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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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身在巷弄裡的早午餐店
小時候在金門的日子,平常的早餐幾乎都是地瓜稀飯,一兩塊豆腐乳、一小把花生、一小碟醬菜配著吃,如果再能加上一盤剪成一段一段的油條,那就是豐盛的一餐了。我對地瓜稀飯甘之如飴,百吃不厭;在台灣,曾邀某金門同鄉來舍下,準備煮地瓜加「安簽」、「安補」、「糊」回味懷舊,他則敬謝不敏,說小時候天天此味,早已吃怕了;倒是看到原汁原味的金門花生,剝食得挺來勁,連連說好。 現代社會的生活型態改變,上班或上學的人趕時間,早上要煮個地瓜粥慢慢地品嚐幾乎已不可得,大多以中式的燒餅油條、飯糰、饅頭、包子、豆漿或者是西式的麵包、三明治、漢堡、鮮奶或奶茶等來果腹。而隨著人們生活習性的不同,在飲食文化方面也起了一些局部性的變化;例如,因應年輕族群晚睡晚起,以往許多傳統的早餐店營業時間是一清早到中午時段就結束營業,現在有些已轉型為「早午餐店」,營業時間大概是上午十點到下午四點之間,以「晚起族」為主要客群的店家如雨後春筍般冒出。 可能受限房租因素,這些早午餐店少有在街道上經營的,大部分藏身於住宅區的巷弄裡。我家附近許多舊式公寓住宅,有零星的幾個一樓改為店面,經營米糧雜貨、洗衣店、小吃攤或家庭代工場點,近三年來陸陸續續開了幾家早午餐店;通常這一類早午餐店的消費者以年輕族群居多,其餐食供應也偏向於年輕人喜好的口味或品項;有點口碑的店家,平日還好,逢假日則生意興隆,不提前訂位,現場排候補大多要一個小時以上呢! 住處方圓一公里之內,有十幾處早午餐店,我和家人逐家評鑑,每週造訪一店。其中一家,內部陳設匠心獨具,頗有懷舊風格與特色。牆面上的架子上擺放著一些民國五、六十年代的唱片、收音機、電視、磅秤、小鬧鐘、明星花露水瓶、熱水瓶及零零星星的日用品;另一面牆,一幅畫了等距圓圈的計時器(鐘),頗為別緻;牆角放了一架舊時的腳踏裁縫針車和老式檯燈;中央柱子邊置放類似我們兒時使用的木質碗櫥,內置刀叉湯匙等餐具,由客人自取,左右拉開的櫥窗上貼有紅底黑字的吃飽(右)、喝足(左),讓人會心一笑;櫥櫃旁停放一台功成身退的Vespa90cc偉士牌機車;廁所標示寫「便所」,一見莞爾。 這些店家供應的餐食皆以西式為主、品項繁多,單份在150至250元之譜。但有某一家坐落在邊間,看來是加蓋的違建模樣,內部是歐式風格的裝潢,空間狹小,約二十餘個坐位;廚師手巧,餐食特別考究,各種顏色點綴,色香味俱全,惟要價不菲,我們點了兩份餐要價650元左右,是價位較高的一家。另有一家比較適合年紀稍長族群的餐坊,他們的餐食口味比較清淡,每份餐大概有三分之一的水果,老闆特別推薦他們自製的涼麵,強調其醬料是添加杏仁研磨的,有其特殊的風味,所以每天上午九點開店,十點左右就售罄,若要晚一點來店品嚐,得先電話預約! 與家人一道吃早午餐,席間談天說地,閒聊生活點滴或養生之道,間或品評店家的優劣及一些時事趣聞;在享受餐點的美好時光,也是一種小確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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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
金門的9月很特別,《金門報導》回來了,楊樹清回來了。 曾在戰地金門時期,《金門報導》見證了兩岸最特別的風景,也締造一個特殊的文化紀錄,事隔26年後的9月6日,「創刊30年紀念日變成復活節,金門報導復刊」中央社記者Amy以生動的標題記錄一個還鄉的圓滿。 少小離家老大回,楊樹清回來金門了,跟著回到金門的還有無數個《金門報導》關懷者,這些報導文學作家楊樹清的粉絲團,也是金門的熱情生力軍,當中,喜見增添眾多新生代粉絲志工,似乎將為金門的天空彩繪不一樣的生動。 不論湖南與福建,不論原鄉與異鄉,楊樹清回到一心想念的家「金門」,跟者他用心看待金門的還有無數顆懷者的心,他們關心楊樹清、關懷文學,也關注金門。「漂流的文學樹:楊樹清文學作品展」剛剛畫下完美句點,那悸動依然在讀者心房迴盪,眾人都由那些作品看見一顆愛鄉的心,未來的未來,必然更加閃閃發亮,並讓「金門‧古區10號」成為文學地標。 用一枝筆為浯島寫出一座書院,用文字召喚紫陽夫子光耀島鄉,只有報導文學作家楊樹清才有這份氣魄。楊樹清的熱誠,不僅僅是對文學與故鄉的熱愛,而他對長輩的尊重與敬愛更值得我們效法,也讓洛夫與鄭愁予有更多機會回到金門與鄉親分享文學。喜愛文學,熱愛島鄉的楊樹清,《金門報導》創刊之時,《金門報導》復刊之日,想必都懷抱者熱誠與氣魄,準備為金門獻上心力,如今,紫陽夫子過化金門的千年傳說,具體呈現的日子似乎越來越近。 鄉音無改鬢毛衰,楊樹清回來金門,越來越像我腦海中的周伯通,卻比武功高強的老頑童多一份才華與穩重。讓人高興的是,老頑童身邊粉絲不乏關懷其生活的好友。老朋友都喜見《金門報導》復刊,但見他為復刊之事忙得不可開交,都很心疼,「樹清要多多休息」、「不要讓樹清那麼累」……關懷之心溢於言表,見證人間處處有溫情。 《金門報導》從創刊到復刊,楊樹清始終沒有離開文學,並比任何鄉親更能抓住文學的脈動。可以說,文學已為楊樹清重新定義一個「家」的概念,他不再拘泥於原鄉與異鄉的古老說法,有人關懷與疼惜的地方就是家園,《金門報導》與報導文學作家楊樹清的粉絲志工們,也相繼帶著一顆赤誠的心向著島鄉,大家都跟著楊樹清回到共同的家園「金門」,分享溫暖,體會真誠。 回家是為走更遠的路,大家都期望楊樹清把身體照顧好,這情景,讓人想到加拿大、台北與金門等三位老師與師母,他們都以真情和溫暖,像長輩般關懷楊樹清,如今這溫暖始終都在。《金門報導》是金門人的家鄉媒體,《金門報導》,報導金門;我們期待未來,《金門報導》成為報導金門的正字標記,並朝向成為金門文化指標努力,為落實這宏圖,楊樹清真的要把身體照顧好,有著壯碩的身體,自能書山學海任遨遊,大家做如是盼,並深切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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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垃圾堆撿出來的一座地方文化館
9月4日上午,「吳鼎仁2020書畫展」在烈嶼鄉文化館隆重開幕,記者許加泰先生隔天於《金門日報》做了生動的報導,報導中提到:「陳益源教授歌頌吳鼎仁藝術才能。他並表示,烈嶼文化館是一座珍貴的文物寶庫,傳承發揚地方文化資產。」 加泰兄說得沒錯,我此次金門行的確是「專程來金祝賀」,並且當場朗誦前彰化師大副校長林明德教授〈金門印象〉組詩中的詩句:「喝陳高唱南音/毛筆文筆與鐵筆齊揮/讓書法篆刻繪畫陶藝/活現生命的姿彩」,藉以頌揚鼎仁大師多彩多姿的藝術生命。 同時,我也趁這個難得的機會,對烈嶼鄉文化館表達了我由衷的欽佩之意。因為該館雖然沒有富麗堂皇的建築外觀,卻能原汁原味地保存並展現烈嶼的歷史風華,更了不起的是,它竟然是從垃圾堆撿出來的一座地方文化館! 還記得去年5月17日,高齡83歲的馬來西亞著名儒商丹斯里拿督吳德芳先生,應邀到國立金門大學僑領講座主講他所倡議創立的「馬來西亞華人博物館」,隔天上午我特地陪他老人家坐船到烈嶼鄉文化館觀摩,受到林水綠館長與金門文化獎得主林馬騰老師等人的熱情接待。 在參觀這座總面積約330餘坪擁有豐富館藏的烈嶼鄉文化館時,有兩件事情讓我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其一是館方訂有周全的典藏辦法,致力蒐集自願捐贈、借展、寄藏的各種有收藏價值的民俗文物,展出時會在文物旁邊設置解說牌並標明捐贈者(提供者)姓名;其二是根據林水綠館長、林馬騰老師的說法,館中許多珍貴的文物,其實都是從垃圾堆撿出來的。 不過,這兩個事情彼此之間是否存在矛盾?因為我們從一樓的庶民文物和戰地文化的展示廳,看到二樓的烈嶼居家廳堂與宗祠,包括大量戲曲文物與常民生活用品,像是花嫁服系列,結婚時用的頭飾「片一對(肉豆莢)」和「(金)長步搖」,婦女生育時用來保護隱私的黑布巾,以前農業社會用來收集地瓜粉、搓揉粿粉的容器「安茨粉硿」、「粿粹硿」,瀝乾物品用的「笳荖」,天寒用來取暖的「火窗」,小販到處兜售用的「搖鼓擔」,保溫用的「茶巢(壽)」,運輸用的「馱籮」,以及「土豆犁」、「剉玉米器」、「番薯押」、「麥篩」、「麥梳」、「連耞打麥器」等農具,還有金僑自南洋返鄉帶回來的「番箱」和「南洋碗」等等,琳瑯滿目,幾乎沒有一件展品是沒有標示「提供者」姓名的,怎麼會說它們大都是從垃圾堆撿出來的呢? 原來啊,這得歸功於烈嶼鄉眾多熱心的文史工作者,當2006年6月鄉公所舊址改成文化館之前,他們為了搶救民俗文物,乃請鄉長要求鄉公所清潔隊的隊員,在收垃圾時要特別留意一些老廟古厝拆下來的物件和被民眾所拋棄的生活器具。這些從垃圾堆撿出來的文物,後來都以清潔隊隊員的姓名做為捐贈人。所以,大家現在看到的館藏展品沒有一件沒有「提供者」姓名。 雖然林水綠館長語重心長地說:「我們的確是去垃圾堆尋寶來充實烈嶼鄉文化館的館藏,但我們到底還是去得太慢,有許多好東西再也看不到了。」然而,我認為文資保存工作只要肯做就永遠不嫌遲。 因此,當大家在10月14日之前去烈嶼鄉文化館二樓欣賞「吳鼎仁2020書畫展」,讓金門本土藝術家帶領我們走向蒙古草原,神遊岳陽樓,看向世界的同時,大家不妨也多瞧瞧這一座從垃圾堆撿出來的地方文化館,如何煞費苦心地替我們典藏金門,替金門傳承發揚地方文化資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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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墨夜色深幾許
濃墨夜色一層層塗上,交織成一個深沉的黑夜,林箇就一小盞的棉芯煤油燈,眉頭深鎖做著針線活。燈火熒熒閃閃,她的一顆心始終揪著,如擰亂的線團般。 夜已深,四周寂靜。夜如闃黑大網,靜得連針掉地都聽得清晰。她等門,等兒子天陽還沒回家來。 二次世界大戰後,「日本手」在民國34年解散後,還給金門片刻的寧靜。隨後,因大陸國共對峙、內戰方啟,民國37年戰爭的火苗悄悄蔓延至金門島上。國民政府撤退至台灣,勵精圖治,謀求有朝一日反攻大陸。因此,金門戰略地理重要性大大提高,12月10日中華民國政府發布全國戒嚴令,從此金門縣進入戒嚴時期。 自兵荒馬亂的大陸撤退來台的國軍,兩手空空地來到了金門,借住百姓家。這些來自大江南北外省的「北阿摃」,初來乍到,生活一切闕如,頓無所始。要吃飯炊食,搜刮百姓的鍋碗瓢盆為用具;要睡覺就寢,拆取民間房舍門板當床舖。淳厚的村人當國軍是來保衛島鄉,對於予取予求,不敢違逆。除此,徵召民間的「騾馬隊」,對於養馬或養騾人家,造冊列名,村民輪流出任務。 「騾馬隊」主要任務是幫忙國軍運送彈藥。天陽家貧無馬匹,並不在編列名單上。是日輪到天肯叔出任務,但他受了風寒一早起不來,天肯嬸搖搖擺擺著她的三寸金蓮,上門來請託天陽代勞。平日天肯叔待天陽不薄,養了騾子、馬匹各一,天陽為他洗馬餵馬已久,賺取薄酬幫忙家計。 天陽自年少為人洗馬而熟諳馬性,練就了騎馬的功夫。偶而興起或情況允許,洗完馬他跨上馬背隨著馬蹄的節奏,上上下下,難以言喻的樂趣。所以,這項請託於他不是難事,尤其平日為天肯叔洗馬,一份知遇之情,很難開口拒絕,就一口答應。 林箇隨著天陽出門去,一顆心懸著、懸著,從日出到日落,日落到黑夜。 「騾馬隊」運送彈藥,雖有國軍陪同,還是有危險性。林箇一直惦記兒子,手中的針線,便不聽使喚,針腳亂了譜,手指屢屢被針刺得血珠注出,仍不覺得痛。這真是一個漫長的夜晚。 左等右等,終於把兒子給盼入家門。但是,一踏進門的天陽,面容青筍筍,身子微抖,結結巴巴的話語,與他平日的聰明靈光,大不相同。等他驚魂甫定,問清楚,原來是同村的天財馱的那匹馬,發生了意外,彈藥開花,瞬間人馬血跡四濺。生命無常,死神如此逼近,奪走了一個年輕人的生命,且與另一個年輕人擦身而過。 那夜,天財娘的黑夜,特別漫長,看不到一絲天光。她淒厲的哀嚎,震動了整個石鼓山,山風野草為之顫慄。戰爭,悄悄地以殘酷的方式,告誡了島上無辜的百姓。從此,戰爭如鬼魅,在島嶼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影,久久不散。 戰爭帶來了人心惶惶,一點一滴地破壞著村落原來的寧靜。林箇左思右想,兒子才剛與上庫村女兒炭治,訂好親。為了「提綢日」,翻箱倒筴,把家裡值錢的東西傾囊而出,與女方商議迎娶之日,雙方已商議好吃幾斤豬肉或多少聘金禮等細節,就只等待迎娶。 林箇以為兒子的終身大事,大勢底定,她可以鬆一口氣。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戰爭的煙硝味,在島嶼的四處詭異的飄散著。戰爭如鬼魅,在遠方張牙舞爪,直直撲來。 天陽的婚事,一波三折,迫不得已,只好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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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盤陀嶺
2019年十一月底,博士班同學到福建雲宵老家進行田野調查,我們結伴從金門搭船到廈門,再搭計程車到漳州,再換車到雲宵,因小林師傅常跑雲宵的行程,路況熟悉,沿路上為我們介紹漳州到雲宵的環境,此時,從窗外望去,只見崇山峻嶺,小林師傅和吳同學分別提到了一處地名「盤陀嶺」,說我們從車上望出去的山嶺正是著名的「盤陀嶺」,據吳同學瞭解,此處地勢陡峭,有如武俠片的「八卦陣」,不知如何逃脫?是一處形勢險要、易守難攻的軍事要塞,自古即為兵家必爭之地。 盤陀嶺之山勢險峻,歷代以來受到許多文人的關注,明朝登州知府林弼路過盤陀嶺時,詠詩言其景色,比為蜀道雲: 盤陀嶺上幾盤陀,茅竹蕭蕭雨乍過。 水暖遊魚出陰間,草香馴鹿食陽坡。 怪山當面疑迷路,啼鳥迎人卻和歌。 縱謂世途當險惡,太行蜀道又如何? 「盤陀嶺」另一首詩,是晚唐名相李德裕的詩:「盤陀嶺驛樓」 嵩少心期杳莫攀,好山聊複一開顏。 明朝便是南荒路,更上層樓望故關。 國共戰爭時,共軍曾盤踞於此,後來共軍取得政權之後,則國民黨游擊隊曾以此為根據地。吳同學述及日軍佔據金門時,當時在金門徵集了五百匹騾馬和五百名馬伕,這些騾馬和馬伕跟著日本人流竄至盤陀嶺,當時在盤陀嶺遭遇到盟軍的轟炸,死傷非常的慘重,日軍徵集馬伕其中一位是我婆家的堂舅,李金昌先生,因此,讓我印象特別的深刻,彷彿那風中哀鴻遍野的痛苦呻吟聲,仍在泣訴,有些青年的生命就這樣在陌生的他鄉殞落,多麼的讓人哀痛啊! 古寧頭「雙鯉濕地自然中心」,左側立了石碑,上書「馬夫淚」三個字,碑記: 「日軍侵佔金門達八年之久,臨終於1945年6月,強徵年壯之金門人為馬伕與馬匹馱載輜重,隨軍南竄。沿途被盟軍掃射馬伕傷亡甚慘,本村李增向更被淩虐致死。尚存者有李金昌,當年正於此揮淚別父,無奈何被裹脅牽著愛馬涉水而去。回憶當年日軍之欺淩,悲淚涔涔,愴痛不已。有道是:『一世告人以口,百世告人以書。』此地適有石狀如泣血淚滴,乃立碣以記之。」 此段文字為金門國家公園第一任處長李養盛所寫文稿,「馬夫淚」三個字則為李金昌先生提供印尼書法家所寫。 金門縣政府也為這段歷史,用心紀錄,在同安渡頭有「日軍強征金門馬伕殉難紀念碑」: 「第二次世界大戰,日軍大舉侵華,金門淪為日據。1945年日軍因太平洋戰爭失敗,駐金日軍被盟軍封鎖,走投無路,乃強徵全島騾馬五百餘匹及飼主五百餘人馱輜載重,以帆船渡海至海澄縣麥坑登大陸,突圍向潮汕流竄。被脅迫而去之人夫騾馬,沿途多有死亡,其中以盤陀嶺尤為慘重,前後死亡共有二百余人,餘迨日軍投降後,始陸續返金。鑒於戰亂,史跡被湮滅,真相常遭扭曲,為殉難馬伕控訴侵略者罪行,讓後世不忘鄉親這段血淚史,允為此碑請設之真義。 縣長陳水在謹志 2001年十月」 路過盤陀嶺,五百位馬伕的歷史,要傳唱下去。希望透過文字能表達寸心,遠在印尼的金昌舅舅,雖高齡仍十分清楚,關懷家鄉、想念家鄉,科技的進步,讓我們還可視訊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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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習?時習?
論語學而篇:「學而時習之,不亦悅乎?」,代表著學習原是一件令人喜悅的事,人生很多的第一次,第一次上學、第一次上台、第一次開車、第一次約會、第一次比賽、第一次人生大考、第一次上班、第一次出國等等,人生的第一次通常充滿著好奇未知、興奮期待或是充滿著緊張忐忑不安。但是總之,第一次總是充滿神祕好奇新鮮期待的心情。 而在教育生涯即將於二年多後畫下休止符的我,在今年暑假將畢的八月底時,突接到一通電話,是一位叫張帆的實習老師,打電話來請我當他的教學實習輔導老師,我當下楞住幾秒,雖然在兼任主任時曾擔任過很多次學校行政實習的輔導教師,但真正擔任綜合活動的教學實習輔導老師,這可是我任教綜合活動教學生涯近二十年來的第一次,因為金門很少有學輔導的實習老師,正想考慮看看,對方表明他是台師大教育心輔系畢業,是我的小學弟;又畢業於金城國中是我教過的學生;而他台師大教學實習指導老師林正昌教授是我的學弟又是我很好的朋友,基於這三層關係,我就義不容辭地答應了! 沒多久學校接近開學開始備課週行程,他很快加入我們綜合領域專業社群和群組,成為我們城中「綜藝大集合~社群的新成員,剛開學的領域研究會有很多事情要討論和研議,我這領域召集人也忙得很,尤其要負責八位本領域和配課老師的綜合教室分配是很繁瑣,沒想到開完會這小徒弟張老師,二話不說主動來跟我說:「老師!我來幫你先將八位老師的課表進行統整彙集,方便你進行分配。」這實在令我很感動,教書幾十年很少見願主動幫忙做事的年輕老師,很多人都存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 「多做事,學本事。」,看到這年輕人願意時時學習和付出的心,令我激賞。想當年我二十歲從師專畢業出去教小學五年;或是廿八歲從師大畢業出去教國中,凡事都抱著學習體驗歷練的心理,師專畢業第一年分發卓環國小教書,因喜歡打桌球被當時的林水綠校長要我訓練女子桌球隊,雖不是本行但經過長期的苦練,竟然第一次出征就打到全縣團體第四名,後來調到大金門我又繼續指導正義分校的女桌隊打到全縣季軍;當時學校沒有會彈鋼琴的老師,我憑著師專學得一點風琴的皮毛和半夜偷學鋼琴的一點基礎,帶著學生參加全縣獨唱比賽,竟然成為當時少數能為學生伴奏的本地音樂老師。 七十五年師大畢業再度分發到小金烈中服務,以輔系任教國文,校長王世宗是我的國中老師,當時想創辦烈中校刊,就指定我擔任校刊主編,所以「烈鐘」校刊第一期是我編的,後來借調金門縣政府,再調到城中,陸續擔任教會的恩泉季刊主編十年,並編印了教會宣教90週年和110年的紀念特刊,城中也邀請我加入編輯校刊的行列,城中建校四十週年當年的李再杭校長更大手筆募集了20萬元,讓我編印了「晨鐘迴盪、閃亮飛揚」的四十週年紀念特刊。做大事由小事做起;學本事由敢嘗試學起。想想這近四十年的教學、輔導和行政生涯,如果曾經對學校和教育做點事和有點貢獻,應該就是保持一顆勇於嘗試實作、時時樂意學習的心吧!生涯不就是一場不斷「實習」和「時習」的過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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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美好的時光
傍晚,燥熱之氣濃縮,騰挪出一段空閒,我漫步在馬公的山水沙灘。湛藍冰涼的海水、金黃細緻的沙灘、黛綠慵懶的馬鞍藤,觸動生活的欣喜與悵惘。我盤腿坐在海堤,沉浸在落日餘暉的靜謐中。 從繁榮的城市來到這裡,氣候、氛圍都變了,昨天和今天有了清晰的界限,旅行在菊島的角落,用真心對待自己,靈感在腦海中迸發,每一次呼吸的瞬間,都是真情湧動。 隨著品嚐在地食物的各種滋味,接觸當地的飲食習慣,身上那種頑強、固執的氣息,會慢慢地遠離,然後,發覺自己在既陌生又新鮮的味道裡,慢慢變成了另一個人。舌尖陶醉在烤牡蠣、仙人掌果汁、黑糖糕的滋味,意猶未盡,決定明天起個大早,尋覓菊島特有的味道。 乾益中藥行濃郁的藥膳蛋、豆乾,吸引觀光客流連忘返,也吸引歸鄉的遊子一解鄉愁。我一邊嚐著美食,一邊遊歷四百年的中央老街。 咾咕石帶著深灰色的姿態,靜靜地曬著太陽;洋樓褪去華麗卻一如既往的自在,冷眼看待辰光過盡;水仙宮隱身在民宅之間,不張揚不造勢,靜默保佑世間。建立於明代初葉(西元1592年)的四眼井,仍然源源不絕,生機盎然,應該是蘊藏著神秘的力量,腳步一經走過就忍不住駐足,我望向井水,悄悄將隱密的心事投入井中滌洗。 飽嚐澎湖絲瓜、海瓜子、海膽炒蛋、金瓜米粉,我開始悠遊於文石書院、澎湖海洋地質公園中心與澎湖生活博物館,這些地方是每個人都能到達的,卻容易被視而不見。我喜歡來這裡轉轉、看看,當我遠離的時候,菊島的特色景觀、地質型態、生活模式、文風意氣……,悄悄地在心中生了根,再也無法忘記。 我興致勃勃參加海釣活動,至四角嶼、雞籠嶼、七美嶼,釣上玳瑁石斑、黑點、青嘴、崩頭等魚類。海釣時,常有這樣的片刻,我在船上或釣點等魚上鉤,也許因為思考、發呆,魚咬了餌又脫勾離去,只剩下我和釣竿的遺憾,多了閒置的時間和空間,讓我產生更多的遐想。 魚不上鉤,美食仍舊可以上桌,每一道海鮮皆能聞到波浪的腥甜,能聽見海流的纏綿,每一口都能嚐出大海的藍色惦念。我吞噬了牠們,不可能再回來,所能做的就是,截取我所理解和認識的片段,把牠們記錄下來,藉以表達生命最終慷慨奉獻的感謝。 當我親近菊島,把焦慮的心情安頓下來,任何喧囂煩惱都襲擾不了,包容我純粹的天真和偶爾的任性,在沉淪前將靈魂作了昇華。終將離開,這趟旅行只能成為記憶,化作一段愜意的時刻,承載著我的思念和生活。在明信片寫下這段文字:「到達遠方的時候,或許沒有什麼收穫,反倒在途中遺失太多,也因為遺失,才能步履輕盈,抵達遠方。」寄給自己,提醒未來的我,在茫茫的世俗中,只要初心不變,沒有到不了的遠方,沒有不能失去的牽掛。 旭日升起來,露珠在閃耀,龍舌蘭、天人菊、團扇仙人掌、銀合歡野蠻地生長,生命如此放肆張揚。旅途中的印記,就像一粒堅韌的種子,落在合適的土壤,發了芽,長出枝幹,不斷開著花、結著果,成為支撐我生命堅實蓬勃的能量。一陣風在天際紛揚落下,我站立在自己的中心,於風中守望,守望那段美好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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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談新加坡的「浯聲勵進社」
先前的一篇文章,我引介了這個以新加坡金門籍青年所組成的浯聲勵進社,其成立之初的各項活動。延續上次的主題,這一篇試著整理浯聲勵進社的藝文活動,經營社團的困難及其因應之道,以及在1937年金門被日軍所佔後的海外發聲,分享於大家。 1929年7月31日《南洋商報》報導,該月28日晚上浯聲勵進社社員演出兩齣話劇,當時吸引了百餘人的到來,擠滿了羅敏申律門牌74號的會館;「……是晚再由社員開娛樂會演劇助興,其劇目為『悔不當初』與『就是你』兩齣,茲將是晚情形再錄之如次,七時半男女來賓及社友接踵而至,約百餘人,已無立足之地,鐘鳴八時,振鈴開幕先由李漢修登臺宣佈理由,略謂此次本社開娛樂會演劇係第一次登臺,而一般演員亦是臨時召募,承蒙男女來賓不棄賁臨,實為榮幸……,繼先演獨幕笑劇『就是你』,續後再演『悔不當初』。」這些紀錄讓我們了解近百年前新加坡金門青年豐沛的藝術展演能量。 1929年之後的世界經濟大蕭條,波及新加坡,百業蕭條且持續多年,社團的經營也受到很大衝擊。「浯聲勵進社,為金門青年旅外所組織,自成立以來,瞬經八載,辦理完善,過去籃球、兵乓、在本坡體育界中,尤著蜚聲,凡關心體育者,類能知之。……概自不景氣籠罩以來,凡百事業,無不受經濟之迫逼,農村之破產,工商之衰落,民生之凋蔽,可謂已達極點……,本社年來處此情勢之下,影響所及,會員因而日見減少。」有鑑於此,浯聲勵進社設法維持,其中放映電影籌款是其中一條路徑。1936年6月27日的《南洋商報》報導該社於當時放映了「三個摩登」及「人間仙子」兩部電影,「藉券資之收入,作經濟之彌補。」 1937年1月11日有一篇浯聲勵進社設宴接待金門籍教育家薛永黍、陳村牧的新聞,顯現該社對於藝文、教育的重視。「該社於同日晚上七時設宴歡迎華僑中學校長薛永黍及該校教員陳村牧二人,到會者,許允之、鄭古悅、蔡景榮、鄭應心、陳國器、王濟堂、歐振隆、許敏德、蔡益昌及各報記者約四五十人,席間首由薛永黍先生致謝詞,略謂:『余謹致萬分謝忱外,並祝浯聲勵進社萬歲』,嗣由蔡景榮代表會長鄭應心致歡迎詞,略謂:『今晚此宴,含有三種意義,一為聯絡各社員情感,一為慶祝蔣委員長脫險(註:西安事變),一即為歡迎薛陳二人,薛陳二人以教育為終身事業,對社會國家貢獻殊大,初不以其清苦無聊而棄置之也。』」 1937年10月26日,日軍佔金之後,海外金僑群起激憤,紛紛為故鄉發聲。在金門淪陷2年的紀念日,浯聲勵進社於新加坡大世界太平洋戲院公演話劇「金門島」,並將所獲的券資,悉數作為賑濟祖國難胞之用。1939年11月2日至6日之間的《南洋商報》報導了該月4日、5日兩天的演出:「此次公演話劇為『金門島』,將以閩南方言演出,該劇原為王秋田先生等集體創作,原文為『淪陷的金門』,是劇共分三幕,第一幕:最後一彈,描寫金門未失陷以前,倭寇進攻金門時,該處同胞拚命抵抗強暴之壯烈熱情。第二幕:皇軍的恩賜,這一幕情節乃將倭寇登陸後摧殘老百姓的殘酷行為暴露出來,第三幕:收復金門,係描述該處難民逃避同安後,在馬巷鎮難民收容所生活情景,倭寇利用無恥漢奸,到該收容所引誘難民回鄉,但彼等均不願為順民,咸抱收復故鄉之決心……。」話劇的演出獲得很大迴響,共籌得約叻幣3,000餘元。這樣的風氣一直持續到1940年代初、在日軍佔領新加坡之前,另創作及演出「水落石出」四幕劇(原名牛頭嶺),鼓舞抗戰士氣,也顯露對於祖國建設的期望。 作為海外金門青年社團,浯聲勵進社(1929-1941)在大歷史的推波助瀾下,透過藝文活動的舉辦,從地緣文化的凝結擴大到拯救國難的努力。儘管它活躍的時間不長(日軍佔領新加坡後,報紙上已不見其活動),但所留下的珍貴遺產,值得記錄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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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元素
近來在文化局展廳的二場展覽,以及在文化園區的講座,讓我腦海裡閃過幾個字:「金門」元素。 此刻還在展期中的,一為「徐心富」書畫特展,一為「家緣鄉情─陳秀娟水彩個展」,他們對家鄉的濃情,從作品中顯現。前者,我看到了金門姑娘(徐大師說人人都可以對號入座)、烈嶼姑娘、金門女自衛隊員、金門中山林夕照、金門紅(坑道陳高)等,而後者,則穿梭在大金、小金的街巷、海邊、鄉村,「寫意」-人文的,畫出金門人「刻苦耐勞」的精神是主要用意,家廟、東門市場、四維坑道、浯江書院、沙美老街、金湯公園、牽罟等,像舞台劇的畫,有故事性。 相伴,老來伴,家裡的孩子都外出打拚,只剩兩老作伴,但會找點事情做,於是就在家附近的空地勞動勞動,這也是金門人的日常寫照。我要離開展場時,聽到作者和看展者(攝影高手)的對話:這一張畫得好,言下之意是用工程車代替了「坦克車」,是建設取代了戰事的寓意。 而在文化園區的「從金門學到博物館」、「博物館煉『金』術」二天的研習下來,讓我們更確認了要保有各種文化原生的特色,才不會寂寞,要平等對待與接受;好好的把握生命貢獻的機會;沒有賣不出的商品,只有說不好的故事。而金門城、料羅、kinmen、quemoy在某些時候才代表「金門」,地圖是史料(尤其是得來不易的古地圖),可以印證歷史,「料羅」在早期航海非常重要。 移民記憶:影像中的新加坡金門社群故事,讓我感觸良多,我想到了當年外公、外婆帶著大舅、大舅媽飄洋過海到馬來西亞,從此在那兒落地生根,其他的小孩一個個出生,一個家族在那兒繁衍開來,他鄉似乎成了故鄉,而故鄉金門呢?心有餘而力不足,想回來的沒有體力回來,終老異地,年輕的一輩會想回來嗎?這是個「大哉問」!好像要有互相聯繫的管道,為了不要斷了線,我們會三不五時「早安」一下,問候是基本的,或者分享在金門辦的活動,也因此,有什麼突發狀況才不會一無所知。 最長的一輩外公、外婆已仙逝,再來的舅舅、阿姨輩也有的離開了,在家鄉的媽媽也老了,顯然是要我們這一代去走動了,否則,日子久了,關係就疏遠了,雖然老師說「新加坡的人現在沒有故鄉,他們喜歡金門,想要找回故鄉的氛圍」,馬來西亞的金門人或者也是,但我總覺得那需要有人帶著他們回來,就像是楊忠禮先生生前的做法一樣。 離鄉不離腔,在家鄉的我們出口金門腔是必然,因為那是日常的生活語言,或是有一股「堅持」在,而出外打拚的、移居他鄉的,或是多年以後回鄉的,為了溝通可能不自覺的與其他語言融合了。就我走了四次星馬探親,有意外的發現,即使是在國外出生、長大的他們,仍可以講出金門腔,也許沒那麼道地,但我要說「外公、外婆教得好啊!」家人的影響力是很深遠的。 一切都是「緣」,與「金門」的緣!緣起、緣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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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澎湖
很久沒去澎湖了,這一次去,留給我兩個深刻印象。 第一個印象是「拿錢放炮呀!」,在傳統的說法「拿錢放炮呀!」是一種「了尾仔」,但在我目睹那人群如潮水、堵塞於途的移步緩行,有如在上海灘頭觀賞「東方之珠」的擁擠,我不禁要稱讚澎湖的觀光真成功,短暫的30分鐘的煙火秀,澎湖縣政府都不用花錢,壯觀的煙火秀都是廠商贊助的,澎湖縣政府只出一片草地一個天空,縣長還賺到在滿滿的人群前講話出風頭,遊客像沙丁魚一般的簇擁坐立在馬祖宮前,他們從台灣到澎湖,要搭飛機、要住宿、要吃飯、要買特產,一個人一萬元恐怕跑不掉,這麼多人在幫澎湖印鈔票,真叫人羨慕,澎湖這麼會賺錢。 不過,澎湖的煙火秀其是值得稱讚,不是天女散花亂灑的,先是澎湖我愛你的大字射到天空,接著射出媽祖神尊,好像天空俯瞰眾人,具象之外的煙花火影隨著音樂節奏高低起伏此起彼落的,在天空串聯出美麗的圖案,一會兒消失一會兒爆亮,惹得人們驚聲尖叫,手機朝向天空照攝不停,顧不了手痠肩疼,最終在人們意猶未盡的驚聲大喊結束,這種「拿錢放炮啊」也太有型了,人潮比美上海灘頭,煙花勝景更勝之一籌。 第二個印象是參觀「澎湖生活博物館」的印象,從民國88年的芻議,到民國98年底竣工開展,總共耗資新台幣三億五千萬元的博物館,讓澎湖人自傲。我旅遊習慣,向是透過參觀博物館的收藏,認識一個地方的文化,我幾次去澎湖,竟然都錯過它,實在是輕忽了。 那天一進門,明暗的燈光照射偌大的場館,就有一種大館的架式。三層樓的展覽空間,從發現澎湖、海洋澎湖、澎湖印象、歷史風華、沉船器物、兵家必爭、廟宇城池、移民歷史、民間信仰、生活百態、產業發展、休閒娛樂、家居環境、生命禮俗、生活器物等主題,分別以圖照、實物、模型、檔案、文獻、出水文物等,應用櫥櫃展示、生態展覽、圖像實物,虛實交映的手法,藝術美感以及札實豐富的內容,作為一個地方型的博物館,算是成功的。 澎湖,也是一個閩南移民文化的生活空間,舉凡語言、風俗習慣、生活方式,在時間的流逝下,有些已經消散無蹤,因此成立地方博物館,是一種教育與文化的責任,才能讓當地居民產生認同感,因之而傲。 澎湖的生活博物館具有教育意義,也顧及市場機制,符合時代潮流,如此經濟的衡量,一方面也紓解了政府財政的壓力,這也是可以借鏡的。 對於一個有悠久歷史的地方,若從戶外博物館的角度來尋求認同,也是無可厚非,但其擴散性,對時間有限的一般遊客來講,印象是模糊的。反之,若從一個地方型的博物館,透過普通的,很獨特的地方文物,有故事可談的來參觀,那才會吸引認同,我認為澎湖縣做到了。 早在十年前澎湖縣就已經做到了,算是引領風騷,金門與澎湖同樣是離島,它的地方博物館,是可以借鏡的。這次遊澎湖,就這兩件事讓我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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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蘭辭
我記得穿著藍色百褶裙、白色上衣,就讀「延長義教,我校首辦,莘莘學子,獲益良多」的金城國中,青春無邪、年華正好的我們。 畢業自城廂兩所不同的小學,而且又隔了一屆,我們居然有緣比鄰教室,朝夕見面。校園中的妳,出類拔萃。投稿學生園地,屢屢見報;參加作文、演講比賽,總是名列前茅;參加全縣獨唱比賽,一鳴驚人……。更不用說妳在課業上的表現,往往得到師長稱許,學弟妹欽羨。 有個畫面深植腦海,那時妳國二,我國一。有一次下課,也許是興之所至,抑或是事先約定好,妳就在教室外面走廊上,當著國三學姐瑤哥的面前,自信、流暢地背誦著〈木蘭辭〉:「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唯聞女嘆息。問女何所思?問女何所憶?女亦無所思,女亦無所憶。……」我記得妳當時的神情與風采,當下決定,等我國二上到〈木蘭辭〉這一課的時候,也要一字不漏地背完全篇的〈木蘭辭〉給學姐妳聽。 我記得穿著卡其制服,就讀「青年英雋,立志金中……肩起時代使命,不畏艱難任重」,每天被教課書、補充講義、課外活動淹沒的我們。妳延續國中時的活耀、毫不掩飾妳的鋒芒。妳代表學校參與作文、演講、獨唱……各項比賽,頒獎台上,總是看得到妳領獎的身影。 有幾次,妳有感而發,與我分享十七年蟬的生命故事:「蟬的幼蟲通常在泥土中待四到五年,有些甚至長達十七年,這段時間牠們飽受黑暗,等到牠們真正從樹上蛻皮後,牠們的壽命大概只剩下一到兩個月的時間了。即便如此,牠們依然在有限的生命中放聲歌唱。牠們在泥土中漫長的等待終於換來這短暫的燦爛。」 我知道妳懷著雄心壯志,不獨為自己,也為家鄉父老,還為了一份浪漫情懷,妳一步一步朝著妳的台大夢穩健而勇敢地前進。 1991年夏天,妳果然如願以償,擠入台大窄門,躋身為漫步椰林大道的新鮮人。隔年秋天開學後,我到台大找妳,只見妳在繁重的課業之外,依然選擇了社團--國標舞社。我在偌大的體育館看妳,「Quick quick slow,quick quick slow……」專心一意練習著國標舞步。一如妳對待學業般的認真。不知道怎麼聊到對金門的使命感?妳說,「金門最迫切需要的是醫院跟報社!」儘管熬夜苦讀、三餐飲食不正常導致胃痛,儘管神情疲憊,年輕氣盛的妳,說起金門大夢,眼神依然帶著光芒帶著滿滿信心與希望。 後來,妳負笈異國,我們不再有交集。及至妳學成歸來,再有妳的消息,是來自島鄉,一則又一則的地方新聞報導。 這麼多年來,我常常想起,那個清湯掛麵,在南門海邊校園,認真背誦〈木蘭辭〉的妳;那個感性說起十七年蟬、理性說著金門完善醫療環境大夢的妳。 我不記得,國二時的我,是否在妳面前背了完整的〈木蘭辭〉? 「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 兩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我只知道,最樸真的妳,依然在我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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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說
前陣子與老友出外,只是文字交代,簡單概略告知,表明去向,其餘的,想想大概都應該懂,哪知,後來,你以為他懂,他以為你會,結果就是都是猜的,不說話,文字就只是個輪廓,內裡自己猜,決定沒一定,見面時間兜不攏,要去哪裡沒說明……。 不想說話,卻又得說話解釋來由去末,本能行事,還要回溯當時想法,很累! 為什麼島上的老人家話都那麼少,而我「返祖」現象明顯,能不說就少說,能少說就不多說。 「有事line給我喲!」,「好的!」叮噹聲中,訊息回覆與交換,如此而已,打電話給朋友、同學?不,很久沒有,更不必說寫信與寫卡片早已成為傳說與聽說,能當面講話都是緣份,多年不見?不,總在臉書見到你的臉,都在line中知道你的活動。 當面、見面、對面、迎面,卻是「面面相覷」,說些什麼呢?知道你好,知道你近來頗為活躍,明白你有自己的生活,然後,再問再說總顯得多餘。 真是奇怪,都不想說!最好你明白,希望你瞭解,要不然,見面說什麼呢? 疫情期間,狀況更是如此,甚至更甚,蒙著一層口罩,不說話也很自然,1.5公尺的社交距離,連笑容都省略了,迎面,眼睛不會說話,對面,沉默也是正常,聲音有些模糊,距離有些遙遠。 有疑惑,我會Google,有問題,自行上網,對人有意見,不說也是禮貌,看人不順眼,忍忍也就過了,對話省略,動作流暢,世界運行,只是隔離,只是間隔,各說各話,各自空間,各自存在。 會對著手機說話,不是講電話,而是語音轉文字,文言一點,手機不懂,白話又直接,翻得快又準,但一整段文字,約有二三成是話不成語的。 一天跟老婆說一會電話,臨晚,臨睡,話多簡潔,總結一天心得,大概約略,如此明白。 想想,真能不說話的,現代人都line來line去,有圖貼圖,沒事,一兩句,聽懂就好。 小島的心事外人很難明白,因為這裡頭有太多「以為你都知道」的隱然心態。 從小就生活在少言寡語的互動狀態,一家人如此,長輩不言,自行體會,默然實踐,沒有一定必然的責任分配,只有自動自發的及時行動,「說出來就話頭長」,講出來就傷感情。 有些事當然有潛規則,但沒人主動告訴你怎麼做,人情靠體會,來往靠默契,真說破了,大家反而尷尬。 我們的心其實敏銳,我們的眼一直觀望,不說不表示不想,不言並不顯示拒絕,「以為你都知道」,千萬不要讓人失望呀! 有時憋悶久了,酒後不免失態,醉後才知真情,委屈盡吐,沮喪傾訴,然後真相才赤赤裸裸,事實才明明白白,但偶或為一,不得當真,正經八百,又是一陣沉默,該怎樣就怎樣,啊!是怎樣?「以為你都知道」,誰知道? 自然會有後續,自然會有結果,縱然如太武山上的石頭也有崩解的一天,只是時間不定,歲月悠長,要等待卻不能期待。真遇到了「以為你都知道」的疑惑眼神與迷茫表情,我心裡也想說,唉!最好你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