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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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漢舅娶某
阿母打電話來:「小萍生兒子了」。啊!這麼快! 小萍是細漢舅的媳婦。細漢舅當年娶某時,我「見證」了那個過程,彷彿才是多久前的事兒,我眼中永遠「少年」的細漢舅怎麼就成「公」字輩的人了呢? 我念小二那年的兒童節那天,才從學校領了糖果回家,就看到細漢舅理了頭髮又穿白襯衫,看起來真「彥頭」(帥)哦!原來細漢舅要相親啦!我和阿弟使出了哭功,在阿母的罵聲裡還是跟了去。 細漢舅和一位女生隔著圓桌坐,他們都一直低著頭,只有姑婆絮絮的說了一大堆話,我和阿弟只顧著搶吃桌上的口酥、卡車餅、哈仔餅,猛灌黑松「口樂」汽水,不管阿母一直瞪我們看。 回家時,走到發電廠那附近,細漢舅問我:「阿昭,妳看嘿查某有水嘸?」「伊嘸舉頭起,我看嘸伊生最怎樣呢!」我忙著把最後一個哈仔餅塞進嘴,怕阿弟會跟我搶。「嗯!我嘛嘸看丟伊生最怎?」細漢舅垂著頭小聲的說。 又過了些天,細漢舅又來我們家了。伊穿了阮阿叔的長褲,褲子太長,阿母正在甲伊「釣褲腳」,腳下是阿爸平常捨不得穿的皮鞋,鞋子太大,阿母用我的舊簿仔紙塞在鞋裡;細漢舅要和那相親的女生去看電影,我要跟,阿母不同意。我跑到村子口「堵」細漢舅,伊趕我回去,我說:「你鞋子裡的簿仔紙是我的,你還我!」細漢舅沒輒,只得讓我坐在伊腳踏車後座跟著去了。 我終於看清楚那個女生的長相:「嘸啥水!阮老師卡水」我小聲的跟細漢舅說,伊瞪了我一眼,叫我惦惦。 細漢舅買了兩張票,進場時跟驗票小姐說我還沒上學;我個子小,她看了看我就讓我進去,我們就省了一張電影票的錢了。 電影院黑摸摸,我坐在細漢舅和那女生中間,才坐下沒多久就唱國歌了。我站在椅子上唱得好大聲,很多阿兵哥都轉頭看我;老師說唱國歌要大聲唱才是愛國,他們一定是覺得我很愛國才看我,我很得意,細漢舅卻一直摀我的嘴。 電影開始演了,我一下子吵要吃糖仔,一下子番要買汽水,番身講要放尿,細漢舅氣死了。 又過了幾天聽阿母講要去後浦街路「風行」買門件,準備徜訂婚。 呵呵!細漢舅?娶某啊! 阿母為我買了夏天升上三年級要穿的製服,白上衣和藍色吊帶百褶裙,裙子太長,阿母幫我「釣」了一截起來,說等我長大些才擱放下來。 細漢舅結婚那天我穿著新製服和阿弟當花僮。阿弟前一晚就去和細漢舅睡,幫伊「翻舖」說是可以讓細漢舅生後生。細漢舅身上穿著西裝,腳下仍穿著阿爸的大皮鞋,我不知道這回鞋子裡塞的是誰的簿仔紙。子婿真彥頭,新娘足水耶,大家攏歐囉! 細漢舅牽著新娘子拜這裡又拜那裡,真煩呢。去拜他們的祖厝(祠堂)時,有人用三條椅寮疊高高,「沖治」(作弄)細漢舅叫伊抱新娘子跨進去,細漢舅又是敬煙又是奉茶的求了好久,那人才拿下兩條椅寮,細漢舅真的抱起新娘子跨進去,大家拍手又叫好。 滾新娘(鬧洞房)時,「管展」(辦桌的廚師)沖治細漢舅,拿炸過的豬皮叫新郎和新娘各咬一端,咬斷了才行,豬皮閏補補咬不斷,大家笑哈哈。 晚上阿弟吵著還要和細漢舅睡,但阿母說細漢舅娶某了要和某睡,不跟阿弟睡了。 就這樣細漢舅就被細漢妗「睏去」了!(啊!我的意思是說細漢舅旁邊的位子啦!)阿弟為此哭歸暝哩! 說起來,細漢舅和細漢妗婚前只見三次面就送入洞房,第一次相親時連對方的臉都沒看清楚;看電影那次我這電燈泡也沒照亮他們,再來就是訂婚那天了。以現在的眼光來看,實在是太速成,太冒險了。不過那年代好像都是這樣的,阿嬤還說她和阿公婚前根本沒見過面哩!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細漢舅和細漢妗一直恩愛和諧,對我這調皮搗蛋的外甥女更是疼愛有加;呵呵!呵呵!細漢舅做阿公了,真是恭喜!恭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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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聚時難別亦難
一直以為自己是堅強的,一直認為自己是笑不攏嘴的,直到那一夜拿著麥克風哽咽的說不出話時,才知道原來對大家有那麼多的不捨,對大家有那麼多的依戀在。 兩年前參加了四技二專的考試,讓自己有機會繼續留在金門,雖然二專不是自己曾經考慮的過程,然而卻因為「金門」讓我多了份留在這裡的心,約了同學一起留守金門,一起在金門再感受兩年的學生之旅。 猶記新生訓練的那天,面對一大群不認識的同學,看著班上同學那一個個稚氣、怕生的臉,經過兩年的洗禮,卻早已在外表上改變不少。 初次踏進湖小教室的那一刻,面對著那陰暗老舊的教室,心中起了點恐懼以及疑問感,難道這就是我們未來兩年要待的地方嗎?一開始大家一個個害羞的模樣,怎樣也不敢跟身旁不認識的同學多聊上幾句。但怎麼也難以忘記主任說過的一席話:觀光科剛開始都很安靜,兩週後就可以吵翻整個教室!果然沒錯,今天的我們一群人,的確可以吵翻教室,而且校園處處留下了我們曾經吵鬧的聲響。 導師的出現,他靦腆的自我介紹了他的來歷,原來他是一位保護無價之寶的博士,一位想帶著我們跳脫傳統教學的大孩子,一位頭有點大然後曬的很黑的研究者。果然沒錯,他帶著我們玩了兩年,他帶著我們認識了金門。 一直以為越來越少接觸的我們,會因為畢業腳步的接近然後淡忘彼此,直到江sir「告別的季節」文章的到來,直到那一夜我們擁抱在一起,直到大家用歌聲表達一切的時候,才知道原來我們多不捨彼此的告別。 記得江sir的數學課改變了以往大家對數學的觀念,拋開紙筆計算機,大家開始用身體上的器官在家裡的馬桶上、床鋪邊認真的留下測量的指紋;大家走出戶外不顧衣服會髒的顧慮,在農場用身體接力測量那一片有著我們青春記憶的廣場寬度;用耳朵聆聽地面的聲音,用感受體會太湖的美麗;大家拋開春假的時間,認真的做著道具想為水頭的小朋友帶來不一樣的感觀與體驗,也替彼此留下了不一樣的體驗,我所設計的蝙蝠裝讓小朋友留下了無限的回憶,也為科上小新舞贏得了風采。 兩年來,江sir帶我們跑遍了金門許多地方,一年級時很有勇氣的帶著我們一群人前往宜蘭馳騁機車;今年帶著我們住進有點恐怖的小金門民宿,讓我們用一天的時間搭了那只有南北兩線的公車;三月底大考前夕,江sir騎著小紅帶我們到城隍廟祈求考試順利。當然怎麼也忘不了那一年剛入冬天的夜裡,大夥不畏寒冷躺在榕園的草地上,有說有笑等著獅子座流星雨的到來,終於入夜起一顆顆閃亮的流星劃過天際,也劃過我們的心裡,陣陣的尖叫聲更在你我的心裡留下不滅的回音。 那是我第一次對著馬桶測量;第一次躺在農場上望著天際聽著聲音;第一次跟大家到宜蘭住民宿;第一次在小金過夜;第一次裝蝙蝠裝獅子狗裝村姑;第一次看到流星而且是一整群的流星:::。太多的第一次在兩年裡││經歷,因為這也是我的第一次,第一次的專科生活:::: 一直以為這不過是個過程,一直以為過去的就是過去了,一直以為美麗的回憶不再,直到那熟悉音樂一下的震撼,才知道我們還留著那麼多的眷戀,才知道那麼多青春紀事正反覆徘徊你我的心:::: 還記得生澀的我們被學長姐在烈陽下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練著小新舞,大家根本也不敢吭一聲的努力跳著。小新舞上場那一天,我們如雷的聲音加上有活力的動作讓學長姐對我們的表現甚感驚訝!再回想自個當上學姊監督新生時,為了榮譽為了教乖他們那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朋友,每個人都帶了脾氣還有用心全程陪同他們,當黑蝙蝠中隊出場的那一刻,早已感動了所有的學長姐。 當初出來競選總幹事當選後,忙碌時候總要適時的蹺課,或是忙的不眠不休。然而班上的幾位夥伴卻時常不問結果的幫忙我,我的好幫手水│更是一直沒有怨言的替我辦好所有的事情。那一整年的辛勤跟心酸,往往都是因為觀光科支撐著我。我們不一定有比別人更傑出的能力,但我們有一群互相支持的朋友,讓我們的生活過的更快樂更充實。 記得分部的運動會前賽,看著學長姐在各比賽中大放異彩,雖然當時一年級的我們在大隊接力只能獲第二,雖然女生拔河贏不了學姊,但是那共同為觀光科賣命的精神,是不分一二年級的。多項比賽不論何種組合,雖然我們不能在那些領域得到站在頂端的殊榮,然而那一幕幕為了科上為了榮譽爭取勝利,以及互相打氣的場景,早已印記在我的心中揮之不去。 前不久為了期末的餐飲實務課程,我們努力揣摩各個角色該扮演的細節,期待表現最好並留下二專最完美的ending。二年來大大小小不限多寡的報告,讓我們對觀光科下了個定義:觀光科不是一個好混的科系,而是一個報告多卻活潑有朝氣的科系。那些林林總總的報告陪伴著我們兩年來無數個夜晚,雖然總是前一刻才知道要動工,然而幾個人為了報告煩惱窩在小房間的情景,卻在最後一堂課的結束寫下了休止符。 一直以為學校只是求個文憑的所在,一直以為年紀越長的人們自私心越重,一直以為我早已經擁有了一群20歲以前的死黨,直到那一天的開始我遇見了你們:::: 兩年來不定時的娛樂,常常邀約大家一起上山下海,雨天打撞球、夜裡聚會金中球場、峰上旗語秀、山中烤肉會兼吹沙豬比賽、室內露營::::多到不勝枚舉的聚會,讓金門每個地方皆留下了我們徜徉的痕跡。我們踏遍榕園、行遍中正公園、跑遍峰上海邊,用一捲捲的底片紀錄著那一段曾經歡笑遍野的笑容,那一張張永難忘懷的彩色記憶,為我們的友情更堅貞的做了證人。 那年寒冷的聖誕夜,班上同學開心地交換彼此的小禮物,小尹突如其來的說出一段內心掙扎許久的休學告白,使原本歡娛的氣氛頓時凝結並且同學相擁而泣。至今日,班上原有的34人到僅有的31人,很高興小尹依舊伴隨我們走到今天,不讓我們的圓缺角了。 記得我的第一次打工,四個走遍金門大小村落的女生,不管烈陽多險惡不管村莊多大,我們依舊一起發完最後一張宣傳單;不管拿著擴音器多丟臉,不管多少狗兒追著我們跑,我們依舊一起走到最後。那十多天的共同經歷學習到了許多,此時聊起天的我們也可以講得有如置身其中呢!因為一起奮鬥過的美早已掩蓋過被遺忘的累。 當我失意時,妳們陪我喝海尼根,陪我抱著衛生紙卻從頭笑到尾,陪我在慈湖畔餵蚊子。那一句句:好痛好痛,愛因斯坦也有解決不了的習題……現在對我來說只是個奇妙的過去。因為有你們我已經笑的很開懷了! 記得期中考跟小尹說要通宵讀觀光行銷、記得王怡曾經拿木球砸過阿華的膝蓋、記得小鳳半夜折返送山西拌麵給我當宵夜、記得水│巴里島作spa始終不讓我看到三點、記得跟阿華成為分不開的隊友及默契妙傳、記得秀麗睡到昏天暗地還在睡的功力、記得沈佩偷了家裡一堆「漏胎」的沖天砲給我、記得彩虹那三八的笑聲、記得小史用臉煞車的鏡頭:::: 太多的記得與回憶::::無奈的是紙短情長,終究無法用滿滿的文字敘述對大家兩年來的感情,六百多個日子的酸甜苦辣,近三千字的情懷,今日僅以他們化作小小的天使,伴隨你我的心裡。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這句老掉牙的句子,今天還是一樣當上了主角,分開的日子就此開始計算,能用多少個六百多天的日子換來這不滅的青春。那年夏天遇見了彼此,今年夏天我們將各自飛離這共築兩年的巢,期待歸巢同聚首那一天的到來。請相信歡笑淚水所有的約定,都是忘不掉的日記。 最後謹以『明天也要作伴』這首歌獻給我的好友們,分離不是感傷,分離是下一個成長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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砲火下的堅強學子
三十八年國共對峙,國軍退守台澎金馬,中共仍無時不在伺機以武力進攻金馬佔據台澎,實現所謂「解放台灣」進而侵略東南亞的野心。於是,四十七年中共發動了震撼國際的「八二三金門砲戰」,對我大、小金門列島實施猛烈砲擊,企圖於最短期間登陸金門;連續砲擊四十四天,濫射四十七萬四千餘發砲彈,平均每平方公尺落彈四發,其砲擊的瘋狂程度,幾乎想把金門炸沈海底。 尤其,地處第一線的小金門(烈嶼)受創最為慘重,砲彈如同下雨般密集,整天必須躲在防空洞內,連到地面上喘口氣都有生命危險。幸經我英勇國軍在先總統 蔣中正的英明睿智料敵機先,戰前督導加強戰備,戰時指令三軍迎頭還擊,因而軍民士氣高昂,防務堅強固若金湯。中共眼見進攻金門美夢已難兌現,自陷於欲戰乏力進退維谷的窘況,始於十月五日宣佈「雙日停火」的緩戰策略,採以實彈及砲宣彈持續砲轟干擾。惟中共在連續四十四天砲擊中,已造成烈嶼民眾死亡二十餘人,輕重傷七十餘人,民房、寺廟及學校多數遭擊毀,民眾無法上山下海,生活陷入癱瘓,處此隨時都有危險不安的砲火下,烈嶼所有學生也即被迫停學了。 在中共打打停停的長期砲擊中,政府為關照烈嶼學子,於四十八年將小金門五所小學的三百多位學生,集中到金門中學(金門中學因砲戰疏散分發台省各縣就讀校舍閒空),成立了「烈嶼聯合國校」在此復學上課,全期住校,學雜經費均由救災總會及金門縣政府負擔。由於校舍不足,學生必須蹲在草坪上用餐。颱風雨天寢室漏水,大禮堂充當寢室,生活極為克難。共匪雖「單打雙停」,然每隔一天仍要為躲避砲擊而心驚膽戰,可是學生為了課業,單日晚間還是冒險進到教室自習,等候聽聞第一發砲響後始蜂擁逃往防空洞躲避,實有不可預測之安危。為求安全無虞,四十九年再搬遷至瓊林附近的陳仔山新建校舍(今開瑄國小)繼續就讀,二度跋山涉水從此才安頓下來。 八二三期間遠離父母渡海到大金門讀書,斯時年紀也僅十來歲左右,有同學因想家夜裡睡覺還會偷偷哭泣,經老師巡視發現加以安撫才日漸適應下來,後來高年級同學也懂得幫低年級的做些洗補衣服等瑣事。高年級同學還要輪流參加擔任伙食委員,每天二位配合老師和工友踩人力三輪車到金城或山外菜市場採買。學生制服要求非常嚴格,連禮拜天放假外出都要穿校服、打領帶。為安全著想,學生寢室則設在防空洞內,夜間才不必躲避砲擊而安心就寢。但每逢雨天防空洞會冒水,同學要輪流汲水。一寢室要有一位高年級同學擔任「室長」,督導同學整理內務,老師會逐一檢查評比,小小年紀即有強烈的榮譽感,把棉被摺疊得呈現稜角,將所有內務打理得有條不紊。教育學習和生活管理儼然像個新兵訓練營。 整個學期中只放假一次,放假是日,軍方會支援幾輛大卡車,由老師護送同學到「水頭」碼頭搭乘海軍小艇回小金門。週末假日,學生會結伴步行到山外福利處購買便宜的瑕疵文具清潔用品。那時公車還不十分方便,如碰上附近部隊軍車要外出,可向他們搭便車,或在公路遇上,祗要向他們敬禮或招手,軍車便會停車讓學生搭乘。逢年過節,高級長官會來慰問,並發給慰問金給學生加菜。尤其,中秋節學校會轉發總統犒賞的「總統月餅」及舉辦月光晚會。平時則成為外賓蒞金必定參訪的戰地特點│「前線學童」。由於政府的關懷與師長的教導,讓這群遠避砲火離家渡海到大金門唸書的學生,要比其他同年的孩子堅強獨立刻苦耐勞而自豪。 中共從八二三砲戰起,至六十七年十二月十五日美匪建交宣佈停止砲擊止,長達二十年之久。能夠在長期飽受砲火困擾的環境裡完成學業,唯要感謝的是國軍英勇戰勝,維護防區安定,以及政府視民猶親,關愛學子的德政。砲戰結束至今四十五年,回顧砲火中的求學歷程,學校宛如是一個大家庭,老師們充滿愛心耐心,師生猶如父子,諄諄教誨,無微不至;同學好似兄弟姐妺,朝夕相處,互相友愛,建立了深厚的情誼,可是槍林彈雨中不幸中之大幸。 這一群離島的學子,由於政府的特別關愛與師長的嚴予教勉,培養出他們刻苦耐勞、獨立堅強的精神,繼而知所勤奮向學,努力奮鬥,方能貢獻所學,服務社會,表現出飽嘗砲火洗鍊過的堅韌特性,如今深深以為戰爭可以摧毀人們有形的生命產財,卻消減不了我們反侵略、反暴政的反共志節。唯有善盡小我本能,凝聚大我力量,為實現三民主義統一中國奮力不懈,方可告慰八二三砲戰捍衛疆土殉難的英勇將士與鄉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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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珠
和翠玉姨之間更培養出一份濃郁的母女深情,她也將月薪撥出一部份,交給翠玉姨貼補家用,另一部份則寄回家,自己僅留下少許的零用錢。唯一讓她安慰的是不識字的父親也請人代筆數度來信,除了噓寒問暖,也同意讓她的戶籍遷到台灣寄居在翠玉姨的戶口下,以免超過時限,拖累當初辦理出境時替她做保的保證人。 在異鄉流浪了這些日子,她卻心繫故鄉。若依父親固執的個性,是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原諒她的,但天下父母心,此生能成為父女,或許也是一種緣份,彼此沒有不珍惜的理由,而父親的想法是否與她一樣呢?倘若說是,那便是父女連心;倘若說非,那便是惟恐她不能堅強活下去。無論是基於什麼理由,能接到父母噓寒問暖的書信,夏明珠深信父女深情依舊在。然而在喜悅的同時,她突然發覺到,自己身邊的餘款並不多,將來一旦生產,除了暫時不能工作外,又要花費一筆可觀的金錢,而這筆錢要從哪裡來?於是她想到加班,工廠接獲的訂單為數不少,幾乎天天有人在加班,這是她不二的選擇,也是唯一能讓她多賺點錢的大好時機。對於她的想法,翠玉姨並沒有太多的意見,但要她量力而為,千萬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尤其是一個孕婦,更是禁不起任何的勞累,一旦有個三長兩短,那可不是鬧著玩的。當然夏明珠也知道身體的重要性,然而,又有誰願意那麼辛苦去加班呢!或許,個人有個人不同的家庭因素,個人有個人不一樣的苦衷,如果不是工廠硬性的規定,一些想加班的人,或多或少總是為了錢吧。 每天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裡,夏明珠幾乎已是筋疲力盡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隔天一早又趕著要上班,如此來回奔波,連個喘息的時間都沒有。眼見她黑了眼圈,人也消瘦了不少,翠玉姨實在看不下去。 「明珠啊,妳這樣是不行的,妳會累倒的。」翠玉姨愛憐地說。 「不會啦,翠玉姨。妳看我不是好好的。」夏明珠雙手一攤,不在乎地說。 「從下個月起妳不要再去加班了,妳每月給我的那些錢也不用再給,把作息時間恢復正常,保重身體才是根本之道。」翠玉姨說了重話:「別忘了,妳的肚裡還有一個小生命!」 「翠玉姨,謝謝您的關心,我自己會注意也會保重的。」夏明珠認真地說:「那點小錢只不過是貼補您一點水電費,如果您不收下教我如何住得心安。」 「妳儘管安心地住下來。床舖空著也是空著,我只不過是多擺了一雙筷子。妳幫我做的家事,妳對一位老年人的關懷,何止是一個空床位、一碗白米飯可相提並論的。」翠玉姨有些兒激動地說:「好好保重身體,生一個健康的小寶寶比什麼都重要。如果不嫌棄,以後就在這裡住下來,彼此有一個照應,將來妳去上班,我來幫妳帶孩子!」「翠玉姨,您替我設想得太週到了,不知要如何感謝您才好。」夏明珠由衷地說。 「孩子,不必說那些客套話。佛家講的是緣份,在冥冥之中,我們的內心裡彷彿有一份很深很濃的情緣存在著。」翠玉姨心有所感地說。 「翠玉姨,那是一份母女情緣啊!」夏明珠神情凝重而認真地說。 「或許是吧……。」翠玉姨微微地笑著說。 然而夏明珠說歸說、做歸做,一天拖過一天,並沒有打消加班的念頭,每天依然為錢辛苦為錢忙。原本紅潤的臉頰,不僅有些蒼白與微黃,甚且也與其他孕婦一樣容易疲倦。時而還會有頭暈目眩以及厭食之感,下體偶而也有出血的徵狀,整個人顯得沒有一絲兒生氣,與實際年齡簡直不成比例。然而凡事她都忍了,久了則變成痲痹,一切都感到無所謂也不在乎。對於日漸衰退的身體與出現異狀的生理,卻始終未曾去理會、去調養或去醫療。是為了省錢,還是對人生有不一樣的思考?夏明珠的內心裡似乎也沒有一個完整的答案。(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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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走
腳印按捺不住孤單的傷感 捨棄沙灘一隻沉默的瓶子 漂流而去 不必刻意隱藏什麼 鋸子在枯樹身上拉唱自己 單調的日子很快就燒成灰燼了 剪裁一塊素色的布 小心翼翼的蠟染愛情 錯綜的情緒卻瞬間溢出花邊 燈下閱讀非典的風風雨雨 白色的影子撕掉日曆 準備去抗爭,不知安葬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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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鬥英雄郵務員
提起吳萬雷老先生,烈嶼人都豎起大拇指稱讚為大好人,因他幹了三十年郵務士,每天風雨無阻要護送郵件到大金門時,看到過往旅客不敢走跳板上船,或怕旅客把鞋子弄濕,都會主動背人上船,他的肩膀背過無以計數的人,但他卻另有一段少為人知的英勇事蹟,聆聽他細說從前: 我原是廈門人,曾任金星輪管理員,水性還算不錯,有機緣在烈嶼落地生根,原做郵政代辦所業務,在四十五年十二月,烈嶼要成立軍郵局,第一任所長周長發認為我「普通話」可通,又會乘騎腳踏車、機車等,要我去當臨時工,就放棄每月可賺三百元的代辦所,去當每月才一百元薪餉的郵局臨時工。 自那時候起,我每天騎著腳踏車,負責接送全島軍民的郵件,古詩有「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那時候交通不便,台灣寄發一封書信到達戰地,乘船要一個多星期,確實不容易,所以我把郵件當做性命看待,尤其是在戰時,郵務員都必須有抱定與郵件共存亡的決心。 八二三砲戰發生時,我與郵務官潘茂林正護送郵件,搭乘交通船運往大金,船已離岸約四、五百公尺,砲彈來了,整個九宮碼頭都落彈爆炸,天上佈滿空炸彈,水面激起好高的水柱,彈片是密密麻麻地飛,交通船的客艙中彈,死了不少人,我因郵件堆放在艙外,也就守護在後面的船尾,所以沒有受傷。 船已逐漸下沉,我趕快跳下水,將郵件一包包搬往拖在交通船後面的小舢舨,這時不會游泳的郵務官,已在水中掙扎求救,眼看他將要沒頂,我雙手抱著郵包游泳,就用肩膀去給郵務官扶著,把他帶到小舢舨旁,郵務官可能喝太多水,想爬上舢舨休息,我勸阻他還是呆在水中比較安全,因為砲火密集猛烈,彈片蓋滿整個海面,躲在水中用手抓住舢舨就不會沉沒,到小舢舨上反而會增加危險性。 兩個人泡在水中躲到天黑,砲彈也稍為間歇,就慢慢將小舢舨推離九宮碼頭,往后頭方向前進,半夜才到達后頭海岸,將小舢舨推上沙灘後,我因體力透支,人也就休克了,這回換郵務官把我救醒;兩人在砲火下死裡逃生,一起共患難成了莫逆之交,潘茂林後來曾高升到任職郵政北管局副局長,每年都會攜眷來金探訪老戰友。 因在砲火中搶救郵件與救人事蹟,郵局呈報我以「搶救墜海郵件,營救失事同袍、忠於職守、見義勇為」的敬業精神,當選為「戰鬥英雄」,頒發光華獎章,接受全國表揚,獲頒金牌一面及獎狀等無上榮譽。 在郵政界服務三十年,於七十五年五月屆齡退休,當時郵政總局要成立郵政博物館,我將獲頒的「戰鬥英雄」金牌提供陳列,那是全國郵政界裡惟一的「戰鬥英雄」,博物館特別做了一個專櫃展示。 家裡留下一頂當時戴在頭上的鋼盔作為紀念,因為鋼盔上被彈片擊中,一塊彈片還深深嵌在上面,可想像當時的危險程度,不是現在所能想像的到,真是福大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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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與侍郎
晚飯後,洗妥碗筷理好廚房,削了水果端到客廳,老公正看著我向來沒興趣看的宮廷歷史劇,看他看得津津有味,就打消請他轉台的想法,有看沒有到的陪他一起看。 才坐下沒多久,老公說泡杯茶來喝喝吧!大兒子在房裡嚷著彩色筆怎麼不見了?小兒子說要大便;老公說好冷叫我陽台門關小點,大兒子喊著鉛筆斷了叫我去削,小兒子說機器人不動了要我幫他換電池:::::。短短二十分鐘,我從客廳到廚房,從臥室到廁所,椅子都沒坐熱,水果都沒法吃完一整塊。 我有些不平和不悅了! 「婚前把我當公主捧著、哄著,剛結婚時還把我當貴妃護著,生了兒子後非但沒有母以子貴,還淪為『侍女』讓你們父子每天呼來喊去的,真是太過份了。」我向老公提出抗議! 「愛妃請息怒!喝杯茶消消氣聽我說;既然妳是『侍女』,那我從此就不做皇帝只做個『侍郎』就好,這樣可否?」老公學著電視劇中人,用搞笑誇張的話語逗我。 「嗯!『侍女』和『侍郎』看來是同樣的,這還差不多!」我佯裝稍稍消氣的接受老公端到嘴邊的茶。 「好!那麼朕就封愛卿為刑部侍郎,賜黃金萬兩,錦帛百疋」電視上的皇帝對著有功臣子封賞。 我才知道原來「侍郎」還是不小的官咧! 回頭一看;老公賊兮兮的笑倒一旁,我才發現我又被戲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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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扮妝郎
隊伍又慢慢啟動了,夾道觀看的人愈聚愈多,我不知道繞行的路線將如何進行,只知道要跟住前面花車,車子繞行了一小圈,依舊從原來的巷口出來,有人發聲了:「繞了半天,還是在這裡。」那絕不是抱怨聲,只是覺得有趣罷了,為神明做事,以彰顯神威,大家都是心甘情願,而重覆利用巷子迂迴繞行是必要的,因為綿長的隊伍齊聚在城隍廟附近,在有限的空間內,如何才能達到行進間的次序性與順暢性呢?開始繞街了,商店前圍觀者形成一道人牆,花車上的「妝郎」是他們聚焦所在。我聽到有人說:「迄個在愛睏。」不管指的是哪個小孩,先提醒自己的孩子再說,其實孩子興奮得很,哪裡睡得著,據孩子自己形容:「參加巡安活動真好玩,坐在花車上,有飲料喝、餅乾吃。」同樣令人感動的是,沿途中有許多熱心婦人,用免洗杯盛裝綠豆湯,供遊行隊伍取用,也有以盤子盛裝一杯杯的礦泉水,上頭已插好吸管,從她們虔誠的神情中,我讀到盡己之力、為他人設想的互助意涵,就像外子告訴我的那個故事,每每令我感動得掉淚,他說,他們在艷陽高照的台灣南部演習時,路過一個村莊,家家戶戶門口擺著冷開水與紙杯,供口乾舌燥的他們飲用。 隊伍行經中正國小,校內師生全到外觀看,逐漸流失的民俗活動也應是教育的一環。兒子居高臨下,遠遠就看到他的級任導師,高興地大叫「老師」,老師也看到了他,對他揮手微笑,之前,兒子在路上每看到一位同班同學,都像尋到寶藏似的,發出驚呼,而且一一細數著。兒子在遊行途中看到同學,我呢?看到將近二十年未見的學生,隊伍在北門緩緩移動時,有人向前問我:「是洪老師嗎?」我一下子未認出對方是誰,但猜想可能是教過的學生,我在此地認識的人不多,唯獨學生會有一時未認出的情形。噢!原來是李素娥,她現在在金門高中教書呢! 隊伍來到北鎮廟,廣場空地擺著一大串鞭炮,劈哩啪啦的聲響,湮沒人們的嬉笑聲、交談聲,和著敲鑼打鼓,將人們隨年齡而世故、塵封的心催醒,兒時滿足、易感的心性再度復甦,隊伍在巷子裡繞來繞去,其實是在車站附近,卻是我不曾走過的,這與我墨守成規、不愛探險的個性有關。巷子裡的住家門前,擺了香案,虔誠祝禱,也有人拿點燃的三炷香,插在隊伍的香爐裡,再拿香爐裡的三炷香回家。隊伍來到一處空地,跳加官的年輕人就利用此機會教導新手,誰說跳加官不需要技術,民間弟子純熟的迎神廟會展現,更能詮釋神明顯靈之威,以此薪火相傳,一代傳一代,民俗色彩永遠亮麗奪目。 繞行四個鐘頭,回到鳳翔宏德宮已是下午五點,管理人員跟我們說謝謝,我與兒子心滿意足的漫步回家,沒多久,二姊打電話問我是否身穿橘色上衣,戴紅色帽子,她說她在電視畫面上看到我,我驚訝於現代媒體傳播之快速。 曾經齊聚湖中研習,台灣女教授對在座學員說:「我從各位眼神中,看到你們身為金門人的驕傲。」我佩服她,來金門一趟,除了看到金門的好山好水,也看到金門人的純樸,堅毅與向心力。我在台灣求學與工作,同學、同事都知道我喜愛金門,不只我,周遭的金門人也都有思鄉之情,只是礙於生計,家鄉沒有謀職機會,因而有「家」歸不得,但是回顧金門,這顆高傲的海上明珠,走過多少滄桑,飽受多少災難│戰火的蹂躪,戒嚴時期下人民的卑躬屈膝,她的堅苦卓絕是以血淚換來的,儘管我們不得不承認,金門的生態逐漸在改變,許多傳統美德在破壞、在消失,人民素質有待提昇,誠實、守法、公德心有待加強,但是背後無法改變的地緣特性與強大的政治因素,或許正可以為她開闢出一條生路,所謂「哀兵必勝」。而透過民間普遍的宗教信仰,動員成千上萬的人力物力,通力合作完成的大型酬神、繞境等活動,又是一次和諧、互助、力與美的展現,我終於明瞭,金門人,之所以為金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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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勞軍表演救全班性命
民國四十七年,砲戰如火如荼的持續進行,中共國防部長彭德,突於十月廿五日宣稱,對金門逢雙日停止砲擊,守備太武的任務因而解除,本連(五十八師工兵一連)奉命││「打山前坑道」,於十一月六日遷住官裡,並限三日內開工,連長章然向師長張錦錕將軍報告:「山前打坑道,未經國防部核准,屬無案工程,無法獲得打坑道必需的空壓機等機械器材,三日內開工,實有困難。」師長提高嗓門說:「打坑道是我賦予你的任務,至於機械器材的獲得,那是你的事,我要告訴你,此地是戰地、此時是戰時,不執行長官交賦的任務,有什麼後果,你該明白」說罷登上吉普車,揚塵而去。 經報告營長研商,人盡皆知「師長不講理」是出了名的,全師沒有任何人,可以改變他的決心,讓他收回成命,祇得動員所有的軍官,透過各種管道四處求援,但經連日努力奔走,始終無法突破,這也難怪,若干有案工程,經常發生空壓機不敷調配,更何況這無案坑道哩! 十一月九日,是師長規定開工最後的期限,筆者奉命硬著頭皮,率二個班兵力,攜帶圓鍬、十字鎬、畚箕、扁擔等至山前施工,顏(珍珠)副師長,於九時四十五分蒞臨,筆者趨前行禮如儀,副師長帶著責備的語氣問:「師長命令打坑道,你怎麼挖起土方來哩?」筆者申述說道:「報告副師長,坑道作業有五大步驟:是位置勘選、是路線測量標定及工程計算、是開挖引道、是鑽孔、裝藥、爆破及排石、是整平與被覆。我們現在實施開挖引道作業,副師長沉思有傾,似是認同我的說法,隨即離去。十一時師長張將軍親臨,我將坑道作業五大步驟,向他重新報告一次,平時極為嚴肅的師長,此時語氣和緩的說:「算你搿得對,告訴你們全連弟兄,山前坑道已專案呈報,很快的就是有案工程,金防部正積極調派,空壓機近日即來報到。大家都曉得,當年古寧頭大捷,戰車是大功臣,山前坑道就是給戰車進駐的,可見其重要性,希望發揮以往的作業精神,完成打山前坑道的任務,以利戰備。」 我們以前打東坑道,那是整塊的巖磐,質地厚實堅硬,而山前祇是座小丘,無法和太武山相提並論,此地非但石層淺薄鬆散,有時一層塊石一層泥土,有時泥土中夾雜些石頭,有時甚至出現潺潺的泉水。且曾數度坍方並壓傷王雲龍和曾保國兩位戰士。 十一月廿二日,師部「大兵樂隊」來官裡勞軍演出,小小的官裡村,除本連外,尚有砲兵營部、高砲部隊、金山鄉公所、警察所,及官裡村居民,有道是「家花沒有野花香,外來和尚會唸經」,軍隊住台灣時,時有電影隊、歌舞團、平劇,及各地方戲劇等,來營勞軍,「大兵樂隊」相形見絀。今天這朵家花前來演出,本連弟兄分成「看」和「不見」兩派,爭持不下,適逢連上三大巨頭(連長、副連長、輔導長)均因故他往,連上一切由我這個值星官來裁定,我認為本連來金門這麼久,不是打坑道、就是守陣地,沒有什麼娛樂活動,何不藉此「偷得浮生半日閒」,輕鬆一下哩!於是規定暫停坑道作業,除衛哨兵外,全連集合,欣賞「大兵樂隊」表演。 真的是「士隔三日,刮目相看」,於今的「大兵樂隊」,確有長足的進步,除男隊員外,還有五位年輕貌美的小姐,其中更有一位是「金門姑娘」,以前我在金門住過三年,深知當地風氣十分保守,金門女性能從傳統束縛中走出來,已是難能可貴的了,開始演出,男隊員個個多才多藝,女隊員人人能歌善舞,尤其那位「金門姑娘」出場,便掌聲雷動,全場情緒為之沸騰。 散場後復工,作業班進入坑道,大家異口同聲的尖叫起來,一塊橢圓形重約千斤的巨石,赫然落在施工所在地,他們對我說:「幸虧排長叫我們停工,去看大兵樂隊,否則全班準砸肉醬」。我說:「這真是有驚無險,是大家的福氣」,於是大夥兒掏腰包、打牙祭,以示慶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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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珠
「收到罔腰仔的信已經好幾天了,原以為妳已經找到幸福,不會到我這裡來了。現在妳來了,我倒有點兒憂心,是不是事情有了變化?」翠玉姨關心地問。 夏明珠點點頭,也同時點下一串串的淚水。她掩著臉,當著翠玉姨的面,竟嚎啕地大哭了起來。久久,久久依然沒有停的意思。 「孩子,妳就哭吧。痛痛快快地哭一場,流乾了那些悲傷的淚水,妳的心裡才會好過,妳才能夠重新站起來。」翠玉姨安慰她說。 夏明珠哭腫了眼,也流乾了眼淚,彷彿也把滿腹的悲傷和苦楚全哭了出來,她的內心的確感到發洩後的舒暢和快活。 「孩子,我活了這大把年紀,我能體會出妳此時的心境。想一時忘掉過去的夢魘是不可能的,它必須慢慢地用時間來化解。在這個城市裡,未婚生子是屢見不鮮;在我們民風純樸的小島上,卻不容許有這種情事發生,那是終生要受到恥笑的。俗話說:一失足成千古恨。既然已成不能挽回的事實,只有坦然來面對。」 夏明珠紅著眼,聆聽翠玉姨的教誨。 「我的孩子退伍回來後,就一直在遠洋漁船上工作,一年難得回來幾次;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這裡,雖然不愁吃也不愁穿,但孤孤單單的總像缺少了什麼,如果妳不嫌棄,就安心的在這裡住下,也讓我有一個伴。」翠玉姨說著,雙眼流露出一份慈愛的眼神。 「謝謝您,翠玉姨。在我落難時您與罔腰姑仔都同時伸出援手,拉了我好大的一把,這份恩情我會銘記在心。」夏明珠真誠地說。 「這裡離加工區很近,剛到台灣時我也曾經在一家成衣加工廠做過縫紉工,只要勤奮,維持一個人的生活費絕對沒有問題。」 「可是我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夏明珠坦誠地說。 「不要怕,只要肯學,很快就能學會。況且現在成衣加工出口的前景一致看好。加工區內有十幾家成衣加工廠,幾乎天天都在徵求女工,想找這種工作並不難。」 「翠玉姨,我願意到加工區工作,我一定會全力以赴的。」夏明珠信心滿滿地說。 「這幾天來妳也受過了,先休息幾天再說。但,千萬要記住:一切不如意的事先把它拋在腦後,凡事想開一點,天無絕人之路,惡人會有惡報,只是時機未到而已。」 「謝謝您的開導,我會牢記在心頭。」 「沒事時,要常給家裡寫信,慢慢地向他們解釋,請求他們的諒解,天下沒有不愛子女的父母,過些時候,一旦妳安定下來,他們也就放心了。我也會寫信告訴罔腰仔,要她找時間去安慰安慰妳的父母。」 提起父母,夏明珠的眼眶又紅了。一旦他們知道事情的端倪,一旦他們發覺自己的女兒做了一件不名譽的事,其傷心的程度,絕不是三言兩語可道盡。如果能重新來過,她死也不出外工作,願留在家裡替雙親分勞解憂,過著平平淡淡的農家生活。但一切過錯似乎與這些無關,只怪自己幼稚和盲目,一意孤行、自以為是,不接受旁人的勸告,才會造成今天這個不可收拾的局面,才會讓她成為一個沒有臉的人。然而,所有的自責並不能讓時光倒轉,受傷的心靈失去的貞操又能用什麼來彌補?一切猶如昨夜夢魂中,需待何日始甦醒;只有面對燦爛的陽光,只好面對嶄新的未來。或許這個世界並沒有沉淪,依然有它真的一面、善的一面、美的一面,罔腰姑仔、秀菊和翠玉姨,更是她人生再造的大恩人……。 第十五章 翠玉姨透過以前的一點老關係,很快的就在成衣加工廠替夏明珠找到了一份工作。工廠有電影院的三倍大,同時容納著幾百台的縫紉機,當然女工亦有數百人。有未婚的小姐、有已婚的阿嫂,有中年婦人,亦有不少是挺著大肚皮的孕婦,因而夏明珠微隆的腹部並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因為是新手,她被安排在車布邊的那一組,起初新手上路有點礙手礙腳的,經過幾天的歷練以及同組姐妹的指點,倒也駕輕就熟,少有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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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止養鴿養羊放風箏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是指情報在軍事上的重要性,相對的,為了確實管制戰地各種消息走漏造成軍事作戰上的損失和遺憾,傳遞訊息在戰地自然成了一項非常重要的管制工作。 軍郵原本是一種戰時跟隨軍隊移動的隨軍郵局,金門實施戰地政務之後,即視為時時是戰地,故於一九五六年十二月廿五日成立第一軍郵局,之後陸續設立烈嶼、沙美、料羅、小徑、頂堡、大擔等軍郵所,到一九八○年代初期,各軍郵所改為隨軍郵局,僅餘的第一軍郵局也在二○○二年底,郵局改為中華郵政公司後,隨著改制。 在金門戰地政務實施時期,民眾收、寄的郵件也屬管制範圍,凡外地寄達的包裹郵件,郵務士不必送到收件人手中,而是由寄達局人員填寫一張「包裹郵件領取通知單」,通知收件人後,由收件人或委託他人持身份證件及通知單自行到郵局洽領,主要用意是由收件人自己打開郵包讓警察局派駐人員檢查後,方可帶回家,如警察人員尚未到勤,郵局人員不得發給包裹郵件。經檢查如果發現有登記在案的違禁品,如內容屬於本地區列管的書報雜誌,則予沒收或由收件人當面郵寄退回。 金門寄往外地的包裹,經包裝投郵後,也需經過郵檢組派駐人員實施查稽,如查得有違規定不可外寄外洩的物品或疑似管制品,則通知寄件人領回,郵資視同已經用過。 一九九一年六月一日,金門政委會宣布:自即日起廢止外埠寄入本地區郵包由警察局檢查的規定,從此才結束這項郵檢作業。 軍事管制早期,對岸常利用吹東北風的秋季,以竹篾作骨架,用棉紙糊風箏,上貼宣傳單,從金門東北方的圍頭海岸,施放風箏,讓它飛到某一高度後,再把箏線繫綁在木片上,放在海面上,風箏的強風拉著繫著箏線的木片,浮在海面上,可以從圍頭海岸漂向本島東海岸,此時木片被海岸雜物卡住,風箏落下,正好掉在東北角海岸附近。 我方惟恐有人利用這樣的方法和敵方聯絡,所以從軍管時期之初,金門就有不許軍民施放風箏的禁令。在那一段時期成長的金門孩子,也不曉得風箏為何物,一直到一九八○年代,由於臺灣地區發展風箏活動,各種現成的風箏上市,金門孩子才逐漸有施放風箏的情形,並一度有風箏協會成立,這時才打破三十多年來的禁忌。 禁止施放風箏是唯恐利用這項活動作為和敵方聯絡的工具,還有另外一項行為,也具相同的功能,且用途更甚於風箏者,那就是養鴿。眾所週知,幾千年前中國人就知道養鴿作為私人通訊的工具。這項方法如果用在金門和對岸之間,不但簡便快速,且不易被發覺,所以養鴿在當時也被列為一項很嚴格的禁令,在這之前,金門原有少數人家飼養鴿子,以備冬令進補時宰殺,養鴿的禁令開始之後,金門人不識「鴿」為何物,偶而可以見一隻鴿子,那是從遠方迷途的賽鴿。這項禁令持續到一九八○年代末期,豢養肉鴿的風氣才開始盛行一段時間,目前養鴿人家很少,倒是野生鴿子數量很多。 除了鴿子這種具有傳遞訊息的家禽禁止畜養之外,一九五○年代的金門,還有一種禁止豢養的動物:羊。由於金門島從明代以後,數度兵災戰禍,「鄭成功攻取臺灣之前,正值南京失利之後,船艦蕩然,難以伏波,乃在金門伐木為舟,揚帆過海。厥後鄭經乘三藩之戰,進兵福建,亦以金門為前進基地。因此金門失去林木,漸為風砂侵蝕。」 羊是一種最不挑食草料的動物,只要是無毒的雜草樹叢,雖樹皮草根,一概可食,在金門大量植樹的時期,金門原野上樹木稀少,一旦將羊隻野放,栽下剛存活的木麻黃,正是牠最可口的食物,必定難逃其吞噬,所以當時司令官胡璉將軍下令,島上軍民一律禁止養羊,違者沒收其羊且罰款。 如今島上雜草叢生,幾近危害,野外也可見到數十隻為群的羊隻,畢竟時過境遷,生態轉變,自然不可同日而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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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過兩次死神召喚
看到「砲火餘生錄」專欄文章熱鬧滾滾,振金出生戰地,戎馬一生,雖無與敵實戰經歷,但有砲火餘生的「實錄」經驗,且似乎振金前世與萬里烽煙有緣,此生正是來了此因緣的! 當年,毛澤東為了呼應冷戰戰略,貿然發動震驚中外的八二三砲戰,彈丸之島,數萬發砲彈從天而降,不僅對守軍造成莫大的傷亡,對懵懂的島民而言,其代價更是慘烈:老宅曾先後中彈三次,而振金更是經歷了一場生死關:當是時振金年方三歲,某夜,共軍再度砲擊,一時彈如雨下,聲如雷鳴,危急中,先母背起我,頭也不回往防空洞狂奔,就在離防空洞不到五十公尺處,先母突然想起我最愛玩的搖鼓忘了帶,當時雖說砲火猛烈,但愛子心切的慈母,毅然回頭返家拿搖鼓,或許是鬼使神差,就在折返當兒,轟然一聲,剛才所站的前方已落下一發砲彈,就因折返之故,幸而未迎上砲彈,且因折返拉長距離之故,所以母子倆只是虛驚一場及滿身泥灰而已。事後先母每談起這段往事,除感謝上天庇佑外,更是不甚唏噓。 如今先母已仙逝多年,每想起這段驚魂記,就不能自己。常在想,先母身材嬌小,不滿一百五十公分的身軀,是什麼力量,使她在砲火連天,面對近在咫尺,即可安全入內的防空洞時(因為誰會料到幾秒鐘後,砲彈竟落在先前所在之前方?)只因愛子之故,不畏砲火毅然折返?尤其在我進軍校後,親身體會到實彈的威力:那種雖沒有電影畫面上的壯觀亮麗,卻有呼嘯炙痛,令人不寒而慄的驚悸。是以每當想起這段往事,就不禁淚流奪眶。 十八年後,當年砲火餘生的小孩,一變成軍校三年級學生,在一場演習中,因槍榴彈爆炸,多名同學在慘叫聲中倒地不起,當天適值下雨,危急中,利用現場軍用卡車,在喇叭聲及飛舞著沾滿著鮮血、雨水的白汗衫開道下,一路橫衝直撞,險象環生,終風馳電掣送醫急救(其中後來有兩位同學不幸一死一截肢)。當時振金亦被波及,後背受彈(如今彈片尚在身上),或許是童年那場洗禮的原故,不但沒有像其他同學失措喊叫,反而若無其事,幫忙撫傷止血,一直到就緒後,護士們才發現驚問我何以滿身鮮血不止,才告知我也是傷者,嚇得她們一陣兵慌馬亂,趕忙調集人手趕來救治,一時傳為佳話。事後,常在想,同樣是血肉之軀,何以我能如此?不僅是孩提時的經歷,應該是跟先母的精神有關! 再其後十五年,當年身受槍傷的官校生,已蛻變成中校營長,在一次歹徒持刀闖進營區時,因事出突然,他營帶槍之值星官失措走避,時振金正欲步出營區,見此光景,想堂堂營區,豈容宵小胡為,遂奮不顧身與歹徒搏鬥,在左手臂被砍,血流滿地危急時刻,終於制服歹徒法辦。當是時,因急於長女子淩可能欲出生之訊息,無暇就醫,即就近在營區內,由獸醫系出身的預官軍醫在沒有麻醉下縫合,又引起一陣佳話。事後,有人問:「不怕?」我想:除了心繫長女之原因外,應與先母之精神有關! 後來在書上看到,母親的特質是會影響到子女的。回首數十年的軍旅生涯,歷盡了多少滄桑,總算在解甲歸田時,不但辱承上司「文藻武略,黃埔之光;忠敏任事,本軍之耀」;其後到美國遊學,復承羅德島中文學校校長李歐纈芳女士書面嘉許「非特具有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悲憫蒼生,秉筆直言,又能不落於不合時宜以孤傲標榜,誠高風弘毅之士」。而今在大學任教,亦每以忠孝節義自許。所謂大孝揚親,先母生性溫厚,樸素簡潔,此生雖無所成,但至少無愧於心,我想這應歸功於她老人家的精神。而那場砲火餘生記母子連心的臍帶,雖僅僅是八二三戰役中的一小插曲,但若站在大歷史觀來看,其實是影響我一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