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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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的高粱酒失竊記
家鄉的治安,現在到底有多糟呢?不知道。但家裏頭一起失竊案,讓我驚覺,原來連「金門」這原本純淨質樸的地方,如今也變得不平靜。我不願相信,在金門啊,歹徒還真是如此膽大,趁著凌晨時分,把家裏頭的東西搬個夠,然後開著貨車溜之大吉。打聽一番後,才知道原來家中被竊,並非單一案例,而是連續竊案中的某一個案子;這不禁要打問號了,金門地方很大嗎?如果是竊盜集團,警方真是拿他們沒辦法了嗎?還要這些人在這個島上猖狂多久呢? 在心裡頭模擬著,身為竊賊所會面臨到的情境,他們肯定是自我檢討的少,跟這個社會提出某些抗議的多;當他們捨棄睡眠,幾個人偷了東西後,在那天色微亮時,來到魚港邊,準備把大批贓物交予漁船,運到對岸大陸,好進行銷贓的動作;連續好幾個小時的忙錄,每每在贓物上了船後,他們這才安心了;也許,三兩個人,坐在海邊,一邊抽著煙,看著魚船緩緩駛出港口,但心裏頭也頗多掙扎,這一票做成了,但下一票呢,這一次僥倖沒被抓,可是下一次呢,這種運氣可以用多久呢?有人自我懷疑著:「我還要再繼續幹這種見不得光的事嗎?」,或者:「平平是人,人家吃香喝辣應有盡有,怎麼我會連日子都過不下去,要這樣偷雞摸狗?」,再或者:「我努力過了,就是沒有人要給我機會」;竊賊夥伴們之間,真是那麼團結無間嗎?倒也不盡然,難免來個口角,或是鬧鬧情緒,衝口而出的是:「要有好日子過,誰願意當小偷啊!」;這些話,每一句聽來,也都有著那麼幾分道理,放到戲劇節目裏,就憑這些台詞,竊賊們的行為,很快的便被「合理化」了,以偷、拐、搶、騙為職業的人,反倒成了吃不好睡不好、委曲受盡的可憐蟲,但話說這竊賊,總也不能自私的放大自己的「身世坎坷」,因為倒楣的被偷屋主,可不是人人都是含金湯匙出生,盡是家有恆產這一類型的,大多數的還是靠著雙手,流過汗水,才能辛苦掙來這一磚一瓦,財物被偷了,又是招誰惹誰了呢? 看過那部電影,由劉德華、劉若英主演的「天下無賊」嗎?裏頭的「賊」不論是「個體戶」或是「集團」性質,都發揮了極為專業的精神。其中,一場在火車車廂裡強盜搶劫的戲,「笨強盜」用刀架著賊頭子(葛優飾演)的脖子,只聽見「葛優」這「賊」很不屑的說:「我最討厭強盜了,一點質量也沒有」,這表示什麼呢?「賊」靠的是專業技巧,「強盜」無專業可言,緊接著,車廂內群眾大笑,笨強盜說:「嚴肅點兒!大家不許笑,這會兒打劫呢!」;若說以往我們對「賊」的認識不足,看看這部電影,倒是個很好的入門篇。 老爸的高粱酒被偷了十幾箱,這下可傷透了他的心,原本老人家把老本兒全壓在這些瓶瓶罐罐上頭,把它們當成了壓箱寶,坐擁陳高的日子,閒來無事看上那麼幾回,還會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揚,內心裡響起的旁白是:再放些日子,價錢再好一些,那可就賺到了!不過,好像天不從老爸的願,甜頭沒嚐到不打緊,一夜之間酒被偷了,連老本兒也賠上了;辛苦攢了錢,買了些高粱酒,期盼從轉手買賣之間賺些小利,這事情算投機嗎,其實該是天經地義的成份多些,只不過老爸沒把風險兩個字考慮進去,但話說回來,對一個世居金門的老人家來說,再怎麼估算也算不到這一遭,放在家裡頭的十幾箱東西,竟會這麼硬生生被搬走,「登堂入室」的「風險」,這對老一輩金門人來說,倒真是會………想都想不到。 高粱酒失竊後的每一天,老爸的情緒指數直直落,雖然警方人員來到家裡採證,也展現著某種熱誠,告訴著我們「抓到竊賊應該不是問題」,但東西畢竟還是被偷了,就算抓到了賊頭子又如何,倘若被竊物品早已被變賣,那可也是一毛錢也要不回來了,對這種事倒是看得透徹的老爸,心情自然是好不了! 高粱酒失竊後的每一天,老爸的情緒開始躁動,常常我在上班時,便接到老爸來電,一耳重聽的老爸,常抓不準自己講話的音量,對著電話筒大聲說著:「妳在幹嘛!那些小偷不知道抓到了沒?妳打打電話幫我問問………」,在辦公室裡和老爸通電話,像是打仗一般,特大聲的回應著老爸的問題,因為把音量提高了幾倍,旁人聽起來,我像是跟人吵架一樣,掛上電話時,同事常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我「妳這是跟爸爸講話該有的態度嗎?」,每次,我都得再解釋一遍,因為我老爸年紀大、有重聽、聽不見我說的,我得用喊的,他才聽得見。 高梁酒失竊後的每一天的每一天,當我再度接聽著老爸的電話,「報紙登說案子破了,那幾個小偷抓到了,那東西會不會還給我們?妳再去問看看………」;「有人把酒領回去了,為什麼警察沒有叫我去領?妳再去問看看………」;「警察來家裡說………」;「法院有寄文件來………」;「我聽沒有………我看不懂………」;「妳去問看看………」; 當我再度再度接聽著老爸的電話時,我忽然知道了一件事,原來這竊賊干擾的不只是老爸的情緒,老爸的生活,也干擾了我的情緒,我的生活,錢財損失之外,還附贈了精神干擾,這筆帳又該怎麼算呢? 竊盜案破了,竊賊成員們作案情節、銷贓管道和我想像中的有些落差,年齡層也比我想像中的低,這更讓我憂心了,連年輕人都對這個社會失去信心了嗎?或者,日子對他們來說,全無「美好」可以期待,於是甘願撈一票是一票,只管今天日子舒坦了,哪管得了明天? 沒有人天生願意被當成罪犯看待,偷東西變現成金錢,就是種不勞而穫,如果他沒有用武器傷害人或是侵犯人身,倒也不是什麼罪大惡極,只是這些孩子進了監獄再出來後,竊盜的標籤跟著他,鄰里之間道德的批判,恐怕讓他們更難受了;不同家庭造就不同的孩子,他們的家庭給了他們多少的愛,決定了他們要如何看待這個社會,看著老爸從金門帶來的法院寄來的判決書,心裡頭原本對此次失竊事件衍生的義憤填膺不見了,不自覺湧上的是疼惜,每個孩子背後如果都有一個關愛他們的家庭,縱使日子再難過再辛苦,孩子們會願意為了愛他的父母愛他的那個家庭,堅持做個好孩子,一種為了榮耀那份愛而堅持下去的勇氣,會跟著這個孩子。 高粱酒失竊,到底是一起治安事件?社會事件?或是家庭事件呢?都是吧!我想。青少年罪犯,觸動過我,在那多年多年多年前,當我也還懵懂時,到過台北土城少年觀護所拍攝專題,跟著警察先生穿過一道一道的鐵門,進入到所裡,拍攝了餐廳用餐、教室上課、運動場打籃球、手工藝小工廠、寢室休息。那是個夏天,男孩理平頭、穿白色汗衫、藍色短褲、藍色白底拖鞋,基於保護青少年,打籃球時我們只能拍攝下半身,不能拍到正面,蹲在籃球場邊,在我眼前跳躍的是各式各樣的圖案,他們腿上全是刺青,滿滿的圖案,在我眼前交錯著;拍攝餐廳吃飯時,很像我在高中時,在學校搭伙,一堆人吃飯很熱鬧,但我不喜歡那些生冷的鐵盤子、鐵碗,就算熱騰騰的菜,放在那裡頭,也讓人沒了味口;睡覺的寢室,幾個人一間上下鋪,很狹隘的空間,對著攝影機,他們大方微笑,如此大方面對鏡頭,讓我傷透腦筋,臉孔全曝了光,畫面上真不知要怎麼處理才好;印像深刻的是訪問一位女孩,她進到這裡的原因是因為吸毒,毒品會比零食好吃嗎?這是當時我的想法,她說在媽媽肚子裡就吸了,因為爸爸媽媽都吸毒…,無法想像的情節,真實的發生在眼前這位女孩的身上,這一切她接受嗎?好像是,其實她是接受的,她樂觀天真,眼神比我還飛揚,她說媽媽也在服刑,喝下去的礦泉水卡在我喉嚨裡,不知道要再問她什麼? 在觀護所拍攝了一整天;出了觀護所,趴在外景車旁狂吐,難過不已,邊吐邊流淚,我想我受不了那些鐵窗帶給人的沉重,也受不了那些少年少女臉上的笑容,他們的父母都在幹嘛,怎麼可以把他們送進這裡呢? 多年多年多年後,當我比較懂事時,參與製作一個專題節目,報導的是一位青少年殺害雙親的內容,受訪人物中有一位研究犯罪心理的教授,他多次到獄中和這位少年犯接觸訪談,受訪的這位教授,在鏡頭前講述他收到少年犯在槍決前寄給他的信件時,他忍不住流淚了,他說:「如果他是我的孩子,他不會殺人」。攝影機後面的我,看著教授臉上那真誠的淚珠,被燈光照耀得閃閃發亮,有心人,這個社會很多有心人關心著一群邊緣人;當時,我聯想到的是一齣日本電視劇「TEAM」,來自教育部埋首於青少年犯罪心理的男主角,對著一心只想著破案率的警官大喊:「青少年犯罪問題,不是看他犯了什麼罪,而是看他為什麼會犯罪………」。 早上老爸打電話給我,跟我說家裡的高粱酒被搬光,那一天下午,我在位於台北市忠孝東路4段553巷內一棟建築物內拍攝節目訪談,這裡是中華民國中央警政單位,一邊拍攝訪問,一邊掛念著老爸不知道怎麼樣了,眼前這位受訪的高級警官,信誓旦旦,為自己的訪談下了個完美ENDING:有案必破………;荒謬的情境,真是見鬼了,老爸寶貝的那些高粱酒都被搬光了,我還在這兒拍什麼訪問啊!難道我在大廳大喊一聲HELP!這棟建築物裡滿坑滿谷的阿SIR們,就能挺身為我伸張正義了嗎? 失竊記其實已經落幕了,但老爸還是耿耿於懷,因為他的老本兒損失慘重,偶爾想起,還是心疼不已;他的女兒,我,因為這件事練就了更大的嗓門;同事們知道了,當我變成超級大聲公時,就是正在跟爸爸說話;而那幾位接受了法院審判的高粱酒竊賊們,要跟你們說聲不好意思了,因為竊盜罪是屬於公訴罪,依法不能私下賠償和解,就算我們不計較了,但法律之前你們還是得付出代價,「今日當思己過,他日重新做人」,這是在某個分局拍攝時,高掛在一間拘留室牆上的標語,也許很八股、很沒創意,但實踐它,需要的是勇氣,祝福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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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札記82 麒麟
西元前四八一年,魯哀公到國境西方狩獵,捕獲一隻異獸,孔子認出是隻麒麟。傳說王者在世,麒麟才會出現,如今禮崩樂壞,一切都亂了套,連麒麟都不按常規出現了!孔子為之感傷不已,從此不再寫作。「獲麟絕筆」,就是指的這件事。 麒麟是什麼動物已無從稽考。到了明代,是指長頸鹿。鄭和下西洋,促成萬邦來朝,在各種貢品中,皇帝最喜歡的,應該就是非洲的長頸鹿了。明成祖篡了侄子的皇位,得國不正,如果弄到麒麟,豈不證明自己就是王者?至於真相如何,誰敢認真追究! 其實早在宋代,國人就知道長頸鹿,也知道產在東非,當時音譯為徂臘。明代時音譯為祖剌法,或由索馬利名giri比附為麒麟。永樂十二年,第一隻長頸鹿以麒麟的名義來到北京,台北故宮博物院有一幅〈明人畫麒麟圖〉,為麒麟就是長頸鹿留下最真實的記錄。 麒麟哪裡來? 史書上說,永樂十二年秋,孟加拉貢麒麟。長頸鹿是非洲動物,孟加拉怎會貢麒麟?據中研院陳國棟教授考訂,那隻長頸鹿原是埃及蘇丹送給孟加拉國王的禮物。在孟加拉,長頸鹿不過是種異獸,轉贈給中國就變成神獸了。至於下西洋期間的另幾次麒麟貢,或取自東非,或間接得自西亞,鄭和下西洋遠至波斯灣和東非,可能和取得長頸鹿等非洲特產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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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 示女兒──聽蔚女音樂會有感
舞台上 著紫著禮服的妳雙手翻飛 鋼琴中 妳二胡的音符跌宕盈耳 忽而高揚,忽而低沉 時而歡欣,時而哀怨 我的思緒隨之縹緲起伏 生妳時,我年三十六,而今五十六 我頭上白髮訴說妳的成長 從讀書到學琴 燈下,守候的是妳母親 殷切的期盼,是我 嚴厲的眼神 那年雨季,我倆奔波在城市的邊緣 早上,松山衝刺鋼琴 (我窩在街頭轉角的金石堂) 下午,中和衝刺胡琴 (我呆坐超商門口長凳細數雨中人群) 從台北陽明山到板橋大觀路到嘉義民雄鄉 最終,妳選擇落腳愛國西路 女兒啊 這一路奔馳我已是氣喘吁吁了 燈光下 見妳全神貫注 不管是蘭花花的淒涼感傷,或是 天山風情的高亢磅 生命本是一首高低起伏的樂曲 等妳奏過才知況味 生命本是一條坎坷崎嶇的道路 等妳走過才知滄桑 女兒啊,人生行路 妳要奏好,妳要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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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札記81 毒魚
報上刊出一則不大不小的消息:澳洲「鱷魚先生」厄文,在大堡礁海域拍攝記錄片時,不幸被一條魟魚螫中胸部,因為太靠近心臟,當場死亡,從此我們再也看不到他主持節目的倜儻身影了。 魟魚屬於軟骨魚,和鯊魚同類,但魟的尾巴上有毒刺,這是牠的防衛武器,被螫一下非同小可。從前菜市場上常看到魟魚,尾巴都截斷了,是漁民撈捕時剪的。如今生活水準提高,市場上淨是些遠洋魚或進口魚,已許久沒看到魟這類下雜魚了。 台灣漁民有「一魟二虎三沙毛」的俗諺,指的是三種毒魚──魟、獅子魚(石狗公)和鰻鯰。後兩者的鰭上有毒刺,扎到人相當嚴重。 我曾被塘蝨魚的胸鰭刺到,傷處立刻紅腫。還被海膽刺到過,和赤腳踩到鐵釘上的感覺差不多。被水母螫到呢?又麻又痛渾身不舒服的滋味,至今記憶猶新。 拼命吃河魨 拼命吃河魨,是句俗諺。河魨味美,但內臟含有劇毒,處理不當,就可能致命。日本人嗜吃河魨生魚片,廚師必須取得證照,咱們沒這種規矩,吃時得冒點風險。已故掌故大家唐魯孫先生寫過一篇雜文「宋子文拼命吃河魨」,記述宋到漢口視察,前往專賣河魨的百年老店武鳴園吃河魨的趣事。唐老出身貴冑,曾為孔宋掌文案,論學問、文采,如今不知有誰能和他比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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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
週末午后,廟邊臨時搭起一座野台,咚鏘咚鏘的酬神戲曲,從超大功率喇叭強力放送,台上套好的對嘴演出,少了濃濃古味和台前矮凳,多了頻頻穿梭台前的僕僕煙塵。廟簷底,大花猶慵懶的打了個大呵欠,廟裡菩薩雙眉緊鎖,獨不見還願之人。 光天之下,沒人守著忠孝節義,大家等待著是暗夜裡,羅衫輕解,蛇繞在鋼管四週的公開隱私;地上失落衣物總無人有心拾取;喝采聲是噴火眼神燃燒一張又一張綠油油的鈔票;嗆鼻香水味橫溢,深深勾住這銅臭了的魂………在隱私中飄呀飄。 飄落的鳳凰花,是燃燒夏天的蝴蝶,翩翩在一年一度的中元慶讚。慶典起始於用木板、空油桶、長竹搭起的台子。回憶如風之徘徊,撞得兩旁老榕樹直彎腰。 那年的孩子熱衷於一種把戲:將綠豆塞進嘴裡,以吸管用吹箭方式,機關槍般地噴出攻擊,這被吹擊到的滋味有如針扎,可不好受。當然,吸管是便宜的,找不到吸管,筆管也一樣合用,綠豆要用錢買,卻有個不花錢的方式。菜市場內有幾家雜貨店,店門口總堆著裝滿紅豆、綠豆、黃豆等的大麻袋,個頭小的我們只消走過去,一手一口塞進嘴裡,便可溜之大吉;管他老闆跺腳猛罵,一個接著一個來的小鬼們,如趕不完的蒼蠅,來來去去,好不煩人。小無賴們雖然頻頻得逞,也常把混雜在豆子裡頭的蟑螂屎及老鼠屎丟入口,這沙沙口感,滋味好的令人咋舌而不敢閉嘴。 慶典搭起的舞台,斜靠著一座草樹茂密的防空壕,是從高往下看戲的最佳場所,也是偷襲的不二選擇。我們靜待在小山上,等待著美麗花旦從後台走來………才下階梯,迎面一陣綠豆咻咻,啪的臉上脂粉斑痕點點,霎時,美麗嬌俏、智勇雙全的樊梨花,頓成凶悍怒眉的母夜叉。「猴死囝仔,麥吼您祖媽灑掉!」幾隻野猴咕溜溜地滑下防空壕,屁股如嘴一噘,扭呀扭地,又鑽入台下。 台上,淚灑著民族大義,下面流竄著貓捉老鼠的遊戲。嗩吶鑼鼓聲中,三四武將舞刀耍槍轉呀轉,五六小子在油桶之間穿呀穿。有人累了便坐下來,從木板細縫往上瞧,皇帝正坐在龍椅上調兵遣將。隨手從地上拾起一枝冰棒棍,瞄準布製鞋底板,猛力一戳,果然天威不可犯,當場龍顏大怒踩跺起腳;三兩兵卒馬上追下來,大夥如驚嚇的溪蝦,弓著身全都跳了出去,乖乖藏身於觀眾群中。戲台上的大黑臉齜牙咧嘴,殺氣騰騰,可威風了。早有準備的孩子軍團,掏出預藏的小鏡子,利用夕陽光芒全都折射在那大黑臉,他一個晃神,便摔坐在戲台上;台前的大豬公含著橘子,笑得好開心。 記憶總以猝不及防的速度掩蓋住現實生活,腦袋在一片倥傯下甦醒,這玩味帶著俏皮看待嚴肅人生;曾經輕狂,捨得放下虛有外象,以童貞揮灑無偽七彩;現下的面具,如夕陽碎散一地,可曾為這大地刻出雋永圖章。 夜,悄悄走來,皎潔的月沉思在一群不斷眨眼的星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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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果陀
如果在人生際遇中只是抱持著「等待果陀」的心情而不可得,那麼何不換個角度拋棄被動心態,改用「尋找果陀」的態度追求夢想,也許在峰迴路轉之際可以找到生命中的聖杯。 國內一家著名上市高科技公司,負責人特別重視環保與生態平衡,因此在總公司頂樓開闢一方「台灣原生種植物園區」,利用土方造景和水池相互搭配,規劃一座栽培即將消逝的原生種植物,好比台灣典型的蕨類水生植物分別是:槐葉萍、田字草、台灣水韭、水蕨、滿江紅,也有大安水蓑衣草,以及婷立水面開黃色小花、睡蓮科的台灣萍蓬草。 當然在這些原生種植物生長的人工水池裡,也有台灣特有的三斑鬥魚、羅漢魚、台灣副細鯽和陳氏鰍鮀等魚兒悠遊其間。基本上那一愧位於高科技樓上的人工園區,盡是本島早期經常在鄉間溪流和農田之中可以發現的物種,如今瀕臨消失之際,卻在有心的科技人手中復育和繁殖而保留下來。 其實那些原生動植物看起來並不太顯眼,如果純粹以美觀的角度來看,也許比不上令人眼花撩亂的嬌豔花卉,也不及鮮豔無比且千嬌百媚的熱帶魚,唯一可以讓我們心動的就是屬於台灣特有而且是原生物種,不論在生物學或是生態研究上,都是可以讓我們覺得珍貴無比的寶藏。 雖然原生物種是台灣特有瑰寶,可是近百年來不斷開發和專注於經濟發展的結果,原生物種的棲息地逐漸遭到破壞而瀕臨消失,那些珍貴物種如果有一天從這塊土地消失,不只是原生物種本身的災難,其實也證明人類正面臨自然環境品質日益低落的境遇,對於大家都是一個難以承受的警訊。 還好最近許多年以來人們已經注意到這個事實,所以從基礎學校教育開始,逐步加強灌輸環境生態的重要性,因此國校、國中,乃至於高中和大學,都嘗試在校園內開闢一塊原生物種生態園區,舉凡動物或植物的栽培、復育、保存和繁殖,都讓全校師生得以一起參與,讓大家了解我們所居住的地方,原來還有這麼美好的動植物,而不是一個貧瘠和單調的生活環境。 如果把這樣的教育和心情看作「反璞歸真」並不為過,以前在我們生活週遭到處可見的東西,卻在我們不經意開發之下遭到破壞,一但被破壞而逐漸消失之後,人們很難在生活環境中再度看到這些令人懷念的動植物,其實也可以算是一種不可彌補的缺憾。 如果以高科技公司都能夠用這麼細膩的心思,來為台灣原生物種貢獻一份心力的話,那麼不論是政府機關或是民間團體,甚至街坊鄰居的全民小老百姓,應該都會很感動而且願意付出一己之力,為了尋找這一種反璞歸真的夢想而努力。 這種值得重視的環保觀念如果深植於人民心中,那麼我們真的可以讓生活環境更多樣化,而且也更能夠展現地方特色,不論是特有生物這個區塊讓我們驕傲,在人文與生活品質這一部份應該也有極其正面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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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耀初百年紀念展
5月下旬,我人在台北,以一種求道的心情走進南海路歷史博物館的國家畫廊,除了又再一次拜讀沈耀初大師的書畫傑作,也同時對自己能為這次畫展順利舉辦,略盡棉薄之力感到欣喜。 此時燈光柔和,空調清涼,先前在路上的煩躁悶熱都已被拋到九霄雲外。當心情隨著室溫而漸漸平靜下來之後,那百來件懸掛在櫥窗內,顯得高古雅致的圖畫,便不自覺的發出亮光,悄悄的照進我的心中。 那悠然自得的游魚,一往無前的歸雁,枝繁葉茂的墨竹,隨風飛舞的蘭花;閒散的鴨,溫和的狗,機伶的貓,威武的雞;金色的枇杷,挺立的夏荷,青翠的白菜,淡雅的水仙………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畫作,無不是作者對周遭生活深心感悟的具體呈現。畫幅中那大寫意的簡略章法,金石趣味的筆調,粗獷渾厚的墨韻,出人意表的畫思,充分的反映出大師立意高格,專志精純的鮮明形象。 展場當中除了畫之外,館方更擷取大師平日的畫語精萃,分門別類的穿插陳列其中,讓觀眾在欣賞畫作之餘,也能藉由畫語的論述去揣摩大師的畫意,這些可以讓人貼近大師心靈世界的措舉,是頗有啟發性的。它們大致可歸為下列幾類:論意境、論造境、論筆墨、論造形。 在論意境上,大師提到:「因景物而生意,因生意而立法。根據不同的內容、題材,採用不同的表現方法。」又說:「繪畫的意境筆墨最要,意境是才氣,筆墨是工夫。中國畫最高的表現是:『無畫中有畫,有畫中無畫』。」創作的根源來自內心的一份感動,只是這份感動的具體呈現,非得深厚的筆墨工夫不可,畫家的慧心與苦心,二者必須兼備,缺一不可。 論造境方面,他強調:「『造境』是中國繪畫在創作上的一大道理。『造境』包含了作者對『實境』的取捨以及本身修養的『意境鎮街』表現。因此畫家既需明目精思,又需恬淡消融以至忘筆墨而有真景。」又說:「造景就是構圖,西洋畫的構圖比較有科學式,有規可循。中國畫則重在立意,意奇則奇,意高則高,意庸則庸,意俗則俗。意立欲高,則需品格、天賦、修養、學問皆備。」藝術創作是作者全人格的展現,曾聽人說藝術的追求不僅只在藝術當中,畫者的品格學養,思考模式,生活偏好………,往往已定出他的創作品位。 筆墨的要求上他則提到:「一切筆墨寧拙勿巧,寧厚勿薄,寧重勿輕,寧大勿小,寧遲勿速………。」「中國書畫是同源的,能畫得好的人亦必善書。譬如吳昌碩的筆法是從石鼓文而來,故能表現出厚重的金石韻味,要想畫好中國畫,必先做寫字工夫。」「筆與墨是相關的,但有筆才有墨,墨是黑色的,就西洋畫的觀點,黑色是無色。而中國書畫說墨分五色,墨用得活就有濃淡層次,一如顏色變化。墨用得死,黑色就沒有變化了。墨欲用得活,就需筆用得活,筆活則墨靈。」筆與墨是書畫的實戰工夫,需要經年累月的琢磨推敲,大師的金玉良言正是他長年耕耘的寶貴經驗,這些話可以點石成金,問題是追隨者該如何去解讀活用了。 造形部分,大師認為:「繪畫之事,形是需要的,若無形,則不能生出神。神如何生?乃藉形狀生出,中國畫注重的是神似。繪畫若只畫形的外表,是件容易的事。但形中是否有神,卻是重要的。因此神似為上,形似為次,以形寫神,是為重點。」形似容易神似難,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只是若無形似何來神似?求道之人在學習的過程當中,還是得老實規矩的在繪畫的基本元素──造形上,盡心盡力的推敲斟酌,累積能量,待基本工夫爐火純青之後,再進而以「神韻」惕勵。千萬勿因一時的趕時髦,追流行,只想貪圖眼前的一點光彩,而錯失那來日可大可久的基礎訓練。 除了水墨畫和畫語之外,這次展出的書法質量也相當可觀,他的書法以行草為主,金石味濃厚,寫得渾厚寬博,逸趣橫生。綜觀整個展覽,可以清楚的看出水墨畫的筆墨趣味完全來自碑刻書法的滋養,讓人意識到「書畫同源」的真義。若再仔細品賞,更可以發現他的運筆,幾乎都是筆筆中鋒,時而墨韻翕潤,時而筆露飛白,豪放當中有其制禦與規範,嚴整中亦有其遊逸瀟灑的韻致,真是收放自如,沉雄老到。 這當中他偏愛以簡略的一、二短句去鋪陳紙面,尤其擅長運用粗獷的筆致書寫對聯。像是「有容乃大」、「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天上清風;山間明月」、「酒困非干病;書多不算貧」、「閒尋野寺聽秋水;持酌山醪讀古書」、「短榻茶煙雙飛鷺;半生燈影一儒冠」等,在從容的運筆當中,將筆墨的濃淡乾濕,鬆緊聚散發揮得淋漓盡致,這讓人又見識到一位造詣深厚的畫家,如何將繪畫上章法佈局的素養,靈活運用在書法上的道理。 觀賞當時,聽到有人小聲的說著話,大致的內容是對大師精簡的筆意和渾厚的墨趣,讚不絕口。隱隱然似乎還接著,放眼當今台灣畫壇,能以大寫意的筆調如此貼近生活的畫家,實在是不多見的。另一頭也傳來這樣的話,如此精簡而豐富的畫風,正給匆忙的現在人一劑清涼。對大師的讚語我聽過很多,但今日卻感到特別「順耳」,理由是擺放在館內的這批畫作,也有我一份微薄的力量在裡頭。 那是5月中旬,敏達轉告我說漳州沈秋農先生來電,提到5月18日台北歷史博物館將為他的父親舉辦百年紀念畫展,這台灣藝術界的盛事,當然讓人心生歡喜。只是這回展出的所有畫作,皆由漳州市詔安縣「沈耀初美術館」提供。現在的問題是展覽的開幕日已迫在眉睫,但詔安美術館館長沈秋農一行人的出入境手續卻仍處於「批示」當中,無計可施的情況之下,秋農館長想到住在金門的我們,希望這批畫能因我們的協助,先經小三通再送抵台北,免得18日的畫展開天窗。與敏達商量的結果是在這關鍵的時刻,如果我們缺席了,那將阻斷一樁藝文盛事在台北上演,不管是對秋農先生的友誼相挺,或是一件「美事」的促成,都得對這「臨門一腳」貢獻心力,就這樣我們又踏進漳州。 抵達漳州畫院時,秋農先生就像獲得十萬大軍般的欣喜。相談之後才知道即使現在出境獲得批准,也得經由港澳再轉機去台灣,時間上仍是緩不濟急的。又說這段期間也想過用郵包寄送,但又恐畫作中途丟失,最後才想到託人攜帶,住在金門的我們正是他心中最適合的人選。事實上這也才只是我們的第二次見面,能得到這麼高度的信賴,真是叫人感到窩心。事情談過,隨即在畫院內泡茶點煙,順便拜讀了院長沈惠文先生掛在牆上的近作,交換一些彼此書畫上的心得,也同時欣賞他應敏達的要求,用率意的筆觸寫著「豐蓮草堂」四字橫幅,這種不期而遇的「筆墨交會」,也算是一項意外的收穫吧! 次日清晨,秋農先生帶來一個飽飽的大旅行袋,並由他的長公子開車送我們直奔廈門。出關時我還擔心會有阻礙,希望彼等不要急著離開,所幸一切進行得十分順利,我們就這樣陪著那一袋「價值連城」的珍貴畫作,無聲無響的渡過金廈海域到達金門。隨即聯絡他在台北的至親威風先生,以及大師身前的得意門生拙園先生,隔日他們二人也風塵僕僕的趕到,核對件數無誤之後,立即於當日搭機返台,交過棒之後,我們的責任已了,心也才放了下來。 我在去年10月造訪福建詔安「沈耀初美術館」時,就已被大師深厚的筆墨內涵和淡泊的人格特質所吸引。這次台北百年紀念展,不只參與了「後勤的支援運補」,更出人意表的是因為別的事情而跑了一趟台北,又躬逢其盛,再次幸運的領略到大師畫作的魅力。這一切似乎是冥冥當中就已經安排好的,我只是順著脈絡前進罷了,但不管如何能有這一連串親炙大師的機緣,對我來說仍是十分可喜的經驗,未來將深深的記住,並且時時的回味著。 後記: 沈耀初大師(1907—1990年),福建詔安人,自號「士渡人」、「士渡叟」,其繪畫自序曾有:「自髫齡入學,便開始學習國畫,自此終生不渝。」由此可見他對繪事的堅定信念。 1948年與朋友來台灣寫生,卻因為戰事阻隔無法返鄉。旅台期間從事教育,課餘索居獨處,精研書畫,數十年如一日。繪畫風格融入八大山人、吳昌碩、齊白石、任伯年等之筆墨逸趣,擅長以金石筆法入畫,用大寫意的筆墨表現花鳥、山石,畫作清新脫俗,深具中國文人畫及禪道精神。 晚年返鄉定居,平日喜與親友故舊閒話家常,享受天倫之樂。1991年「沈耀初美術館」在詔安設立,館中典藏大師畫作300餘件。2006年10月我和敏達因參加漳州市主辦的「海峽兩岸書畫精品展」,有幸認識秋農先生,還受邀參訪美術館,自此便對大師的畫風與人品景仰不已。返金之後,隨即發表「走進漳州」一文,將當時參訪美術館的心情略作陳述。 2007年6月中旬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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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家500哩──紀念法籍神父羅寶田
記得在小學一、二年級時,法籍神父──羅寶田都會前來,沙美小浦頭老家前之籃球場旁,小生兄開的機車店(二哥剛從沙中畢業,一整個暑假,都在那兒打工),修理或保養他那台重型機車,每當我在小生兄的機車店串門子、看黑白電視時,一看到羅神父來時,我都會跑過去(以前在金門,要看到外國人,是一件很難與非常新奇的事),和羅神父交流或現一下,剛從姐姐(國中一年級)那邊,所學到之一兩句的簡單英文單字,比如thank you、you are very com等等,那時候的羅神父,也不會覺得煩,還是常常笑著,和我哈拉、哈拉一番,這已是快三十年前的往事了,那時的我才6、7歲,現已過三十而立,時光真的飛逝如電。回望民國60、70年代,那時的金門,仍處於戰地前線,一切的民生與物資,皆需仰賴台灣的運補,而大部份的老百姓,也多以種田為生,生活、醫療與所需物質,就非常的困頓與缺乏,不像現在是那麼的富裕與方便,所以早期的羅神父,也會幫人看病,雖然我們家的親人,沒給羅神父看過病,但他於金門地方的事跡與貢獻,我想是無法抹滅的,因為,在那風雨飄搖與艱難的時代裡,他真的是離家500哩,默默的陪著我們一起渡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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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為二
「一分為二」,大家如果記憶猶深的話應該會聯想到碉堡藝術館時張永和的原始構想吧!那時候盛極一時的展出吸引大批國內外愛好者到此揭開金門的神秘面紗,如今,少數的裝置藝術仍在,而這個是就地取材,怎麼樣也搬不走的,我,每每經過「一分為二」時,總有一些想法自然的跳出,配合著個人的生活、心境! 什麼時代了,現代人的我們還硬要將所有的「一分為二」嗎?陰與陽、黑與白、是與非、對與錯、愛與恨、喜與憂、快與慢、前進與後退、好與壞、過與不及、朋友與敵人………,看待人、事、物的角度,不能是這二種以外的嗎? 「絕對」是威權時代有的產物吧!不是這個就是那個,這樣的絕對讓當事人百口莫辯,縱有滿腹的委屈恐怕也成了強辯,冤啊!學生考試沒考好,就是努力不夠,否則就是智商有問題,難道不可能是誰用錯了方法嗎?或者是他其實已經很努力了,只是和周遭人相較之下,他是較弱的;男女、朋友、親人之間不能是彼此陪伴、互相扶持,非得走到陌生人的境界而不讓另一方知曉嗎?或者是心的變化到了連主人都無法掌控的時候………。 「相對」可能才是我們該有的人生觀,不要太過武斷、不要太過主觀,放大看的角度,如果我們一直背對著陽光,那我們看到的只會是自己的陰影,不是嗎?多看光明面總是好過一直處於黑暗之中,善念也比惡念強,抱著希望總比老是失望好吧!期許………明天會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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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 種子的旅行─車桑子
帶著薄薄的翅膀 想像自己是一隻蝴蝶 在高空的氣流裡飄盪 在雲彩的簇擁中沈醉 風兒輕輕細問 要不要去看青山綠水的風情 要不要去聞聞甜膩醇美花香 車桑子搭乘高空電扶梯 從雲層滑落 陽光淡淡的灑在身上 繽紛炫耀的色彩 一道彩虹 像一彎故事的開端 車桑子的種仁內 藏有豐富的聲音 飛呀飛 飄呀飄 泥土的芳香 迷漫在空氣裡 車桑子喜悅的順著氣流 跌坐在溫暖的土壤懷抱 安靜的沈思 飽吸泥土的酵素 蘊釀生命的新元素 種殼 是天地菁華的黃金盾 護育生命的成長 生命的旅行 編寫了一個 豐富的人生 車桑子 蹦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