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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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一回週末田野趣
每一畝田都注滿了雨水映著黃澄澄的雲彩與綠蔭倒影,閑著無聊的白鷺鷥成群的把那羞澀嬌柔的影子浮貼水田上。一些早已佈陣星羅的綠秧有序劃開棋佈的黃、綠色盤,鮮明對比的色系讓寂寥田野沉靜於淙淙溝渠的水流聲中,迎來斥候的麻雀與白頭翁啁啾夏豔的風情素描。 空氣中散溢一片寧謐,受「杜蘇芮」颱風外圍氣流影響,白雲無移,千頃休憩的黃水田與野徑恰如一片夢幻。行於埜村秘境聽一簇雜遝如鐘的蟬鳴,就把週末音符彈開了。鮮有車馬交會的田間小徑也讓烈日失魂,偶有犬吠數聲,廢舍孤徑卻止於水雲間。 碧雲天下黃土地,數朵黃花攀籬架,幾株散落金鍊花,艷麗垂掛綴園疏,是詩是畫皆綺麗。行於田埂驚芙蓉,葉葉慢入老殘去,怎知綠竹一隔別有禪境來相映。時入正午幽竹懶來凝眺,老樹枯藤無夢,怎一塘花明荷田正茂,菡萏嬌豔騰開,多少暑氣承露卻也藏於竹籬後。試問!誰來戲於荷葉田,殘荷也嘆打葉聲,無風、雨歇、卻也陰晴不定,擾來秋蟬如故笑紅塵。徐徐風入綠竹籬,不知蓮蓬黃落泥塘裡,斷殘枝蓬新褐黃,知了炸開阡陌遠村舍,若非誤入野蔓澗溝渠,焉得乍現奼紫嫣紅一畝藏。雲深幾許微風爽,蛙兒無語窸窣更無聲,怎肯陌入荒野說風水,好山好水好景好詩意。幾聲黃鸝鳴來,聲在蔓草竹蔭中,唯有綠籬牽來紫氣怒放去,誰爭!卻說藤蔓越籬帶瓜來,幾朵黃花淹綠盎,不如芙蓉嫵媚卻也漫入孤村埜外去,深在蘆葦埤塘映柳斜。此際密叢傳來啼鳴聲,掀來「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吟罷韋應物〈滁州西澗〉此詩,眼前埤塘雖無渡津孤舟,卻有黃鸝細啼草澤間。此景水天一色,碧波無痕,闃闃恬逸,遠處山青迤邐難自棄,問風生水起幾多時,笑!天盡頭,人不與天爭去。 腳下黃泥地,多少禾汗苦,百頃良田逢雨落,莫笑老農酣夢,不見牧童也無妨,只愛鷺鷥戲老田,水起秧苗滿園柔,一犁吐雲百萬苗,群鷺追逐翱翔舞,不問此牛真與假,盡是沃腴加餐飯。午時陽光破雲來,停倚楓樹蔭,風起拂野草,滿眼黃綠皆怡然。坐於園圃嗅芬芳,零散野菊綻花黃,閑起掇把黃土嗅生機,藍天綠水黃泥地,皆是千年華夏魂。回望四野阡陌交錯,杳無人煙,晴空寂寥,獨行至此無酒肆,更無涼亭臺榭村墎影。幾回閒情幾回醉,也罷!甭說更難聽得雞鳴狗吠、稚子聲。好一日田野閒遊,一望袤袤黃土、粼粼水田、幽幽竹籬,綠野蔥蔥,一彎百迴又見蘆葦雜掩埤塘謐。如此幽靜柳暗處,美哉!湧來「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見群鷗日日來。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盤飧市遠無兼味,樽酒家貧只舊醅。肯與鄰翁相對飲,隔籬呼取盡餘杯。」呵呵!杜甫安在!也無〈客至〉半生熟,卻是夢入「草堂」去。四望皆寂寥,如今武陵何處尋,莫說對飲三百杯,卻是高樓似鳥籠,罷了!罷了!且邀天地氣,醉一回尋得詩韻起風騷。 也許久居都會區是很難墜落唐詩宋詞的夢境裡,惟有偷得浮生半日閒,走一趟鄉野去,嗅一嗅黃泥田野的悠然,賞一回瓜藤黃花的鮮艷,週末就飽滿著醉翁之意。大暑之後夏已步秋之寂,黃葉地,滿是枯黃葉落、老褐殘根。景氣更迭,田蕪荒煙多少泥埂窄岔蕭瑟處,楓紅漸老颯然又一年,誰曉幽竹密蔭處,一幢土厝穨屺入眼簾,最是黃梁夢裡韶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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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宣言
剪不斷時 就有許多不一樣的想像 剪斷後 你竟成了夢裡的他鄉 一樣的天空 一樣的海峽 用八二三炮戰剪斷兩岸 一隻台灣的賽鴿飛過金門 你說那是和平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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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杯鐵觀音
補假的週一早上,我跟老公說,好多同事今天去飯店度假,都被大雨追著跑呢!沒想到,他竟然神回說:「那下午帶你去九份追雨吧!」 車子順著蜿蜒的山路而行,雖然是周一下午,疫情過後的山城卻是滿滿的人潮回籠。九份是我們夫妻,從學生時代就常常去走訪的景點,晴天時,我們會去登階爬雞籠山,海天一色,尤其陰陽海的奇特美景,怎麼看都美。雨天時,找間茶坊,天南地北的聊一下午,他總是有滿腹的理想,建構未來的藍圖,而我就是當個好聽眾,哈哈笑的稱許,不是那種含情脈脈的微笑點頭喔! 這次我們找了一家曾經去過的老茶坊,特色就是沒有刻意裝潢,是那種自然的老舊斑駁,但是無敵的山景和海景讓我們成了回頭客。去年我們也帶了一位接待的美國交換生-沛聰,去體驗泡茶,坐在同一個地方,特別想念去年的此情此景,倏忽間,就過了一年,他親手泡給我們喝的茶,彷彿還在舌尖餘韻回甘,現在的他則準備上耶魯大學二年級了呢! 等一杯老公泡的鐵觀音,不禁讓我想起學生時代的單純美好,也更珍惜這難得的夫妻情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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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秋月西沉
因為你曾經勸過我,要我不要以開賭場為業,應當找一份正當的工作做才是正途。雖然我現在仍舊沉迷在它的深淵尚未脫身,可是你的話我會永遠記在心坎裡,不會讓你失望的。今天我特地來看你,儘管沒有能力替你平反冤屈,卻有力氣教訓那些不懂得感恩的無恥之徒。秀桃嬸憑著自己的勞力勤奮工作,已能自給自足、生活無虞,太平也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將來大有可為,你要為他們而感到高興,也要為他們而早日康復。」 羊犅仍然以一對(犭肖)目看著前方,不知是否能感受到大頭誠摯的心意。而在驟然間,他的眼裡彷彿有一顆透明的水珠在閃爍,不一會,那顆晶瑩的水珠,已幻化成熾熱的淚珠,然後順著眼角,緩緩地滾落在他的腮上。難道他已感應到大頭的呼喚,還是他心有不甘,用這顆小小的珠淚,向蠻橫獨斷的軍方發出怒聲,向不公不義的社會抗議,向過河拆橋的人們表示內心的沉痛,然後向關心他的大頭致謝。凡此,冥冥之中什麼都有可能啊! 即使如此的聯想或許太牽強,殊不知他罹患精神病已有一段時間,每天枯坐在牆角,以一對(犭肖)目看著前方,甚至隨地大小便,這樣亦有好些時日了。當年,他的身心遭受嚴重的創傷,精神受到難以承受之重,都是造成他罹病的原因。這種人如果不值得同情,還有誰能獲得蒼天的憐憫?可憐的羊犅啊,老天爺勢必會還你一個公道!把你委屆的淚水流出來,就可恢復正常,就可跟你迷途歸來的妻室相偕白首。縱使你因先天宿疾不能人道,但畢竟後繼有人了,因為有一個跟你沒有血緣關係、且視你為父的男丁,將以傳統的孝道伺候你終身,亦將擔負起家族祭祀的重責。終究,老天有眼,餘生並不會孤單,如此,不也值得欣慰麼?(一○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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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沙龍】鰓人
隨他手指方向,我看到了約三十公尺外的一座工寮樣的簡陋矮房,房子前有菜畦,長著不同顏色的蔬菜,一旁還有一個雞舍,看來真是離群索居,躬耕而食之人。 「你一個人住在這裡?」我好奇的問,這裡就是廢棄礦坑坑口前原有的小廣場吧?是山坡山谷間難得的一方小小平地。 「是啊,住慣了,很不錯啊」。 第一次談,我未便深入,然後彼此無厘頭寒暄兩句便互道再見。 回家的路上我想著這個人倒也和善而易於親近,獨自生活不像我想像的孤僻拒人千里。 有了第一次相遇,接下來聊天便顯得自然。我甚至獲邀得以進入他的山屋,佈置簡潔的小房子麻雀雖小卻也五臟俱全。而引起我注意的是懸掛一角似乎許久未穿的一件軍人制服,上頭閃亮著階級,及軍種識別,上校官階雖然不是非常高階的軍官,但那個識別徽章卻教我暗暗吃驚,或許辨識得出來的人不會很多吧,偏偏我正好認得出,那是一個國家核心之極的研究單位,服務於那個單位而能官拜上校,就太驚人了。 「對不起,這是你以前的制服嗎?」 「啊,是的是的,沒什麼只是一件舊軍服而已。」 他看我似乎心有所思,特別再補了一句:「離職時匆匆忙忙間忘了繳回,乾脆就留著,也當做一個紀念了。」 「你是上校軍階啊,真是失敬了。」我由衷的尊敬心。 「沒什麼啦,都是過去的事了。」 「你是XXX出來的呀?實在了不起!」 他略顯意外,因為我居然能靠著一枚徽章辨識出他的服務單位,但似乎不想多談,而把話題岔開了。 我不想當一個令人討厭的人,這一次聊天就此打住。接下來話題聊的是養雞的經驗談、種菜、釣魚的心得等等。這附近有許多池塘,除了其中一口是水利會放租給養殖人的,不能釣魚,其他都是天然湖泊,想釣多少就釣多少,老實說住在這樣的地方,除了難免孤單了點,其實也滿舒適的。 告辭後連著幾天我常常反覆思索著王上校這個人。他似乎不喜歡談起在職時的事,雖然那單位本身帶著濃濃神秘,所接觸難免都是不宜外洩之機密,只是再加上那一句「離職時匆匆忙忙」卻教我費解,如此軍階之人離職少不了隆重歡送一番,怎會匆忙得連制服都忘了繳回? 然後更教我覺得有疑惑懸心的是他總是穿著的都是高高寬寬的上衣領,那樣的領口應是他親自改裝的吧?這樣的改裝用意何在呢? 我靜靜等候,等待他覺得想和我比較深入交談的時機到來。 只是我那棟小屋在此時忽然有了出高價想買的人,我們全家討論之後認為留之也無大用,就決定將它賣了。在脫手前幾天我除了再到我們小屋做最後巡禮,也刻意走到老礦坑處想向這位王上校聊表話別之意,我即使還不是他的膩友,至少也是鄉居、山居時光中一個可以談得來的朋友吧。 他幾乎足不出戶,有出門也只是走出家門,在屋前屋後行走行動,在我感覺上他就像一頭被栓在木樁上而只能繞著木樁走的牛。 我們已經熟得不待禮貌招呼就可以直闖進門了。 我想告訴他我來辭行之意,賣了小屋,只怕往後再來的機會已然不多,但出乎意外的是他今天竟是主動打開話匣子,滔滔聊了個沒完沒了,幾乎連我插嘴的機會都沒有。 當然,等待多時終於等到了的故事,我怎捨得打岔呢? 我這一生最驕傲的就是那個軍階了。我埋頭工作二十七年,從來不曾想到晉升、待遇之類的事,我一心只記掛著一件事:把上級交辦的任務給圓滿完成。 終於我做到了! 大家都說,我們在完成這個階段之後兩年便可擁有一個自己國家研發的最高機密等級的終極性武器,整個單位中只有我心裡明白,他們錯了。事實上只要再給我十一個月又二十天,也就是不到一年之內,我們的夢便可化為事實,不再只是朝思暮想的夢。 我只把這事私下報告給我的直屬上官,在我的單位,即使朝夕相處吃同一鍋飯睡上鋪下鋪的同事彼此間也都不輕易交談,何況這是如此等級的機密事,更何況此時我已常感不安,第六感直覺的感受我的單位內部,似乎有人並非對國家的忠誠度百分百……。 我將幾乎只我自己知曉的核心研發成果面報上官之後的第三天,層峰召見了我。 召見的事沒幾人知道,我由上官陪同同搭一車直奔層峰日理萬機之處。 這是我有生以來最光榮的一刻,我挺直著胸膛接受層峰親自授階,沒有其他儀式,也沒有不相干的觀禮者,我本是少校初晉未久之軍官,我驚訝肩上被別上的是上校階,天呀,連陞兩大層級,這比眾目睽睽之下的授階儀式更加讓我感動和振奮! 這一生永遠難忘的就是迎面滿滿笑容的這一句:謝謝你啊,你辛苦了。短短幾字,道盡我所受到的肯定,我的心血沒有白流,我的努力沒有白費。 我回到我的辦公室之前刻意換上工作服,從此之後我再未穿上軍制服。我曉得既是非公開儀式之下的授階,上級想必也不希望我太招搖吧。即使我同一個辦公室的人知我成績與成就,大家也是秘而不宣,我們這個機密單位中之最機密,一切唯有低調面對才是正確。 這就是你所見到的這一套軍服了。 當然,隨著後來發生的震驚全國的那件事,我們費盡心機齊心保護的機密事已完全被公開了,那就是你必然知道的那個所謂的叛逃事件了。 我點點頭,正想回話,王上校制止了我。 小老弟你別插話,我今天就是想跟你講這些的。 那件我一生最最痛恨的事,在我授階之後不到一個月就發生了。誰也想不到我的一位最重要的工作伙伴秘密出國,將我和他共同主導中的一切研發成果悉數曝露給一個友邦的中央單位,這真是舉國震驚,舉國蒙羞之事,非旦震驚、蒙羞,我曉得由於友邦絕不同意我們的研發,我們的一切成果都將瞬間被毀於一旦,我曉得大禍即將臨頭,友邦的特遣小組必定將在最短的時間內到來,摧毀我們的一切。 我誓死也要盡其可能搶救,能搶下多少是多少。 我奮不顧身的想要隱藏一件物品,我緊緊抱著它,完全忘了它的危險和對我肉身必然的傷害,我在沒有任何防護之下發狂似的抱著朝一個秘密小徑狂奔而逃。我回頭看到更慘的事發生了,有同仁在慌亂中打翻了一個大桶,那個桶裝滿著的也是致命之物啊。 我不知道在慌亂中有多少同仁受到傷害,大家都和我同樣一條心,忘了自身安危,只管搶救、隱藏、掩蓋。 我將懷中物藏匿在約三公里外河岸邊一個廢棄遊樂場的神秘洞窟中,那個遊樂場的密洞不知由來,在遊樂場還在營業時曾安排給遊客進入玩探洞遊戲,停業之後已被經營者和遊客遺忘,我緊急中想到這個人跡罕至也幾乎無人所知之隱藏處所,只想藏多久算多久,一時之間我也別無他法。但由於一路奔來所受到的幅射傷害太甚,我已無力回營,就全身癱軟的倒臥在河灘上,人的神智倒是始終清楚,卻失去了力氣,幾乎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甦醒過來時已是七十六天之後的事了,感謝同仁們沒有放棄我,那時他們可以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將我視同死亡,直接送核廢料處置場處置掉,另一個是死馬當活馬醫,我的主官力主醫我,隔著隔離牆日夜守護我,經常一坐就是一整個晚上。當然這都是事後聽到的,在那一段日子,只能以兵荒馬亂四個字來形容,而我一切都渾然不知。 獲准出院之後我選擇了退休,有萬念俱非之感。 這便是這一襲軍制服的由來,也是我後半生隱居於這個與世隔絕之處的原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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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淺秋
漢俳343 珠露 你是露 我願是葉 留珠醉 俳句575 露霑 如果你是露 我願是石上青苔 汲飲你的愛 清晨,偶遇這枚落葉,大珠小珠落滿葉的晨露,晨光下晶晶亮,如此「珠圓玉潤」,真是可愛迷人。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說:「八月節,秋屬金,金色白,陰氣漸重,露凝而白也。」夜晚因氣溫低,水氣凝結成露,陽光前後,聚散匆匆,如花開葉落,生命如此,芳華彈指,繁華易散,所謂「浮雲朝露」。 謝謝這美好的相遇,讓我懂了天涯海角川流人生的小劇場,在這枚落葉上演。(稿費贈金門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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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
隔了多年,我又回到宗族的祠堂停下,幾隻花樹落影斜斜躺著,黃昏下陣陣的微風徐徐,讓盛夏的躁悶歸於寧靜。 從小到大,家門附近的祠堂始終扮演凝聚親族,提振教化的功能,南門巷口裡的祠堂廣場,在「吃頭」的日子,總熱鬧異常,宗族通常會露天舉行餐宴,在這個重要日子,父親會早早排開工作,準時出席與同宗的叔伯同輩交流,聯絡親族關係,用餐完,歸家後,他也會跟在家中等待的我們分享新奇的見聞,童年長大的過程中,除了親戚故舊間的大大小小事,宗族提供的獎學金,也是我們每次跟在父親身後,嘰喳不停討論的話題。 浯島過往貧瘠,物產不豐,島內各個姓氏宗族,無論大小,對於興學鼓勵後進,始終堅持不移,以文教興本茁壯,讓子孫得以追求真理智識,透過知識改變生活的學風,自古流傳在血脈文史之中,我自己宗族的先進長輩也同樣如此,詩禮傳家是始終社群裡長輩共同的願望,因此就算事務勞煩,宗族的長老們依然每年堅持發放獎狀,並親自慰勉後進,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每一次就算有沒有獲得獎勵,看著其他人的進步,內心也會有跟他們效法,往後再繼續努力的心情,那些小小的激勵,總讓依然向學的我們期待不已。 小小的島嶼中,無數先輩在自己的事業投入外,並義務性的擔當了輪值祭祀與調解關係的工作,自悠久的古代,族老們紀載了歷史的流變,接續整個農業社會共同的執掌分配,宗族共同的土地佃作,水利商營,用自己的經驗和睿智摸索前路,並分享給其他子弟,看著社群孕育一個個活蹦亂跳的後輩長大,因為這樣的肩膀,就算自己甘作一個背後的無名推手,一個個小小的社會得以妥善發展。 我眼前的這個安靜廣場,我曾騎著小三輪車搖晃搖晃的駛過,長輩的鼓勵積奮中,我慢慢的肯定了自己,帶著小小的勇敢,踏上自己的旅途,不斷探索生命的未知,往後歲月裡,背起書包的我也曾一次次在經過祠堂門扉前,放下挫折疲憊,立志努力,最終跨過淌淌的時光後,自孩提,青春期,乃至成丁,我看著長輩們為後人開闢的前程,緩緩走去,或許在親緣關係稀薄,人們漸漸習慣孤獨分散的時代,這座島嶼上這些悠久的傳統,得以讓我們找回一些共同的相信與價值。 傍晚,路燈漸漸睡下了,蟬聲對著星夜鳴叫不停,晚風捲過祠堂的石雕,市鎮迷離了起來,時間像停下來般靜止,我總會在這時望向天空,數著天邊的星辰,一邊悠悠的想起從前,那種感覺,像我們不時被漫邊無際的希望和暖意吞沒,如兒時被厚實大手牽起般,一切,緩慢又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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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秋月西沉
識大體的太平,已能感受到這位兄長的心意,禮貌地說:「真不好意思,讓你專程來看我爸。」 「不要客氣,再怎麼說,我們都是同一個村子的人,你爸也是我的長輩。」說後又看看他,不禁替羊犅感到高興,即使孩子並非他親生,但有這麼一個乖巧的好孩子,讓他後繼有人,年節祖龕裡的列祖列宗有人祭祀,又有什麼能比這份親情更可貴的呢? 兩人來到柴房,當太平推開房門,一股惡臭的尿屎味就撲鼻而來,坐在牆角的是一個披頭散髮、滿臉鬍鬚、骨瘦如柴的老人,他的名字就叫林羊犅。他是因救秋月而毆打現役軍人被判軍法,他是被軍方獄卒凌虐而發瘋,而當年被救的女人已忘記有這回事,到底是真忘還是假忘,或者是船過水無痕,只有各憑良心了。 太平走到羊犅身旁,俯下身用手幫他順順散亂的頭髮,然後對著目光直視,睜著一對「肖目」的羊犅,輕輕地搖搖他的手說:「阿爸,大頭哥來看你了,你知道嗎?」 大頭跟在太平後面來到他身邊,並不害怕髒臭,也沒有用手帕摀住鼻子,他從口袋掏出紅包輕輕地放在他的懷裡,然後握住他乾癟的手,誠摯地說:「羊犅叔,我是村裡那個歹囝、大家都叫我跋筊仙的大頭啦,你應該記得我才對。 (一○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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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沙龍】 鰓 人
本篇故事純屬虛構,內容無一字是真實事 一 這個故事的場景是四十年前、二十年前和最近幾天,說來也巧,時間相隔正好都約二十年。 四十年前我擁有一棟琉璃瓦屋頂白色天蛭石二丁掛牆的美麗小房子,環境極為幽靜優雅,我幾乎每個星期假日都會和家人去小住兩三天,也和附近幾位朋友結為莫逆,大家喝喝小酒,唱歌聊天,相處得非常愉快。 朋友中有一位醫生,經營的診所原是婦產科,後來改掛上外科招牌,不再看婦產科而改看外科。他沒說而我也沒問是什麼原因,我只覺得反正他是仁心仁術在鄉下行醫,掛什麼招牌都是在基層服務,沒什麼差。 改掛招牌至少半年之久的某一天,群友中一位老師在不經意間說漏了嘴,原來他們瞞了我。彼時我是一家大報的記者,他們應該是防著我知道後會忍不住發了新聞。我雖然對他們居然都信不過我而感到有點難過卻也頗能理解,畢竟我是媒體同業間搶新聞的高手,只要新聞性夠強,有時連身邊友人的事也當新聞搶發,他們的擔心自所必然。當然我也必須為自己辯護一下,我搶新聞絕非有聞必錄,必須保密的仍然絕對保密到底。 我這位醫生朋友為什麼不再看婦產科呢? 婦產科本就帶有相當風險,台灣俗諺:拚得過雞酒香,拚不過四塊板,形容的是女人生孩子的偉大和承受的風險,順產可以享受到麻油雞酒,若是意外,發生嚴重難產,產婦是有可能會送命的,尤其早期醫療科技設備都還不發達,風險更甚。 但我朋友並不是在行醫時遇到難產事件,而是遇到了畸胎。 各行各業常常都有圈內人才知道的行業秘密,例如以前殺豬的人,忽間宰了一頭某隻豬腳長著五個腳趾者,視為最大的不祥之兆,非得前往大廟祈福解運不可。婦產科醫師接生接到畸胎說來也難以避免,尤其往昔產檢設備不發達難以預先查知而提前引產,往往在胎兒出世的剎那才能獲知是否正常,與其說是運氣不佳,更可說是一種或然率的必然出現。 面對不正常胎兒,有的醫師以平常心視之,有的卻有如屠宰商人宰了頭五趾豬,視為極大的不吉之事。 我的朋友是理性之人,也是智慧慈心兼具之士,我認為畸胎再怎麼樣也絕不可能叫他不再當婦產科醫師,因此這位教師朋友三言兩語的一句,我還是感到必然另有保留,因而決心直接問個明白。 結果,醫師朋友只說了一小部份,但也夠我吃驚的了。 醫師朋友告訴我,那一次他接生接的是雙胞胎。 兩個男娃娃都白白胖胖,很健康,唯一讓他驚奇的是兩個娃娃都大大異於常人,在臉頰耳下都有裂口,細看就如魚的鰓。 仔細觀察,鰓的部位微微張合,簡直就像魚正在以鰓呼吸。 產婦自己看到自己的孩子那一剎更是驚呆了。 是一位年輕健康的產婦,初診前沒做過產檢,直到行將臨盆才第一次踏入診所。 護送的是她的丈夫,一位年輕而皮膚黝黑的大男孩,和產婦一樣都是原住民,兩人年紀看來差不多。 穿著和談吐言語間顯示家境並非很好,連健保都沒有參加,因此是以身分證登記看診的。 身分證上的住址即使他是長居於此也聽都沒聽過,直到產婦出院,護理長才跟他說,應該就是某座橋下河灘地那一些簡陋的棚屋吧,因為之前也曾有同樣地址的老人家來看病,一個棚屋聚落,大家共用一個地址。 產婦出院後便沒有再來過,這使他略感安心,如果有病有痛,尤其是那對異於常人的兩個小男娃身體若有什麼不適的話一定會再來的,沒有再來表示應該很平安才對。 當然,不待她開口,他就主動打了大大折扣優惠她,大約只收了十分之一或二十三十分之一的醫療和住院費用。他在偏鄉小鎮執業早已養成習慣,遇有老人家、清寒人家來求診幾乎都是免費,酌予象徵性收費為的是顧及對方自尊。 聽了醫師朋友的描述,我暗暗思索著,臉頰下側長著像鰓的東西,而且像魚一樣像是以鰓呼吸,這真是不可思議之事。 我要求朋友給我她的姓名,朋友除了婉言相拒,也告訴我那之後決定三個月後不再執業婦產科改掛外科招牌時,就把這份病歷燒了。 病歷依法不是該保留若干年嗎?怎麼可以燒了? 他說,是選擇性的燒毀而不是全燒,單純只是一次兩次來掛婦科之後就沒再來而且病情簡單的才燒。 我必須相信朋友所說,他從不會騙我的,就算是這一件奇事,也只是隱瞞而非欺騙。 他要求我不要把這件事當新聞去追查下去,生下了那樣形狀的孩子必然已讓產婦和家人惶恐不安,不要再去給她添上尷尬或痛苦,我爽快答應,卻又後悔答應得太快而又不敢自毀承諾,這件事因此活生生嚥下肚去。我當記者一共二十五年,被自己強行壓抑不發的新聞堪稱屈指可數,這都是基於一種承諾,而非來自外在的壓力,我一直很驕傲的是,外來的壓力再大也不曾、不可能壓得下我。 偶而我還是會想像著一個有著和魚一樣的鰓的人,不是一個而是一對兄弟,他們好嗎?在這個社會上他們該如何成長?如何適應呢?我也會在想起他們時順便加上他們該有的年紀,啊,如果他們平安,現在該是五歲了,十歲了,十五歲了……。 二 大約二十年之後,我遇到了一位王上校。 王上校穿著一件十分寬鬆而可以遮住脖頸的上衣。 幾次相遇都是這樣的穿著,我好奇他的特別品味。 但他似乎總是避著人群。 他可說是離群索居之人,獨自住在一座廢棄礦坑的工寮。 這礦坑曾發生幾次災變,最慘重的一次奪走了二十二條人命,那之後礦主倒閉,礦坑封掉,相傳常有靈異怪事傳出,也幾乎沒有人膽敢靠近而成了神秘之所。 王上校竟敢隻身居住在那裡,除了軍人膽大,否則便是另有原故了。 這座廢棄礦場離我的渡假小屋走路約半小時至四十分鐘許,只有一條蜿蜒小路相連,接近礦坑那一段因為幾乎沒人行走,已是雜草沒膝,很難涉足。 和他初遇是有一次我獨自出外踏青,是一趟有如探險般的踏青,不知不覺竟步步行近礦場。 四野無人,鳥聲婉轉。 突然間,在雜草雜樹叢中出來了一個人。走在野草雜樹之間有如飄行般安然自在。 這樣的相遇,令人想起此人若不是神仙就是鬼魅了。 他似乎有意避著我,不想和我打招呼。 我自是知所行止之人,他避我我當然不會主動趨前。 只是,意外事件發生了,突然我腳下踩滑而重重摔了下去。老天爺,我踩在一塊看似堅硬卻因上頭長滿青苔而極其濕滑的大石頭上,這一跤跌得不輕,在此之前我才在辦公室剛剛由清潔工人打濕還沒拖乾的地板上,當場摔斷股骨頭而被救護車急送醫院,身上釘了五根鋼釘,還花了約半年才可站立行走。這回摔下來時,正好舊創處著地,我痛得慘叫起來,心裡頭想著的是骨盆上那五根釘子是否因這一跤重重摔落而刺進了肉身。 強忍一陣徹骨之疼痛,我試著看看能不能爬起來,如果爬不起來問題就大了。 正在掙扎著,這位陌生的男子已經快速靠近過來,蹲下身子,開口關心:你還可以嗎? 我報以苦苦的微笑,點點頭,接受了他的善意關懷。 在我繼續努力掙扎想站起來時,他適時出手助我一臂,我終於得以站立,動動筋骨稍做檢視,除了衣褲沾滿了泥巴,身體有點兒疼痛,大致似也無礙。 於是我們交談起來。 「我姓邱,我住在這路口一棟白色房子裡,假日我們才來。」我先解釋何以隻身行走於此,還穿著根本不適合山路的藍白拖。 「我知道那棟房子,很漂亮的。」他的臉上有和氣的笑容:「我姓王,就住在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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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穗集】 狗狗的海水浴場
多年前,我在市中心見到專為狗兒設立的愛犬公園,頗感驚訝!公園在一處空地上,四周以粗木條圍欄圈起來,在裡頭狗兒可移除皮帶、頸圈,自由走動甚至奔跑。原以為這是在商業區人多、車多、高樓多,異常擁擠的地段才有這個構想;特別開闢一處空地讓狗兒有舒展活動的空間。後來,發現人口稀疏的地區也陸續設有愛犬公園。或許,這樣對狗兒提供一處理想且安全的活動場所。 圖中這愛犬公園位於一處海灘,可謂得天獨厚。在這熱浪襲人的夏日,狗主人不約而同,紛紛將愛犬帶來海邊戲水消暑。尤其,假日沙灘上經常聚滿人及狗兒。不少狗主人常用一把類似大勺子,將球拋向遠處的海面,狗兒便飛也似地游水前去叼回,主人與狗兒像似彼此享受著其間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