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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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味蕾去遠方
日月像沙漏一樣倒轉,晃眼過去,我的骨子裡蟄伏一片光影、一縷滋味、一種心緒、一種意境,根深柢固,始終無法忘懷。迷戀家鄉飲食的獨特風味,每一種特質都能取悅我、療癒我,促使生命引發厚重的底蘊,越來越精彩。 在歲月的進程裡,是要珍惜一些味道,讓以後變了模樣的年月,經得起懷念。每年祭祖吃頭,菜色以蒜仔肉、白斬雞、蒸魚、清蒸芋頭、筍乾為主,加上當令的蔬菜等。其中自製的麵線炒蚵(麵線盤),是我瓊林蔡的名菜,歷經風吹日曬的麵線配上石蚵,豐盈滑口,告慰心中對祖先深沉的思念和感懷,又提升我對宗族的情感認同,讓人忍不住一嚐再嚐。 料多實在的清明拭餅,亦是我的最愛,包有意蘊深厚的敬祖情懷,又容納輕盈自在的節日概念。嚐遍不少臺灣各地的潤餅,缺乏震撼靈魂的滋味--鮮蚵,軟嫩的蚵滑入口中,充滿海浪的腥甜與海流的湧動,隱藏在表像之下的深層事物,逐一跳出制約的迴圈。我宛若看到豎立於潮間帶的花岡岩石條,蚵苗隨海水自然附著生,就算世界已經不同以往,越來越商品化、速食化,石蚵依然堅持一方根據地,慢慢成長,對自己生命的負責。 以前我太年輕,根紮得不深,思想也不結實,輕易被一場大風刮走,無論喜歡或不喜歡,願不願意,總是見風使舵,風一停,整個世界只剩下虛無的空氣,我則莫名其妙地落在異鄉,飽嚐不同的文化、語言和風味。 幸好島嶼熟悉的氣息和溫度,再次與我相認,經過千縷萬縷雨絲洗滌的高粱田,抓一把穗花,輕漾醇厚的酒香。紅豔豔太陽下曝曬的花生,堅硬果殼相容柔軟的日光,散發著淡雅的清香。 心情興起四時的不同風采,卸下身心沈悶的顧慮,我感到饑腸轆轆,先來份蚵嗲和炸鹹粿,再嘗點蚵仔煎、蚵仔酥或蚵仔湯,順手買些茶配,口酥、寸棗糖、咔車餅(牛軛餅)、花生荖、糕仔……,泡一壺金萱烏龍,吃得津津有味。食物的滋味是我認識和懷念鄉土的根基,只要置身其中,靠舌尖去嚐,用心去品,身心就能獲得蓬勃的生機。 牽掛著這片土地、這個聚落、這座島嶼,進行寫作時,偶爾感到困惑,我知道永恆並不存在,例如永久的生命、永遠的基業,儘管如此,我仍舊希望從每一寸生活提煉出看似永恆的穩定,這似乎是種奢望。案頭上的花生粩飄來陣陣香氣,一口氣吃了三個,嚼啊嚼,嚐到回甘的滋味,啜口鐵觀音,再吃塊咔車餅,童年和父親收穫高粱的辛勤與喜悅,再次躍上喉頭,那個時候、那些遠去的人和走丟的事物,彷彿一直在和煦如春的地方,不曾離開。 如果說世間的人事微小且短暫,那麼這些傳統糕點賦予我許諾,無論多麼細瑣的事情都能被封存,化為一種風味,免於被遺忘的襲擾。味蕾憑藉著食物的引導,我能穿越黯淡的時光長廊,找回內在的隱秘,讓記憶一點點浮現出來,我還能發現記憶背後隱藏的真相。 每一次品味的瞬間都在呈現轉換和融合,變成自己的人生滋味。 隨著時節的曲線,我從天真浪漫、血氣方剛到老成持重,一路蛻變,胃裡容納著各色各樣的情懷,有時是熟悉的,有時是新鮮的,我感覺自己的世界在擴大,同天,同海,同遠方連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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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尼三馬林達的金門社群
印尼群島為昔日金門移民出洋地之一,包括水頭、後浦頭、後水頭、陽翟等族之移民前往東加里曼丹的三馬林達(Samarinda, Borneo)、麻里峇板(又稱峇里吧板,Balikpapan, Borneo)、爪哇島巴達維亞(雅加達,Batavia, Java)、泗水、蘇門答臘島的棉蘭、邦加島及勿里洞島、吉里汶等各城鄉地區發展。此外,在金門僑刊《顯影》中,也記載了峇趙紐埠(Bataeretno, Java)、干那低(德那地,Ternate, Mulukken Celebes)、三寶壟(Samaiang)、荖聿(戈沓峇汝,Kotabaroe, Borneo)等城市的金僑,分布甚廣。 其中,東加里曼丹是印尼在婆羅洲島加里曼丹地區的五個省份之一,三馬林達為其省會。三馬林達源自印尼語「沙馬蘭達」(Samarenda),意思是「同樣高」,因為以前當地的房屋都是建築在水面的木筏上,房屋基本都是一樣高矮,逐漸演變為地名,因此又稱「高低」。 現任教於香港理工大學的翁海穎博士是水頭黃輝煌家族的外曾孫。她對於祖鄉金門存有濃厚的感情,曾多次返回尋根,並嘗試了解昔日移民家族的事蹟。我和她在金門、香港多次見面,她提供了她的伯父、從印尼遷居香港、同時也是香港金門同鄉會倡議發起人之一的黃定堅手稿給我。在這份回憶錄中,黃定堅的一篇〈印尼三馬林達金門同鄉〉文章可略知三馬林達的風土民情,以及該地金門社群的初步狀況,也介紹了一些鄉僑人物。文章摘錄於後。 「東加里曼丹較早有鄉人足跡的是三馬林達市。該市歷史悠久,是東加里曼丹省首府。因為它扼馬哈甘河咽喉,是沿河土特產和日用品進出口港口城市。漫長的馬哈甘河盛產樹膠、點碼土、魚干、藤條、木材等。這裡河寬水深,離海口不遠,可停泊三四千噸客貨輪。附近有羅古汝煤礦產,沿河大小鄉鎮有數十個。大概是本世紀初,就有金門前水頭鄉黃清泉在該埠經營「魁元公司」。當時黃清泉鄉親也受荷蘭殖民地政府委任為當地僑領「公司」(「公司」一職類似「鄉長」,專為華僑簽證各類證件,幫華僑伸張正義,仲裁糾紛等等。此職權1949年印尼獨立後取消,改由中華總會辦公室負責)。 到三十年代,黃清泉子孫改營他業,此時金門同鄉有蔡世耀的「德成」號。莊金鎗兄弟的「振源」號,黃積玉兄弟的「利源」號及黃祝恭的枋廠。有些鄉親經營小亞弄店、豬肉舖,有的當碼頭工廠或編織大藤條的家庭手工業者,還有川行丁加廊、羅古汝的小火輪船長林錫晉、黃天祥鄉親。當時三馬林達金門同鄉約有四五百人,到六十年代增至近千人。1940年由黃積玉、莊天為、莊金鎗、黃祝恭、蔡世耀等倡立金門公會,宗旨是聯絡鄉誼,發揚合作互助精神。在當時金門公會會所內,設有數間宿舍,接待外地來達埠探親經商的鄉親投宿。」 在這些描述中,我們初步可以了解,來自金門水頭的黃清泉(又名君魁)應是僑居三馬林達首位致富的商人,同時也被荷蘭殖民當局委任為當地華人的領袖。據信由他開始,水頭及其他村落的金門青年,絡繹不絕地南來謀生。他們團結互助,組織金門公會,並從事各行各業。印尼金僑們在19世紀後期、20世紀初期,持續將海外所得匯回金門,造就了今日豐富多元的僑匯景觀。 三馬林達歷史最悠久的華人廟宇是建於1903年的天儀宮(THIEN IE KONG)。這座廟宇是由黃清泉倡議興建,內殿主祀天上聖母、玄天上帝與山西夫子,陪祀南海觀音、大伯公、虎爺等,迄今仍香火鼎盛,是當地華人的精神寄託。廟宇建築移植了閩南建築的特徵,神龕、神案的雕刻十分精緻,應該是當年南渡匠師的傑作。鄉僑社群的跨境流動與文化交融,應該受到更多的重視,它不僅關乎歷史的回溯,而更是認同與歸屬之所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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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 觀
以前,我偶爾會到太武山海印寺左側高處的大石頭前坐坐,那裡題了二字「靜觀」,在那兒想事情,或在那兒放空,即使只是靜靜的置身在大自然都好。十幾年前在「SARS」防疫期間,也曾漫步到「人定勝天」四字前望著它想著:人真的會勝天嗎?還是其實彼此要和平共處才好? 這次「新冠肺炎」的疫情日漸擴大,世界多國已成疫區,看著臺灣的「確診」人數日益增多,已不再是從大陸傳染而來,現在出國旅遊回來的才更得留意,看著大家繼續排隊買口罩、買消毒酒精等等物品,當然也看到了社會溫馨的一面,一些企業主動捐防疫物資給有需要的人或弱勢團體,但這波疫情何時才能好轉,沒人知道,大家的心情也都無法自在, 自從「小三通」暫時關閉以來,走在街上都冷清了起來,好似我們這個島除了少數的外來者外,就都是自己人了,不只如此,連在臺工作的家人也都因不敢坐飛機而沒回家。我喜歡飯後繞著大街小巷走走,在金城我看到了夾娃娃機店好多間,便利商店一間一間的開,民宿挺多家的,另一個發現是「養生館」也不少,而有些店面正值裝修或翻新,更特別的是一連數間同時打掉重蓋,不想去探聽這些改變為何,想說時間到了也就知道了,但肯定會有一番新氣象。 最近看到,外送服務的車子在街上穿梭,就連吃個早餐,店員也會先說「要等一會兒,今天有訂單。」特別說的意思我知道,因為我同時看到有穿工作服的人在一旁等著,在這特別的期間他們也幫了不少人的忙,原來,眼前的金門還真的有不少愛用者。防疫期間,店內用餐的人相對的少,不少人是先電話預訂再來取餐的,只是現在連來取餐的都有人服務,希望他們車來車往多注意安全。 至於排隊買口罩這事,每隔一陣子就有不同作法,現在成人口罩已從一週兩片增加成三片,兒童口罩則從三片變成五片,再加上還有口罩實名制2.0,網路買口罩的實施,上班族可以省去排隊的時間。早上我去藥局前排隊,想說星期天排隊的人多是正常的,沒想到八點一到,突然店門前一陣混亂,後來總算搞清楚了,原來應該排成二排的,一排是現場買口罩,而另一排是先給健保卡,下午再來買口罩的(同之前的作法),我久久來一次,也算是新發現。 不少人已在前線努力了好久,那天看到電視新聞標題「十七年磨一劍」是和平醫院的相關消息,當年的SARS他們肯定無法遺忘。沒有人知道這場戰爭何時才會平息,小三通何時才會復航?蕭條的各行各業何時才會復甦?但我們的日子還是一樣要過,那麼就做我們有能力做的! 靜觀,靜觀其變吧!不管這病毒究竟何時才會消失,只希望影響層面能夠慢慢的、慢慢的縮小,別讓我們的生活、心情持續的在不安之中才好!疫情總會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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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許維族老師
五十年代我讀城中時,師資上有「老芋仔」轉任教職的,有從防衛部的阿兵哥借調來的,也有來自台灣,懷著熱情到前線奉獻教育的年輕老師。那時候,教室裡有學生聽不懂的鄉音,也有打扮時髦,讓乳臭未乾的小仔們上課不專心的老師。印象中,女老師比男老師多,台籍的比金門土產的多。 許維族老師是土產的,戴眼鏡,鼻子挺挺的,專教歷史公民那些社會科的課。印象中他蠻會吹的,上一課課文的主題可以牽扯到許多其他的旁題,感覺他讀很多書,很有學問的樣子。他不太會兇學生,所以我們學生好像也不太會怕他。那時候我們考試不及格,老師是可以一分打一下的,他也會打,但打得不是很大力。我在猜他一定一面打一面內心在偷笑:「連這種題目也不會,活該讓我打爽的」。 後來我在民國六十九年回到城中教書,角色從學生變成學校同事。印象中,他在教務處當註冊組長很久,沒課時常會偷閒,窩在鐵櫃後印考卷的小間,和洪榮選老師等玩翻小盤象棋,吃卒吃帥,黑紅棋子大戰起來,經常大伙圍在一起,興高采烈加油添醋下指導棋,有時也會臉紅脖子粗的。就在「狗母」(時教務主任王世宗被他用藤條打過的學生對他的封號)領軍之下,群師玩小盤象棋,是那時城中老師普遍的娛樂,而許維族老師很會玩,是常勝軍。 許老師退休後,印象中他很愛運動,時常和鄭老師在跑步。就在福建省政府旁邊的路上,我看過幾次他額頭上綁著一條布巾,像日本武士一樣,很帥氣的跑步,和鄭老師夫妻一前一後偕步在跑,看起來身體很好的樣子。 因此,這週三我校人事主任許淑寶電話傳來許老師過世的噩耗,不禁驚喊哪嘿安呢!不是才剛看過嗎?真的不願意相信。 人生如朝露雲煙,有凝聚耀眼之時,也有升騰消失之時。鄭老師說,維族師走時是在夜半三更,連棄世都不願驚擾醫生護士,還自撰遺書,要以最自然的樹葬安靈,不願意驚擾親朋好友,要以最簡單的方式回歸天地,正如他的個性,起落瀟灑,客氣有禮,堪稱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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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梨的訊息
少女十七、八時,我看到的愛情是,在朗朗春日風和氣爽的午後,五十初度、兒女離巢的夫妻倆,手牽著手,漫步走過東門市場,經過模範街,在金碧輝煌的霞光照耀下,緩緩走向長斜坡,穿越民生路,回家。不必要計較揮汗幾許,也無須度量步數幾何,讓橘暖的夕陽餘暉給拉長了的身影,閒適自在,互偎互依。我見證了最美的愛情,瞬間鐫刻,有一種愛,叫做青梅竹馬,叫做相知相惜。 三十而立,我聽說的愛情,是前線與後方,作育英才的年輕男子與出身大戶千金的護士,憑藉為人代筆家書的魚來雁返,成就了烽火姻緣。忙完農活家事的夜裡,年輕小倆口就著煢煢燭光讀報,國家大事、地方新聞、副刊文學,一字一字讀得興味盎然讀得有趣,讀到燭火四竄,報紙起火燃燒而不自覺。那是柴米油鹽醬醋茶,戰地清貧生活中既困苦也浪漫的愛情。 2014年夏至,詩人吳承明車禍遽逝的消息如六月風雪般在浯友網絡間散漫紛飛。 吳承明是誰?1953出生在金門吳厝、就讀金門高中一年級時開始寫詩、曾任高師大風燈詩社社長、作品曾獲64年復興文藝營散文創作獎第一名、69年獲得第三屆時報文學獎散文獎、作品曾入選源成版《分類小品文大展》、綜合月刊張曉風主編《錦繡天地好文章》……。我從文字爬梳中粗淺認識了金中學長、詩人吳承明。而後詩(文)友、同學、內弟相續為文悼念他,一時之間,詩人、詩心、詩言、詩語,持續交錯盈滿了整個2014。 驟逝的詩人有夢: 其一是開滿豆梨花的金門島;其二是搶救一條從元代蜿蜒而來的古街--沙美老街;其三是找回料羅灣往日的榮景。 遺願未成,圓夢不易。 詩人的妻為詩人編輯了《落日與煙》《烽火的訊息》二本紀念詩、文集,詩人的大夢於是有更多人看見。 詩人的妻透過企劃提案,一封又一封電郵聯繫,一通又一通電話詢問,一個單位又一個單位協調溝通,一個又一個難題化解,籌辦「豆梨祭」活動、船運寄回數百棵豆梨苗、尋覓妥適的地點種下豆梨苗……。經過這些年的栽種、灌溉,「其花五瓣,狀似梅花,花瓣雪白花蕊帶些粉紅,花開串串纍纍,花落如雪紛飛」,豆梨花,金門再現芳蹤。 煙花三月,在「金門島漫山遍野開滿豆梨花」的大夢實現之前,豆梨似雪,先行飛滿了臉書牆上。 照片背景不管是五虎山、太武山麓,或是植物園、金門中學校園、私人宅院,豆梨花一朵一朵、一簇一簇、一串一串、一株一株,詩人的豆梨花夢,蔚然成林成海。我們尚且期待著詩人的第二個、第三個大夢! 豆梨紛飛的三月,我看見了一種愛情,那是家園大愛,詩人的妻早已用詩的語言接手詩人溫柔低調的請求:「豆梨復育種種/沙美老街重建種種/料羅觀光漁舟種種/你低到塵埃裡去的請求/用粉身碎骨做最後溫柔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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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後追思
十餘天了,每經過爸的房間,禁不住揣摩起爸跌倒在地的角度,他癱軟前傾,跪姿趴臥,沒流血,只口角唾沫流淌在地,是瞬間的「心臟衰竭」,「死亡證明書」這般載明,可堪安慰的是,應沒受什麼痛苦,當時他已卸下長褲,僅著內褲,就將上床睡覺,該是在床邊整理衣物,就一陣抽搐……。 爸的老化是如此明顯,可他堅持他的尊嚴,除非必要,幾不願撐拐杖,在家只隨手攙扶著桌椅顫危徐徐緩步,他還是努力地做他能做的家事,例行為飲水機加水,手持著水壺,佝僂身軀,搖晃而試著平穩,中心線穩穩地護著紅色水壺,有如神父護祐聖餐。 出外時,他從不拿拐杖,非常在意觀感,所以近幾年極少出門,最後一次出門是年初「選總統」,由於停車在湖小校門口,他從校門走到投票所,走得躁切,大弟扶著他,他卻不依,兀自蹣跚拔步,身體曳晃搖搖顫顫而行,竟惹得大口喘氣,心跳不止,事後他說他再也不想出門投票了。 爸幾乎不上醫院,說是諱疾忌醫也行,說是「蠻皮」也好,反正,年輕時身體強,年老時意志強,就不喜歡看病、上醫院,還曾因一直保持「A卡」,未有健保就醫紀錄,經健保局發函予以表揚。 我一次又一次向親友述說了3月2日那晚的情景,發現時,已無呼吸、心跳,匆忙地按壓心臟,緊接著打119,喚醒媽,救護車來,送急救,四十分鐘的強力「心肺復甦」搶救,醫師說明,急救無效……。 這幾天,不斷思索,有些懊惱,有點愧疚,如果當晚能早點返家,如果上樓時見到爸房間燈還亮著立即推門而入,如果逼著老爸到醫院……,事起雖有徵兆,但結果爸猝然而逝,依然讓人措手不及。 其實,早些時候,爸堅持上舊家三樓開十餘年未開的老式保險箱,左三、右三,復轉、又轉……竟然神奇地開啟了,然後送了長孫保存的二套紀念幣,還告訴媽郵局帳戶與密碼,再加上時不時睡不著、吃不下飯,又長時間打瞌睡後乍然驚醒、長嘆,都讓人擔心,歲月催促,時間不待,爸越來越老了。 媽陪著爸最後幾年每天收看「好消息」(GOOD TV)頻道,日思夜想,平安喜樂,曾隨山外教會長老決志信主,雖終未能受洗,惟曾告訴小弟身後會採基督教儀式,以便「未來才能與你們的媽媽見面」,家人順承遺願,終歸上帝的安排。 爸終年辛勞,經營餐廳四十餘年,家中五個小孩,加上生意始終忙碌,終年無休,壓力極大,唯有工作之餘,抽菸、喝酒、朋友聚餐聊以釋懷,惟每飲常醉,醉後方呢喃叨絮,遲至晚年與老友們歡聚田園,種菜、養雞、撈魚、煮食、泡茶、喝酒,閒逸安適十餘年,最後幾年我返鄉工作,爸媽與我每早喝黑咖啡、假日買蛋糕,閒居優遊,共享了六年好時光。 爸晚年除偶因心血管疾病吃藥控制,行動稍遲緩外,尚屬康健,雖驟然離世,家人不捨至極,惟享壽85歲,家庭幸福,親友信賴,典範永存,全家在主耶穌基督的保守下,平安喜樂,我們一定會好好照顧老媽,老爸請放心,咱們未來天家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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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裡的船笛聲
大退潮時站在烏沙頭海岸,沙洲顯露延伸的尾端,似乎已經快靠近彼岸。遠處不時傳來一陣陣急促的船隻汽笛鳴聲,隱約也聽出飛機起降的轟鳴聲,薄霧遮住一片天空與海岸的界面,初春的金門,有一份朦朧的寧靜美。 迷離的海景,對岸高聳林立的大廈,像海市蜃樓般冉冉由海霧中悄然拔地而起;晨起的朝陽拉開序幕,開始照映到帷幕玻璃,折射出一道道聚焦刺眼的閃爍光芒,金黃色城市樓群,好像貼上的風景畫布,出現的有點不真實。 金廈海域依然潮來潮往,暫時關閉小三通航線,此時看不到來回對開穿梭的交通船。慈湖林間觀察過冬鸕鶿早出晚歸景象,數量似乎比往年減少。根據官方統計,去年深秋之後陸續來到金門的鸕鶿,在12月中旬達到最高峰1萬1330隻,但是隨後不再持續增加,未能打破同年1月1萬3054隻,歷年來的最高紀錄。今年只紀錄到5957隻,與去年同時的1萬3054隻相對比較下,有了極大的落差。解讀說是廈門彼岸的自然生態環境改善,部分鸕鶿選擇留在廈門,不再跨海到金門來過冬,這些人類與鳥類的情境現象相應,難免有些猜測與聯想。 還記得今年1月間,搭乘東方之星由廈門返回金門,在廈門五通碼頭的旅客引橋上,看到一批批成群的鸕鶿,像一條條飄動的黑帶,隨著金廈航班海域船隻上下飛翔舞動,群眾心情愉悅地觀賞歡呼,或許是回家過年團圓的期盼氛圍,夕陽下歸來,有一種暖暖的溫馨感覺。這些不會飛到金門的鳥群,都是來自五緣灣濕地公園附近棲息落腳的冬季候鳥;改變以前站在金門海岸賞鳥,天天看到鸕鶿迎著朝陽出巢、伴隨夕陽歸來,以及「住在金門,吃在廈門」常態情形。 早在2000年,曾經在江西鷹潭龍虎山,看過鸕鶿南飛的棲息地,數量壯觀,成為一個過目難忘的印象。2013年,廈門園博苑已經陸續展開對杏林灣濕地內的紫水雞棲息地和園博苑生態島濕地,進行一連串的生態修復工作。2017年,園博苑又持續推動生態島第二次濕地修復工作,進行淺灘圍堰,建設湖心島駁岸,並且大量種植喬灌木及水生植物;同時也增設一批木樁供鳥類休息,改善了棲息環境,人為的干涉也少了,迎來不同鳥類的入住。從去年11月起,有1500多隻的鸕鶿,從北方飛到廈門園博苑、杏林灣一帶,並且安家,增添許多處賞鳥景點。 今年氣候顯然比去年較為暖和,心中卻生起少許的寒意;農曆閏年是民間認為的「大條年」,依照傳統習俗包菜粿,用13個菜粿祭拜土地神明,祈求諸事平順度過。 兩岸的距離,由地理相近推到交通遙遠,一個無法預測的日期,更關心的是何時解開島嶼的封鎖,等到穿越雲霧的春天正式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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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當然耳
宋朝的蘇軾在進士應試的策論,寫了篇有名的《刑賞忠厚之至論》,主考官歐陽修非常欣賞,其中有段特別的文字: 當堯之時,皋陶為士,將殺人。皋陶曰:「殺之。」三;堯曰:「宥之。」三。故天下畏皋陶執法之堅,而樂堯用刑之寬。 於此,皋陶曰:「殺之。」三,意思是皋陶這個酷吏說:「殺了他。」而且,因為很重要,所以連說三次。堯曰:「宥之。」三,則是仁君堯聽見皋陶的話,說:「原諒他。」並且也是連說了三次,當然也表示很重要。可見今日很多網路語言的說法,在古代早就已經司空見慣,並非什麼新鮮事。 只是,這段堯與皋陶對律法各自詮釋的故事並不見於史書,歐陽修遍查典籍,卻完全找不到這樣的典故,於是問蘇軾語出何典?想不到東坡先生的答案竟然是:想當然耳。意思就是這是他憑空想像的,完全只是蘇大學士自行腦補而成想當然的創作。 凡事講究考據典章的歐陽修,遇上浪漫不羈的蘇東坡,原來就是各領風騷,如果只是寫寫文章各自表述,那就各開各的花,各自芬芳。然而,若是換成攸關眾人利害關係的事,諸如公共政策之類,其標準的斟酌取捨,就涉及制度的設計;雖然,無論準繩如何,是精實或是浪漫,一定利弊互見,但判斷的那條線應該要一以貫之,否則內在不一致的下場,標準總是搖擺不定,只會一再凸顯腦補的無知。說穿了,想當然耳就是一種先入為主的思考盲點,而這樣的想法經常害人不淺。 年初以來,自對岸中國傳出嚴重特殊傳染性肺炎(武漢肺炎)疫情,因為有過往SARS的前車之鑑,政府隨即禁止口罩出口,但有人卻認為此一政策是刻意針對中國,實屬相當不友善的作為。但歷來的貿易統計資料顯示,台灣其實是口罩的進口國,且台灣進口口罩的大宗就來自於中國,在對岸疫情嚴峻的情形下,自然再無出口口罩至他國的道理,而台灣對口罩既然供不應求,增加產能尚且吃緊,限制出口就更顯得是不得不然的處置。 此外,有人任用年輕人,看中的是年輕人創意與創新,然而,換成別人用年輕人做事,卻批評會經驗不足;有人主張發放消費券可以繁榮、振興經濟,但若是別人主張發還超徵稅額的福利,卻成了政策買票的嫌疑。凡此種種族繁不及備載,好與不好、對或不對,只是全憑一己恣意任性,也都是「想當然」的結果,說來很像是黨爭,而黨爭從來就是,一群人與另一群人因為爭奪資源而互不順眼,久了就忘記原來的初衷了,究其因,還是「想當然」的先入為主成見作祟,以至於事理邏輯全部放棄,而事實根據亦無關緊要,長此以往,並非社稷之福。對了,東坡先生所處的宋朝正是黨爭得厲害的年代。 然而,人都有喜歡當法官的傾向,若如此內在小法官的主觀價值判斷,經常宰制了客觀的事實真相,類似於亡鈇意鄰的陰影揮之不去,似乎也是想當然耳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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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長路
十七歲那年投第一篇稿開始,這文學夢種在腦海盤旋不去。期間經歷婚姻、育兒、生活所需,也曾顧著營生賺錢,做俗氣的事業,幾乎遺忘這個夢。也幸好有那段為金錢奔波的日子,才有現在悠閒的創作時光。 九十五年文化局幫我出版《五月的故事》,文學夢又蹦出來,無法專注於事業了。 種植這株文學樹,確實商業與文學難以融和。《五月的故事》出版後,邊工作邊書寫都會小說及一些懷鄉小品,這段時期文學狀態沒回來,出版一本《裙襬搖曳》有些兒暗喻自己在商場招搖,因為手頭寬鬆,就像美少女紮個馬尾,裙襬隨風飛揚,滿滿的青春。這本書女性讀者忒多,經常有人來電商討感情問題。台北某名女人甚至成為我的鐵粉。當然也可以往這方向發展,可寫著寫著自個徬徨起來。 因而,漸漸放棄都會男女情事,較偏向故鄉老故事,已蒙上一層灰的舊事,不寫怕永遠忘了,於是《繡花鞋》得海峽兩岸優秀獎,《父親的背影》得浯島文學小品文獎,《紅龜粿的滋味》被黃春明老師看中轉載到《九彎十八拐》季刊。這夢被喚醒,一○七年一不做二不休,把高薪工作給辭了,想想是任性,可是如果每天心懸業績,文學應該不會靠近。 這任性老天給了補償,當我一○七年九月出版《海邊的風》散文,出版通路賣的極好,目前所剩數十本而已,有些陌生人買了這本書,甚至有海外來購買,書有了讀者給我莫大的鼓勵。 這兩年參加二次兩岸文學交流,得知對岸作家努力及實力,也督促自己必須重新看待寫作這件事。 《海邊的風》過後靜極思動,興起寫現代詩的念頭,又悟出寫詩的樂趣,既然為文學夢退休,不能任憑時光把我一點一滴偷蝕,於是每個晨間我都到家附近咖啡館,吃個簡單早餐,看個報紙,寫幾段文字,一年四季固定出國旅遊,讓腦袋保持清明。 一年多一點時間,終於完成《井邊的故事》詩集,何以有這本首部詩集,完全被家鄉啟示,蚵、高粱、地瓜、井邊、粿葉(做紅粿墊底用的大黃槿)等,我一一付予它們詩意,僅僅只是一件小物、一場相逢、一個日常拈來也可以是一行詩句。我們生活週邊不可以無詩,讓生活暴戾之氣減少,浪漫氛圍增加。 藉由讀者對我的愛護讓我受寵若驚,九月底出版,十月初上架博客來網路書店、誠品書店等,迄今銷售近百本,小作家初出道寫詩,可以說:竊喜。 出版通路賣的書,表示陌生讀者給了鼓勵,給予退休人士最好的肯定。 舍弟楊永斌在《井邊的故事》新書發表會感性發言:「五十年前我們姐弟在家讀李白,沒想到今天可以讀我姐的詩。」 天啊,太搞笑了,他是位自我要求極高的人,明知開玩笑,這句話讓我感動不已。 兩場新書發表會親朋好友及聽聞而來者,詩集銷售一空,目前僅剩通路一小部分,老女子何德何能?除了心懷感恩,餘生必當更加努力創作。 僅以詩集一首詩作「風吹在相思樹上」,感謝孕育我的湖下村,也是我對創作詩文的懷想,僅此分享: 風吹在相思樹上 葉子小心搖曳 怕掉在我身上 紫色花瓣似粉末 用感情碾碎 海邊的相思樹是童年的陀螺 村子裡做米粉及麵線的人家 被風吹得說不出話 只有隔壁榨黑芝麻油的 偶爾傳來一陣濃郁的麻油味 海風凜冽對相思不留情 我在樹下髮梢沾滿紫色 並染了幽微的香 不知情的我以為是春天 也許是 相思因為風因為海 亙古駐守山間海邊 公園路旁也有 我撿一粒相思結的籽放進口袋 口袋也放了春夏秋冬 童年那只陀螺 被擠成一團 綠葉及花朵被風吹的晃動 而我竟懷念村裡 叔伯兄姐 以及他們曬在門口無言 的米粉麵線的曾經 芝麻油也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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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強恕 逛牯嶺街
民國五十九年秋天,我進入私立強恕中學,被編入高一第十一班,此班是由入學成績較好的學生編成,但我沒有喜悅,因為初中我已多讀一年,考不上公立高中,來此就讀有些慚愧。每天早上六點以前,急急出門,趕赴中和中山路的積穗車站,搭公路局班次不多的公車,抵北市中正橋頭下車,再快走一段曲折巷弄,轉入汀州路上的學校。 在積穗站候車的學生不少,有北一女,還有同村的建中高材生,鄰村也有建中及成功學生,男生們從小認識,但長大後彼此生疏了,候車時都在用功,不是背英文單字,就是背誦課文。大家都渴望升學,在台北要考入公立高中不容易,僧多粥少,競爭激烈。入大學門更窄,台灣全島有不少高中,當時考進大學日間部的學生數,經常掛零。親友由金門來台,帶來《金門月刊》,某期上面刊載金門高中民國五十八年,有四位考上大學日間部,日後逐年增加。 強恕中學當時有高中也有初中部,在我班任課的老師,大部份都很認真,有些是名師來校兼課(日後我轉讀光仁高中,又見到生物毛老師到光仁兼課)。有一位台大歷史系畢業的男老師,新生訓練時講述國際現勢,見解知識讓我欽佩,但開學後正式教歷史課時,就沒那麼認真了,常說學生自已看即可。開學不久,學校舉辦班際籃球賽,我班獲勝,場外有人一再叫囂,甚至來教室恐嚇,我自忖修養欠佳,心想日後若不轉學,恐怕會與人衝突。當時的強恕學生,道上已小有名氣,學生在外打架滋事,偶可見警局少年隊的紅色吉甫車駛來學校辦案。 導師張斗樞先生,任教國文,施行愛的教育,學生若早自習遲到,他會向學生彎腰行禮道早,嚇得我們不敢晚來。他很愛國,班會導師講話,憂心講解台灣的國際關係,說自由中國處境日益艱難,弱國無外交,勉勵我們要多讀書,充實自己,以備日後為國效力。他用心良苦,言辭懇切,讓我們很感動。 我自幼即喜閱讀,但國小所看之書以漫畫為主,日後看書也未精挑細選,兄姐租借武俠小說或文藝愛情書籍,我也跟著看。初中自省立板中轉讀金城國中,課餘喜逛莒光路的書店,名作家柏陽(本名郭衣洞)的書正風行,柏陽行文風趣詼諧、挖苦諷刺兼而有之,我去書店閱覽,常看得不亦樂乎。到了強恕,發現圖書館雖不大,但借閱方便,偶去借閱世界文學名著回家瀏覽。 高一下學期,為了提昇自我,晚上到羅斯福路附近的志成補習班加強英、數,每天放學後,從汀州路穿過廈門街,再經牯嶺街到補習班。牯嶺街以販售舊書聞名全台,一路走去,各家書攤,停停看看,從此養成在舊書堆裡淘寶的嗜好,我曾搜集甚多雜誌,如《文星》、《中華》、《陽明》、《傳記文學》、《中外雜誌》、《現代文學》、《純文學》、《幼獅文藝》、《青溪》等。高二轉學光仁,但我得空仍常去牯嶺街穿梭尋寶,讀了不少奇書怪文,這些書或許影響了課業,但也帶來不少樂趣。 我在強恕只讀了一年,但它對我影響不小,就讀強恕期間,養成了逛書攤、收集資料的習慣。強恕是一所歷史悠久的學校,曾培育了很多名人,如:前監察院陳履安院長、親民黨主席宋楚瑜、旅美鑑識專家李昌鈺、前大法官董翔飛、前立委帥化民、退輔會馮世寬主委、刀劍收藏家王度、名作家蔣勳、朱秀娟、名演員葛小寶、巴戈、名舞蹈家曹金玲、主持人包國良等,均為強恕校友。陳履安、馮世寬都曾擔任國防部長,我就讀強恕時的董事長顧祝同將軍早年曾任參謀總長、代國防部長。民國六十五年後,強恕每逢校慶,常舉辦學生軍訓檢閱,顧一級上將擔任大閱官,雖然已是近九十高齡,但他全副戎裝,佩帶勳章,精神矍鑠,動作敏捷,一一回禮,登臺訓勉學生,聲音宏亮,日後傳為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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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藝是人人必學的生活教育
技藝是人人必學的生活教育,它是我們生活的大部份,不應抽離而漠視;隨著時代演進與價值觀歧異,社會分工愈細,技藝愈專業。愈專業的技藝留給匠師或技術工程人員來執行,若是一般生活中的簡易技能,則應由自己來操作。可惜一般人感受物美價廉,汰舊換新容易,吃頓飯叫外賣,小家電故障了送檢修,嫌傢俱老舊找一體成型新品牌,遇到故障常習以假手他人,反而漠視不學。如此,不但與專業技藝隔閡,就連一般技能也生疏。 金鼠年大禍臨頭,遭遇世紀病毒蔓延人類社會,封城與關島成為不得不的防疫手段,人們形同自囚似的禁錮,隔離檢疫、居家自主健康管理、或被限制自由,此時食衣住行育樂完全亂了套,產業需要紓困,人員放無薪假而無所適從,唯一風險控管之道,就是自我危機處理,一切靠自己!生活技藝更形重要。 不論是企業體的轉型,如向來推銷金門特產的良金牧場改賣便當,或如個人的創新研發,如林金豆小姐的保存吉仔花傳統技藝,改良為纏花擺飾物與盆栽之創新發展,或者響應縣府號召而於0311日完成「金門傳統匠師推廣教育班」1080小時課程之19名結業者,都是把技藝學習當作生活中進可攻退可守的典範。 由於金門傳統建築需要保護傳承,縣府特別擬定了一個107-109的三年期計畫,納入國立金門高級農工職業學校的推廣教育計畫;文化局曾於民國107年代辦「金門傳統建築匠藝傳習暨古厝修復技術展示計畫(第一期)」;民國108年開辦「金門傳統匠師推廣教育班」,邀來國寶級金門文化獎得主翁水千、李清海等大師授課,這是專門技藝的保存與傳承。剛出爐的建設處文水成處長宣佈持續辦理兩年期計畫109年第一期課程,呼籲有興趣者參加。 現代技藝是以文創為主,最早開先鋒者是民國104文化局「閩南流風‧金門好漾」徵選作品展,之後民國105年為建構金門縣成為創意生活之都,整合文創聚落及街區,發展金門文化、設計、工藝,推出《金門演義-金門文化創意產業發展計畫》,最具具代表性,有助於帶動產業設計加值與創意人才養成。以「採集花磚故事,拼貼島嶼記憶」,自創捲毛力卡 Quemolica品牌之設計師石怡蔚等年輕文創家紛紛崛起。 因應生活需求之社會百工百業,各有其專業技能;然而一般家居生活中之技能,卻源於教育改革與社會轉型而漸漸流失。技藝課程從有工藝、家事、童軍,因智育課程掛帥而變身為生活科技、綜合活動,最後被稀釋;雖然國中端為試探職業性向而設置少量技藝課程,但非必修也不普遍;後期技職學校招收了不具技藝素養的學生而需花一番工夫啟蒙,後期普通學校因升學壓力,不在意技藝學習,而無法銜接。時下年輕世代瘋按鍵外,不識五穀雜糧,不諳簡易修復技能。寧願去便利商店當店員,也不想學技藝的苦。 隨著人類生活進化,多元文化交流、互動、融合,社會翻新的需求,而孕育各種新穎教育內容;是故每種實驗教育,廣泛推動為課程,就是一番教育改革;倘若發現不符實際需求,就會停止,損害的是被迫實驗的學生及其家長。本縣第一間「國民中學區域職業試探與體驗示範中心」去年於金城國中揭牌啟用。規劃「電機電子」、「餐旅」兩種職群課程。這是中央企圖翻新技藝教育的一種實驗型態。然而翻看其法規內容,同樣犯了既想開放創新,又不想大膽施作的弊病。例如參與對象,向下扎根至區域內國小五年以上,讓技職試探與體驗提早落實於國小階段,是創新發想;然而每個中心不能添購大型機具或建造新技藝教室,又套入自限。本縣應以該中心為軸心,結盟農工職校優勢與合作廠商,向周遭學童與社區開放,推廣為普及性技藝學習,教育鄉親為家居生活增添樂趣,充實社區生活。 技藝學習可以是人人的社團活動。教育既是隱形建設,應為生命點亮一根蠟燭!俗語云:「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百工百業,靠的是技能之創新研發,一技在手,為職場所用,為家居生活所需,因此它可以是年少學習,甚至應廣及樂齡學習,全民終身學習之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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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劍未完成的事業,我要用筆完成
這句名言,出自現代法國小說之父--巴爾札克(1799年-1850年)。他在1829年發下這豪語,近兩百年來,不知鼓勵了多少文學同路人? 巴爾札克於巴黎大學法學院畢業之後,不顧父母親反對,堅持要走毫無生活保障的文學之路。這條路上,他幾經波折,曾轉念,短暫棄文從商,想先賺些錢再專心創作。無奈他先後經營的出版事業、印刷廠、鑄字廠,全都失敗,四年之內讓他負債累累,最後是母親出面為他償還債務,結束經商噩夢。 重新進入文學創作的巴爾札克,將曾經在現實生活中的挫折,盡都轉化為筆下成功的創作素材。他決定要在文學上有一番轟轟烈烈的成就,在書房裡陳列了一座拿破崙塑像,在塑像的劍鞘上刻下這麼一句話:「他用劍未完成的事業,我要用筆完成。」一句話,一個信念,便造就出這位偉大的文學家。 最佩服巴爾札克的是他在文學生涯之初,就企劃了《人間喜劇》的藍圖,決定將自己所有的作品系列化。就這樣,他一步一腳印,以其創作的91部小說,塑造出2千4百多個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建構成《人間喜劇》。這是人類文學史上極珍貴的文學靚碑,亦被尊奉為法國社會的「百科全書」。然而,弔詭的是,巴爾札克用這「喜劇」二字,揭露19世紀法國許多的悲劇事件,手法絕妙,可謂世所罕見的文學創作經典。 綜觀巴爾札克耀眼的文學殿堂,除了才華之外,其重要基石是建立在日以繼夜連續工作20年的毅力之上的。他經常晚上6點鐘上床,半夜12點起來,披一件僧袍,點上四根蠟燭,一口氣寫稿16小時。在1834年11月間,出版商急切催稿,他甚至一天要寫上20小時。他文思泉湧,疾筆如飛,近二十萬言的長篇小說《高老頭》,竟能奇蹟式地在三天內一氣呵成定稿。此舉令人震驚而難以置信,直教世人讚嘆不絕。巴爾札克決意要把人世間一切紛爭競逐、悲歡離合,都化作人生大舞臺上的一個個場景,一幕幕悲喜劇。他,做到了。 時至今日,放眼文學世界,眾多出身農家子弟的文學人,亦不乏有「他用鋤頭未完成的事業,我要用筆完成。」的心志。這樣的作家,在我的生活周遭就有好幾位。他們心疼父親一輩子為農事辛苦奔忙,起早趕晚,為著一家老小溫飽,終生勞碌打拚;父親的生命在寒風冷雨裡、在烈日下,一寸寸消磨殆盡……。而無獨有偶地,這樣的作家又總是違逆父親對他的期望--諸如當教師、當公務員、或者做生意;總之,就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當作家,特別是當專職作家,成天坐在家裡爬格子、搖筆桿,文字堆中日夜長喲! 此刻,心中竄出與我近距離生活、朝夕相處的老作家喟嘆聲,他覺得自己愧對在天家的父母親。感慨自己年輕時,從未聽從雙親的建議去當老師,這是不順服,是對他們精神上的辜負。退役、成家之後,又因自己長年專職寫作,這大半輩子也未能讓兩位至親錦衣玉食,在物質上著實亦未盡孝道。而今兩鬢蕭疏白髮,回頭看看這大半生堅執的文學之路,竟也未成康莊……。 老作家的喟嘆,於我,可不是這麼想的。曾聽過王靜芝教授多次以這三句話勉勵學子:「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檢視老作家這四十年文學創作生涯,姑不論是否已成一家之言,至少他長時間全心全力投入文學創作,結成的果實已日漸豐碩,這點是可以肯定的。我誠摯地這麼勸慰著他。 昨兒個夜裡,半睡半醒間,有人推了推我的肩,用很清亮、篤定的聲音說:「我要跟阿爸一樣活到九十幾歲,我要越寫越好,我要用手上的筆報答阿爸和阿娘。」說完,他便轉身又呼呼大睡。這會兒,我倒是清醒了;這春寒夜半,萬籟俱寂,暗室之中傳出這三聲巨響,有如醍醐灌頂。腦海裡閃現享年僅51歲的巴爾札克,這位大文豪可曾立下同樣的大願?或者,他早已經以「他用筆,完成了拿破崙用劍未完成的事業」這樣的壯舉,叩謝、報答了他的雙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