要蹦出口來。後來、老公倒也安然無恙,她的健康卻亮起了紅燈。 經過一段辛苦的治療階段,好友堂妹豁然釋懷,放下擔憂,偕朋友經常四處旅遊,求的是「把握當下」與「及時行樂」,並以虔誠的心「及時行善」,過點自主、有意義的生活,她知道,沒有人可以預知明天,那只好把握當下。 姐妹兩難得來到浯島旅遊,巧的是老公剛好休假,她道路的嫻熟彌補我這路癡的缺憾,老公帶我們遊賞重要的景點,讓好友及堂妹直呼充實與值回票價。他們讚嘆小島的清新迥異於都市的喧囂,這趟金門行,真是感動滿懷,行囊滿滿。 好友以一種近乎羨慕的語調對我說:「雖然你們夫妻的生活物質不甚豐盈,但丈夫的不煙不酒,已讓你少操不知多少個心了!」「有錢有什麼用?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快樂要從哪裡來?」堂妹也說著切身的痛。 送走這對堂姐妹後,他們的話不停的在我心中迴響激盪,我檢視著自己這樁超乎平凡、不足為奇的婚姻,是如何磨磨撞撞多年後,才找到一個平衡的支點,彼此的缺點太多,觀念不同,種種的差異,在在考驗驗彼此的耐心。 他是一個務實的人,不夠圓融事故,生性也超不浪漫,他從不去記什麼節日、紀念日,難得的記住了你的生日,你也不用巴望他會送你什麼禮物,頂多一句「生日快樂」,就算非常美滿了;他會忘記結婚紀念日,但心血來潮的,他又猛然想起說:「喔!我們結婚快滿××年了耶!」這回又像是發現了新大陸。 他有一付好心腸,出自赤子之心的想助人一臂之力,只是礙於能力有限;他有善良的心,在外頭即使吃了虧,也會笑一笑道聲「沒關係」。就在大家的叫好聲中,他卻跌破眾人眼鏡的,與自家人常常不能做有效溝通而擦出火花,因為他的邏輯很封建古老,這一點讓身為他的另一半的我很納悶、很頭大。 多年的婚姻生活,彼此的稜稜角角,在時間的焠煉下逐漸削去了尖銳,妥協了自我,j為的是造就一家子三代和諧。雖然爭執不斷、意見也會南轅北轍,但在大爭小吵未停歇的同時卻也築起了一份化不開、剪不斷的親情牽絆。 也許應該說,結婚前的理想與標準在走入婚姻後便不再成標準,當柴、米、油、鹽、醬、醋、茶成了生活中的主要角色,理想與標準便被棄置角落,取而代之的可能就是彼此認為不甚優質的積習與作風,日積月累的,漸漸成了熟悉的味道和深深的依賴。 好友的的物質生活不虞匱乏,有了大家眼中認定最大的生活保障,她可以光鮮亮麗,衣食無缺,但另一方面她卻也有缺憾與煩惱。我沒有這一項煩惱於她的眼中成了最大的幸福,也許、我該知足的,我該感恩身邊的人。 結婚多年,儘管抱怨、挑剔不時參雜在生活中,時而在盛怒餘溫冷卻後,仔細的想一想,其實他沒有那麼不好!至少他盡責、安分、禮讓與善良;我是該拋棄成見,好好珍惜這份牽手情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