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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汶萊僑領林文坤的移民故事
在汶萊首都斯市騰雲殿的右後方街市,有一家名為建興號的五金百貨行,是來自烈嶼上林的林文坤所創辦,現由他的兒子經營。出生於1919年,超過一百歲的他(加上閏年)身體仍屬健朗,應答如流。即使已經退休,每天不分晴雨,他總是早上來到店內的辦公室閱讀、寫字、喝茶,然後中午前再返回家中午休。幾十年來,從未間斷。 林文坤來自烈嶼上林的務農家庭,父親名林查某,母親名方快娘,9歲時進入私塾就讀,12歲入青岐村岐山學校,3年之後小學畢業,之後沒有機會升學。15歲開始,做些小販糖果生意,挑負逐鄉沿戶叫賣,希得微利補貼家用。1937年日軍侵襲、徵兵甚急,斯時老輩對徵兵甚為懼怕,想方設法安排南渡謀生。當時交通嚴禁,某夜鄉民10多位議定用小舢舨自烈嶼海岸偷渡過海,到禾山(廈門)登岸,徹夜步行10餘公里至思明海后路的廈門客棧,伺機搭輪往南洋,一來避開戰爭之區,二來可到南洋謀生。在廈門等一星期,終於搭上大輪船到英屬新加坡。 當時,新加坡免申請准證,到岸領取登岸證,就可順利入境。他小住10多天後,再搭輪到汶萊。這時是1937年9月。初到汶萊埠找工作困難,堂兄林天化已在汶一年,即安排暫在和成號幫忙,但沒有工資,6個月後轉至文興號工作,每月薪金6元,按月付4元寄給父母,2元留己生活。生活雖苦,但充滿希望。 2年後,轉到益泰號工作,初任煮伙食約1年,後轉換在店口售貨員及抄賬約2年多,再轉到洪祥裕工作。1942年日軍南進,汶萊亦受侵略,華人生意受到影響。 1942年12月1日,林文坤在汶萊基督教堂與蔡秀英舉行結婚儀式,時年23歲。日軍佔領下的汶萊因市區生意難做,故於1943年離開洪祥裕,夫婦搬到山芭(林)耕種生菜,兼製米香拿到市區售賣,以渡過戰亂的年代。迨至1945年日軍投降後,才重返市區做些小販買賣,約年餘稍有積蓄之後,即與友人合股經營糧食店,1年後公司拆股,他於1947年用小資本成立建興號,初時專售糖果及裝飾品,稍有盈利,增售各式衣服,利潤頗厚,經營幾年逐漸有成。1944年長女麗瓊、1946年長男長青、1949年次女麗玉分別出世。1950年7月夫婦帶著三位子女經香港返回廈門鼓浪嶼。 到廈之後,岳母周彩女士已在橋頭等候,在岳母家中住兩天,又搭帆渡船返烈嶼上林村父母親家中,當時金廈之間尚未完全中斷。由1937年離別至1950年回家,一別12年且攜家帶眷,父母親十分歡喜。但時勢相當混亂,且因中共由北到南即將全面控制廈門。因此父親希望文坤趁早返汶萊謀生,並帶母親、二嫂及兩位姪女前往。當時才回鄉二週的他,對父親之言,反覆三思,決定先到廈門打聽消息,據廈門客棧主持人林信德鄉親稱,中共最近可能抵廈,屆時交通將被封鎖不能進出,他聞後有點心急,隔天速返烈嶼,與一家人商量,決定三天後一共9人束裝離開家鄉,搭帆船赴廈,二天後就搭海利輪船赴汕頭到香港。就在離開廈門之夜輪上,他們得到消息,中共大軍已抵廈門,交通已然斷絕。林文坤回憶著:「是時十分驚喜交集,驚者是家中尚有父親及三哥嫂等,喜者在最後之機會九人可順利離開亂世之處。」 再返汶萊後的林文坤,建興號的生意增加了土產、樹膠等,之後又投資樹膠園,事業蒸蒸日上。1958年被選任汶萊斯市中華商會會長,之後連任多屆,也協助汶萊中華中學校舍興建,領導華界受到各界肯定,汶萊蘇丹亦十分稱許。1963年12月還以汶萊僑領的身分,與另外三位返回臺灣晉見蔣中正總統。 我在他的辦公室渡過了二個美好的午后,老先生娓娓道來昔日的種種,歷歷在目。他的故事是時代的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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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永東在越南胡志明市的漆業
陳永東,44年次,金門沙美東埔人,是一個事業成功的企業家,他的東周集團漆業王國,總公司在台灣三峽,另外在中國大陸、越南、泰國、印尼都有設立工廠,在他那世代的金門人中,他算是一位白手起家、事業有成的生意人,也是目前金門人中少數在越南的企業家。 陳永東對商業的敏感度在於他能識得機先,早在1998年,他就在越南設立漆廠,算是台商中起步較早者之一,他的舊漆廠設在越南的同奈省。 當時他派遣的開路先鋒是目前的總經理王炳和,58年次的王總,是台灣嘉義人,本身學的是環保專業,原本在三峽總公司工作,也許是一份勇於挑戰的精神,在大家都想去較不需要太多適應的大陸任職,他卻選擇越南,沒想到一晃就是20年。 王總說起剛到越南時,是真的有點辛苦,不管是越南的環境、生活條件都很落後,甚至語言溝通都是一大挑戰,而如今,王總一口道地的越南話,叫我們隨行的越南籍媽媽都誇很標準,如今的王總算是在越南成家立業了,妻子是廣東後裔,是越南出生的華僑第三代,兩個兒子就讀胡志明市國際學校國一及小學三年級。 陳永東的越南漆廠有兩座,舊廠在同奈省,1998年創設,現今有132員工,台籍幹部6人;新廠是2017年8月,在平陽省的南新淵工業區創設,投資了1億8千萬台幣,佔地2萬平方公尺,預計今年年底要試營運。 越南紅木家具有名,家具廠油漆塗料是不可少,早期東周化學是以產製鞋底漆內銷為主,近年逐漸開發其他種類的油漆塗料,比如木材家具油漆,PVC版塗料、手機外殼塗料等,算是產業鏈中的一個中游廠商,他們必須跟原料商與下游廠家配合,不斷研發新產品以供應需求。 東周集團自創的「金甲優漆」品牌,似乎可讀出「金」字隱約在表達陳永東是金門人,「甲」字與「優」字是在反映陳永東追求第一流產品的決心。同奈省的舊廠,一年的年營業額約在1700萬美元(約台幣五億多)左右,在十數家的台資漆類廠家,算是不小規模了。 而在日漸成功中,陳永東在2017年8月在平陽省南新淵工業區,投資的新廠,我們走訪時,廠房已經完成,正逐一在安裝機器設備,王總信心滿滿的說他們未來會更好,雖然在中國一帶一路的競爭中,陸資也逐漸深入越南設廠,部分台商不敵也在賣場撤退,但在王總溫和的臉龐與語氣,似乎對這個他孕育規劃誕生的新廠信心滿滿,儘管越南的工資也逐漸在調高,也有難找工人的情況,但他們總是在思考選擇市場競爭較少的產品去開發生產,就像東周在越南不產製房屋漆料,因為那類產品競爭對手太多,出線困難。 我們走進偌大的廠房空間,穿堂走屋,會忍不住喊出一聲「好大」,一個出生金門,白手起家的企業家,竟然能遠渡重洋「落番」到越南開拓事業,足以為金門後生晚輩的學習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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欒樹之秋,台北之初
回學校領取大學聯考成績單,圖書館主任見了我,立刻對我說:恭喜啊!我禮貌地跟主任道謝。瞄了一眼比預期中差、並不怎麼好看的幾個數字,頗覺不堪,當下揉縐了它塞進口袋裡。 離開學校之後急急趕往金城車站,轉了二班公車才抵達陽翟,赴香香同學家經營的長壽樓卡啦OK之約。渾然不覺家中的父母正焦急地等待著我的成績單。 興許是星期四莒光日的緣故,阿兵哥不能外出,混雜著煙酒氣味的偌大空間裡,我們唱得盡興:從扮皇帝唱到戲鳳,再從訪英台唱到愫、動不動就說愛我……。桌面擺著瓜子、開心果、魷魚絲,外加一杯香香特調的500cc木瓜牛奶。迥異於日常生活,備感豐富而滿足。在長壽樓的那個午後時光,是1992年我離開島鄉之前,一個溫馨而美好的記憶。 初抵台北,人生地不熟,聯絡了好同學國庭,在他的陪伴之下,搭乘253公車到翠谷認識即將度過四年的校園環境。途中經過汀洲路的低矮平房,不覺心生困惑:嘎?!這就是繁華大都會台北嗎? 十月,金中學長姐為初來乍到的北區大一新生舉辦迎新會。地點在新店山上。 暗黑中,念T大的S學長一邊吐著煙圈,一邊熟練地彈著煙灰,彷彿想翻轉過去多年維持的好學生形象。鄉音處處,鄉情滿溢。我蹲坐在地上跟K學長說:身為金門人,總有一種說不出的使命感。學長眼睛一亮,回了一句:學妹,妳內行欸。多年以後回想,當初充塞我心的使命感是什麼?而K學長學成之後回到金門打拚,是否也為了完成當年的使命感? 十月十日,一早我搭251公車前往總統府參加國慶日慶祝大會。清晨的台北,樸實而靜謐。沿著羅斯福路六段、五段,入秋後蒴果纍纍的台灣欒樹,恣意地燦爛著台北的天空。是了,紅色蒴果飽滿的台灣欒樹,正盡職地為國慶日裝扮點綴,所以又稱之為國慶樹。台北生活的記憶起點,居然就停駐在秋日裡,羅斯福路上,萬隆、景美的結滿蒴果的燦紅欒樹了。 十月十六日,傳來小學同學的父親,前金門日報編輯顏伯忠先生與世長辭的消息。隔數日課堂上教授講解雙面論證,忍不住用了顏伯伯當例子說明。二十多年了,偶爾想起他過去曾經發表過的方塊、社論無數,應該結集成冊以慰(勉)後人啊! 十月二十日,中華商場拆除。我有幸在忠孝仁愛信義 和平八棟商場灰飛煙滅之前,去做了唯一的一次巡禮。 日後看國修老師的《女兒紅》、吳明益老師的《單車失竊記》,想到我曾經與中華商場有過近距離的接觸與他產生了連結,不禁驕傲了起來。 十一月七日,金馬宣布解嚴,結束長達三十六年的戰地政務管制。網路仍未盛行,消息傳遞不易的年代,一直要到十多年後,我因為參與《金門鄉訊人物誌》套書編輯作業,讀到當年的報導文字,才彷彿聽到歡慶的巨串鞭炮,劈哩啪啦從景美響過新店,驚動公館。 而我,已然變成依時返鄉的候鳥。台灣欒樹,早已紅過一年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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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在兩地
家在此岸,人在彼岸,外島復本島,本島又外島,輾轉三十載,來往兩地,來去都是家。 求學、居家、生活、工作,書分兩地、衣分兩地、所需分兩地,家分兩地、人分兩地,離島離人,需分需離。 初抵臺,家或許只是親友處暫住,漂泊偶歇,隨緣偶居,搬離,只不過,單車輕踏,零星數件衣物,把手懸掛,後座繩綁,這頭到那兒,有窩就可。 再來,有書、有桌,有牽掛,有拘束,需要機車,偶招小黃,難免割捨,物件大都隨身,鋪蓋款款,瀟灑時,也是說搬就搬,不過幾年,數易租處。後來,不僅傢俱,還有愛好,該有已有,還要更好,搬離,不僅不易,還難捨,一座城市的適應,一個鄉鎮的擁有,如何挪動? 不時找不到那本想讀的書,有時想穿那件耐穿舒適的衣服,偶或想找久未聊天的同學,一時都找不到,都在彼岸。 家在兩地,傢俱、雜物、車子、生活所需都得分兩地,需要加倍的資源,兩地的基本消費,多所牽掛、多所心力支付。離島人真不容易,人在身邊總得擔心發展、謀生不易,人在遠方卻得經營籌劃兩地安妥,來來去去,飛機船車,空間時間,間有思念與牽掛,容有距離與別離。 離開臺北,起初猶依戀臺北,來到雨港,濕淋淋,灰朦朦,但工作在此,人情在此,休憩安歇在此,有個家,有個人,有個夢想,如此生活十餘載。然後,故事有轉折,人生有變化,想到的,沒想到的,通通都是歲月,承受、體會、處理、習慣,來來往往,家不僅在這兒、那兒,然後繞繞彎彎,又重回舊時老家。 每一搬離,都得捨得,捨得丟棄,捨得分離,捨得放下,捨得重來。臨離舊居,檢查剩餘,打開久未開的上層衣櫥,發現四大綑昔日的法律教科書,重沉結實,四大落,至少近百本,一堆書,都是學問,只是過時,不可能再看,有所不捨,但,留之何用? 又再搬遷,又再離開,原有的重整,舊有的回收,一件件丟,一包包捨,當然,心情難免波動,身體不免搔癢,這家、這海、這城市,工作、感受、記憶,都在,但都得分開。我不想再扛三人座沙發丟棄,也不想再背著一人高大冰箱上樓梯,更不想整櫃的書放路邊了,好傷、好累、好難。 有時想安妥一處就好吧?但,來去兩地既屬命定,這頭父母,那兒妻子,這邊故友,那邊同學,這裡家鄉,那邊機關,勢必拉扯,總得迴轉。如果像台北人一樣,穩當生活,捷運沿線移動,那該多好!只是我們海峽穿梭,情牽心連,此起彼落,再見又見,飛過來是家,飛過去也是家,我們網絡是感情,我們的家在兩地。 漂洋過海,由北向南,自東往西,只要有家,那兒都去,就不想再搬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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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墓‧碉堡
沉穩的石翁仲閉目養神,四百年來靜靜地守候著主人的墓園。 曾幾何時,墓園山頂至高點,因為軍事戰術上的地貌、地物運用,興建起防守的要塞碉堡。居高臨下的觀測站,四面八方火力射口一致朝外,遍地種植木麻黃,日後參天成林,掩蔽碉堡主體與武器配置;從古墓下方通道小路仰望,可以窺視到偽裝網裡哨兵的一舉一動。 軍事管制戒嚴的年代,每年僅能利用春節從台灣返鄉之際,騎著腳踏車到處拍照作資料,儲存影像記憶成為出外思鄉時的慰藉。當初從文獻資料上,找尋一些地區人文勝蹟,並非刻意針對管制區內的軍事碉堡拍照,只是又不經意發現古墓後面,竟然有一片警備森嚴的碉堡林區。偶爾被碉堡上的駐軍發現,連忙吹起哨音警告制止,但也完成初步的紀錄工作。有時事與願違,比如在東珩村拍攝明代陳健古墓時,突然遇到全副武裝部隊進入古墓陵園的狀況演習,錯愕之餘,一樣有著冒險與刺激的雙重感覺。之後在冬季的某一天,冒著低溫寒冷,靜靜守候在古墓前取景,等待捕捉路過軍人陸陸續續入鏡,不管是騎單車經過,或者漫步背著公文袋收假歸營者,此時、此刻、此景,成為過去難以忘懷的一幕畫面。 直到撤走最後一班哨兵,喧囂鬧騰的碉堡也寂寞了,微風開始輕鬆地徜徉在林間婆娑起舞。而戒備密布的反空降樁,一排排整齊方矩列陣,剛毅挺拔矗立在田埂中。三十多年來,銳利的刺尖雖未起到實際牽制嚇阻敵人作用,卻像保護防線前沿的鋼鐵衛士,陪伴無數換防官兵盡忠職守,度過兩岸漫長對峙的孤獨歲月。在無人看管情形下,一些原本牢固的泥樁,不堪長時間的風化損毀,慢慢地倒塌下來,裂縫處隱約看到內部鏽蝕裸露的鋼筋。 北風呼嘯,蒼穹大地下,滿山蔓生的野草,穿插著白色的蘆葦隨風搖曳,吸引附近老農牽出兩三頭耕牛來放牧,將繩索順勢綁在水泥樁上,使其在繩索長度可及之範圍內就近吃些草料,隨後大半天的時光,他們一兼二顧可以安心去做其他的農活。逐漸地,牛群佔據了這片反空降樁地界,圈養的牛隻參差栓在其間,吃完了周邊牧草,再轉移到另一個方陣。回想以前有人在反空降樁上綁上彩繪的花蝴蝶,作裝置藝術創意展示,或者建議拿它當葡萄架使用以推廣農業,但一切行動想法似乎都已經太晚了。 大學城生活圈區域的擴充,後門延續到這條以往人跡罕至的小路上,農舍如雨後春筍般興起,反空降樁面積、數量開始減少,甚至消失在地平線。 這裡曾經是煙硝瀰漫的軍事陣地,歷史風雲的變幻莫測;明朝石刻的文武將相,一臉的風霜容顏不改,碉堡與古墓依然完整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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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市前的第一堂課
選擇投資標的時,專長財務的行家通常著眼於三大特性:收益性、流動性與風險性。其緣由不難理解:人們藉由操作金融工具尋求更多報酬 (收益性),除須考量變現能力 (流動性),但也相對承擔各種損失的可能 (風險性)。當投資者在各種金融工具之間作比較時,由於外在環境差異與個人內在考量不同,各自對相同金融商品之同一特性的看法也可能有所差異。若試問投資大眾,這些特性的優先順序應如何排列?相信答案會像是流行音樂,各有各的調。而此,反映的正是當下的整體經濟情勢,個別投資者對投資工具各種特性的權重與取捨。 實務上,金融商品經過精細的設計、包裝後,為銷售順利之故,會刻意強調其收益性與流動性,卻有意無意將風險性留至最後才透露,甚至忽略不提。過去,許多金融商品的廣告或申購文件中,風險的警示文字,大都以小到視力幾乎無法辨識的字型,安排於最不顯眼的角落;更有甚者,在廣播頻道的相關產品廣告,這類風險警語的提示,也是以常人聽覺幾乎無法判別其內容的速度,疾馳呼嘯般的敷衍過去,其用意即在於避免引發客戶對於風險的執著,而讓購買意願煙消雲散。於是,大都數人們的風險意識漸漸模糊,彷彿它只是書本上聊備一格的參考名詞而已;久而久之,好像它就真的不見了,但風險並不因為被忽略而就此消聲匿跡。 近幾年,金融界盛行財務工程 (financial engineering),藉由研發各式各樣異於傳統的新金融商品,滿足不同顧客的投資需求,並尋求更好的獲利能力。這本是創意十足,又可活絡金融市場的高招,然而,不斷創造新形態交易的可能之下,順勢使得一些信用評等不良的商品,改頭換面粉妝後,大大方方進出金融市場,造成風險不斷移轉的普遍現象。尤有甚者,經由這樣的設計,讓那群原本風險過高,且不易在借貸市場中取得資金的借款人,可以輕而易舉籌措到資金,用於擴張性消費。當景氣繁榮,尚不會出問題,一旦景氣低迷造成資產泡沫化,最原始的貸款人無法清償債務,倒帳風暴的骨牌開始傳遞,於是災情就像是連鎖反應的地雷般,一顆又一顆的引爆。 世事似乎難逃莫非定律的魔咒,越不想遇上的,真的就會遇上,2008年金融海嘯的無情與殘酷,大家是已經見識到了。孰令至之?一言以蔽之,無視風險而已矣。 每次金融風暴或股市災難,總會想起當年修讀投資學的第一堂課。那堂課自然免不了各種分析指標與曲線,但下課前,老師卻語出驚人的冒出弦外之音:「以上這些分析的曲線,什麼線都沒用,內線最有用!」聽來像玩笑話,反映的卻是資訊揭露在金融市場舉足輕重的地位。但更勁爆的則是結語:「這堂課的內容,即使以後都給忘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任何投資務必記得三件事,第一是風險,第二也是風險,第三還是風險。這是老師花了幾佰萬買來的經驗!」果真,那門課學的技術分析雖已不復記憶,然而,那高分貝音量吐出的箴言,卻歷歷在目、言猶在耳。只是,當局者迷的投資人們似乎還不斷在重蹈覆轍。 2018年以來,由於美國聯準會的升息步調明確,再加上美中貿易衝突的牽扯,美國股市以至於全球股市在十月上旬隨即受到震撼教育,金融市場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之際,風險意識更是不能揚棄的護身符。即使是危機入市,也該「先求掩護自己、次求發揚火力」,戰場如此,金融市場亦復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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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盡其道推荐函
「夫文本同而末異,蓋奏議宜雅,書論宜理,銘誄尚實,詩賦欲麗。」綜觀曹丕之意,文體之「本」是同源的,異者在表現的形態、形式及風格等。意以為:如何兩盡其道,正是文章之本,即使是酬答應對之推荐函也是。 年來,先後有幾位申請交換學習之學生,央請我寫推荐函。一般言,此種看似平常,卻大有玄機之書函,一般總認為重在學界形象,而輕忽文本同源之章法,以致本末倒置,乃至大意失荊州之憾事。正如某位學生的回應:「為什麼請老師寫?因為學長們都說老師寫的很有名氣,對方都在打聽老師……」。聽完這些稚真的回答,莞爾之餘當然無法推辭了。 其實,推荐函,正如「文本同而末異」所言的一樣,自有其章法。意以為首在恰如其分地表達主題,如某位學生申請至陝西師範大學,我首引季札觀樂來破題,接著帶出該校之特色,以啟動機: 「此之謂夏聲。夫能夏則大,大之至也。其周之舊乎?」作為華夏文明源地之關中秦地,誰不慕之踵之?尤其是預為人師之師範大學,更是學子一窺堂奧之熱點,本校運休系某某同學,即在此情懷下,爭取至 貴校交換,期有所得。 接下來當然要說明推荐者與申請者之關係、推荐理由,呼應上述動機,以感動收信者: 某某同學,先後受教本人「國文」、「法學緒論」等課,觀其受教情形,除克盡學生本份,終年全勤,從無遲到早退外,尤難者在其主種進取、慎思明辨、奮發力行之學習精神。……今者,她秉上述華夏之情懷,更繫現地親炙之必要,特申請至 貴校交換學習,欲央本人推薦。 末了,當然免不了世俗之習,舉出在學界上,尚稱正面效果之銜名,隨筆帶出以徵,完成一篇簡而有感之推荐函: 感其學習之勤;態度之真,敢以業師之銜;忝列Discuz「典範教育人員」之名,特為薦! 其實,推荐函之要點,重在如何善用該校殊勝之風土人情,又不落俗套地用典。如某位申請至南京大學者,我破題即引杜牧詩及其校史: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幾曾魂牽於「六朝古都」之南京故都,又豈是一句夢縈「十朝都會」所能盡懷。尤其是座處其間,校史可溯至三國,首座集教學和研究於一體之現代學府:南京大學……。 當然務實且結合系所之推荐理由,更不能忽略,如上述之申請者,因是外文系,就現實言,中、英皆優,且具國際觀之能力應是首要,因此我即著墨於此: 中、英文俱佳,博覽群籍之某某同學,先後受教本人「國文」等課,觀其受業情形,……敢為荐! 尤者,因各校各有其特色,如何不著痕跡以切入,更是下筆之要務。諸如另位申請至關外吉林大學者,我首段即以陸游詩、關外風情等來切入: 「風號東北河冰合,月落西南竹影長。」對於這座南迎長白,北繞松花,扼三省要衝;魯商闖關東之重鎮:吉林,志者早已懷縈有日! 走筆至此,不禁想起「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這句話。如何以簡約之修辭,表達出心靈之悸動,提煉出一種哲學上之意涵,何嘗不是文本同而末異之立意;何嘗不是「古風小學堂」講學之要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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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親師友喜相逢
9月下旬來台,29日參加台北市王氏宗親會祭祖大典,10月3日赴基隆市參加王姓宗親會會員大會,6日參加台中市王氏宗親會館(永棋館)舉辦的「陳、王、吳三姓族譜展」。 台北市王氏宗親會的祭祖大典,莊嚴隆重,典禮開始,世銓兄任司儀,站在註儀(儀式程序表,大字書寫)旁誦念各項程序,與會人員行禮如下:鼓初嚴、鼓二嚴、鼓三嚴、執事者各司其事、糾儀者升階行禮、分獻者各就位、主祭者就位、迎神(多位禮生執各式禮器依序由兩側廡廊進入中庭再入大廳)、行上香禮(世燁兄引導主祭官慶超理事長等執事走入大廳)、行初獻禮、讀祝文、行亞獻禮、行終獻禮、爐主上香、邀請各縣市宗親代表大廳行禮再返回原座、送神(禮生執各式禮器循路,放回原處)、捧祝帛者各詣燎所(執事們將祝文、金帛送到大宗祠前焚化)、闔扉(關上宗祠大門)。典禮圓滿結束後,宗親合影聊天,接著聚餐共飲,添泉理事長伉儷率先黎區長與我向各桌宗親敬酒。 基隆市王姓宗親會的奕荃理事長曾多次來金門參加閩王祠祭祖,他與住在內湖的賜章兄,祖先都是金門后盤山人,日前,奕荃理事長一再邀請,振權叔與水泉兄、金車兄於十日當天專程從金門搭機趕來。祭祖典禮在基隆市正榮街宗祠舉行,我從板橋搭火車到基隆,因路況不熟錯過祭典,逕赴東明路的水園會館-會員大會所在,來賓致詞時,宗長們囑我代表金門王氏發言,會後聚餐,振權叔、水泉兄、金車兄、賜章兄與我巡迴各桌向與會者敬酒問好,鼓勵大家多喝高粱酒,歡迎來金門。會後,金車兄的妹婿董先生開計程車載我們返中和、土城,讓大家回家便利。 台中市王氏宗親會的建堃理事長,生於台灣台中,祖籍廈門同安。1970年代,就從事鞋業方面的工作,迄今已逾四十年。1990年,海峽兩岸經濟文化交流日趨活躍,中國大陸對台提供許多優惠政策,建堃隨同友人先到深圳,了解大陸對台的種種優惠後,他帶著訂單、資金、技術和管理經驗來到福州,與若干企業合作,從事貿易工作。看到大陸市場的巨大發展前景,1993年,他與人合夥創辦合景貿易公司。2003年,他又在福州晉安區創辦個人獨資的製鞋企業-福州躍升鞋業公司。2006年,公司產值超過1.3億元人民幣。2007年,躍升鞋業與「體操王子李寧(世界冠軍)」的企業合作生產的「大鯊魚」品牌鞋暢銷,年銷售達一千多萬雙。2008年,憑藉奧運,公司實現2億元產值。公司的經營業績翻了幾番,員工從創業之初的300人,曾發展到2000多人。由於他的成就和社會影響力,王建堃被推選為福州晉安區工商聯副會長和福州台商投資協會副會長。 王建堃以閩王子孫為榮,有關閩王的公益事業,多次慷慨解囊,福州閩王紀念館,他捐資23萬元人民幣。長久以來,總是熱心推動海峽兩岸閩王文化交流,並搭建王氏子孫尋根平台,教育王家學子傳承美德,在台中潭子獨資興建閩王紀念館。此館也是王氏宗親會館(紀念其父又名永棋館),於今年10月6日起至12月23日止,每周六、日,在會館舉辦「陳、王、吳三姓族譜展」。10月6日上午十時開幕,台中王氏宗親會事前,寄帖給各地王氏宗親會及相關人等,建堃理事長又親自電話相邀。6日那天,我早上六時出門,從板橋坐火車自強號到豐原,轉區間車到潭子,再步行到館。 王氏宗親會館設計新穎別緻,陳設內涵豐富,一樓有立姓始祖及開閩三王說明及三王塑像、文昌筆(為子孫金榜題名祈福),二樓為接待貴賓會所,三樓為族譜收藏會所,四樓為多功能展示及會議廳。開幕茶會中,建堃理事長熱情介紹與會宗親及來賓。我在會中喜見宜蘭陳永瑞老師前來,此次會館展示族譜,有不少乃陳老師支援提供,特別趨前向陳師致敬。陳老師民國57-58年曾來金門任教,是城中國二班級的數學老師,當年教學風趣幽默,每次上課,常穿襯衫打領帶,服裝整齊,帥氣英挺,學生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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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門析聯
陳氏祠堂前殿右門聯對上聯:「瑞氣出自仙山,俎豆有光,早銜丹鳳九重詔」,作者不詳。此其中用了金門太武山(仙山),以及宋朝陳摶的典故,試探如後。 瑞氣出自仙山,是指太武山的靈氣自東綿亙而西。明.曹學佺詩稱:「浯洲斷嶼入海水,仙人倒地臥不起。」職是之故太武山亦名仙山,金門俗名仙洲。 俎豆:典故出自《論語.衛靈公》和《史記》卷四十七〈孔子世家〉。俎豆,古代祭祀、宴饗時盛食物用的禮器,亦泛指各種禮器。後引申為祭祀和崇奉之意。 有光:典故出自《史記.孝武本紀》:「十一月辛已朔旦冬至,昧爽,天子始郊拜泰一。朝朝日,夕夕月,則揖;而見泰一如雍禮。其贊饗曰:『天始以寶鼎神筴授皇帝,朔而又朔,終而復始,皇帝敬拜見焉。』而衣上黃。其祠列火滿壇,壇旁烹炊具。有司云『祠上有光焉』。公卿言『皇帝始郊見泰一雲陽,有司奉瑄玉嘉牲薦饗。是夜有美光,及晝,黃氣上屬天。』太史公、祠官寬舒等曰:『神靈之休,祐福兆祥,宜因此地光域立泰畤壇以明應。令太祝領,(祀)〔秋〕及臘閒祠。』」所以「有光」的意思用白話文說就是:冬至祭祀時烹煮饌品的火光,周而復始,紅紅的照耀了祠廟,身上並沾染了柴火氣燻的黃煙,頗有仙氣,後來引伸為孝思不匱,祭祀不替的意思。 早銜丹鳳九重詔是用了陳摶的典故,出自《宋史》卷四五七〈列傳〉第二百一十六「隱逸」上。但並未出現「早銜丹鳳九重詔」的文字。 元.辛文房撰《唐才子傳》中說:「摶,字圖南,譙郡人。少有奇才經綸,易象玄機,尤所精究。高論駭俗,少食寡思。舉進士不第,時,戈革滿地,遂隱名,辟穀練氣,撰《指玄篇》,同道風偃。僖宗召之,封清虛處士。居華山雲台觀,每閉門獨臥,或旬月不起。周世宗召入禁中,試之,扃戶月余始啟,摶方熟寐齁(鼻合)。」 明.馮夢龍《喻世明言》卷十三:「……於詔書之尾,寫四句附奏,云:『九重天詔,休教丹鳳銜來;一片野心,已被白雲留住。』使者復命,太祖笑而置之。後太祖晏駕,太宗皇帝即位,念酒肆中之舊,召與相見,說過待以不臣之禮。又賜御詩云:『曾向前朝號白雲,後來消息杳無聞。』」這故事就是說陳摶為了修道,多次懇辭宋太祖、太宗的徵召的故事。 「瑞氣出自仙山,俎豆有光,早銜丹鳳九重詔」,整句的意思是:後浦陳氏祠堂所在地,聚集天地山川間的靈氣,這股靈氣自太武山綿亙而來,看那陳氏子弟孝思不匱,祭祀不替,早在有宋一朝時老祖陳摶就懇辭宋太祖的詔書徵召,這股瑞氣莫不是他老人家在仙山修道練就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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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白山上遇見天池》
秋天,應該去旅行。 我們約著走東北。桃園機場到長春,後轉哈爾濱,牡丹江市鏡泊湖、本溪洞、長白山、盤錦紅海灘,再從大連回台北。期待已久的中國十大名山之一長白山,是此行的重點。導遊怕我們期盼過高,一再強調衣服要多穿,天氣千變萬化,一會刮風一會下雨,或許陽光會露臉,不一定看得到天池。並強調當年鄧小平三訪天池才看到真面目,每個人當晚虔誠請上蒼賜予好天氣,別刮風別下雨別下雪別撒迷霧,所有不利條件一一列出。 傳說中有人看過池中有怪獸在游水,而我堅信若有也必定是仙女,不會是怪獸,傳說增添神秘,讓整個天池更加迷人,心情因期待而雀躍。 清晨5:40起床,懶散慣了,極少這麼早起,為了上長白山終究緊張到失眠。住五星級飯店,早餐潦草到只一個簡便餐盒,希望好運到可遇見天池。 踏上長白山第一步消息傳來:「今天可以看到天池」。夥伴們歡呼,趕緊加快腳步,深怕這水只出不進的天池害羞躲起來,很怕變天或是上天撒一把霧。 千年積雪為年松,直上人間第一峰,終於看到天池了,真是一顆明珠、也是一顆晶瑩剔透的綠寶石,更是一面明鏡,靜美到令人窒息,彷彿聽到天堂在呼吸。人真是俗氣的生物,手機不停拍攝,任何角度都要留下美景,個個直嘆幸運,此起彼落的喧嘩真是吵雜,約莫個把小時,當地管理人員說:起風了,快變天,待會就看不見了。何等幸運,可說瞬間窺得天池全貌。 帶著滿足的情懷順便探訪長白山上另外三個景點,沿途發現若要把長白山走的透澈怕要花個三、五天,天然美景盡藏諸深山之中,一日半時也就是走馬看花而已。 小天池的水是黃色,因她的水只進不出,與大天池一東一西,一黃一綠,一池只出水,一池只進水,大自然的奧妙不是渺小的人類可理解,感嘆造化神奇啊。氣候瞬息萬變的長白山,天池的若隱若現愈發引人遐思。小天池不出的水流到地底,到那裡去了?大天池只出不進的水打那來呢? 此山也是中國與北韓國界,因而可以處處聽到北韓口音,商店名字也往往中文、朝鮮文並列。長白山第一勝景「瀑布」凌空飛下,壯觀的景緻,只能說大山大海讓人心胸開闊,是旅行途中舒解舟車勞頓的良方。 個人也遇到一道美麗的風景順便一提:瀑布山角下一對大陸夫婦坐在那兒吃一個黃金飽滿的烤地瓜,好吃的我想解饞,問旁邊的店沒有賣,很是失落,那大嬸告訴我走400公尺山坡上可買到,需要如此奔波當然吃的熱情消失。沒想到那大嬸接著說要分一半給我。本人感動到彷彿已嚐過,趕緊謝她:「不不我不是真的那麼想吃」。旅途中領受他人的善意最容易感動。 長白山溫泉群有著神水之稱,可惜時間短促無法泡湯,只能煮顆雞蛋聊表意思。上山前晚住「中東拉圖摩根」酒店,好奇怪的名字,然而附近的美人松公園株株筆直挺立,像衛兵般佇立,似在守候著誰,四季不凋謝,故有美人稱號。值得一提的是只要是人,生存在任何空間都有人的問題,是晚一棟大樓上一位男子要跳樓,警察警車戒備,這男子不知是勇氣不夠還是俗事未了,第二天清晨尚未跳,夥伴們躁動,替他想了種種未跳的理由,一群過客朝長白山而去,後續結論不得而知。 總之上了長白山一償宿願,遇見天池心情澎湃,見到天池的一剎那,此刻即是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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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住穩歸心懶
1986年(政府開放返鄉探親的前一年),父親輾轉從香港友人口中得知老母親(我的祖母)101歲還健在;歸心似箭,排除萬難,無論如何也要趕緊返鄉探望老母。我想起京劇《四郎探母》的情節,真是為父親感到悲喜交集。前前後後忙活了兩個多禮拜,為父親打點返鄉該準備的禮物與三大件五小件家電用品,好帶回河南老家給奶奶、叔叔、嬸嬸和堂哥堂弟一大家子。 我們連著四年回去探親,實際體驗到「血濃於水」這句話的真諦。第一次拜見奶奶與叔嬸,覺得好親,一點兒也不生份。奶奶一雙手大手握住我的手,笑瞇瞇問我:閨孫女兒,妳今年多大啦?忽然一陣暖流湧上來,我眼眶一熱,竟然語塞,漲紅著臉,大哭起來……。那一幕,我記得好清楚。奶奶除了沒有牙,一臉皺得很有條理的皺紋,老人家身子骨仍然硬朗,行動自如,頭腦清明,眼兒也不花;我們每一趟返鄉十數日短暫相聚,總有說不完的話,一家人哭哭笑笑,演示著大時代悲劇下別時容易見時難的無奈人生。即將回臺北的那兩三天最難受,大夥兒連三餐都沒心情好好吃。奶奶一個人安安靜靜躲在房裡,她日常最喜愛的米糊雞蛋也不肯吃了,屋子裡充滿了濃濃的離愁別緒,心裡真不是滋味。 奶奶104歲仙逝後,父親返鄉的熱情驀然冷卻。我不懂,家鄉不還有父親的胞弟與侄兒侄媳、侄孫輩親人嗎?怎麼就不再回去探望他們了?父親擺擺手,淡淡拋出一句:「天涯住穩歸心懶啊!」這詩句我背誦過,是陸游的〈南定樓遇急雨〉。宋孝宗淳熙五年(1178年)陸游奉詔東歸途中,驟雨突來,風雨相挾,雨幕森森,一時情感奔騰,寫下此詩抒發胸臆。陸游客居蜀地近十年,顯然對成都已有某種特殊的感情,漢中與成都兩地,在他心中各有依戀。日久他鄉變故鄉,此時此刻,詩人要作別蜀地,自然生發不捨之離情。人云:慣住天涯,歸心倦懶,正是如此光景。 陸游這詩句「天涯住穩歸心懶」,是否真成了古今遊子不足為外人道的心聲?自從我嫁作金門媳婦之後,與許多旅臺金門鄉親時有往來,這麼些年來,我細心觀察發現,身邊有不少金門遊子,他們心中也有著故鄉與久居之異鄉間的情感矛盾。人在臺,心卻懸念著金門;一旦人回到金門,卻又身心不得安頓,返臺之心不知為何又急切躁動起來?於是,內心澎湃的情感在兩地之間拉扯。曾經不只一次聽到蔡姓友人與李姓友人這麼形容,他們內心常為金門島鄉與臺北兩地的情感糾結所苦。此間的情緒轉折,別說是外人不能理解,就是遊子本人,恐怕也很難以三言兩語說清楚吧?那麼,離鄉背井,客居異地的遊子,魂牽夢繫著自己從小生長的家鄉,究竟是真正的鄉愁呢?或者,只是心靈上某種抒情的說法?實不得而知。 常聽人說:故鄉有著母親的溫暖,投入故鄉懷抱,就像在母親的懷抱裡一樣,充滿幸福與安全感。心想,當年的父親,歸鄉之心如此迫切,是不是因為有老母親在那兒。沒有母親的家鄉,還溫暖嗎?還尋得著幸福嗎?可俗話又說:人不親土親。這麼看來,故鄉,還是最值得依戀的,對吧?那麼,所謂的「天涯住穩歸心懶」又該是怎樣的一番弔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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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與讀書會
這是個3C氾濫、資訊爆炸的時代,不必上學,不需老師,不要同學,只要打開電視、上網、Line來Line去,就有源源不絕的資訊足以讓我們吃飽、吃撐。 君不見,我們周圍的人都成了3C低頭族,明明是一張餐桌4個人,還是你看你的手機,我打我的電腦,彼此之間,既不相顧,更是無言。科技的進步,實現了「天涯若比鄰」的夢想;科技的進步,也造就了「比鄰若天涯」的疏離。看一看宅男、宅女叢生的新社會,這樣的社會是不是也喪失了什麼? 我喜歡參加讀書會。 學生時代不說。進入職場,當了老師之後,時不時參與教師讀書會、寫作讀書會、藝文講座。退休之後,更參與教會讀經班。 1980年代,金門高中教師讀書會由英語老師發起,利用某個星期的下午時段,近10位老師共讀英美小說,包括短篇小說、長篇小說。年輕好學的英文老師利用此讀書會練習他們的英語對話。以我的英文程度,在眾英文老師之前,當然沒什麼發言的機會。故當時讀了什麼書?我已忘了,只記得讀書會結束,會長楊素月老師送了我一大束鮮花,肯定我的全勤參與。 1998年,金門寫作協會成立,讀書會是重頭戲。開山理事長溫仕忠老先生一口特濃的廣東腔困倒眾生,幾乎句句話都要依賴教育局課長許能麗來「聽佛字」,所以寫作協會的實際運作完全由許能麗大姐大主導。在新落成的社教館文藝之家,2個月聚會一次,輪流主持,大家喝咖啡、聊大是、說大非,書香咖啡香,會後還寫閱讀心得發表於《浯江副刊》。讀書會持續了3年之久,一群近20人的半固定的班底,共看了不少雜書,也共喝了不少咖啡,培養出一份「閱讀情感」。 進入2000年代,寫作協會的會員大半退休於職場,按照理想,退休的公教人士應該更有閒情、更有閒時來讀書,不想,歲月無情,長期被我們操勞過度的眼睛也告老了,紛紛老花!於是,我們的「紙本讀書會」不得不轉型為「電影讀書會」。 2008-2009年,以寫作協會為班底,在金門社區大學李沛慶校長的支持下,以近10個月的時間,1個月2場,密集辦了20場的「樂齡電影讀書會」。此階段的讀書會以「影像對談」為主,廣邀藝文人士參與,大家輪流主持。不同的主持人選取不同風格的電影或影像,引導大家觀賞。 看電影沒什麼,有什麼的是共看之後的「對談」。基於培養多年的「紙本閱讀情感」,這個樂齡電影讀書會很容易就進入「以文會友」的氛圍,大家「盍各言爾志」,既能無拘無束地抒發己見,也能認真洗耳地聆聽彼聞,彼此順暢交流,談笑風生。寫作協會第3、4任理事長楊清國校長一仍前輩舊貫,以場場出席來鼓舞大家的熱情參與。 2012年,金城鎮長石兆瑉為活化浯江書院,支持「金門書院」新立,會長李福井先生,總幹事邱英美女士。書院不定期地主辦高規格的「書院講座」,廣邀臺灣名師飄洋過海來金作2天1夜的開講,講師有辛意雲、陳若曦、張亨……等等。講座場場盛宴,次次精釆,除了午後的書院講座,還有星空下的品茶說藝,故交流熱烈,屢屢為文友們帶來精神與物質上的豐收!寫作協會當然大力捧場金門書院活動,第5任理事長王先正老師更是全勤參與。 資訊爆炸的現代社會,讀書會是不是還有存在的價值?我尋思著……。 古哲有言:「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3C時代,獨學已不見得必寡聞,但我還是捧場讀書會,因為我喜歡在讀書會中享受面對面的人情交流,享受直來直往的腦力激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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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岸之美
日前金門縣環境教育學會辦理「東海岸地質巡禮」,深深體驗到金門地質之美,尤其是東海岸,其所呈現的可說包含了金門所有花崗岩及花崗片麻岩之特色,在活動中講師們結合特殊的地質景觀、土地生態及人文故事,讓學員們很清楚地了解到金門是在一億四千萬年地質歷史長河中形成的一個非比尋常的島嶼。 活動第一站叫寒舍花,原名寒石花,因是一片受寒風、雨淋、海蝕等風化後,表面形成一幅如同花朵般的美麗景象而得名。根據當地耆老所述,原為三片花瓣所組成,更像一朵美麗的花朵,但因軍事需要,國軍炸掉兩瓣,故只剩一瓣。但從另一角度看,仍像一朵美麗的花。 有民間故事稱:有一戶人家,因親人過世,特請風水師看下葬地之風水,因剛好在寒石花礁石前,風水師囑咐家屬,下葬當天,會聽到鑼鼓聲響且從礁石開出一朵花,等鑼鼓聲結束,花全開了才能下葬。但主人在當花尚未完全開時,就迫不及待地將親人下葬,結果鑼鼓聲驟然停止,因此花就沒全開完。又傳這朵石花是媽祖遺落在山后的蓮花,後來化成石蓮花,附近有一個岩石形成之小池,傳說是媽祖洗腳的地方,在地人稱媽祖腳桶,又有兩條類似媽祖的裹腳布之岩脈延伸到海中。 接著到后扁海岸,可看到侵入片麻岩中的花崗岩脈,此地的花崗岩據說曾被開採作為台北中正紀念堂的階梯之用。而另一區則出現肉紅色長石,晶體甚大,岩脈中亦常見微小的紅色柘榴子石礦物。碧山村民稱后扁為「寨仔尾」,山后居民則稱「紅波蟬仔尾」,是個有故事的海岸!海濱上有個船形碉堡突立在海灣岬角的高地上,是由花崗片麻岩夾著花崗岩組成一道彎月型的沙灘高地長堡,與海岸的軌條砦構成一幅典型的海岸戰地風情畫。 第三站來到田浦海岸,地質上主要為黑色的片麻岩,具斑狀變晶及眼球狀構造等特徵,屬於英雲閃長岩質的片麻岩,岩體侵入構造清晰的接觸帶,還可見到侵入體邊緣夾進周圍片麻岩殘留的岩塊。海岸出露的岩石具有許多角閃岩脈及受構造活動剪斷呈『魚群狀』的角閃岩包體,乃深部地殼構造活動形成的褶皺狀構造。海岸有多樣的細晶花崗岩脈、基性岩脈與偉晶花崗岩脈,先後侵入花崗片麻岩中。明江夏侯周德興曾在此築巡檢司城,與北邊的官澳巡檢司城和南邊的峰上巡檢司城,共同構築成一條堅強的海岸防線防禦倭寇侵犯。在堅硬的岩盤上築城,居高臨下,又有堅硬的岩盤和城牆作掩護,以逸待勞,故易守而難攻。國軍駐紮期間為擴大防線續築外城,築田浦水庫兼可阻絕敵人海灘登陸,且構築地下坑道貫通其間,形成綿密火網,令敵人不敢越雷池一步,故田浦具有重大的軍事地質意義。 最後來到峰上海濱,呈現一片廣大岩磐露頭,昔日因軍事需求構建甚多的軍事設施,尤其地景形式可暸解此處曾於明洪武年間設置「峰上巡檢司」的地理要件。海岸的岩性以花崗片麻岩為主,其中出露頗多的偉晶岩脈及角閃岩脈侵入片麻岩中,後經剪切作用力而成糜嶺岩結構,更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地質景觀。 如能將這些地質美景結合歷史文化的蘊涵,重新理解環境的意義,並規劃成立有系統的地質公園,與現有的國家公園相互輝映,便能更深入了解具有多樣性地質與特殊地景的金門。甚至若以大尺度方向理解金門土地與人的關係,從地質公園建構出金門島的「來龍去脈」,便能賦予原本生硬的地質介紹趣味性,開拓大眾認識地質的視野,從習以為常的土地重新認識非比尋常的金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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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颺
家裡忽然有個孩子離家了是什麼感覺?以前從來不想這個問題,因打高中畢業後赴台,讀大學、服兵役、考研,再回到家裡,也就是一個過程,和父母、家裡的聯繫都是定期而制式的,反正就是那麼一回事吧,什麼時間該做什麼事,你不走,時間也會推著你走,這一走,走遠了,也走淡了。 當然,你也知道沒法用這樣的邏輯思維去要求孩子,甚至是自己;因為時空變了、角色變了,雖然你還是你,你對孩子的心思或許也和當初父母對你一樣,但有些情境、想法就是回不去了,你或許正在體驗當初父母對你的牽腸掛肚或雲淡風輕,但至少在這個矛盾角色的迴旋裡,你能再有次機會看看現在的自己,是不是漸漸變成早年那個不討你歡喜的自己。 送孩子遠行心情是複雜的。老婆錙銖必較,你則希望讓孩子學著獨立。老婆怨你狠心,你奇怪不知狠在哪裡?當初有人管過你的食衣住行嗎?或許你壓根兒覺得,不管才是最大的支持與信任。定期你會提筆寫封家書,內容不外是瑣碎的生活與心情,偶爾父親會回信道說,「你最近心情不太好?信都寫得前文不對後嘴。」,那時不用email,也不興留底,談的又通常是一個禮拜以前的事,到底是為什麼心情不好,你自己也搞不清楚。就在這種有著時空落差的情境裡,你定期郵寄著一封封的家書,有時通篇也就直奔「安好」兩字,亦足以讓遠方的親人放心,撫慰遊子的心靈。電話你是不常用的,因為只要對方一沈默,不安感就會油然而生,如果只是為了說句「安好」,又顯得刻意而矯情。就這樣你積累了好幾沓的家書,每回搬宿舍、搬家你都不忘仔細檢點封箱帶著,因為那是青春的記憶啊!縱然你知道,早晚有一天家書會丟、記憶會褪,但發生過的情感和牽連,始終不能複製和回溯,就算這樣的牽掛虛無縹緲得如風似雲,但就像是孩子手裡的風箏線,不到風箏斷飛的那刻,是捨不得放手的,因為放手就沒了;沒了,也不會有人去尋。 和孩子溝通的語言是陌生的。有人說:「通訊愈方便,人心就隔得愈遠。」間隔人心的從來就不是距離,而是情感與心思本身。現在的孩子未必不懂心思、不重情感,但或許他願意和陌生人在網上哈拉幾小時,也懶得向父母早晚問聲好。網際網路和手機讓世界瞬間收於掌心,卻把最親近的人推往到十萬八千里。但你也清楚現在的孩子離不開網路了,便如網上說的,「想搞死一個學生。不用斷水斷電斷糧,只要斷掉他的網路,瞬間就是世界末日。」你和網路只能共存,不能抵觸,甚至要學會在孩子網路世界的狹縫裡求生存。生存只是共存的狀態,能不能共喜,還要看彼此的努力;當你在孩子的line上留下長篇大論,他只回覆以「單字」時,你就該發現網路鴻溝已經出現了,你可以選擇笑看人生,也可以繼續苦口婆心,但結局都會是──青春小鳥一去不回來。試著理解他就是當年那個你,或許他也有寫封家書的心思與情感,卻早沒了那般情境下醞釀的情緒與工具,你只能設想他與你有著天生共通的情感波頻;你要讀懂他,他才能看懂你。 白露秋分夜,一夜冷一夜,早晚莫忘添衣。老婆打包著待郵寄的秋衣,天下父母心從來就不講什麼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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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只道是尋常
通常每年的中秋節和教師節,幾乎都差不了幾天,而今年也沒例外。 每逢佳節倍思親,九月份是敬師月,本文先不談「思親」,僅回憶幾位我生命中的恩師,紀念那一段刻骨銘心、當時只道是尋常的歲月。 進入我生命中的首位恩師,是小學教導我四年的蔡清楚老師,在他啟導的歲月裡,班上幾乎每一位同學都被修理過,獨獨只有我,從不識「竹甲魚」滋味,他極為器重我,在受教於他的日子裡,是我一輩子的快樂時光,但他也不只是溺愛,該提點的、應訓斥的還是照章行事。 記得有次家訪,我四嬸婆、伯父、母親聯合起來告狀,數落我放學回家後,無心課業,書包一丟,就只顧著撞球,我從不曾想過最疼我的長輩,竟會無預警的「出賣」我,當下,我羞愧得無地自容;此後懸崖勒馬,重返正軌,但,這需要多大的毅力和勇氣。唉,當時只道是尋常啊! 第二位想念的是國中的李高峰老師。他是我國三的國文老師,大約165公分的身高,恆常一張彌勒佛的笑臉迎人,微胖的身軀、嚴格的作風,是他的註冊商標。印象最深的是他給的作文分數,總落在60分和70分之間,很少給70分以上,至於80分,那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星際分數了。 學期結束前,他煞有介事的要我們把作文分數相加後再除以篇數,當作一次平時考成績,每當同學在統計分數時,總不時傳來哀哀叫的聲音,那悔不當初、哀鴻遍野的景象,至今歷歷在目,唯獨我和吳承明、呂海忠等人,卻是少數能笑著下課的。沒錯,一分耕耘,一分收穫。只是,當時只道是尋常啊! 第三位時常會想念的是周建齡校長。他留給我的印象,我在<含悲忍淚憶恩師~敬悼周建齡校長>已詳述過了,請容我省略。 第四位是陳依煌老師,印象最深的是他的那一席話:「在高中畢業,參加大專聯考那一年,進考場前,我看了四題數學應用題,結果竟考出兩題,多得12分,得以進入中興大學就讀。」對這席話,我在意的是,如果沒有平常的努力和積累,能有這麼好的運氣嗎?我想到的是老師的努力感動了上天,讓幸運之神降臨在他身上。可不是嗎?當時只道是尋常! 印象裡,他每次碰到我,總要問東問西,問得「親像有一枝花」(閩南語,意為:總要問出個所以然來),國中三年,坦白講,我最怕碰到他。有一次,學校舉辦<朱子治家格言>背誦比賽,我因膽怯且準備不足沒有報名,事為他所知,把我惡狠狠地訓了一頓,我要離開前,他嘴裡還念念有詞:「早就告訴你要報名了,你還是沒有報名!」我深知他一向疼我,想要磨練我,唉,當時只道是尋常啊! 高中時的兩位國文恩師~黃書文和鄭藩海老師,較常提及,且至今仍時常請益,此不贅述。 至於大學和研究所時期的恩師,最讓我懷念的是曾端真和歐用生兩位教授,曾教授常拜謁,姑且略過;現只回憶歐教授,他的記憶力超好,記得我和三弟為論、五弟為信,因我們都是他的學生。他常掛在嘴邊的話是:「教育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志業,不要老是羨慕教授,須知,養鴨有養鴨的專家,養雞有養雞的專家,你們要知道,教授不一定會教中小學學生喔!」 個人離開杏壇,倏忽已兩個月了,每逢佳節倍思「師」,在此,我要獻上鮮花一束,遙祝每一位恩師暨普天下的老師們~教師佳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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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墨耀金張自強陳怡 伉儷金婚書畫展
張自強、陳怡老師,師大歷史系同班畢業,民國57年兩人牽手到金門前線教書,任教金城國中時,在教師節928結婚,到今天剛好五十周年金婚,為了紀念這個百年好合的良辰美景,特別連袂從台中回金門舉辦書畫聯展。 民國58年,我正讀城中畢業班,有一位很老的美術老師謝天華,中秋夜在學校宿舍過世,可能是會餐喝了點酒。當時陳怡老師(她先前讀台北師範藝術科,再升師大歷史系)代我們三仁班的美術課,張自強老師當時就教我班歷史課,我們畢業了,兩位老師也就調回台灣任教。戰地險境,悲歡離合,陰晴圓缺,天演而來,五十年歲月的相守實屬不易! 2012廈門市思明區,第四屆鄭成功文化節,在兩岸書法展的筆會上,遇到張自強老師,師生相認並在現場尬書法,離別多年,見面時難,自是敘一段師生、筆墨緣。當時我即寫了一篇〈思明憶王〉,其中一段說了這次的重逢,並簡介張自強、陳怡老師的書畫創作,收錄在《浯江花月夜》我書中。廣東籍張老師留美回國,任臺中啟明學校校長,到省立豐原高中校長退休,一路勤練書法、兼教書法多年。由於家學淵源,績學雄厚,書學眾體皆備,已自成一家,榮任臺中市書法學會理事長。與媽祖同籍莆田的陳怡(誼芝)老師教學之餘,也一路拜名師學畫,勤於創作,擅長花鳥畫、山水畫,筆墨時能別出新意。去年他倆回金門時,他們師大歷史系同班李增德老師(金門高中教我歷史課)的邀宴,再次見面,送我《1999書畫牽手情》畫冊,並訂下這次「伉儷金婚書畫展」之約。 文王姬昌《周易》:「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陰陽合宜,乾坤定位。自強老師平日同好至友,戲稱他們「自公、強嫂」,如果練了葵花寶典,肯定快樂得不得了,更能接近祖師爺太史公的意境。漢武無道,殘害天漢二年(公元前99年),二千多年的切膚之痛,寫下煌煌鉅著《史記》。今天在這紛擾的世道,黑白不明,是非顛倒,史學者能明哲保身,無廟堂之高而處江湖之遠,閹藏史才、史學、史識、史德,獨善其身。呂西村在廈門臨漢石,臨到〈故漢太史司馬公侍妾隨清娛墓誌銘〉中「瘞於永樂亭之西」,永樂亭之西,妳快樂嗎?西村喟嘆:「人世風波多不管,且浮綠蟻且盟鷗」。能夠義無反顧,全心投入書畫創作,無須秉筆春秋,不用臧否時事,倦於月旦人物,而能以書畫藝術的美學兼善天下,樂在其中! 趙孟頫出身趙宋皇家貴冑,宋亡入仕元朝,得元世祖忽必烈賞識,以書畫聞名於世,因而獲「有元一人」的讚譽,卻也招來不少責難。其妻管道昇,為元代著名的女書畫家、女詩詞家,史稱管夫人。有〈我儂詞〉:「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情多處,熱如火。把一塊泥,捻一個你,塑一個我。將咱兩個一齊打破,用水調和。再捻一個你,再塑一個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與你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中國古代才子佳人,非趙孟頫、管道昇書畫夫婦莫屬。趙、管二人除了日常生活中引為知己,在藝術上亦互為知音,終日雙雙盤桓於筆墨藝事,共研畫理,並攜手合繪一幅幅作品,兩人的藝術正如同其情愛一般,水乳交融,達到相濡以沫,相敬如賓的境界。 我以趙孟頫、管夫人忒煞情多,比美張自強、陳怡老師的情多處,藝事火紅,筆墨情濃。金婚之展圓滿,更相期白頭到百年,期待鑽石婚,再迎浯江秋月圓。僅撰「書畫同源筆墨情摯;文史通義金石心貞」草書大紅喜聯,奉以申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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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一記憶
一九九九年的秋天,開始了高雄、民雄兩地跑的進修生活,那段日子每週最少要留在中正大學三天三夜,由於沒有宿舍可住,於是在研究室裡自備簡陋的沙發床,白天是權充沙發雅座,夜寢時攤平就成了臥榻,那尺寸的空間是除了聽課之外,生活起居與讀書的地方;離開學校數年,對於早在紅塵俗世打滾的人來說,入學雖已不是新鮮人,但重做馮婦再當學生,卻是很奢侈的享受,即便今日回想,依然點滴在心頭。 記憶清晰的是,那年的九月二十日是開學日,當天一大早的第一門課是「總體經濟理論」,因為是必修課,還是資格考的考科,開課的李老師完全沒有所謂的開學緩衝期,一如昔日風格,開學日即開課日,三小時的課上好上滿,下了課只見同學們眼神無助的交會,一個個幾乎是癱軟在座位上,連午飯都沒心情吃。即使事隔多年,當天的這堂課依然印象深刻,還記得是在肅殺氣氛的教室中,緊盯著黑板上的動態方程式,過程中還不時夾雜著地震的突襲,幾次短暫但明顯的搖晃後,隱隱感覺似乎與過往的經驗不同,雖有些忐忑不安,但也只是一閃即過的念頭,並未在意。多年後翻出當年的隨堂筆記,赫然發現第一頁竟寫著「聽說會有大地震」幾個字,如果當時多寫個問號,不知後來大地震是否就只會是疑問句而非肯定句了。回想那天,因為學校位處斷層帶,零星的地震也就見怪不怪,殊不知十數小時之後,一場驚天動地的劇變正在醞釀。 當晚,因留在研究室看書寫作業,一直忙到午夜過後,看看隔壁同學的燈也亮著,便過去串門子,正當聊得起勁時,忽然一陣天搖地動,雖然只是身處五樓,依然讓人驚慌,只見櫃子應聲傾倒,書一本本的砸落,我與同學一人一手撐住身邊的櫃子,避免被壓傷,另一手則互相扶持,並彼此安慰說「應該很快就過去」,但是,真的沒有很快就過去!等到第一次主震停了,我們直覺反應是-大地震!這時,打開收音機,收音機斷訊;上BBS看最新留言,BBS停留在十分鐘前的訊息。這時才驚覺應該打電話回家報平安,沒想到,電話也不通,還來不及害怕,餘震接踵而至,我們就在一次又一次的晃動中,終於繞過滿室狼藉奪門而出。後來,總算是在反覆的斷訊與撥號中,終於確認家人都平安無事,但住家是高樓大廈,即使非屬主震區,搖晃震動的程度亦讓人不知所措,他們受到的驚嚇似乎更為嚴重。 那一夜,就在管理學院五樓的走廊度過漫漫長夜,直到凌晨四點,經歷屬不清的大小餘震,總算震與震之間的時間越來越長,便各自回研究室收拾。說是收拾,其實也只為了能有一棲身之處,說是睡覺,內在莫名的不安與外在頻繁的餘震,那一夜,又豈能安枕? 天亮後,才知道學校內多數的住宿生,竟是奔逃至空曠的大操場度過驚心動魄的一夜,而圖書館更是災情慘重,恢復舊觀則是一年後的事了;於是,趁著學校宣布停課,連忙驅車趕回高雄,在高速公路行進的路途中,依然可以感到餘震並未停歇,這一趟回家的路,心情特別沉重;後來,接到母親的電話,才知道隔著台灣海峽的金門也受到地震波及,老家舊宅在那一年年初甫修繕完工,經歷那一晚的震撼,除牆壁塗漆略有龜裂外,其他皆安好,大地震隔海襲來,花崗岩的金門島即使無法拂逆,所幸影響有限,但人心的恐慌,卻是前所未有的。 再也沒有比那一夜,更讓人期待天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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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自己‧定位自己
離開金門中學已四十餘載,這些年,長居台北,鮮有機會回母校,重溫校園舊景,遙望白宮(中正堂)不改當年英姿,於風中卓然而立,拂我白髮,啞然無語;每年鳳凰花開季節,一批批的學弟妹們領到畢業證書,步出校門,各自追逐夢想於天涯海角,分散各處,多年後都各有傑出的成就與表現,金門中學這個培育人才的大家庭,是可愛的、可貴的、溫馨的。 八月底,廖俊仁校長邀請我回校,對學弟妹們做一場演講,就個人長期在外地生活、工作上的經歷和心得做些分享,我思考了一下,就決定用「定位自己,決勝未來」為題目,提出個人的觀點、想法、以及工作上的經驗與學弟妹溝通討論,希望能做為他們在家庭、學校,及社會上,如何扮演好自己角色的參考。 年輕人必須要有理想,訂下目標去追求,人生短短幾十寒暑,容不得時間的耽誤與抉擇的錯誤,中國有句話:「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說明了選擇比努力更重要,因為在錯誤的方向奔跑,永遠到不了目的地;男人入錯行是因為不了解自己的專業能力和人格特質,女人嫁錯郎是不詳細確知對方的背景與實際狀況而做了決定,這些錯誤的決定,必須付出半生勞累或一生的幸福,孫子兵法裏最經典的一句話:「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知己知彼」這是很完美的條件,可以決勝於未來。 「知己」、「認識自己」,在生活及生命過程中是很重要的概念,一個不會游泳的人涉入深水區,是極其不智和危險的事;昔日,我曾在監獄擔任輔導老師,常被指派主持「出監座談會」,我常提醒這些即將出監的受刑人,不想再回這裏,要記住兩句話:一、寧願吃虧,不討便宜;二、當熾熱的慾念超過你的能力時,便是痛苦和災難的開始;當下有人提問,如何才能做到?我告以「認識自己,定位自己」。 當我們清楚明白自己在家庭是為人父母、兄弟、姊妹的角色時,就不會踰越分際,權利、責任皆有擔當,家庭呈現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祥和氛圍,能夠定位自己,在學校必然是尊師重道的好學生,在社會上處事工作也會是好老闆、好部屬、好同事;處處與人為善,沒有爭執暴力,心靈便會一片平靜祥和,相由心生,展現出慈眉善目的敦厚風範,舉手投足都令人如沐春風,好人緣、好運氣就會伴你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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砲火下的一帖撫慰劑
「蹦--咻--凍!」這是砲彈劃破黑夜、白晝,飛越天際的呼嘯聲音。雖然,砲聲已遠離,但那聲響仍深刻印在腦海裡。 那年,砲戰來得突然,一時,大家還沒來得及構築防禦掩蔽。記得家裡一開始躲在大廳供奉菩薩前頭的八仙桌下,這只是求其心安的做法,認為菩薩會保佑;住家四合院的瓦片屋頂及八仙桌面,怎經得起那瘋狂砲彈的肆虐摧殘。記得當砲彈來襲,祖母經常燃起三炷香,走到天公爐下,對著蒼穹,口中念念有詞祈求平安。祖母祈求神明「將砲彈撥到海裡去,不要傷到人。」砲戰一天天持續著,不得已家中挪出一個房間,父親買來數個圓形大汽油桶、幾片寬厚木板,將木板架在桶上,上頭再堆放著裝著沙子及海蚵殼的麻袋,一家人便躲在這狹隘的空間避難。等到砲聲遠了或停了,母親便利用這空檔草草煮食。 自砲戰爆發及其後的「單打雙不打」,戰事持續長達二十年之久,家鄉被砲擊蹂躪高達數十萬發,每寸土地幾乎被翻了過來。在這鬼魅陰影揮之不去,生與死一線間的日子,居民心中的沉悶可想而知。就在這「單打雙不打」的時刻,東門的戲班子成立了。戲班利用雙號沒有砲擊的傍晚,借用人家一處已傾頹的大厝廳堂空地,透過兩盞「磅燈」的照明開始排練戲曲來。霎時間,鑼鼓銅鈸喧天,絲竹管絃大奏,背台詞對白的、吟唱的、練身段的,各自忙著練習。台下聚攏了觀賞及取樂的鄉親,成了這苦悶年代的一帖撫慰劑。 至今,我仍然極為推崇鄉先輩的卓越能力,成立一個戲班子是何等繁重複雜事?而這些先輩卻舉重若輕,要導演有導演、要樂團有樂團、要劇情有劇情、要戲服有戲服,要化妝有化妝,在那個艱困的年代,如何完成的?又如何籌湊經費的?不得不叫人佩服。 排演的戲是來自水滸傳,回目為「小霸王醉入銷金帳 花和尚大鬧桃花村」。話說無賴一個的小霸王周通,盤據桃花山為王,四處打家劫舍。後來,看上桃花莊劉太公的女兒,便送去金子布疋,欲強行招贅做女婿。此刻,正值花和尚魯智深經過,無處投宿,只得到莊上借宿。魯智深聽了劉太公述說原委後,怒不可遏,便佯裝起太公的女兒,當晚,躲進太公女兒房間等候周通來娶親。小霸王不疑有他,興高采烈率領一撮嘍囉提著紅紗燈籠敲鑼打鼓來迎親。當他進入沒有點燈的「娘子」房間,沒想到他「娘子」如此孔武有力武藝高強,小霸王被打得鼻青臉腫叫苦連天在地上爬著。最後,只得爬出房外落荒而逃。 不過,這齣戲做了些改編,將粗獷的花和尚魯智深,換成了一位文韜武略兼具,氣宇軒昂的年少英雄,大概是想塑造才子佳人的浪漫氛圍。雖然時光已遠,記憶有些模糊,不過那場戲,導演阿吃師指導少年英雄與小霸王間的武打戲,卻是印象深刻精彩極了。那武打戲不但含有武術的修養架式又逗趣好笑,引來圍觀鄉親大笑不已。 那段心情沉重的日子,這戲班子除了排練現場的熱鬧氣氛,感染鄉親忘掉煩憂前來圍觀。同時,也應各地村落酬神做醮的邀約前往娛樂鄉人。最遠還到島的另一頭下湖村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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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中學的第二個節點
今年是八二三砲戰六十周年,金門中學選在十月十日,當年學子大舉逃難抵達台灣的日子,號召老學生返回母校中正堂,舉辦重回歷史現場大會師的紀念活動,委實富有時代意義。金門中學能夠掌握肯綮,無疑的在校史中添上一筆。 金門中學從一九五一年,胡璉將軍合併私立金中中學與私立金東中學伊始,這是第一個節點,是金門中學校史重中之重,必須先釐清清楚,才不會以訛傳訛,貽誤後昆。 一九五四年九三砲戰爆發,隨後三位老師在後浦南門被冷砲打死,為了師生的安全,當年年底遷往陳坑的陳景蘭洋樓;一九五八年八二三砲戰爆發,十月六日中共宣佈停火一周,金門中學八百多名學生寫下了流亡台灣的歷史篇章。這是金門中學的第二個節點。 金門中學這次的活動有兩個重點:一、烽火學子回顧座談,這部份以影片製作,選擇十個代表性的人物現身說法;二、老照片回顧展,公開徵求提供照片,配合展出與播放。 金門中學適時跨出了這一步,難能可貴,它正視歷史、回顧過去、展望將來,金門中學站在一個歷史的制高點上,總結過去一頁悲辛的歷史,開展新時代的教育偉業,所謂承先啟後。金門中學的作法值得肯定。 然而金門中學的作法美中不足,這樣一個大時代的動盪事件,牽連金門莘莘學子八九百人,今天只以錄製區區十個人的影片作為代表,一個人講個十分八分鐘,怎能曲盡其中的酸甜苦辣呢?金門中學可以大做而不願大做,到底原因何在呢? 前不久回金門一趟,在路上偶遇金門中學的廖俊仁校長,他聽人家的建議,認為如果大做會有很多重複。我覺得這是流於偏聽與過聽,每一個人的生命深度是不一樣的,它因之所構成大時代的滾滾浪潮,每一個人都有刻骨銘心的記憶。今天要從微觀中去顯現宏觀的史詩,寫出每一個人的生命故事,那一部份雷同只是歷史的枝葉,根本不是採擷的重點。 其次,金門中學徵展老照片,這是很有意義的事,喚醒民間沉睡的照片讓它重見天日;但是資料是死的,故事是活的,只有會說故事的歷史照片才有歷史價值,否則再隔著幾十年,誰也解讀不出照片的人物故事,到時空有照片也是沒有用的。 金門中學從九三砲戰遷校陳坑陳景蘭洋樓,到八二三砲戰流寓台灣三十九所省中,按照佛家的說法,所謂「百千萬劫難遭遇」。金門中學經過這樣的大風大浪,從浪尖中反而培養出許多優秀人才,這些老學生都已八十歲上下了,平常在報端偶而可以看到他們的回憶文章,然而有系統而大手筆的展顧,金門中學今年算是第一次。可是仍然覺得是應景的作法,金門中學仍無法對歷史作清楚明白的交代。 國要有國史,校要有校史。金門中學還沒關閉電腦網頁之前,把金門中學說成是胡璉將軍合併金湧與瑞欽兩所私校而成,這是沒有根柢的,幾十年來大家習焉而不察,可見大家對金中的源起不瞭解也不關心,所以讓它一錯幾十年。 如今金門中學面對八二三這一段滄桑歷史,何妨全面而深入的探討,現在如果不做,再過幾年之後就太晚了。金門中學是一個由外來的將領胡璉司令官所發軔,創立了不世之功。廖校長也是一個外地來的,如果他能把金門中學的歷史建構起來,成為藏諸石室的金櫃之書,與金門山川永留傳,這是不朽之功,可以跟胡璉將軍後先輝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