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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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的陷阱
可以用「雨後春筍」,解釋台灣的藝文活動。約莫九○年代中期,地方文學獎、大學講座、各式主題徵文以及參訪等,都在社會富裕以後,資金的運用有了轉向。我的孩子也跟上這陣「雨」。三個月大時,宛如袋鼠,掛在我胸前,與前輩作家,在天祥晶華飯店等處合影。好多抱過他、逗過他的作家,都要問,「小雨讀幾年級了啊?喜歡什麼、有女朋友嗎?」 九月,我應邀到美國洛杉磯演講,遇見施叔青,閒聊家常時,提到她的妹妹李昂,「她認識我的孩子呢,還曾一起參加金門、廈門兩岸海中會。」出發前,我難得在臉書放了與孩子的合影,李昂留話,「不知道那個大眼睛的小弟弟,還記得我嗎?」 旅程,有記憶與無法記憶的。三個月大,孩子宛如袋鼠,掛在我胸前,搭乘遊覽車不慎撞痛額頭大哭,當然無法記憶,但十歲那年,與我參訪苗栗三義,參觀農業再造,倒記得比我牢靠,幾年後無意中重履現場,比我更快辨識用餐地點,驚呼,「小白還在!」孩子指著餐廳旁一隻白狗,仍穿著花布衫、懶洋洋躺在大馬路邊,只有車子零星駛近,才會站起來,朝向來車;也不吠、只是盯著看。難道連小白,也在辨識曾經接待的來客? 那一年,我應農委會與基金會邀請,參觀三義村農業再生。一個重點是「飛牛牧場」,以及依繞它,成為聚集經濟的有機農園、水梨園跟養雞場。我們對四份村參觀「悠然有機果園」,更感興趣,親睹果園怎麼不破壞生態,結合水土保持,培育優質水果。 果園位於坡,驅車而至時,水保局工作人員已等候片刻,車門一開,他趨前,笑容純樸可掬,猶如即將參觀的果樹。果樹下綁著許多只塑膠瓶,近看,上頭密密麻麻地黏滿許多蚊蟲;許多橘子的外皮,卻貼著紙張,這是怎麼一回事? 工作人員說,空瓶用來吸引果蠅等害蟲。果農先在瓶子外頭,塗上足以破壞雄蟲生殖力的荷爾蒙,蟲失去繁殖能力,危害便降低了。以往,果農為了避免陽光直射,造成果實枯乾,失去水分,多會噴灑薄薄的碳酸鈣,現在栽培方式改變,不用藥劑,卻一顆一顆地,在水果的受光面貼上貼紙,俗稱「貼屁股」。 多年後,我到黃山參訪,司機熱情,介紹私房景點,引領一行人參觀謝裕大茶園。茶園種茶也「種貼紙」,蓊鬱的青翠之列,白色貼紙像一面一面的扇,不為茶樹搧風,而招來蚊蟲,走近看仔細,有我們認得的果蠅,以及各式各樣無法辨識的蟲。我有一股惻隱,關於那些蟲屍,先撲後繼地投進一只陷阱;我又有一層生存意識,關於自然與生存,誰不是先撲後繼地,投入一場戰爭?無論那是明顯或幽微,都是爭戰。 跟施叔青提起李昂與我的孩子,我想起曾經造訪的果園,那短暫的幾小時,是我們與天地、與果樹、與草的新認識,那也讓我感到,彷彿一陣風雨之後,孩子就長大了。 關於長大、關於時間,誰不是先撲後繼,但又人人沒有把握?有時候,我跟孩子會避談成長這件事,想像他依然是隻小袋鼠;我知道,這是身為人父的甜蜜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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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 慶
最近參加兩所學校校慶,感覺時光飛逝,留下來的儘是記憶的痕跡。記得二十五年前我擔任古寧國小校長時,舉辦學校第一次八十週年校慶,那時除金門高中職有校慶外,國中小尚未有學校辦過。由於常看到台灣國中小都有校慶活動,發現校慶活動不但可以激勵學生上進、展現學校辦學成果、結合校友帶動學校發展、配合家長活絡社區,以及教育學生開拓視野等,而且藉著校慶,邀請校友們回母校,除了回憶當年在學校學習的情景,也希望透過校友們分享自身的成就以鼓勵學弟妹們努力上進。 在學校成立校友會與選拔傑出校友方面,古寧國小與金沙國小是最早推動的學校,記得當時在古寧國小,在地方家長及歷屆校友的策動下就籌募了一百多萬的校務基金,使得學校能多一筆辦學的經費來源,因此與台北市大直國小結為姊妹校進行交流,並與烈嶼卓環國小一起辦理城鄉交流,也為社區失學民眾辦理夜間補習教育,記得當時的古寧國小與湖埔分校共成立了三班。這也是延續之前服務的金沙國小之活動,這些活動不但獲得社區民眾很大的回響,而且使教育部後來主動編列預算補助,促使我更具信心努力辦學,充分發揮我的教育理念。 另外辦理假日校外教學活動,不但能增加學校教學領域及校譽,而且也擴大學生視野,讓整個學校活絡起來。多年來累積的辦學經驗先後在任職的金湖國小、烈嶼國中及金湖國中也均延續辦理與推動,這些也都是因為舉辦校慶所衍生出來的教育活動。 校慶的確對學校校務發展有很大的助益,校與校之間有見賢思齊之效益,且具有相互觀摩與切磋的學習機制,尤其對學生學習態度與學習成效的提升更有很大的幫助。曾有畢業的學生回母校與我聊天說,他因為有校慶活動才有機會回到母校,由於又是傑出校友,真正體會到「今日我以學校為榮,他日學校以我為榮」的真義。曾有老師對我說,校慶雖然是很忙的活動,但對學校的幫助非常大,尤其在頒發學校有功人員時,對同仁的肯定及激勵真是令人感動。而且透過校慶各項活動之舉辦,也是檢驗學生學習成果的最好時機,讓學校老師在一年一度的校慶中展現其最好的教學成效,而傑出校友的出席,更是彰顯老師成就,與有榮焉的時刻。 總之,校慶可說是校務工作頗為重要的一部分,對校長、教職同仁、學生、校友、家長之激勵與肯定具有很大的作用,尤其可將教育之功能擴大到家庭、社會、國家。就如湖埔國小傑出校友楊永斌院士於校慶中感謝母校師長當時的激勵與教導,以及學校優秀學長作為他的學習楷模,他才有今天的成就。楊永斌院士在學習過程中抱持著「擇善固執,與時俱進」的理念,才能邁向國際,成為美國、奧地利、澳洲及中國等科學研究院的院士。由上可知,校慶不僅提供在校教職員與學生們展現與表彰成果的機會,具有宣揚學校榮耀之功能,更給予校友們回顧求學過程,感謝師長培育之恩的場合,具有承先啟後之意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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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舉
約莫再有十來天就要進行五合一公職人員綁十項公投的選舉了。對選舉這檔事有些人將它當成定期的「功課」,但可能有些人是愛恨交加的。畢竟選舉投入的成本高,候選人都有輸不得的壓力,不能輸除了要證明自己足夠好以外,還得順帶讓選民知道對手足夠的糟;兩相對比之下,或許更能讓自己站在較好、較高的位置,睥睨風雲,贏得選舉。 於是乎對於選舉我們有了許多說法及形容;比如:「選舉嘸師傅,用錢買就有」、「在爛蘋果裡選個比較不爛的」、「作賤對手就是成全自己」、「美麗的不在過去,只在勝選的剎那」。有了這些超乎常理的說法及定律,反而讓我們忘了為什麼要選舉?選賢與能呢?為民喉舌呢?這些從來就不會是選舉的主軸與重點。就算有候選人執意打清新形象牌、用政績說話,但那擋得住、忍得住舖天蓋地的負面攻擊!因為這樣的攻勢通常是極有效率,這可不像江戶川柯南說的,「真相永遠只有一個」;複雜的事,攻訐只需一句,辯解卻要千萬句,何況還得保證大家願意耐著性子聽你道分明。當然,對手要的或許本就不是真相,而是要將你拖入「無間地獄」。所以,告來告去,抹黑、汙衊都是常態;溫良恭儉,絕對「不讓」;撕裂、詭辯、作賊的喊捉賊,無不用其極。所幸的是這樣的「常態」是有限期的,通常到投票日便戛然而止;沒人在意真相,沒人會管結果,所謂的「為民喉舌」原來只是空話一句,留到下回選舉再吵一次。這就是我們現在一點都不好看,更不平靜的民主選舉。 民主選舉,人民當家作主,但,「民」在哪裡?今年的選舉因為有了高雄韓國瑜的橫空出世,蔚為一股「韓流」,倒是意外的平添幾分樂趣。民進黨的所有黨、公職人員都將其視為假想敵,急欲挫其聲勢、去之後快?但這個人打的就不是傳統的選舉;一句「高雄又老又窮」、「不談政治,只要經濟」,就讓已在高雄執政二十多年的民進黨眾要角如鯁在喉,嚥不下,也吐不出去。其設定選戰主軸之精準著實令人嘆為觀止,加上形象草根、不出惡言、口才便給,更讓他打出一場非常態的漂亮選舉,而且他影響的還不只是高雄的選舉,「外溢效果」也波及其他縣市的各項選情。韓國瑜真能把高雄「綠地變藍天」?已成了這場選舉最大的懸念與最熱的話題。我們甚至可以大膽的預測,不管勝負如何,他都會是國民黨最亮的太陽,以及這場選舉最大的贏家;何至於此?在他堅持的「非常態」裡,或許我們看他正在嘗試找回「把謬誤當真理」的「真理」;人民的眼睛不見得是雪亮的,但看多了也會厭倦、也會麻痺。謊話不會因為說千萬遍便成為真話,同樣的,被晃點、被欺騙也會有個終極。 真理不是靠喝彩造出來的,是非也不靠投票決定。「韓流」頂得了一時,撐不過一世,韓國瑜遲早也得「下凡」來排解世間俗事,屆時的他還是不是如現在般的眼界正確、英勇無比,是全盛時期的馬英九,還是另一個陳水扁、下一個陳菊?誰也說不準,興許他還能註腳一個屬於韓國瑜的「定義」,為台灣的民主創一個新局。 五張選舉票、十張公投票,注定了這是場訴求多元、複雜無比的選舉;選舉過後,飯一樣要吃,日子一樣要過,希望會有人找得到民主的「初心」,知道「民」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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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過高牆當男人
政府欲推行募兵,取代徵兵制時,我們一家非常關心,巴望著孩子能獲得「豁免」,免服或少服兵役。 價值觀常被時代賦予以及重新定義,幾十年前,台灣社會對「男人」的定義,不在於滿十八或二十,而是「當過兵了嗎?」有位優秀的朋友,讀、寫、觀點都非常卓越,唯一的遺憾是沒跑過五百障礙,沒有當過兵。而大陸同胞到台灣,最感到驚奇的事件之一,是台灣男人幾乎人人都要服兵役。 當然,有人利用權限或者法規逃脫了,像是連勝文,致使陳水扁打選戰時,其子陳致中拍攝著軍服、單手伏地挺身的文宣攻擊。後來證明,文宣只能是文宣,陳致中入伍服役後,享盡特權,必定連「五百障礙」都沒跑過,正應了那句話,「刮別人的鬍子容易啊」。 出身金門戰地,從小看慣軍旅與操練,自覺體力尚優,應可勝任。高中畢業前,老師公開詢問誰願意提前服役,全班四、五十個人,幾乎都高舉著手,到了體檢報到,只我一個人。 雖一人,我仍獨往,深信能夠當個好軍人,沒料到「睡覺」就是一個大問題。晚上十點就寢,同袍操勞累,雖快速入眠,卻不安靜;陣陣車鳴、齁齁雷響,我躺在床上,以棉被掩耳敵擋、以默數呼吸遺忘,都無法好好睡上一覺。常是熬到兩三點,才倦卷睡去。我因此省悟,當好軍人的首要秉性,必須好吃好眠。 看多了操練,並不代表可以勝任,「五百障礙」就是最大的考驗。 它的項目有快跑、爬竿、跳壕溝、爬矮牆、以及持槍匍匐前進,通過低矮的鐵絲網。一次操練,看見身高一米九的大個子,攀爬兩公尺高的「矮牆」,竟蹬不過去,一米六多的矮個,反而飛躍而過。我跟同袍不解竊笑。等輪到自己上陣,警覺到多數人的實力,都在臨場時,折心損力。平日不費事即攀過的「矮牆」,掙扎一番才克服,正式戴上鋼盔、繫S腰帶、扛槍,身體負荷重,再戰「五百障礙」時,卻在「矮牆」前手軟乏力。最後只能繞過去,失格,加入集訓名單。 募兵或徵兵的新聞,吸引我注意,是為人父的焦慮。要當「虎爸」,把虎兒子推落山谷,再看他掙扎而上,為人父者,必得堅定、必得有信念。長期以來,服役與「獨立」、「長大」,畫上等號。母親多次在假日,舟車勞頓,上受訓中心看我,帶來牛肉乾、汽水等零食,看我飢餓吞嚥,是否感慨我餓得如此厲害?看我的體魄漸漸壯碩,對我的長大,又感到欣慰嗎?當時母親心中,必定兩難,欣喜我長大、又擔憂我忘了她;高興我能獨立,又憂心我的獨立,剝奪她照顧我的習慣。 會客時間不長,我目送母親,走上停在操場旁的交通車。車子開走了,我仍看見母親,幾步一回頭,頻頻揮手,那像在說,別送了,回去吧;又像說別擔心,我們都會好好的。交通車離開以後,我沒有回到營舍,而回到五百障礙場自我磨練。持裝備爬竿,臂力耗費殆盡,再戰矮牆,自然就過不了,它們必須雙手、雙腿合一,才能克服。 我一次一次地,面對它、衝擊它、挑戰它,在幾天後的測驗,終於克服了,還成績出色。我氣力放盡,連連喘氣,朝母親上車處淡淡地笑,跟她說,我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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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孫女的首幀獎狀談起
孫女菀菀從小就喜歡塗鴉,家裡的可用空間幾乎都有她的足跡,平日她跟鄰居玩累了,就相約為圖案上彩,在一旁觀看的妹妹,也學著依樣畫葫蘆。 剛開始,我還沒注意她上彩,有一次,她把一張心血結晶拿到我眼前,淘氣地說:「阿公,你看我畫得怎麼樣?」當時我正在看報,我放下手中的報紙,仔細的欣賞她的畫作,直覺她配得非常出色,我問是誰教的,她說是媽媽,可是當時她母親還沒下班,想必是昨晚媽媽指導了一些,下午放學後完成的。 這讓我想起了菀菀的姑婆,她姑婆唸小學時,繪畫的功力在同儕中是首屈一指的,剛好她的導師是我特師科同學,有一次碰面,她對我說:「同學,你妹妹的作畫功力,學校的老師都很讚賞。」這是我第一次聽人誇獎家人的繪畫天份,其實,我們陳家,除了我以外,幾乎都有書畫的功底,尤其是二弟和三弟更是秀出。 猶記得我還住金城北門玉蘭花下時,有一次中國時報舉辦全國繪畫比賽,當時大女兒唸金城幼稚園,巧的是她的導師是我特師科同學,當時一班可以報名五位,大女兒不在名單內,下午放學後,我去接她回北門,巧遇其導師,她告訴我:「明早的繪畫比賽,我沒有幫阿羚報名,不過現場接受報名,你如有興趣,可以帶她去!」回家後,我告知內人此事,內人說讓她試試看,女兒也躍躍欲試,當下內人就幫她惡補:小女孩要怎麼畫?小辮子要怎麼畫?花要怎麼畫?草要怎麼畫? 第二天,我騎著自行車,載女兒去莒光樓參加比賽,只見現場人山人海,好不容易才完成報名手續,父女倆找了個有樹蔭的地方坐下來作畫,我對繪畫一竅不通,只能在一旁加油打氣,女兒口渴了,給她遞水,餓了,讓她吃點西點麵包,我所能做的只是這些而已。好不容易捱到大功告成,繳交了作品,才告別了莒光樓。 約莫過了兩三個月,女兒放學回家時,手中多了一幀獎狀,她興奮地遞給我說:「爸爸你看,老師要我拿給你的。」我順手接過來一看,哇,不得了,女兒竟然一初試啼聲,就得到全國兒童繪畫比賽幼稚園組佳作,我飛快地騎著腳踏車回家,告訴內人這件好消息,她也高興得合不攏嘴。 寫到這裡,一下子,讓我恍然大悟了,原來孫女的繪畫天份,是在陳家的血液裡面就存在的,不是嗎?從她的姑婆到姑姑,這一路下來,可說是一脈相承的,只差姑婆沒教過姑姑,姑姑沒教過菀菀而已,我才說菀菀身上有繪畫的潛質,這是無庸置疑的。 目前菀菀的姑婆和姑姑均已嫁為人婦,姑婆的兒子且已上國中,他們祖孫三代,從未在畫藝方面有過接觸,看來我可安排時間,讓他們好好切磋切磋,可以想像屆時定是我們陳家的盛會,畢竟這個大家庭是沉寂得太久了,我高度期待這樣的聚會與互動。 菀菀領獎那天,我人在台北,無法躬逢其盛;一回金門,我就迫不及待地奔到文化局展場,找了半天,終於找到了她的傑作,她是五位特優其中一位,畫題是「大樹下」,真的讓我驚艷,因這是她頭一遭,可說是非常難得,非常不容易。 我在想:「現在的孩子,都在家長這棵『大樹下』成長,真是太幸福了。也許,我們該期待他們單飛的日子早早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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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東的李奇茂美術館
2017「金門大學李奇茂美術館」以書畫展拉開揭牌序幕,禮聘盛崧俊為執行長兼館長。今年光輝十月,李奇茂大師懇邀盛館長、我、唐敏達,到他山東故鄉走訪,「山東高唐李奇茂美術館」、「山東聊城名人島李奇茂美術館」當地兩館交流觀摩,受到盛情的款待。 山東,鄒魯孔孟之鄉;高唐,中國書畫藝術之鄉。高唐是國畫大師李苦禪和孫大石(本名孫瑛,台灣海軍退役)的家鄉,並各自建立自己的美術館,而且其他名家的個人美術館林立,所以有書畫之鄉的美稱。台灣知名水墨畫大師李奇茂,被高唐濃厚的書畫氛圍所吸引,2012李奇茂他親自設計的個人美術館落戶高唐,美術館外觀呈帆船形,氣勢磅礡,典藏了自己的百幅佳作,及其收藏的千餘件文物。李奇茂美術館,是在高唐縣政府有關單位的大力支持下籌資興建,「高唐李奇茂美術館」位於高唐縣城區南部「雙海湖生態書畫公園」內,建築面積千餘坪,三帆高聳,意為中國書畫藝術揚帆起航,走向世界。此館為全民公益性美術館,館內同時舉辦「台灣名家書畫展」,作為兩岸書畫藝術交流的基地。 高唐縣轄屬於聊城市,聊城位於京杭大運河和黃河的交匯處,豐富的水城文化建有「中國運河文化博物館」。《水滸傳》《金瓶梅》《聊齋志異》《老殘遊記》典籍中的許多故事發生在聊城。聊城著名的古今名人:伊尹、孫臏、開清狀元傅以漸、武訓、張自忠、傅斯年等。世稱湖光勝景:「南有西湖,北有東昌湖」,聊城東昌湖湖心島的「名人島李奇茂藝術館」2016開館,傳統的園林建築。該館展出了李奇茂新近創作的50餘幅作品,同時在館旁設置李奇茂資料展示廳。李奇茂享有「當代張大千」的美譽,這是他在中國大陸的第六家藝術館,打造成一個兩岸文化品牌共建的平臺,延續歷史文脈、繁榮兩岸的藝術發展。 李奇茂大師出生於安徽省亳州利辛縣,席間每說起母親就熱淚盈眶,從小就在這艱苦的環境中長大,在利辛就有濃厚的興趣學畫,奠定深厚的基礎。利辛政府官員也派人來山東,當面接洽「利辛李奇茂美術館」的建設進度,也交上我們的書畫作品,忝列作利辛館的典藏,將來這第七館開館,也會邀我們同行。隨著大師的腳步,倍感榮幸! 很多人常把李奇茂、李錫奇,李氏二奇大師搞混淆了。 八二三砲戰時,政戰藝術系畢業的李奇茂,在金門服役多次險些遇難,對金門有一分特殊情感。60年前就畫了很多戰地生活的速寫水墨,彌足珍貴,連同他創作的精品水墨畫作共52幅,贈與金門大學,在圖資大樓5樓闢室珍藏,是為「金門大學李奇茂美術館」,這是盛館長一手操辦起來的。 八二三砲戰時,金門本土藝術家李錫奇,師專剛畢業回不了金門,滯留台北教書。他的版畫、漆畫等現代藝術的創作,享譽國際。幾年前金門國家公園預算三千多萬,準備在他老家古寧頭蓋現代藝術館(不稱李錫奇美術館),名家設計新穎的館體,三次流標而作罷!而他本欲送回金門他的創作精品,及他典藏的世界名家現代畫作品,就與金門絕緣了! 今年八月「李錫奇藝術中心」在北市仁愛路開幕了,是由一位香港上市企業負責人所創辦。「李錫奇藝術中心」不僅是一個畫廊,也可以稱之為個人美術館,透過永續的個人作品展示,讓大家觀賞、了解並收藏李錫奇的作品。有了高創價的市場導向,李錫奇迷航了,肯定又回不來金門故鄉了,跟他的美術館一起繼續去流浪!醉鄉金門就這樣無能,網絡不住這隻變調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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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瓜啟示錄
某日,我與同事出差,時過中午,天氣很熱,恰巧行駛經過一個賣西瓜的攤販,同事把車子停下來,下車走過去想買個西瓜解渴,我在車上等了好久好久,他仍還在和小販比手劃腳、討價還價,我忍不住,也下車走過去看個究竟,問清楚才知道,同事怕買到的瓜不熟,不好吃,所以要小販先把瓜剖開給他看,滿意了才肯付錢買;小販認為不合理,要是一連剖了好幾個都不滿意,豈不損失慘重?但是可能是生意不好,就說了一堆理由,希望同事高抬貴手、給他機會,也保證瓜絕對香甜。同事就要求,以滿意的程度打折成交,也就是說,他認為打開的瓜若八分熟就打八折、認為六分熟就打六折,我見小販一張老實的臉,瞠目結舌,結結巴巴地懇求:「不要差那麼多啦!」小販一邊請求、一邊擦拭著從額頭流下的汗水,但同事仍不為所動,也許他心裡盤算著:「你生意不好,天氣又這麼熱,應該會讓步。」一副得理不饒人、吃定你的表情,其言詞令我十分不悅,嘴臉令人作嘔厭惡,於是我走上前,告訴小販:「你隨便幫我挑兩顆,秤一下幾斤重,秤出來多少錢,不必打折,我付給你。」同事從身後拉了我一把,說:「你在搞什麼,能殺價為何不殺價?省點錢!」口氣有點不快,我淡淡回他:「買個西瓜而已,沒那麼複雜啦,我送你一顆!」小販把西瓜分裝在兩個塑膠袋,我付了錢並且謝謝小販:「賺錢辛苦了!」然後逕自走回車旁,同事追了上來,很不高興地責問:「你錢多是不是?」我笑笑說:「請你吃免費的西瓜還不高興啊?再說,我也怕你們在大太陽底下,再僵持下去,可能要中暑送醫了!」他點點頭:「說的也是啦!」他發動車子,往回公司路上,我說不出一句話,一直想著,一個為了照顧家庭而在路邊叫賣、討生活的老實人的那張臉孔,從期待、懇求、無奈,到轉為欣喜的表情,這是環境給他的壓力,張縮之間,而有絕大的差異,但問題在於「人心」,通常人為了自己的利益,一則怕得不到,一則怕損失或減少其所擁有,所以都會在得與失之間執著,不肯退讓,而失去了必須遵循的原則,甚至泯滅了人性應有的善良與仁愛之心。 《論語‧顏淵》記載:「樊遲問仁。子曰:『愛人。』」《說文解字》:「仁,親也。從人二。」也就是說,「仁」是人與人相互關懷、幫助、親愛的一種關係。子曰:「能行五(恭、寬、信、敏、惠)者於天下,為仁矣。」對人恭敬、寬容、守信、敏達、施惠,就是仁心本質的表現;孔子認為,如果社會上每個人都能做到仁,具有仁愛之心、上下、長幼、尊卑有序的禮治社會就不難實現。孔子之後的孟子,繼承其「仁愛思想」,「親親」的基礎上,提出了「仁民愛物」思想;孟子認為,人天性中都帶有「不忍人之心」、「惻隱之心」,是以仁愛要推己及人,即「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形成一個以愛包容和感恩的理想大同世界。 吾人係凡夫俗子,終難臻於格物致知、超凡入聖之境,但源於本性不滅,應知一時為貪嗔癡所迷,造成人際之間無端的爭執與傷害,其實都在一轉念之間而已,是轉向得與失或是與非,也看個人的智慧、胸襟、與福報。 我們常見到某些大剌剌、不計較得失利益的人,大都是朋友很多、機會很多,福報也大,並且生活中自由悠然;反之,處處計較利益、處處怕吃虧、不信任人者,通常朋友不會多,自然獲得的機會也就變少,同時因為患得患失,心靈永遠不會寬廣自在;你要選擇當哪一種人、過什麼樣的日子,當下就可以自我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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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最滿意之一剎那
「凡人幼年所聞歌調,所見景色,所食之味,所嗅花香,類皆沁人心脾,在血脈中循環,每每觸景生情,不能自己。」這是幽默大師林語堂於「說鄉情」裡的話,又說「吾少居田野,認為赤足走草坡,入澗淘小蝦,乃人生最滿意之一剎那。」讓我頗有同感。 林語堂先生是我極為敬重的學者、作家、文化人,他不但學貫東西具有豐富學養,且難能可貴的,永遠保有一份赤子之心。由於童年居住福建漳州,熟稔閩南語。有一回,從國外回到台北,在街頭聽到有人操著道地的閩南鄉音講話,感到格外親切,就讓他高興了許久。 猶記得少年時,於冬夜北風怒號的故鄉老家,坐於眠床上背靠著枕頭,窩在棉被裡閱讀林先生的「生活的藝術」,對於書中談論的人生哲理如醉如痴,著迷不已。 對我來說,人生最滿意之一剎那與家鄉浯江溪這條溪流是密不可分的。童年,夏日時光經常與一夥同伴四、五人,沿著溪流捉小魚、小螃蟹、小鰻魚。溪水有時只淺淺高過腳踝,有些地方深可及膝,沁涼無比。小魚全身晶瑩剔透,一對靈活黑色眼睛,在水中極其靈巧敏捷,常突然一個動作便消失了蹤影,鄉人稱這小魚為「江魚仔」。我們常將捉來的江魚仔放入透明玻璃瓶內,又放入綠色水草,拿來觀賞。 昔時,浯江溪河床已有些淤積,形成的沙渚上長滿綠色水草。通常我們由「大橋頭」走入溪中(就是目前仍有座土地公廟的地方)。尋常,往海口方向走去,一路涉水而行,水中可見各種生物。到了溪口可能由於土質較為肥沃,走起路來泥濘難行,是彈塗魚及招潮蟹密集分布的地區。那時紅樹林只稀稀落落長著,不如現今密集的一大片長在溪口。溪口景色極美,漲潮時,水光躍金,氣象萬千。日落時,董嶼、烈嶼在前,大陸對岸山頭雄峙於後,夕陽霞光在水波山影襯托下,光彩奪目。 由「大橋頭」往另一方向溯溪而上,水流較窄,沿途有大小不一的沙洲,溪水仍然清澈。穿過馬路涵洞後,人跡絕少,溪流景觀尤為原始天然,此處,一旁是一處人家的大花園,稱為「林家花園」,花園沿著溪流種著密不透風的竹林與外界隔絕。另一邊是條小土路,路旁有高挑林木,溪中水聲潺潺,不捨晝夜;繼續往上游走經一處人稱「雞厝」(大概曾經有人在此養雞),涓涓細流汩汩而來。再往上便是東洲、后垵等村落了,這一帶曾是金門古八景之一,現已不復存在的「洗馬湖光」。據說唐代牧馬侯陳淵來金門牧馬開墾,這片輕盈的水光便是其洗馬之所在。可見,早年,浯江溪腹地也有一汪波光水影的。 浯江溪水清澈,有小魚小蝦,是條活生生的水流,嫵媚的溪流給家鄉帶來了憧憬與希望。但令人扼腕的,數年前溪流卻鋪蓋上了鋼筋水泥,成了一處大停車場。自此,河流不見天日,長年囚禁於黑暗中嗚咽哭泣。試想,若將浯江溪整治疏浚及廢水排放處理,溪旁種植林木,規劃行人步道,並於適當地點設置親水區。如此,對鄉人的生活品質是否可大為提升?可惜,我們卻選擇了遺棄一條寶貴河流。 無疑的,浯江溪中涉水是我人生最滿意之一剎那,深深盼望家鄉未來的孩子,也能於溪流中戲水,享有這份難得的經驗,一代接一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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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用主義與功名主義
我到加拿大溫哥華探親,有一天看見工作人員鋸下一棵行道樹,送進一部車子攪碎,碎片就直接噴向後面的車箱,一氣呵成。過了幾天又看到一部箱型車,沿著行道樹在噴灑樹木的碎片,又回歸給自然,沒有金門颱風後樹屍堆積的問題。 老外有一個問題就發明一種機器解決。加拿大秋冬落葉很多,真是掃不勝掃,尤其時值雨季,落葉都黏貼在馬路,更不容易打掃,他們就發明一種機器,用噴風的方式去吹,比用竹掃把去掃,既快速又省力。 我想這就是老外的實用主義,都在動腦筋以機器來解決問題,不尚空談。十八世紀產業革命發生在英國,都是這種思維的結果,不是沒有原因的,怪不得胡林翼一八六一年看見英國的鐵甲船溯江而上,迅疾如風,要氣急攻心而吐血身亡了。 當英國人已經在用機器取代人力的時候,我們中國的聰明才智之士,還傾全力的在讀經書,準備科舉考試。老外一看:「這是一個停滯的民族。」這就是一種傳統文化的思維問題,以科舉取士,讀書人只要努力讀書以博取功名,所謂十年寒窗,然而已經不合時宜了。 有甚麼社會文化基因,就會形成甚麼社會思維,我到加拿大探親多年,以一個記者之眼觀察,了然於它們的社會現象:經驗掛帥,證照為先,管你學歷是甚麼,沒經驗就不算數。因此一般大學畢業生很難找到工作,又回頭去讀一種兩年制專科(BCIT),透過實習之後,就容易找上工作。 我有一個朋友的小孩,半工半讀花了幾年時間去讀大護士,因為一直等不到實習的機會,沒有實習即使畢業也找不到工作,所以他又改讀一種小護士,實習機會比較多。他們實事求是,絲毫不馬虎,運用到工作上一定可以勝任,不會有恐龍法官與天兵公務員。 我們的社會思維則不然,還停留在學歷主義的科舉遺緒,家長只要孩子全心全意努力讀書,其他工作都可以不必做,更遑論去打工了。這樣的教育結果,孩子只學到一些理論,或是沒有經過驗證的知識,只憑一張學歷在國外一定找不到工作,在國內同樣要碰壁了。 台灣自從普設大學之後,一般的大學生太多了,如果缺乏一技之長,職場的替代率太高了,想要取得高薪,已經越來越困難了,所以國內專科畢業生的平均待遇,已經五年高過大學生了。 台灣的教育失衡,大學畢業生不好找工作,企業主又說找不到合用的人才,這種產學的扞格,歸因不夠實用。如果像國外一樣,落實教育訓練,大學畢業生再去讀兩年專科的嚴格訓練,通過實習進入市場,相信可以改變一窩蜂讀大學的現象。 以前大陸有一句順口溜:「學士多如狗,碩士滿街走,只有博士還能抖一抖。」前天看到一則新聞,一位留美博士36歲返台,毫無工作經驗,找了兩年了還找不到工作,老媽當年賣了房子給兒子去留學,自責的說:「是我錯了,不應該從小要兒子好好念書、考上好學校,以為這樣就可以擁有美好的人生。」 眼前台灣15萬碩博士找不到工作,去年郵局招考,20個博士生報名,3人通過初試,最後無人錄取;今年15人應試,連第一關都沒有過,如今連博士都不能抖一抖了。 新聞說台灣擁有碩博士學歷142萬人,比例之高,位居全球第四;台灣的社會現象不愛讀書,但是很愛拿文憑,擁有高學歷,無疑的還是受了傳統功名主義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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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莎翁的脈動
大學修過「莎士比亞」課至今,我已和英國十六世紀大文豪威廉、莎士比亞(William Shakespeare),結了逾四十年的緣了。當年上瞿立恆教授的課,如沐春風。他深知我們初次接觸這位世界大文豪,英文程度又粗淺,採取深入淺出與帶我們精讀幾段具代表性的劇本。如今回憶起來,他的教學播下我一生欲讀莎翁作品興趣的一粒種子。成功的教學莫此為甚。 從瞿教授的課,我學到莎翁古典英文用字措詞和句法,可以轉換成現代的英文。瞿教授更透過中文翻譯,讓我們能充分理解莎翁文字之奧妙與思想的旨趣。瞿教授這兩種研讀莎翁作品的方法,一是古今對照,二是英中對比,也是我一生開啟莎翁作品真善美之門的兩把鑰匙。 師父領進門後,修行全靠個人了。四十幾年來,一本莎翁的劇本全集,一本商賴體(sonnet)十四行詩的詩集,大文豪的心靈因此日夜陪伴我,我可隨手拈來,隨興翻讀幾行幾段,都能喚來心有靈犀一點通的樂趣。我也常閱覽莎翁的評論,這些評論,仿若數面鏡子,照射出莎翁更多元更廣闊的視野和角度。 《時代》(Time)是公認水準相當高的英文週刊,據說在培訓記者與撰稿者過程中,要求研讀莎翁的作品。基此,我也曾從讀莎劇提升英文寫作的面向,為研讀莎翁作品開啟另一扇窗。我研讀莎翁劇作的策略已從「被動接收」(passive reception)轉變成「主動應用」(active application)。 我試從莎翁作品挖些啟迪寫作靈感的寶來。譬如,《威尼斯商人》(The Merchant of Venice)第四幕第一景182至183行,將慈悲比喻成「溫柔的雨從天降下」(The quality of mercy is not strained;/It droppeth as the gentle rain from heaven)。受莎翁上述明喻(simile)的感召,我靈機一動,今年春節貼在我們家門上的對聯,上聯是「平安如春風溫暖」,下聯是「喜悅似秋雨滋潤」。沒念過莎翁劇本的人,可能還無法察覺這對聯吹著莎士比亞的風呢。 我將莎翁的作品融入生活,前述不過是一個例子。其實,莎翁被引用的實際例子,多到數不盡。最熟悉的恐是《哈姆雷特》(Hamlet)劇中丹麥王子,說過「問題是,應活,還應死」(To be, or not to be-that is the question)的名句。此句,常被廣告或生活上做無盡的應用與轉用。可見,莎翁提供了創作靈感的活水頭,是個寫作的聚寶盆。 已故劉毓棠大使的英文文筆極佳,曾告訴我,他一生都在閱讀莎翁的作品,感受英文文字之美。看來,我要學習劉大使,對莎翁的作品,也要活到老讀到老。活得越老越能體會這位大文豪的偉大,世上少有作家能將文字如此巧妙使用。 每次,閱讀莎翁的作品,都感受到他創作的靈性,跳躍字裡行間。時間不是距離,我更迫近莎翁心靈的最深處。我感覺到,莎翁就活在當下生命裡,與我一起脈動,一起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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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老街走進記憶的光
沿著狹小巷弄穿過時間無聲的流波裡,我凝視著一間間門戶緊掩的低矮房舍。幾戶傾毀的屋體僅剩一面不肯倒下的紅磚牆,貪戀人世般地展露隱隱的哀愁,頑強地想攀住一段屬於它的時代印記。 午後的沙美老街靜寂無聲,不見行走的人影,只見一隻在臺階上慵懶踱步的貓。一片蕭瑟的景物像被時間悄然封存似地永不再流動。難以想像這裡曾是個南來北往的市集地,也有過繁華與熱鬧,一如遲暮的美人有過怒放的青春。 從村裡到鎮上,我習慣經由這條沒落的老街往返,入迷地看著一路荒涼的街景。經過充滿歷史感的美麗理髮院,上了一處小斜坡,才開始有了生氣勃勃的跡象。坡道右邊是一間手工製麵店,晴天時,你總會看到店門前的竿頭上掛著一束束正等待日照風乾的麵線,白花花如簾幕的絲線成了街頭最樸實的妝點。坡道左邊則是賣寸棗糖、米香、卡車餅的傳統糕餅舖,再往前走,有炸著酥香的油條和尚未遷移的中興包子店,鍋裡始終冒出熱氣煮著廣東粥、餛飩加料的早餐店……。 清晨的沙美市集人聲還算鼎沸,機車發動的聲響,揚高音量偶爾穿插幾句三字經的問候聲,攤販的吆喝聲……各種聲響交會出庶民日常生活的樣態。每次返鄉,我會挑一兩天早起,特意到沙美市集吃碗熱騰騰的廣東粥,再去阿西那買我愛吃的辣味包子。漫步在熟悉的街道上,聽著親切的鄉音、見幾張熟識的面孔,總給人一種歲月靜好的安穩感。 但凡金沙地區一帶的居民,日日生活所需,大抵仰賴沙美小鎮的商家。我們家也不例外。自童年有記憶以來,母親便經常帶著我來沙美市集採買。有時是雞鴨魚肉、蔬果雜貨、五金杯盤、有時是年節祭祖用的金紙鞭炮……無一不在此包辦。偶爾遇上親友家辦喜事,母親也會上布店買塊花帔,或是上金飾店選購項鍊、戒指;母親將這些金閃閃的飾品攤在手心上,琢磨著思量著的表情裡總有掩飾不住的喜悅。 購物以外,鎮上的衛生所似乎也成了我們固定報到的地方,那是父親成了慢性病患的那些年,母親和我會在買完菜後前往衛生所替父親拿藥。護士小姐(母親喚她翠綢,我則稱她黃媽媽)是個非常溫暖又有氣質的女人,經常露出有酒窩的笑臉,輕聲細語地交代該如何用藥何時回診。離開時,母親會帶著感念的口吻對我說,翠綢做人真好。 以後的日子,黃媽媽退休了,父親走了,母親也患了些疾病,為便於就醫,我們帶她遷居台北多年,費盡心神的照顧。即便兒孫大都在身旁,任性的母親老對著我們抱怨,她想老家巷仔溝的風,想家鄉的一切一切。終於我們妥協了,僱請一位印尼看護後,前幾年才答應讓她們回去與大弟同住。 母親在家時,我回鄉回得勤。因髖關節手術導致行走吃力,除了剪燙頭髮,她鮮少去鎮上。每回差我採買,知道我記性差,非要我拿出紙筆聽她開購物單。母親永遠記得商家老闆的名字,不停叨念著,妳先去施也那買什麼,再去鹽伯啊伊兒子那買什麼什麼,」我不耐煩,回她,政府有規定嗎? 這麼多回下來,我恍然明白,這個與金城山外相比不過丁點大的市集,緊密地串連了母親數十載的光陰,有她熟悉的一景一物。我何嘗不是如此呢?走在沙美市集,總有一股別於其它市集的感受,我也明白,那是我從童年一路與它積累出的情感記憶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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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想念光輝的十月
光輝的十月,有雙十國慶,有台灣光復節,有先總統蔣公誕辰紀念日;台北市的街頭,曾經處處國旗飄揚,主要道路路口豎立牌樓,張燈結綵,舉國歡騰,普天同慶,歡欣鼓舞的景象如今已不復見,何以致之? 今天的台灣,青天白日滿地紅旗幟的意義因人而異,可說是一面國旗數樣情。這面國旗對於擁護中華民國正朔的國人殆無疑義;另對中共來說,他們認為中華民國在1949年之後已經沒了,自然不認可這面旗幟;而對台獨人士而言,它們把這面旗子當成是壓迫、流血的圖騰,經常拿來作為洩憤的標的;所以,主張台獨的民進黨執政時,即使貴為中華民國總統,在國家慶典場合,每每是一張臭臉面對這面旗幟。 今年雙十國慶,理應歡欣鼓舞的日子,卻因民進黨執政而變了樣。凱道的慶祝國慶會場上,在民意壓力下,心不甘、情不願地掛上幾面國旗點綴著;更離譜的是,某位軍校學長應邀參加大會,手持國旗進場時,居然被勸阻要寄放置物櫃,幾經抗議,才勉強同意攜入。當天下午,筆者參加由社會團體及軍校校友會在國父紀念館廣場舉辦民間版的「愛國家、愛國旗」大會,吸引萬餘民眾熱情參與,幾乎人手一面小國旗,現場旗海飄揚,民間表演節目將活動帶到高潮。國家大喜的慶典,出現如此「官冷民熱」的現象,確實是極大的諷刺。 10月25日,台灣光復節。這個我國抗日戰爭勝利,使得台灣從日本殖民統治中獲得解放、回歸中華民國的重要節日。原本是一個歡欣鼓舞的國定假日,自2000年12月,陳水扁主政下,修訂《紀念日及節日實施辦法》,台灣光復節屬於不放假的節日,而由相關機關、團體、學校舉行慶祝活動。且看,現在「親日」的小英政府根本視若無睹,非但沒有舉行慶祝活動,對於國民黨舉行慶祝光復節活動,黨主席吳敦義率員前往中正紀念堂向蔣公銅像致敬,體制外的黑機關「東廠促轉會」還發新聞稿「指三道四」,說「不應一邊高舉民主價值,卻一邊歌頌戕害民主的獨裁者。」這樣的促轉會應該改名為「民進黨促轉會」更為貼切。 10月25日,也是金門「古寧頭戰役」69週年紀念日,這場為海峽兩岸隔海分治奠定基礎的日子,歷史意義重大。但是,它和二個月前的「八二三砲戰六十周年紀念日」同樣遭到「冷處理」的命運。在民進黨眼裡,凡是中華民國軍民對台灣的功績,都是他們不敢張揚的政治禁忌,並刻意片面的選擇詆毀、扭曲、遺忘或掏空。 先總統蔣中正對中華民國和台灣的貢獻與功過,必將有其歷史定位。前總統馬英九日前表示,「先總統蔣公對國家的貢獻首要在抗戰勝利、光復台灣,第二是保衛台灣,第三是建設台灣;而保衛台灣很大一部分和古寧頭、八二三有關係。」這是功的一部分。然而,台獨人士不計其功,只論其過,已經把他打成罪無可赦的獨裁大魔頭,恨不得抄其家、滅其族;辱其銅像、燒其故居,陵寢潑漆等,不一而足。今年他的冥誕,不知還要弄出甚麼新花樣? 對我們經歷烽火、從軍保國、捍衛家園、陪著中華民國一路走來的這一輩人來說,光輝的十月是抹不去的歷史記憶。看到把中華民國說成「這個國家」的政客如此扭曲歷史、撕裂族群,十月光輝的失落,令人想念光輝的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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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小逛東北》
說起秋天,有人覺得愁悵,有人覺得涼爽,有人覺得悠遊自在,多數女人喜歡摻一點秋意的淡淡哀愁。我覺得秋風颯爽適合旅行,剛剛送走的炙夏最不討喜,熱浪一波接一波,人們心煩氣燥,朋友決定去東北三省逛逛,因為該地幅員遼闊,每天拉車四小時是尋常的事。除了長白山是眾人朝思暮想的聖地,其他勝景也不少,當然沒有深度長駐,無法體會其韻味,認識極膚淺。 中央大街也叫黃金大街(1898年建造,每塊地上舖的小長方地磚堅如金石,故稱之),兩旁建物盡是文藝復興、巴洛克式等各種風格,異國風情的街道,俄羅斯麵包、哈爾濱冰棍充斥整條街,如若旅人們都在品嚐,我無端被撩起食慾,人食亦食,整條街挺繁榮約略可以看出哈爾濱些微面貌。 伏爾加是個美麗的莊園,藏在哈爾濱境內,莊園樹木花草蓊蓊鬱鬱,湖光倒影,加上俄羅斯建築、異國風情的美女穿梭,稍不留神恍若到了俄羅斯,園內種滿楊樹、柳樹;尤其白樺樹白漆般的樹桿筆直,像衛兵一樣佇立不動,冷冷看著人來人往,似乎為誰守候,毫無彎腰的意思。庭園極美,行走其間幾回迷了路,可惜住宿設備維護不夠細膩,夜宿不甚舒坦。 黑龍江省東南部的鏡泊湖,是著名避暑勝地,被譽為北方西湖,湖水面約90平方公里,容水量約16億立方米。心裏想整個湖面將近三分之二金門大,我們坐在船上,迎著陣陣微風,帶點冷意,周圍沒有建築,只有山巒林木,欣賞山光水色,忘卻日常,忘卻煩憂。湖面彼端看不到盡頭,想像她冬天的景象,結冰的湖面可載重多少?負三、四十度的氣溫,冰的厚度將何等壯觀,成長在亞熱帶的我,光想著都覺得寒氣逼人,冬天如何渡過啊。冬季東北不需要冰箱,把任何物件放到門口,都會馬上變冰棍,食物不易腐壞,真個俗人想的俗事。 此行很多時候沿著鴨綠江走,甚且船遊鴨綠江,一步跨最有意思,彷彿看到北韓領導人獨特的髮型、白晰美麗整齊劃一的美女、鏗鏘有力的主播,似乎就可以握到手,近在咫尺的兩國,感覺很神奇。 遼寧省盤錦市的紅海灘,緊鄰渤海灣,我們到的正是時候,海灘濕地鹼蓬草一整片艷紅,孕育成非常奇特的景觀,秋天來臨,120畝火紅的鹼蓬草,蔓延似一大遍毛茸茸的地毯,灼熱旅人的熱情,從來以為紅俗氣,原來艷紅可以這般靜美且不囂張。緊鄰紅海灘的另一邊卻是一望無際的稻草,金黃稻田惹得人們心曠神怡,彷彿聞到稻香,站在田埂中覺得呼吸即將窒息,紅海灘與稻夢空間體現「數大即是美」。 最令人驚艷當屬大連這個城市,寬敞道路,整潔優雅找不出一絲垃圾,處處大小公園數百座,把城市建在花園裡,尤其仿比利時的布魯日風情的東方水城,將海水引入四公里的運河,兩旁優美別墅,花木扶疏,充滿異國情調,眾人吵要移民大連,忘記了冬天冷凍天候,惟大連真的神韻獨特,人心被擄獲,且距離台北飛航行程不遠。 此行有一景點不討喜,中國大陸最大的虎園,大大小小幾百隻老虎,老是虎視耽耽看著妳,感覺似陣陣冷風環伺有些森寒,管理員給老虎餵活生生的雞鴨,每隻看到的老虎盡全力搶奪,血腥殘忍的畫面尤其慘不忍睹,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生態,看雞鴨被活剝生吞,蒼天豈是公平。 總之,沉澱過後,值得回味的暫且記下,沒記下的大半過眼雲煙,這就是旅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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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烈酒醇香,革命情誼始終如新
老家後浦北門的老鄰居陳天賞學長,是第三士校第一期錄取為總統府警衛隊的108位學員之一,退伍後定居台北,即常與老同學老同事聚會。近年來,常會定期相揪同期同學爬山,同時舉辦餐會,學友之間和樂融融。 有時候,我常會與陳天賞學長打個電話聊聊,電話中,他常聊起昔日受訓分發,退伍轉業,結婚生子,退休聯誼的種種生活,我常聽得津津有味。相對於我們在野戰部隊服務的軍種,歷屆進入總統府警衛隊的諸位學長們,其工作任重道遠,承受壓力實非我們所能比。 金馬衛士隊自從第一期開始,總統府警衛隊成員在嚴肅緊張的服務生涯中,同鄉兼同學的相互扶持,守望相助,成為大家刻苦工作中最為窩心的慰藉之一。這段親愛精誠的革命情誼,就在大夥相繼退伍後,也跟著延續下去。由春風少年的漂泊帥哥,到結婚生子的一家之主,學長之間情誼有增無減,且越老越加厚實。 革命情誼的極致表現之一,就是學長們相互介紹家裡的姐妹給同學認識,再經由現代月老的牽線與發酵之下,一段段良緣就此締結,由同學身分變成親家,彼此互稱姐夫或小舅子,親上加親之後,由兩位同學的真誠交往進而成為兩個家庭的熱情互動,可謂昇華到親愛精誠的最高境界。 也因為這樣,原本是第三士校,又同樣到警衛隊服務的老鄉們,年年定期舉辦的同學會,也由早期大夥伴都是單槍匹馬去參加,到最後攜家帶伴來逗陣,同學會、同事會與同鄉會各功能兼具的聚會活動越辦越熱絡,越加有溫度,比起金門陳高更醇更香。 而在諸多良緣故事中,陳天賞學長也數度提起好友結為親家的故事。特別的一段故事是三姐妹相繼認識三位帥哥的故事,先是兩位學長蔡文斌、洪秋木相繼識識其中的二姐、三妹,進而走上紅毯一端,而在友人介紹下,陳學長相繼認識大姐,只是友情未能發展為愛情,最終各自發展。 三位老同學雖然未能一起成為親家,革命情誼依然如新。八零年代,洪秋木學長有意返金投資保全業時,還曾與兩位老同學多次研討細節,由於大家都有固定工作,洪秋木學長設於金門的保全事業也就委由地區鄉彥協助推動,在步上軌道後,他則是繼續奔波於台金與美國之間。 在一次的通話中,陳天賞學長語重心長的談到洪秋木學長驟然過逝的訊息,實在讓大家很難接受,言語中顯示著諸多的不捨。「同學是沒有血緣的親戚」,特別是曾經同甘共苦的同學夥伴,雖然出生在不同家庭,長大後一同從軍去,共同一起吃大鍋飯,一起接受嚴格的訓練,又一起參與重要勤務,再一起退伍,一起成家立業……,卻有諸多的緣分將大夥緊密聯繫在一起,誰還能說革命情誼不厚重? 親愛精誠需要用心去實踐,那份甘甜方能讓人窩心,由良兵到良民,金門子弟最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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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繞還劍湖
從1991年開始,環繞還劍湖,似已成為我每到越南首都河內,必然進行的一項儀式。 大前天(10月26日)我陪三位臺南市文化局代表到河內師範大學參加葉石濤《臺灣文學史綱》越南文本的新書發表會,翌日凌晨6:00,這項環湖儀式,又由我獨自進行了一次。 我也不曉得自己怎麼明明前一夜沒睡好,隔天卻還是起得來,趕在6:00之前去環繞環劍湖?大概是因為我二十幾年來每次到河內之前,總會先跟范秀珠老師相約「時間:上午6:00,地點:還劍湖玉山祠前」的緣故吧。 范秀珠(1935-2017),越南最有名的翻譯家,我何其有幸啊,從1991年第一次到越南就認識了她。我自2000年至2013年,在河內出版的五本書,都承蒙她本人親自為我翻譯。 二十幾年來,我與范老師在還劍湖玉山祠前的約會,幾乎沒有一年中斷。記憶中,她總是比我早到。每當我去到現場,常常見到她老人家正在玉山祠前的山神廟合十膜拜,或者靜靜坐在長椅上等著我的姍姍來遲。 然後,我們老少二人便以順時針的方向,避開一處又一處從事晨間運動的人群,繞著還劍湖悠然散步,邊走邊聊,談天說地。在約莫一個小時內,置身於幽美的湖光水色的我,側耳傾聽著她悠悠道來的標準華語,話語中滿是關於文學和彼此家人的各種信息,拂面而來的,盡是暖人的春風,風中有微微的笑聲,也有輕輕的嘆息。 環繞還劍湖,我和范老師有說不完的話題。我從女兒即將出生,說到她考上了律師。她則從照顧有心臟病的丈夫,說到照顧罹患帕金森氏症的兒子。時間一晃,前後跨越二十幾年。每年每次的環湖對話,無論我再怎麼不捨,也都不敢超過一個小時,因為我知道她必須趕在早市收攤之前買好菜回家,照顧正要起身下床的病人,所以我們才會約在上午6:00見面,而她的家就住在環劍湖邊、天主教堂附近一條狹窄的巷弄內。 記得我最後一次與范老師環繞還劍湖,是在2016年12月3日。2017年3月23日,高齡83歲的范老師離開了人世,她只比我母親小一歲,但比我母親多留人間13年,這13年間我常在還劍湖畔看著她的背影,思念我自己的母親,有一回她似乎察覺到我的不對勁,突然轉身對我說:「我不喜歡我的兒子在我背後流淚。」那天清晨,還劍湖飄著微微細雨,我記得。 2017年3月25日,我趕赴河內,在她告別式會場見到了她生前許多同事和老友都來送她最後一程。當時,我望著她慈祥的遺照,腦海裡不斷浮現的是她2016年12月3日在還劍湖邊的各種牽掛,牽掛著家人,牽掛著葉石濤《臺灣文學史綱》的翻譯,牽掛著我要在越南出版的第六本書。 2017年年底,我曾為了即將借調金門大學、有意推動金門文學的越譯工作,又去了一趟河內。有一天上午8:00,天氣晴朗,又不炎熱,阮蘇蘭和阮秋賢兩位年輕博士知道我來河內最想去的地方,但又怕我一個人觸景傷情,所以特地陪我重回還劍湖邊。那時藍天上飄著幾朵白雲,龜塔挺立湖中,楊柳低垂水面,景色如畫,玉山祠香客眾多,長椅上坐滿了遊客。我喃喃自語:怎麼來湖邊運動的人變少了,沒想到她們竟然體貼地說那我們下回約定:「時間:上午6:00,地點:還劍湖玉山祠前」吧。原來,她們也知道我過去環繞還劍湖的時間啊。 如今,我在越南出版的第六本書,以及葉石濤《臺灣文學史綱》越南文本新書,都已擺在范老師的遺照前了。 下回再來河內環繞還劍湖,轉往范秀珠老師家時,我希望我手上拿著的是金門《陳長慶短篇小說集》的越南文本新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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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 物
師大商圈的泰順街小巷弄裡,曾有過一家名之為「廣生食品行」的餐廳,裡頭的上海菜飯相當有名,但更引我注意的,應該是形形色色的古董家具,據說都是歌手張信哲私人蒐藏。每回進餐廳吃飯,那些擺設總以似曾相識之感,逗引著我回憶過往眼中所目擊、鼻腔所嗅聞的諸般氣味與色澤。 每個家庭裡,大約總有些捨不得丟棄的古物吧!現今還寶藏在金門家中的,便是一座古老的掛鐘以及一架梳妝台。掛鐘始終被置放於頂樓神明廳。我曾有過一段與神明共處、冬夜苦讀的學生時光,彼時老家尚未翻修,頂樓寒涼簡素,那是水泥砌就的加蓋房舍,地面鋪的尺二磚泛著古舊的暗紅色,磚與磚大塊的縫隙間,偶爾還會因我貪嘴而引來蟻群走竄。大學聯考前夕,為了避開八點檔屬於全家的連續劇時光,母親建議我帶著桌燈到頂樓讀書,那裡安靜不受干擾,她說。由冬至夏,我在神明與眾祖先背後的凝視裡,就著一盞小燈,度送過每個週間夜晚。常常在專注埋首於演算數學習題之後,一抬眼,牆上老掛鐘的指針已然走到凌晨時分;也是在鐘聲與炮竹聲的催促裡,我跨過年與年的交界。 至於老式梳妝台則被擺置於二樓祖母的房間裡,伴隨著它的,還曾有個洗臉盆毛巾架。幼時家中弟妹們逐一報到後,有段時間我被指派與祖母同房,祖母房裡有股特殊的氣味,來自梳妝台上那罐圓扁盒裡的髮油;而妝台也彷彿被髮油浸潤般,木質表面充滿光亮的色澤。在我身高所能搆著的範圍內,妝台下層幾個小抽屜簡直像月光寶盒,裡面藏著的什物色色讓我感到新奇。至於台面上方那橢圓形大鏡、木紋雕飾以及兩側如小欄杆般圍就的奇妙空間,對我而言就是仙境。常常晨間賴床之際,我偷眼覷著祖母坐在妝台前,抹上髮油,拿著把篦梳,對鏡仔細在後腦勺盤出一個緊小的圓髻。祖母身上穿的,恆常是斜襟盤扣直統式長衫,夏天是灰藍色,冬天的藍則深沉些,那衣著、髮式與梳妝台融為一體,在我腦海裡串組成老的意象,老而有味,膩香的髮油在空氣中清晰可聞。 祖母為人謹飭,反映在裝著上亦然,日後曾聽聞母親提及有回她梳理完畢出門買菜,途遇街坊鄰居提醒髮鬢微亂,祖母返家後面帶不悅,斥責媳婦未幫她留意,以致出門失禮。這樣的祖母,即令日後臥病在床,對自我的外貌仍相當在意。我始終記得攻讀博士學位之際,祖母病篤,我從臺北趕回,走進小時候最熟悉的房間,嗅聞數十年不變的髮味,一時有些恍惚。躺在床上的祖母已然非常瘦小,但她神智猶清醒,指著牆上的掛鐘說,我一直在看時間等你,飛機延誤了很久啊!回身一望,頂樓那座掛鐘,不知何時已移置祖母房內,老鐘、老梳妝台與老人,在冬日冷肅的空間裡格外令人神傷。祖母舉起她的右臂在空中揮舞著,她對著孫女喃喃:你看,阿嬤變這麼瘦了、這麼瘦了……。那是我耳畔最後的祖母音聲。 祖母過世後,掛鐘重新回到頂樓,但神明廳早已煥然一新。梳妝台則因擔心木料受蟲蛀蝕,家人將之重新髹漆,也失卻原來的古樸風味。然而恰恰是情感記憶猶如蛀蟲般,陰魂不散地啃蝕著我,我常想起祖母挽髻的手勢,手中那把木篦,以及越來越小、越來越稀疏的髮髻。彷如鏡中倒影,它凝結在記憶中;也一如老掛鐘始終停留在九點一刻,時間的收納就此凝駐封鎖,彷彿允諾了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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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中烽火學子返母校慶團聚 --823砲戰金中遷台學生流離寄讀60週年紀念
民國47年〈西元1958年〉823砲戰母校金中遷台,轉眼間已60週年。感謝金中廖俊仁校長、金門縣政府教育處、金中校友會共同為我們流亡校友舉辦這項活動,讓我們能相聚,感到很溫馨,也很有紀念意義,值得令我們永遠回味。 今〈107〉年10月10日上午九點多,遠從台灣各縣市與金門各鄉鎮的823砲戰流亡學生,陸陸續續回母校金中白宮中正堂報到,校友們遇見多年不見的同學,開始聊個不停,儘管金中的服務員,一再催請進入會場就座,大家還是依依不捨,是真情流露難得一見吧? 「823烽火學子返鄉團聚活動」,十時正式開始,首先由金中學弟妹國樂演奏拉開序幕,然後司儀請廖校長上台致詞,他向大家說明籌備本活動的情形以及今天活動地安排。他希望能讓各位校友回味無窮,不虛此行。他表示823砲戰金中各學長遷台寄讀,展現堅苦卓絕、奮發向上的精神,是金中人應當效法學習的,823金中遷台歷史與流亡學生的生命故事,更需要我們大家努力去發掘整理記載,以便留下這段可歌可泣的青史。 接著播放香港、美國媒體拍攝《823砲戰》的二部影片和台灣、金門兩地流亡校友訪談錄影片,以及觀賞金中所收集的校友老照片,大家看了老照片時,不斷發出笑聲,因為昔日英俊的青少年,如今已是白髮蒼蒼的老翁了,歲月真不饒人。 然後吳成典副縣長頒發感謝狀,感謝當年照顧金中寄讀的學校校長,他代表金門縣政府、金門中學致上最高的敬意與謝意。最後大家拍了大合照,才專車送各校友去會餐,聚餐時各學校地校友,紛紛請金中校長、與就讀學校校長合影留念,我們寄讀台灣省立斗六中學的十多位校友,在前副縣長楊忠全學長號召下,上台搶先與金中廖校長合影留念,真是機緣難得! 下午參觀料羅灣、擎天廳、陳景蘭洋樓、金門日報社,我因有要事赴台,無法參與參觀懷舊之旅,很感遺憾。回想當年金中學生是從料羅碼頭搭LVT登陸艇赴台,學校是從陳景蘭洋樓校區遷走的,因民國43年「93金門砲戰」,為避免砲災,金中從金城現址遷往金湖陳坑陳景蘭洋樓建設校區,繼續上課,金中學生真是被砲彈追著跑,在這種生命危在旦夕之際,防區長官煞費苦心找了這處安全的地方,讓我們得以安心升學讀書,真是功德無量。 93砲戰、823砲戰,中共無情砲轟金門,造成金門軍民無數生命財產地損失,造成母校金中遷址、遷台的兩次艱巨改變,尤其是823遷台,學校費力安排初一到高三921位學生,流離寄讀在台灣36所省立中學升學〈由49位教職員陪同前往報到〉,這段悲壯的歷史,真是驚天地泣鬼神、令人刻骨銘心、淒慘悲痛,母校金中值得寫下,這大時代巨變可歌可泣學生遷台寄讀史,讓它流傳千古可鑑。 823砲戰金門在存亡關鍵時刻,感謝當年金防部胡璉司令官兼福建省主席,結合中國大陸救災總會,公費送我們金中學生赴台寄讀升學,才造就了今日的我們,不然當年金門窮困,那有能力赴台升學,所以我認為金門學子「因禍得福」,因823砲戰災難,換來赴台升學的福報,我們要感恩圖報! 823砲戰,金門軍民發揮了大無畏、堅忍奮鬥、頑強抵抗的精神,保衛了金門、保障了台澎,奠定了今日兩岸地和平。尤其胡璉將軍在地區創建金門酒廠,成為金門富庶的金雞母,為民眾謀福利,改變金門與台灣的命運,台灣、金門民眾也要懂得感恩啊! 六十年過去了,如今我們愐懷過去地苦難,更要有策勵將來的作為,我們要把災難留給歷史,我們要把金門從戰爭之島,蛻化為和平之島,為兩岸和平扮演關鍵角色,為中華民國作出偉大的貢獻,這是大家今後要共同努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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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舉與公投
年底地方選舉即將來臨,這場攸關國家未來發展的選舉,不僅是執政黨的期中考,牽動兩年後的總統大選和立委選舉,更是各縣市鄉鎮未來發展的關鍵,金門一向為人詬病的民意代表的賄選問題,也因著人口結構的改變和新的候選人輩出,而產生一定的質變,但在地長住人口仍然是關鍵選票,候選人是否深耕地方和基層也仍是獲取選票的前提,至於政見和公共政策,因平時缺乏發表、討論和論述的平台,反而是被忽視的。關係的深淺和密切程度才是得票的決定因素。站在一個選舉人的立場,選舉當然要選賢與能,但是在與候選人不熟的情況下,為何會票投某人?地方選舉當然要看到地方建設和施政的主張,候選人能否深入地方?深入民心?讓一般庶民知道他(她)的政見和主張,地方首長要看他的執行力和相關政績;民意代表則是要看他(她)的政見和主張是否能深得民眾認同,獨到且有遠見,創意且具可行性。 選舉也是各種不同主張和政見的辯證,金門向來缺少對公共政策主張的辯論,其實真理愈辯愈明,政策愈加論述與辯解民眾才會更了解,也才有能力和智慧做出較正確的選擇和判斷,因此在競選活動即將開始之際,個人呼籲每位候選人參與每場公辦政見發表會,讓民眾有「知」的權利和足夠的訊息來作決定,甚至對不同的政策主張作辯論,讓政策主張能攤在陽光下,讓大家檢視。「不怕貨比貨,只怕不識貨。」真金一定耐得住火鍊。選舉是民主的生活方式之一。是選對的人來做對的事,當然候選人,不僅是理念主張、表達傾聽、服務熱情、執行領導能力和品格操守等,都是評估一位候選人的重要條件,但更重要的是言行是否一致?這恐怕也是公眾對政治人物最重要的要求。 這次公投綁地方選舉,光是公投案就有七至十六共10案,這恐怕是有史以來數量最多的公投案,因著去年12月立法院三讀通過《公投法》修正案,全面調低提案、連署和通過門檻。由於提案門檻大大降低至只要千多人就可提案,新版《公投法》通過才一個月就接到14宗公投案,目前成案的就有10案。到目前為止,很多人都還不知道這十個案那一個案是什麼主張?全世界各國的公投案從來沒有像台灣一次就來個10個案,叫選舉人霧煞煞,過去幾年的公投第1案到第6案均是綁總統大選和立委選舉舉行,而且均未通過,而這次綁九合一地方選舉的公投案竟多達10案,甚至第10案「你是否同意民法婚姻規定應限定一男一女的結合?」和第14案「您是否同意,以民法婚姻章保障同性別二人建立婚姻關係」和第12案「你是否同意以民法婚姻規定以外之其他形式來保障同性別二人經營共同生活的權益?」談的其實都是同一件事,也就是該不該修民法婚姻一男一女的結合而改為保障同性別二人建立婚姻關係的選項而已,可是卻一口氣卻成立了三個案,產生了史上最複雜的公投案。個人以為公投案應設定為攸關國家發展的重大議題,而且應設定為每次一案,經由充分的論述討論,讓國人充分了解議題爭議的關鍵點,再來交由全民決定,這才有意義。否則,10個案子在全民沒有弄清楚之前,要人民作決定,恐怕會落入之前無法通過門檻而均遭否決,不但浪費選票和公帑,又增加選務人員的工作負擔。民主應是人民平時對地方公共事務的關注和參與,而不是只有在選舉和公投時才感覺得是自己在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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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龍眼一念清甜
今年夏天豐盛的陽光,讓龍眼樹結實纍纍,水頭鄉親相繼送來許多新鮮現摘的果實,一串串的心意,粒粒真誠。 我喜歡先將龍眼棕褐色的外殼逐一撥去,濕潤晶瑩的果肉挨個放入瓷碗,香甜的滋味從碗裡疊加在一起,確實誘人。凝視碗中透明的龍眼,以為自己也褪下陳舊的軀殼,重新煥發光澤,當越來越多的果肉擠入,終於有一粒龍眼蹦出碗外,掙脫拘束的格局,滾向遼闊的天地。 龍眼,讓人印象深刻的名字,初次聽見,年幼的我一直在樹下徘徊,尋找龍的身影,以為既有龍之眼,應該也有傳說中的龍。前水頭聚落有不少龍眼樹,矗立在黃厝頂、中界、下界的田裡、厝邊和路旁,我懷抱著期待一棵一棵仔細探察。當時的我,幼稚地連夢的世界和實際的世界都搞不清楚,卻制訂自以為是的刻度,標記尋龍的時光。 天真的日子終究會結束,事情發展躍出我的想像,不該把夢影和現實混在一起,糾結成團,我沒有發現神秘的龍,沒能創造轟轟烈烈的故事,但不能否定搜尋的經歷,是真實的,我還是擁有不少驚喜的收穫,構成新的往事。 我穿行在酉堂的庭園,那裡有棵百年龍眼樹,忽然傳來嗡嗡地聲響,抬頭看看綠油油的濃蔭中,綻放一大片乳白色的小花,成群的蜜蜂忙著採收花蜜。聽說,龍眼花若蜜留蕊芯,曬乾後製成龍眼花茶,沖泡一壺,金黃的茶湯散發淡淡的龍眼蜜香,微甜清爽;又聽說,龍眼花蜂蜜風味悠揚濃郁,想著想著,我的嘴角旋即流下口水。可惜那段時日是艱苦克難的,父母都埋頭耕作高粱、小麥、地瓜、花生,粗放的農作物勉強餵飽破片般的生活,根本顧不上嘴饞的我所嚮往的甜蜜,亦如一旁的蜜蜂不知生活意義,花開花謝,只需採蜜就夠了,只要保持忙碌就可以了。 盛夏的龍眼樹是熱鬧的,熱烈的陽光和旺盛的生命力,讓一切變得飽滿,我和玩伴也忙得不亦樂乎。這些果樹是我們取得天然零食的好地方,而龍眼核則是作為彈珠遊戲的最佳替代品,我們還會捕捉樹上的龍眼雞,身上有著紅、綠、黃、白、黑、咖啡等色彩,加上長長翹起的觸角,十分討喜,為蒼白肅穆的年代點綴姿色。 金門與小金門已經司空見慣的龍眼雞,在臺灣幾乎沒有蹤跡,當我帶著臺灣的朋友導覽前水頭聚落的風情時,他們平日飽受清醒與迷醉的煎熬,加上日益繁雜的生活,心靈疲乏,步履沉重,途經黃厝頂十八支樑,在古厝門口埕的龍眼樹發現外形炫麗的龍眼雞,心裡的興奮激盪溢於言表。即使歲月已在龍眼樹下漸漸老去,他們依然記得龍眼雞所帶來的亮點瞬間。 母親在田裡種了一棵龍眼樹,我則伴著龍眼樹長大,成長是一個不可逆的過程,一旦開始遠行,就得勇往直前。我也想種一棵屬於自己的龍眼樹,從種子開始,用心挑選幾粒中意的種子,埋在田間,按照秉性生長,柔潤潤的春雨後,風暖了,種子長出紅褐色的嫩芽,期盼樹苗一天一天成長,不比快不爭先,不多留不少時,可以高過所有的苦難。 種龍眼樹不侷限我來完成,我這一代,下一代,下下代,都得參與進來,發芽長大,開枝散葉,用過程詮釋自己,享受清甜的滋味,然後慢慢老去,融入這片土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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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林遊
十月初的星期六,我們又來到久違了的地方,雖然上次來這裡才隔數日,但上一趟是「過境」,主要是登「大膽島」,在試營運期再上一次島,這回是參加文化局的文化巡禮─烈嶼鄉上林村,做一個較深入的走讀。 「烈嶼」名稱的由來有不同的講法,裂嶼、笠嶼指的都是它,這裡有些風俗、語言和大金門不同,正月初三不能拜訪客人─以前好像不曾聽過(廈門、閩南一帶也有),村莊建在山腳邊,靠漁業、鹽業維生,根據宋朝歷史記載,第一次打擊海盜就在烈嶼。清末民初移民到南洋,主要往汶萊、新加坡一帶。 上林,西河衍派,居民姓林,有上林、下林二開基祖。上林村辦公處原來是學校,金門最早只有二校,其它都在宗祠上課,胡璉將軍來了之後,不只建酒廠,也建學校,烈嶼聯合國校在八二三砲戰後遷至開瑄國小(今年國慶,金門高中烽火學子重回母校團聚,我覺得意義非凡),上林是上岐國小的分校,金門一些學校以前是國小,後來是分校,然後再獨立,或許也因為不少人搬到臺灣,所以才併校。這裡曾是全金第一個公立托兒所,之後縣立幼稚園、托兒所才設立。 這裡的俗諺是「上林蚵仔埕,上庫曝鹽埕,青岐大石埕」,烈嶼的平地少,農業發展困難,主要是向外發展。這裡的「宋江陣」民國80年獲得全國民俗藝術「薪傳獎」,顯示出過去鄉村自保、集體練武的一段歷史,當時海盜多,早期金門很多的村莊都是。最早在晚上開演,日軍來了之後晚上禁演,民國78年,中華文化復興運動,廟會、演戲才又復活。 明朝時,金門漂亮的房子被燒、被搶,因而沒有保存下來,只有不起眼的才會被保留下來;「軍中樂園」的拍攝則是金門一段真實的歷史。烈嶼原有33個自然村,現在有26個,這裡有保留完整的「牆」,這裡還有最漂亮的「罌粟花」。烈嶼的「雞」都向北,只有將軍廟的那隻雞向南,當然有其特殊意義。厲王爺宮,睢陽著節,拜的是張巡,鼠疫暴發時的王爺,民國42年才沒有瘟疫。金門拜「王爺」的廟最多,因為瘟疫,跟人的健康有關,再來是「保生大帝」,再者是「神農大帝」,金門城厲王廟的分火多,顯然金門的「瘟疫」又是另一段歷史。 來到李將軍廟,這裡離對岸更近了,這裡立著一隻遊客會留影的大風雞,在大金安岐路邊也有避邪用的雞─風雞咬令劍。在金門,有人會因為撿砲彈、敲砲彈爆炸而眼「盲」,這是戰地人的無奈,同時也是一種包容與警戒。車子載著我們來到沙溪堡、勇士堡、鐵漢堡,體驗以前戰地生活的片段,及現今資源的善用與活化。 日正當中,有地方遮陽真好,來到「湖井頭戰史館」,透過望遠鏡看對岸,拿起電話筒聽阿兵哥談以前的軍中記憶,在「烈嶼鄉文化館」細看館內的各種收藏,不只有早期的農具、文物,有人注意到「愛國獎券」,那肯定又是過往生活的一頁! 難得有機會近近的、慢慢的走在村莊裡,金門,果真是處處皆學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