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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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啟扇門
精緻的感謝狀,看得出主辦單位的用心,再度打量「十餘年來持續積極關懷婦孺權益,致力兩性平權運動……」的謝詞,「為善無近名」的心,仍不禁激起一絲漣漪,是喟嘆或欣慰?早已分不清!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緊繃的腳步戛然暫佇偷閒。 記得那天拔群從大陸來電:「教書寫作有那麼忙?」天祥跟小郭更是在久郁的告別式上直呼:「大俠現身江湖了!」本以為辭掉八連任的社區主委,推掉太極拳協會召集人,學校的課也單純化至國文與法學,更乾脆把古箏也送給康拜女兒,心想總可以整理多年來的文集,乃至構思「浪淘沙」般的史詩小說。怎知數月下來,僅刪蕪掉大半的冗文而已,且陷入停滯;似乎沒有一篇是滿意的。但流轉的歲月卻不容我彳亍流連,甚連每天傍晚的運動時段,也多在推敲著前一刻的提問。 諸多的推敲紛歧起落:從古風草堂小朋友問我如何清謳微吟詩詞,到解讀華府桑頓中國中心主任貝德(Jeffrey Bader)對喬治亞事件對台灣的啟示;從大學國文選的備課,到反芻《商業周刊》的封面故事;從占卜問事的決疑,到《經濟學人》的報告解析;中部風水堪輿時,也不忘在車上咀嚼快忘光的英文,「再」修上週草具的散文……甚連到溪頭時,也不忘帶上《細說崑曲》。那天不禁對玄岳開玩笑:「我會不會是諸子百家的轉世?不過可能是不及格的諸子……」卻忘了此時身在德國的他正是子夜。雖說緊繃如此,但微妙的是,心靈卻有一種「三更有夢書當枕」的怡然,我想應是「另啟扇門」的關係吧! 另啟扇門,有一窺造化的驚喜,更有出入自得的神會;但卻伴來學雜不精的虛浮。因此如何秉持莊子「緣督以為經」是非常重要的,對風水來說,亦應如此;尤其是「理氣風水」。 理氣風水有別巒頭風水,是一種注重建築方位和佈局,具有強烈術數色彩的風水。由於理學本是一門玄學,常人難懂,與風水結合後,所學有限的江湖術士;尤其是文革後的大陸方士,僅能靠歌訣及怪力亂神來推衍,更使它披上一層神秘色彩,不免引來質言。如筆者業師即再三叮嚀:「巒頭擺中間,理氣放兩旁。」同樣是風水家的警大吳彰裕教授,就極力反對理氣,乃至羅經。 不過基於「另啟扇門」,我始終以道問學的動機探研之,況這也是儒家的求知精神;雖說正統儒家或曾有避談風水之心,卻無阻於儒者的研究,如嵇康的《難宅無吉凶攝生論》。而《葬經》的作者郭璞,更是注解《爾雅》的儒者;甚連西方學者也早在一八六八年就有英文的風水著作,如Rer. Yates的《Ancestral Worship and Fengshui》。 今日理氣風水所承理論,大體來自周敦頤的太極與邵雍的先天圖。基本上以八宅探究福元;紫白辦生旺退殺;三元判盛衰興旺。就陰陽、五行、數字等元素推算之。如震宅的文昌位,若依宅法來算,以九減震卦數(三)得六,六為乾方;即震宅的文昌位在西北方。 而陰陽交感,本就是萬物生生不息的本源,所謂二氣交感,化生萬物;而五行生剋更是具有前科學思想的,我們當然喜生惡剋,但若只生不剋,整個生態勢必無法平衡,這正是宇宙生機的奧秘,世稱「天機!」如寅午戌年生的桃花位在卯;至於數,大多傾向於陰陽相配為吉的觀念,或是相生相成的關係。 由於這些演算至為紛歧,更增加理氣風水的神祕性。諸如國人最重視的「財位」就有玄空、八宅、飛星等不同推演。如玄空派認為財在當運方,今年因屬於八運,所以財位在「東北方」。至於最常見的四吉方(生氣、天醫、延年、伏位);四凶方(絕命、五鬼、六煞、禍害)與東四命、西四命的推算只是入門的理氣風水而已。 因為各家師承不同,端賴經驗、個人資質來舉要刪蕪。且以「灶」為例,就我綜研數家心得,可歸納為二個要點:首先是灶應置於宅的龍尾方;再來就是以烹飪者面朝瓦斯爐為準,右側身朝「向」者得財;背「向」者得平安,餘皆為凶;又如曜殺方,例如坎宅曜殺在辰方,筆者直接以「坎城影展」來解說。至於所謂功名位、桃花位等更有其師承的口訣及推算,容隨緣再述。 就因坊間風水師多為江湖術士,自然迷信重於理性,使得源自天象、地理的前科學,未能系統發展。因此體系不但龐雜難解,更導致各派的貶斥,雖亦有如王德薰的《山水發微》,極具包容,卻導致不免自相矛盾的窘境。但誠如筆者再三言道:能否能以普世價值的人文主義論研風水,才是儒者與方士的分野!更不可淪如朱熹「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的思想,使士子乏於鬥志,乃至趨炎附勢,這就是風水「緣督以為經」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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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問蒼生問鬼神
近日飽受司法調查貪污舞弊的陳水扁,全台跑透透,除尋求深綠民眾的溫暖外,更是逢廟必拜,以慰藉其害怕的心靈。更有甚者,少數在深綠地區的小宮小廟,透過其廟祝或「桌頭」,以「關關難過關關過」來安慰陳水扁,問題是那些低級位格的「神」,又如何能夠保證一位貪污舞弊又拖垮全國價值觀的陳水扁? 詩經與尚書中常提到:「有夏多罪,天命歹亟之」,中國之「上帝」原是有如猶太教之人格神,但經先民的自我覺醒,「天聰明自我民聰明,天明畏自我民明畏」一句話便把高高在上的上帝拉到民間,與「我民」同在。天並無聰明意志,如果有的話,實與人民之聰明智慧為聰明智慧。民間信仰中的人格神,像印度「帝釋」一樣的「氣」,還比不上猶太教那個具有「理」的上帝。 「天作高山,太王荒之」,中國先民將「天帝」視為「氣化」流行,天帝的自然氣化流行,由周太王來運用彰顯,荀子就以「天生人成」來建立其哲學體系。荀子的自然天,根本否認天有意志,他是一位無神論者。荀子是歧出的儒家,所謂歧出,是指有別於孟子的性善論。這也難怪,當荀子生在戰國末期的禮壞樂崩時代,連一絲絲孟子時代的人性本善恐再也找不到了;荀子為了保證人性「向」善,就不得不依時代環境的改變而「尊師隆禮」,以後天的「化性起偽(人為)」,以人為方法來教化人性,這是「天生人成」。 然而荀子的後天性「惡」(其實是中性)論,自不是孔子將外在的天,內化為普遍人心的「仁」。人不必仰慕、祈求一個高高在上的人格神,只要實踐生命中本有的道德仁心,在生活中,能夠實踐「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的五倫,就是「踐仁以知天」了,這也是孟子所說的「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一個人如果真能實踐五倫,就能「心安理得」。中庸:「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就能逍遙自在,其實也就是極樂世界。反之,如果不能實踐五倫,無論是否念佛灌頂,還是禱告作法,還是心有所不安,惶惶不可終日,紅塵當下就是地獄。 不管你信何種宗教,宗教旨在弘善抑惡、敦化人心。但是在功利是尚、不能反躬自省的末法時代,部分人心險惡,政客與宗教掮客狼狽為奸,政客以錢拉攏宗教掮客,宗教掮客再自稱上帝或神的代言人,上欺天帝,下騙人民,不但不怕上帝的懲罰,還以僥倖的賭徒心理「頭過身就過」地自欺,真是可嘆、可憐又可恨。 神在哪裡?就在心中。神在哪裡?就在蒼生中。神在哪裡?就在每人的一個善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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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與懷舊
我是一個念舊的人,有些東西用久了,有了感情,便捨不得丟,也是因為惜物的觀念,總覺得可用便用。有限的一些衣服、鞋子,一穿便是十幾、二十年,所幸我教書的工作不需太多應酬,而學生每四年換一批,他們看到的還是新老師。我的第一部車是弟弟換車時送的,開了十幾年,最後實在不堪再為我代步,萬分不捨地我將它送到資源回收場。擔任學術主管時,工作需要才買了手機,現在已經是古董級了。 學校每數年更新一次電腦設備,但我家中的電腦一直捨不得換,記得買來第四年時拿去修理,店家向我說:「太舊了,換一台新的吧!」我聽了大驚,回說:「這是才四年的新機呀!」店家笑笑:「這是已經四年的老舊產品了。」我想,我的價值觀還留在農業社會,在工商時代,沒有消費就沒有生產,用過即丟取代了惜物的觀念,所以產品出廠時本來就不是以堅固耐用為考量,生產線上早在考量下一代產品的新性能和造型,這就是資本主義社會的邏輯了,如霍布斯邦在《極端的年代》所指出:「大眾消費的最高利潤,即來自倏忽即逝的短暫流行,以及高度集中卻為時甚短以使用為目的的立即大量銷售。」 電腦大概是現代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日用品,微軟公司每次推出新的視窗軟體,我都十分焦慮,不斷推陳出新的功能和硬體配件讓我的電腦知識很快成為昨日黃花。我是在學校的主機不再提供電話撥接服務(已少有人用)時才在家中裝寬頻數據機的,因為平常總要上網查資料,收看電子郵件。以前總是想到才開信箱,現在則已被電腦制約,每天看信,不看也不行,因為一天中就會有百來封信,其中大部分是廣告促銷的垃圾信,其次是學生請假、交報告等工作相關的,一年能收到幾封朋友、親人的關心、話舊的的信就算難得了。如此看來,伊媚兒使我們通信更方便,但並沒有讓人們更親密,科技產品節省我們許多時間,也使人的互動更頻繁而膚淺。人更加忙碌,也更加疏離。看似無遠弗屆的網路世界,熱鬧之中隱藏著寂寞。美國文化學者巴森(Jacques Barzun)在《從黎明到衰頹--五百年來的西方文化生活》中面對網路時代說:「電腦網路空間是人類好奇心、時尚、饒舌和貪婪大匯演的熱鬧場面。全球資訊網對常民性格有何影響,尚難定論;但它已使那種缺乏活力的生存狀態更加普遍,個人因此更為隔絕孤立。」台灣時下有許多年輕人掛在MSN上聊天、交友,在虛擬的世界中遊戲、互動,久之成為所謂御宅族,蒼白貧血,和真實生活反而脫節。要知道,電視、電玩活動中,人都是被動的接受訊息,並沒有能夠主動參與知識的創造。 科技產品是中性的,善用之則為善,反之則墮入罪惡,如水之能載舟亦能覆舟,有人利用科技造福人群,有人用來犯罪,都在一念之間。對我來說,消費時代讓我更懷念一些價值的失去,如永恆、穩定、親密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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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溪頭的禪
喜歡溪頭,喜歡山,是因為故鄉沒有大塊山林,可供雲霧變化。故鄉野林四溢,多抓蟬的野趣、執彈弓射小鳥的歷險,卻畢竟少了大塊山河。這不是長他人志氣,只能說一方水土,成就一方風景。就我所知,不少鄉親跟家人都曾到溪頭遊玩;也有的,趁公務之便,開會兼遊覽。 我二十年前就到過溪頭了,多年來,總間斷拜訪,未曾稍歇。再到溪頭,一樹一景清晰若洗,我卻忘記上回到溪頭是在什麼時候。 下午,雲霧已興,從樹頭緩緩墜落,不用再過多久,雲霧將鎖住大學池,而那時,霧氣或已匯聚,山、林將一起霧化,我們只能用掠過耳朵的鳥聲、蟬聲,來認識溪頭了。 很多事情對兒子來說都是第一次。從臺北轉車竹山,再搭客運到溪頭是第一次,當然也是第一次看那麼多的樹、走這許久的路。我們在荒蕪多時的竹山客運轉車,小蚊子猖獗,手臂滿是叮包,而所搭的客運居然是臺北市的舊公車。司機把車停在加油站,急匆匆跑下去加油,門卻自動關上。十來個乘客在車內納悶乾等,司機在車外忙著打手機求救。我後來打開一扇沒被釘死的窗戶,讓司機爬上車,兒子都看得傻眼了。 走進溪頭青年活動中心,兒子頗喜愛造型典雅的小木屋,連妻子也說為何不租小木屋呢?我說,你忘記了嗎,上回住在某小木屋,滿地灰塵、毛髮,夜裡還打了四張蟑螂,隻隻肥大。躺在床上,不禁想到入睡後,蟑螂是否鬼祟溜出,趴在床板上,盯著我們的夢?妻子無話可說,兒子那晚早早入睡,當然不會知道蟑螂幾乎爬上他小臉蛋的事。 我們租住的梅竹樓整理得乾淨整齊,入屋後,先看見客廳,然後是三個房間。服務員說,隔壁住了一位醫師,但直到兒子入睡,仍不見蹤影,卻在我幾乎睡著時,大門哎呀一聲打開,妻子忙說,是那醫師嗎?聽了一會兒,又說,也許是工作人員來整理房間吧。隔了幾分鐘,闖入的那人還在客廳,我好奇那到底是誰,便下床寒暄。 來客,果然是陳醫師。他個頭不高,戴眼鏡,閒聊時,老是說自己老花眼了,看不見了,我想,他這樣能看清楚病人的牙病嗎?服務員隔天說,陳醫師主治牙科,自己的牙齒卻搞得汙黃不堪,他每見一次便嘲笑一次,陳醫師終於乖乖洗牙去了。陳醫師每週都有三、四晚住在溪頭,他提到納莉風災,曾被困在溪頭青年活動中心,他說,巨大水流從屋外嘩啦啦流過,陡峭的山勢助長水威,轟隆隆地,十分嚇人。斷糧斷水,多數飯店在第二天就請客人走路,沒想到青年活動中心卻以辦桌式的豐盛菜色,來款待因天災滯留的遊客。陳醫師說得眉飛色舞,還說,那好吃的幾頓飯讓他畢生難忘,我想,陳醫師必也用過不少美食,那幾頓飯真正好吃的原因,恐怕還在於溪頭青年活動中心溫暖的人情吧。 陳醫師是自願「下放」到竹山的,臺北的空氣差,他受不了,他每上溪頭一次,精神便醒轉一次。有趣的是,他上溪頭幾百次,卻沒搭過一次飛機、出過一次國。他還提到,有一個來自臺北來的女生,一住就是一個禮拜,我這才覺得許多人都想暫時脫離忙碌生活,接觸自然,維持自我。 大學池、神木、草坪區、孟中竹區是遊客不容錯過的景點,我們隔天上午出發時,陳醫師早遁入深山,挑食的兒子早餐只吃幾片餅乾就準備上路。我在背包多塞了幾包餅乾,免得他餓著。周一,遊客雖少,仍絡繹不絕。溪頭的林相素雅,露珠仍掛在樹梢,陽光穿過,滿林生輝,一閃閃地,如一環繞音效,倏地跑完一圈。溪頭除了樹林還是樹林,而它的美便在陽光中的晶亮,以及大霧忽起的蒼鬱間了。納莉風災改了許多河道,致所謂的沿溪步道僅餘乾涸河床,蓊鬱的林間,反倒流水淙淙。到了某轉彎處,景色忽開,露出遠山跟山腰間的屋子。兒子揉了揉眼睛,煞有其事地問我說,「爸爸,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揉眼睛嗎?因為我不知道是山在動,還是雲在動。」 啊?這是禪語,還是童語? 即將下山時,活動中心總幹事看見我們有帶小孩,忙說,他可以載我們下山,別客氣。我說,來溪頭就是來走路的,不走路,就別來溪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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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文弄墨修心養性
上(九)月下旬,筆者參加了金、廈兩項書畫聯展。一為24日,廈門市思明區政協辦公室,邀請金門書法學會,參加《山河頌、兩岸情》金廈書畫展與現場揮毫筆會;一為26日參加金門縣退休教師協會所舉辦的<金門縣退休教師書畫展>,在金門縣文化局第二展覽場展出,將展至十月十五日止,歡迎鄉親撥冗前往參觀指教。據該退休教師協會理事長鄭慶利表示:「今後將協調赴廈門市、泉州市的退離職教育工作者協會展出。」 《山河頌、兩岸情》金廈書畫筆會,假廈門市思明區文體大樓文化館舉辦,我送展二件作品,現場揮毫書寫作品四件:對開對聯,以《山河頌、兩岸情》主題撰句:「山河壯麗頌和平,兩岸書畫情緣深」、全開中堂兩幅:「書畫緣」、「慈悲心」、對開橫條:「觀書賞畫」,聊表竭盡心力,共襄盛舉。承辦單位政協辦公室表示,筆會過後,馬上規劃出版專輯;希望<金門縣退休教師書畫展>,也能繼續出版第二屆書畫展專輯,以致永遠屆屆在教師節前展覽,屆屆出版專輯,金門縣政府應多支持該會辦各種活動,以便多吸收退休教師入會。這次退休教師書畫展,我以行楷寫對開十條幅參展,贏得愛好書法、精工書法的金門文化縣長李炷烽的讚賞,他特別邀我合照,翌日金門日報新聞照片刊出,李縣長、鄭理事長、林金龍常務理事和筆者,站在我的作品前合影,讓我既驚訝又感榮耀。由於蔡家蓁記者高超技巧的拍攝,突然也讓我感到我的字還真的滿好看的!?(一笑) 《山河頌、兩岸情》金廈書畫展筆會,活動原安排23-25日,23日因辛樂克颱風過境,金廈航班全部停航。陳添財理事長趕快改訂24日船位,卻是班班客滿,只好登記候補。24日上午七點,金門書法學會一行六人,在陳理事長率領下赴水頭碼頭排隊候補票,八點半的馬可波羅沒補上,還好九點加一班,金星輪可乘250人,我登記號碼222,在安全名單之內,很放心當可購到票。在廣播200至250號開始購票時。我建議派人統一購票,陳理事長說要自行排隊才行,也許我沒有爭擠爭先的本事,差一點就沒買上票,等清查人數確定,我是最後四人再補登上船之其中一位。機位補票的痛苦嚐多了,補船票還是首次,但緊張、推擠、焦慮的痛苦一樣。金門怎會變成這樣子?值得大家深思謀求改進。 我們四人急忙跑步登船,船艙擠滿了人,一時找不到座位,阿豪總幹事帶我到貴賓室就坐,貴賓室空氣較好,位在船頭,搖晃得很厲害,我真怕又會暈船嘔吐,趕快閉目養神。這次我們到達目的地,是廈門東渡碼頭,我首次由此碼頭上廈門,頗感新奇。行程比以前的和平碼頭,費時二十多分鐘,登岸搭車也沒有和平碼頭方便,和平碼頭一出關,就是廈門市鬧區中山路了,但東渡碼頭建築寬敞雄偉,是深具前瞻性與現代化設備建築的優良碼頭。我們在九號出口集結,廈門市思明區政協辦公室的主任吳德榮、科長林平,開部九人座車來接我們。 每次赴廈門,我都可看到廈門的新建設,這次本團參觀的明發商業廣場文化藝術城,建築佈置得很藝術化,各個柱子、牆壁都題繪古代文人的人像、詩詞、書法。各商家展售有油畫、皮畫、工藝品、書法、雕藝等各種藝術品,如有充裕時間,是可慢慢品賞的好去處。現在我才知道在老家湖下慈提,夜晚看見高樓林立,燈火通明的所在,就是濱海環島路旁新開發的觀音山國際商務營運中心,擬將興建65棟高層甲級寫字樓(辦公大樓),現在已完成11棟;海西新地標、福建省第一高樓(216米)──海峽明珠,已正在興建;觀音山海濱旅遊休閑區的建設,更令人歎為觀止,有2點1公里海邊木棧道,用高級南方松木架造,可供民眾散步;有40萬平方米(相當五十個足球場的面積)的人造黃金沙灘,可玩沙雕,比賽打排球、放風箏;民眾可海泳還可在室內游泳池游泳,購物街等諸多的配套設施,的確是海濱旅遊休閑之好地方。 《山河頌、兩岸情》金廈書畫展,金門縣書法學會參展會員計:陳添財、黃正陽、許文科、龔朝陽、鄭有諒、吳鼎仁、楊清國、洪啟義、王宏武、洪三袁等。而赴廈門者只有陳添財、龔朝陽夫婦、楊清國、王宏武、洪三袁等。廈門參與筆會者計:蘇宜尹、林鍛煉、劉堆來、周煜、何丙仲等十餘位。筆會由蘇宜尹院長與陳添財理事長共同主持,思明區委員會主席江韻蘭、副主席楊麗玉列席指導,會後江主席並假曾厝安可聽濤賞海景的濱海佳麗海鮮大酒樓,熱情愉快地宴請與會人員。非常感謝思明區委員會的江主席、楊副主席、吳主任、林課長暨各位先生小姐,熱忱熱烈高規格地招待我們。 書法是漢字的書寫藝術,是中華民族文化的燦爛之花,更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瑰寶;書法藝術體現了東方藝術和東方文化的優秀,是我中華民族值得自豪的優良傳統藝術。書法既是我中華民族藝術瑰寶,大家就必須努力傳承,進而發揚光大。書法家吳善茂說:「書法是寫字,但寫字不都是書法。書法的內在規律,決定了習書的嚴肅性。這就是要求習書者,必須具備良好的心理狀態,以高度的學習熱情,旺盛的進取精神,科學的思維活動,儼然誠懇的態度來對待,必須勤奮不息,孜孜不倦。」總而言之,學習書法,臨池舞文弄墨,筆下生花,筆歌墨舞,真是快樂無比,不知老之將至矣!書法可修心養性,健康長壽,何樂而不學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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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元的教育價值
9月27日我校辦理一天的學區親師研習,教務處聘請台北市興雅國中教務主任賴淑玲老師,學務處聘請致遠管理學院副校長郭添財博士蒞校開講,兩位講者精采的內容均獲得與會老師家長的好評。 那天視聽教室幾乎坐滿了人,座談會時幾位親師有深度的發言,顯現出對教育的關切、對孩子學習的期望,讓我感動與佩服,我們一再怨嘆家長參與學校事務不夠熱情,但那天學區四校的家長摒除害羞與客氣,撥冗參與研習,踴躍發言,對我們真是一大鼓勵,這股力量如果能夠發酵滋長起來,我們金門的教育就會更有希望,更成功了。 我謹紀錄兩位講者較特殊精采的片段,分享大家: 賴淑玲主任教學資歷已有24年,算是教育老兵,但仍保持旺盛的熱情,她常身先士卒,帶領新進教師拜訪有校同仁的教學經驗,再量身定作適合該校的教學政策與方法,她不倚老賣老,願意嘗試新的事務,領先帶路,這就是教育所需要的領頭羊,大家不得不跟,如此步伐才會快,學校才會前進,其實我也一直這樣操作。 興雅國中位於臺北市信義區,是一所都會區的中型學校,全校有45班,學生有1700多人,升學掛帥,分數主義,可想而知,該校97年度畢業生有589人,兩次基測成績統計,PR值99的,可上第一志願有31人,PR值96以上的,可上台北考區前四志願者有80人,PR值75以上的,可上公立高中者有246人,PR值54-74者(300分總分要考到174-222分),可上公立高職志願者有151人,在那種升學至上的市場環境下,是我們無與倫比的,但這本來就是都會與鄉村學校區別的所在,不夠賴主任在演說中一再強調教育非只是分數,她說她自己是北一女的,她先生是建國中學的,都出身名校,但女兒基測只考上景美女中,他們並沒強迫女兒補習重考,父母的朋友問起女兒念的學校雖不如父母,但他們都淡然以對,他們尊重女兒畫圖的天賦與興趣,大學選擇唸輔大景觀設計系,也欣然接受,鼓勵支持,像這樣一個家庭有不同的組合,父母享受子女學習的樂趣,就是教育的多元價值觀,會讓我們想一定是要台清交,才算人生有前途嗎? 賴主任提到該校鼓勵教師教學方法的創新,該校林壽福老師在校園設立「數學步道」,讓學生不怕數學,樂於學習,因此獲得2006年台北市數學類特殊優良教師的表揚(去年寧中也曾邀請林老師到校分享教學經驗),這類表揚另類於教師側重年資與行政獎勵的鼓勵,也值得我們因地制宜設計一套每年教師節讓年輕新秀有受人肯定的機會。該校在升學主義的流風下,設計「大聲公信心喊話」活動,讓學生自我挑戰,鼓勵同學榮登排行榜,惠而不費;該校鼓勵學生優遊學區自然人文環境,比如健行登山、跑步游泳,在在顯現多元價值的追求;該校安排學生家長參與學校晚自習輪值,共同體驗學生念書的辛苦,更是金門教育環境所需增補的一環。 大至說來賴主任講的是一些教育現場的實質面。 而大名鼎鼎的郭添財教授(曾任彰化縣教育局長3年;2001年曾當選第五屆立委;2004年曾獲得國民黨參選台南縣長候選人。),現任致遠管理學校副校長兼教育所所長,以「品格決定人才、人才決定未來。」為題發表演說,他先引導親師重讀麥帥「為子祈禱文」,這篇文章在他導讀下,似更感受出一份為人父親的真誠與實在,在三個小時的演講中,令我印象深刻的言語有:「人生是馬拉松長跑,非催100公尺。」、「外面是有壞人,只是你自己不能當壞人。」、「今之教育是培育20年後的人才,要講究團隊合作,因此有好人緣,勝於考試高分的人。」、「成績是篩選得機制,但沒多大意義。」,這些話都是在強調多元價值的精神。 在他的講演中,有兩則故事,令我印象深刻: 一則是說有一位出身醫生世家的中醫師,醫術高明,但就是一直考不到執照,他娶進門的太太,先前沒有半點醫術知識,但久經時日,耳濡目染,也考到執照,就連他的兒子,在他的調教之下,也一舉登科,但他本人就是怎麼考都考不中,他十分懊惱,無法理解。最後他終於相通了:「我兒子的爸爸沒有我爸爸的厲害,我爸爸的兒子沒有我兒子的厲害,所以我最厲害。」,這樣的自我調侃,就是「看破」的功夫,能「看破」,不就是人生最高的修養嗎? 另一則故事是講他讀博士的過程,郭教授是台南關廟鄉人,因家境貧困,雖然考上台南一中,但只好選擇不用交學費,出路穩定的台南師專就讀,畢業後當了兩年小學老師,後高考及格,轉入教育行政,到台灣省政府教育廳上班,之後又報考政治大學教育研究所博士班,他說在讀博士的四年當中,前兩年每週四早上四點起床從關廟搭車到霧峰省政府上班,下班後傍晚時分搭火車到台北,約凌晨五點,在火車站的廁所盥洗後,搭公車到木柵政大上一整天的課,下完課後跟人家擠公車搭夜車南下,回到台南已經是凌晨二點,冬天的時候寒風凜凜,睡不暇暖,又起早搭車到教育廳上班,連續兩年都是這樣週期性的循環,這真叫人佩服他的毅力與對目標追求的執著。 郭教授曾以「田莊狀元、教育博士」高票當選立法委員,也曾獲得國民黨提名參選台南縣長,得票250,887,以不到17000票的差距敗給現任縣長蘇煥智的267,583票,一個五年級生,風度優雅、言談有物,對教育的見解,讓人折服,他談到一連串的「不等於」,最叫我感觸深刻:edu≠school≠book≠exam。 是的,為什麼這些走到生命巔峰的人,最後對學習生涯的體悟都是認同多元價值,不以分數是唯一的目的,而我們卻一再比拚跟人家無法相比的分數。 這一天的研習,一個是教育第一線敬業樂業的工作者;一個是管立法,有本事競選縣長的學者教授,但他們都對教育有一致性的看法,即「投資小小孩,即是投資大未來;投資教育,即是投資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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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李遠哲院長打網球的那個午后
幾年前,李遠哲先生還是中央研究院院長,當年在美國史丹佛大學共事的好友文化大學工學院院長李豐明教授邀請下,到文化大學演講,講後順道來場網球友誼賽。平常李豐明院長常與筆者打網球,那天自然少不了要我助陣。李豐明院長與我搭檔,李遠哲院長與劉宇教授配對,在文大戶外網球場做了一場雙打的友誼賽。 雙方在握手言歡氣氛下展開一場雙打的網球賽。由貴賓李院長先發球,他的球力道不大,卻十分準確地落在線內。大部分的時候他是十拿九穩的,來一球還一球,穩紮穩打。要不是我打了個角度犀利的球,或出其不意的變化球,還真沒辦法使他失誤而得到分數。 六、七十歲的李遠哲院長打起網球來,神情自然、專注,身手矯健、靈活,具相當水準。他之所以熱愛網球,我想,原因之一是在繁忙的公務,打球是種休閒活動,帶給他繁忙生活適當的調劑吧!現代人壓力不少,誰不需要有一項可以紓壓解悶的運動或娛樂呢? 球場上,他與平常給人的印象一樣,甚少言笑,只是偶而打出好球會呼叫一聲,給自己鼓勵、打氣。失誤球,會發出惋惜聲;驚險球,也會嘖嘖稱奇。李遠哲院長的球路不快,但十分平穩紮實,有一定的程度與水準。李豐明院長的球技要勝他一籌,因此,我們這邊多少有些「放水」,不至讓比數太懸殊,傷了友誼賽的本意。不過,我們還是以六比四贏了這一場賽事。這是李豐明院長堅守的一貫原則:打球要運動,也要奮戰,能贏的球就不要輸。 比賽過程,我偶會做幾個好球給李遠哲院長,他也是當仁不讓,殺球殺得乾淨俐落、淋漓盡致。現場因此不時響起如雷的掌聲,為他喝采叫好!他則冷靜看待,面不改色,一副沉著的酷相,頗有大將之風。他真的是人如其球,球如其人,場上場下表裡如一。 那天,午后的陽光灑在陽明山的球場上,映得每個人滿臉金黃,除了喜悅、興奮,還有健康、幸福的甜蜜滋味。理由是,打球的人沒有不快樂的;更重要的,球場上來了一位熱愛網球的佳賓李遠哲院長!到場的師生,迫不及待要捕捉那一刻的美好感覺,希望能化為永恆,於是,相片一張接一張喀嚓又喀嚓個不停。李遠哲院長大概早已習慣鎂光燈了,頭上頂著諾貝爾化學獎的光環,人人搶著要拍照沾光、紀念,他也來者不拒,保持不變的微笑與他大智若愚的招牌表情。照相還不夠,簽名是免不了的。有人拿演講冊子,有人拿帽子,有人拿運動衣服,還有人拿球拍,請李遠哲院長簽名。他坐在球場一旁,耐心地簽完每一個要求。名人要應付層出不窮的粉絲,確實累人,李院長應該也跟大明星一樣有無奈的同感吧! 與李遠哲院長打球的感覺是興奮的、特殊的,其實,我在球場上打滾二十餘年,要緊張也緊張不起來,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那是一個難忘的午後,一場讓我樂道至今仍津津的球賽。我心裡還想著:這位諾貝爾得主到底有什麼不同於常人之處?握拍的方式?擊球的方式?發球的姿勢?還是接球的方式?也許我要的答案在球場上永遠找不到! 與李遠哲院長打球相處的兩三個小時裡,給我的印象是他沉默寡言,不善辭令,絕不會主動言談,回答問題也是簡單扼要。他常保持一種若有所思的表情,彷彿沉思是他最好的朋友。我邊看著他邊想:「他是位人人崇拜、敬重的偉人,偉大之處在那裡?」我從頭到腳仔細搜尋一遍又一遍,實在看不出那裡寫著「偉大」兩個字!也許他的偉大是一種表面看不到,深藏在內的智慧、精神、思想與本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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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飛行
「但日寇還是登陸了,我們各房分別逃到鄉下,經過『高射砲』陣,渡海逃到內陸,然後從陸路輾轉到廈門,在難民所住了幾天,才搭船從香港找大姐和大姐夫去。……而今,幾十年過去了,由於海外生活不寬裕,也由於政治的因素,我這生大半再也不能回到那只住過三、四年的家鄉了!各房四散之後,當日那座舊宅,早已託給外戚看管,改為租給別人居住了。而我們兄弟姐妹,以至當日同住一宅的各房近親,而今則長久分居在印尼、越南、柬埔寨、新加坡以至緬甸等地。 ──黃東平《短稿一集:閩南家鄉瑣記》(1984) M‧K: 與妳對話之際,刮起十七級強風的薔蜜颱風在陸地逗留十三個小時之後,周一清晨四時許已從桃園附近出海。但又一個新的颱風及熱帶性低壓形成,今年第十六號的「米克拉」,氣象局預報,未來會往中南半島走去,不會影響台灣;值得觀察的是關島附近那個熱帶性低氣壓也有機會增加為颱風。 「薔蜜」的風雨之夜,我做了一個夢,夢裡手機鈴聲響起,「西藏路115巷記憶失物專賣店」字樣在手機螢幕顯示,接通後,「先生,你有遺失一枚戒指嗎?請說出是那一年掉的。」「有的,十五年前。」「不對,是五十年前。」 奇異之夢。怎會是「西藏路115巷記憶失物專賣店」?我想起來了,同樣是颱風,辛樂克過境的中秋過後,H‧S約我到台北市金華街的廖家牛肉麵吃了碗清蒸牛肉麵,然後路過西藏路115巷,這才發現到曾經綠樹環繞的復華新前面一大排已拆除改建中。我曾經在這裡生活了十多年,與小說家張大春當鄰居,郵差高喊「張大春,掛號!」越牆穿透而來的聲音猶清脆在耳際。我也的確在這裡掉了一枚戒指,那是一九九六年元月,某一天凌晨給小偷偷走的,從此。我不再戴戒指。多久沒回來了,西藏路115巷,當年辦《金門報導》社區報的秘密基地;拆建計劃快掃到我住過的那一排房子了。再來的時候,H‧S把車停到一旁,和我走到舊居樓下的信箱,探探有沒有我的信。 失落的戒指。現實與夢裡的重返。「西藏路115巷記憶失物專賣店」,怎麼一回事?弗洛依德(Sigmund Freud)在《夢的解析》說的,「一個剛從夢中醒來的人做出的簡單判斷常常是,儘管他的夢並非來自另一個世界,但的確把他帶到了另一個世界。」 M‧K,對妳而言,也如同夢境島嶼;妳此生首次登臨,十月的第一個周末。俊義、翁翁、我,還有二十多位我們「新莊幫」的友人,就要帶妳飛到我們的島鄉。 即使走過世界許多國家,「十年前我獨自一人前往美國一個月,由於恐懼坐飛機,總是害怕到幻覺自己墜機擦傷,甚至可以看到畫面」……,空中翻飛,依然是妳的不安,也是遲遲未能降臨島鄉的因素,「我能坐在俊義和你的中間嗎?」「到金門後,可以不住旅館,直接睡在古區村10號的庭院?」 多麼有趣的行前對講。 我們一群人的返鄉,妳一人的金門初航,十月,竟是一場告別式的邀約。 M‧K,夜夜新莊85度C交會的咖啡時光,妳早已不陌生的島鄉;妳甚至從Discovery(探索)的《謎樣金門》記錄片中,看到鏡頭帶入我出生柚子樹、失去主人的古區村10號宅–那面斑駁的藍色門牌、那幾塊青碗、那架用木質拉門的老牌古電視機。妳竟從這些快速串接的畫面中,浮現出毀於烽火的二合院古厝僅存出磚入石左護龍風華與蒼涼,興起要在廢院住一晚、找回城市不再有的昔時鄉居清風明月記憶。 因為人的接觸,產生了島鄉的情感連結。以致妳每天開車在台北大城穿梭,路過臥龍街,「看到一小小店面寫金門水餃大王,忽然會想去採訪」。 薔蜜颱風過後可能有點氣流不穩的飛行,妳要我行前導覽、多說些島嶼的身世。 我的故事就從妳要飛行的十月說起。從我們要參加的那場告別式佈局起。 現在,請妳先打開我寫的《金門島嶼邊緣》書裡的〈被遺忘的兩岸邊緣人〉那一章。 一九三七年十月。 「十月二十六日,日本海軍德本光信聯隊兩千多兵士,在聯隊長友重丙帶領下,兵分三路,自水頭、金門城、古崗臨海處,強行登陸金門。土地含大小嶝一七八平方公里,只占福建全面積千分之一的邊陲島金門,距七七事變才三個月,就已是省境第一個被日軍占領之地。」 不是統治。而是強占。倉皇失措、「跑日本」的逃難潮,家家戶戶。跑不動的,老弱婦孺,乖乖地留下,等待城隍爺護祐。請妳延伸閱讀,再翻閱金門旅居印尼老作家黃東平在〈閩南家鄉瑣記〉的一段回憶,「經常到我家,年老窮困的大姑,也特地跑來傳告我們一件好消息,說是外頭都在傳說,城隍公顯靈了,傳令居民不要驚慌,『他』就要作法教敵機都跌下來。怎麼個作法呢?據說是剪雞毛『祭』飛機。她於是特地跑到後間捉來一隻雞,掀開雞翅膀給大家看,說是雞毛都給剪去了。」 哈哈!剪雞毛「祭」飛機,黃東平把日軍據金門的庶民生活面寫得鮮活、有趣極了。 M‧K,接下來的情節,跟妳的這一趟飛行內容有關。妳必須停止笑聲。 請再拉回到我《金門島嶼邊緣》裡所載的〈大二膽諜海亡魂〉那一小節,收錄了現住金湖建華村33號、開設理髮店的洪明華的一篇血淚陳情書,「細說往事,民國三十一年(一九四二),家父洪水枝原是忠黨愛國的國民黨情報員,其與當時同為國民黨擔任情報工作的金門青年十一人(青岐四名、上庫一名、東林一名、大金門五名),為了護送中央政府一名情報專員,不幸被日本軍捕獲,帶到二擔島,慘死在日軍大刀之下(砍頭),從此不幸的事接連發生,家中迭遭變故,次子洪明正,女兒洪金花接連生重病,又沒錢就醫,相繼病逝。家父一片赤誠,為國殉職後,落得下場,竟是家破人亡,僅存的孤兒,流落他鄉,被收養,卻不見政府機構捎來問候,其薄情寡義,可見一斑。為國犧牲的十一名金門青年中,目前僅有烈嶼青岐村的後代可以聯繫到,其他則不知去向。」 故事未了。作陳情書的洪明華,故事中抗日烈士洪水枝的遺孤; 洪水枝的遺孀─楊和,失去丈夫六十六年後,以九十三高壽辭世,告別式選在十月四日下午一時三十分在烈嶼湖下村25號自宅舉行。楊和老太太,就是我們共同的好友─新莊警分局偵查隊長、「現代神捕」洪俊義的親祖母。 M‧K,妳初臨金門的第一章,竟是從參加抗日烈士遺孀的告別式開始的。十月飛行,妳將多出了一座島嶼的人、土地與歷史情感的載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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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8﹐雨中的容顏
走進北京798藝術園區,因為有北京的畫友引薦,我和千羽得以快速、精準的進入首善展場,與當代藝術展開心靈的驚喜對話。其中一件前衛、勁爆的裝置藝術,吸引我們脫下鞋子,走進藝術實體中觸摸、嗅聞,體會胚胎的律動,回歸人類最初的生命悸動;另一件作品則誘引我們登上階梯,走進一個腸管狀的彎曲形體,在多元傳媒的聲光世界、澎湃的情緒中探討人們內在的疏離與隔絕,當我恍若被催眠、蠱惑一般,身心追隨著美好的藝術品進入一個特殊世界時,我是完全信任且開放的。所以當展場服務員狐疑的詢問我:「這通道最後是要像溜滑梯一般急速往下沖出去的,你真要進去嗎?」,我篤定的點頭。當我捏著短裙的下襬,急速沖出狹長的甬道時,我是新奇、開心又滿足的,一點也沒被淑女的短裙限制住。 美好的藝術散發出誘人的吸引力,我看見現場川流不息的人潮,一個個仿如回到歡樂童年,從滑梯上沖飛而出,我想,在直接以身體接觸、擁抱一件藝術品的當下,每一個參觀者其實也是創作者,它們是彼此互生的,呼應對方的存在與價值。 「798從工廠區到藝術區,從工業到後工業,從沉寂到活躍,從保守到創新,從封閉到開放,從低租金到高代價,從純民間到政府的介入……一切的轉變都是在不經意中『轉瞬』即成……」當我閱讀一則報導,仔細推敲、思索『轉瞬』的涵義,不禁對798刮目相看。的確,包豪斯風格的高大廠房可塑性極強,讓藝術和時尚的氛圍不斷在擴大。 信息上寫說:「798的廠區是由原民主德國援建的,它於1954年動工,1957年建成。當年曾有50多位德國專家進行建築設計,採用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工藝和包豪斯設計理念建構而成。」 這被稱作「新中國電子工業的搖籃」的廠區,也是中國第一顆原子彈和第一顆人造衛星的許多關鍵元件、重要零件的生產地,藝術家在裝置廠房成藝術展場時,特意保留了牆上文革時期的朱紅標語,它們在時間上消逝了威風,只留下斑駁的字跡,但這些標語和過時的機械,反而和藝術連結成前衛風貌,展開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讓參觀者增加一層歷史的省思,這也是我所看見的798的另一種魅力。 昔日東德建築師所設計的包豪斯風格的高大廠房,如今成了藝術家聚集之地, 帶給人無數藝術刺激和遐想。一個個具原生態的車間,在開闢成展示空間和展覽本身時,的確讓人回味不已,但我覺得真正動人的是藝術家本家,若沒有他們的慧眼,熱情的行動力,一切是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脫胎換骨,直躍國際都市舞臺的。 真是令人稱羨的展場,走走停停,798林立的工作室和畫廊,讓人看得眼花撩亂,走得腿酸腳軟,一間間妝點過的工作室,外觀就像一件藝術品,我和千雨在雨中穿梭,走進其中任何一處展場,都會有驚喜的發現。偌大的廠址,深具發揮空間,可供藝術家恣意揮灑,潛力也在這兒迸發,成熟的策展人,會利用包豪斯的空間展現畫作的原型創意,突顯創作者的特質,雨中,除了幾家特別要看的美術館,其餘我都和千羽隨意走動,看累了畫作,乾脆放棄平視賞畫,抬頭好好欣賞建築體,因為空間的美妙,更直接吸引人,作品本身反而退而其次了。那陣勢巨大的場地視覺上真是占盡優勢,高大廠房的天窗灑下靜謐天光,讓藝術品可以自在呼吸,在充裕的空間中裸裎自己。 自由參觀的腳步,時時刻刻留連的情緒,在舊資料上就介紹有三百多家畫廊的場域內,在雨中張傘、收傘之間,我的心思千回百轉、波動十分巨大,但在疲憊、體力透支的情狀下,想要繼續前行參觀,看得更多、更深的欲望仍一再揚起,即使有的畫作不夠精采,但建築是會說話的,那深具特色的包豪斯建築,結合上藝術魅力,讓人的眼睛一直發情、發燙。這兒即使不是真正主力創作的空間,卻絕對是一個極佳的舞臺、展演空間,作品在斑駁的牆面和退色的口號標語下,似乎也增添厚重感和打動人的力量,那些冰冷的機床和風管和藝術品組合在一起,似乎也想與觀眾再親近一些。 走過黑暗的走道,我和千羽意外發現一個優秀的攝影展,這是另一個誘惑的召喚。 那些黑白照片讓人進入時光倒錯的場景中,就連迎面而來的人,逆光中看起來也像是從另一個世界進來一般,興生這樣獨特的感覺時,我知道我已全然陶醉,充分融入現場了。 在雨中的798流連終日,竟沒有時間走入任何一家散發出獨特魅力、特色的餐廳與咖啡館小憩,心中難免有點遺憾,但這不是最重要的事,因為這兒常年舉辦許多展覽,有活力的藝術家和藝術活動從未間歇,我們仍會再來的,帶著心中燦爛的陽光與繽紛的色彩,再來一次饗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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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們看戲
傍晚,晚風習習,漫步在金門高中校園,校舍與往日唸書時已大相逕庭。但那白色牆面的禮堂,學生一直暱稱為「小白宮」的,仍是學校的地標。 站在小白宮前,我凝視著她,往事掠過腦際,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這倒不是想起學生時代什麼難忘回憶,時間要比這早得多。 大概是我唸小學,這小白宮叫做「金門戲院」,是金門最古早的電影院之一。那時孩子看電影跟阿兵哥一樣可以買半票的,好像是兩塊半。但大家就是窮,要湊到兩塊半也不容易,光是五毛錢就可以買零食吃的。那些身高不需買票的孩子,就守候戲院門口附近,央求前來看電影的人帶他們進場;而需買票的孩子,也有他們的方式進入戲院。 戲院沒有冷氣空調,為使室內空氣對流涼爽,放映時旁邊兩排大玻璃窗是開著。因此,戲院在窗外架設鐵絲網,防止有人潛入。 孩子沒有太強的對錯觀念,入夜電影放映時,個個身手矯健得像訓練有素的兩棲蛙人,匍匐前進在院方架設的鐵絲網下,小心翼翼來到窗口。當探頭看了看,得知手持電筒的管理員不在近處,便一個箭步跳進戲院,一溜煙消失在觀眾席裡。電影放映中常常聽到「碰!」、「碰!」一聲接一聲的著地聲響,有時此起彼落像似一大票天兵天將,從天而降。 當時大部分電影是武打港片,于素秋、蕭芳芳、曹達華的武俠片。影片裏有掌風,掌風一出,亂石崩雲,火光四射;也有吊鋼絲,飛簷走壁。這些特技那時還挺新鮮神奇的,看在孩子眼裡,樂不可支。 更早的時候,「衙門口」前有一座連屋頂也是鋼筋水泥蓋的很堅固的戲臺,叫「中山台」。每回有勞軍團來表演,下午時分觀眾便陸續帶著長板凳、椅頭來佔位置。椅子一張張被側著平放在地上,然後以繩索將椅子跟鄰旁別人的緊緊捆綁在一塊,以防有人從中插入。 表演以康樂隊居多,有時也演平劇。康樂隊是歌舞為主,也穿插魔術、特技表演、相聲、雙簧。每一回,當台下的阿兵哥有機會上台與女歌手跳舞,現場氣氛就熱烈到不行,鼓掌、叫囂、吹口哨瀰漫著整個會場。 中山台有時也演電影,電影被放映到戲臺上一面白色大銀幕,當風吹來,銀幕也隨著晃動。後來有人稱這是「露天電影」,其實那時電影都是這般在戶外放映,大家習以為常,以為放映電影就應當在月光下的,不知道還有室內電影院。影星好像有林翠、李麗華、雷震、趙雷、葛蘭、葉楓………,對現在年輕影迷來說,這些名字已經很遙遠了! 那時家家戶戶沒有電視、收音機,後來有些家庭才有那黑膠唱片的留聲機。有些鄉親則以唱南管娛樂,自娛娛人。在貞節牌坊下,就有一家「茶桌仔」。除了提供客人泡茶聊天,有些鄉親長輩就常在這裡撥弄琴弦、吹吹洞簫、吟唱一番,以現代眼光來看可也是個小型的樂團喔!人數通常四五人,主唱者手持響板吟唱到某段落就打一下響板,其他人則吹拉不同樂器,有洞簫、琵琶、三弦、二弦。唱腔大抵高亢,語調抑揚頓挫,有時拉長有時短促,如波湧迴旋又如巨濤拍岸。 但,那已是多年前的事了,現今家鄉是否仍有此種絲竹管弦之樂?不知是否還有人能吟唱那南管? 那時東門王爺廟埕的孩子有一個戲班子,由阿吃師領軍導演。每當吃過晚飯,王爺廟後的一處兩落大厝就燈火通明,鑼鼓喧天地咚嗆咚嗆熱鬧起來。演戲的孩子背台詞、學身段、學唱歌詞,隨著鑼鼓嗩吶、絲弦樂器排戲,屋內聚滿了演戲看戲的孩子。 排演的戲碼是「小霸王周通」,原是水滸傳的故事,說「小霸王」周通在桃花山落草後,看上附近山莊劉太公的女兒頗具姿色,想強行迎娶作為壓寨夫人。迎娶時,適值花和尚魯智深來莊投宿,魯便假扮新娘等著小霸王來迎娶,最後周通不敵魯智深,只好取消婚事。 但這齣戲,劇情做了些改編,劇中沒有花和尚魯智深。而將花和尚改成一位才貌雙全的年輕英雄。這英雄,鼻樑間有淡紅色彩粧,氣宇軒昂武藝高強,或許編劇想烘托那英雄美人式的浪漫也未可知。記得那場年輕英雄假扮新娘與周通兩人的打鬥戲,不只有武術架勢也逗趣好笑。 組一個戲班子是件不容易的事,先不說演戲後頭的一堆雜務,光只演出的專業就夠頭大了。但這些鄉親長輩在處理劇務時,好像舉重若輕、得心應手。文武場的伴樂、劇情故事的鋪陳改編、歌詞唱腔、對白、身段台步、服飾道具、武術兵器………,樣樣難不倒他們。 這戲受到一些村莊廟宇設醮酬神的熱烈邀請,最遠到下湖村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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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民進黨從逆境中站起來
今天是民進黨廿二周年黨慶,也是該黨從執政又重回在野後的第一次黨慶。這個黨在威權戒嚴時期突破禁忌草創,從在野到執政,卻因執政者貪腐無能失德敗政而下台,正處於政治逆境中。日前該黨主席蔡英文舉行記者會,說明將以「台灣不能沒有你」為主軸,辦理黨慶系列活動,並以舉行「前黨主席江鵬堅暨黃信介墓園追思會」開場;這項悼念創黨前輩的追思活動,深具重回創黨精神之政治意涵。蔡英文同時表示,將於黨慶時做一個「讓民進黨走入下一個階段」的正式宣示,希望發揚前輩在逆境中打拚的奮鬥精神,努力走向再執政之路。素有「小龍女」之稱的蔡英文將會做出什麼樣的「正式宣示」,她要怎樣帶領民進黨突破困境「走入下一個階段」,大家拭目以待。 在特定歷史條件中,給予一群人創造了黨外的集體意識與政治空間。這個特定歷史條件,就是二二八事件及當年一黨獨大的威權戒嚴時代。黨外在萌芽之初與發展過程,淬煉出要求「民主、公義、本土」的集體意識,自稱為「黨外精神」,成為台灣精神與台灣歷史的一部分。黨外精神的核心內容,在於追求「反對威權、追求民主」及「反對特權、追求公義」,因為這兩大追求的正當性,黨外逐步成長茁壯,終於突破威權體制枷鎖,組黨成功。廿二年前的今天,號稱黨外的民主前輩們,置個人安危於度外,義無反顧地創立了民進黨,成為國內最大的政治反對勢力,以「清廉、勤政、愛鄉土」為口號,在2000年完成政黨輪替的民主美夢,逐步型塑「台灣認同」及「台灣主體意識」,是推動台灣民主進步一股重要力量。 權力使人腐化,民進黨執政八年,腐化程度非常可怕,皇親國戚、部會大員貪腐行徑猶勝前朝,涉嫌貪瀆案件不勝枚舉。居上位者恣意妄為,縱容特權圖利;扈從之選舉功臣分官授爵,眼中毫無官箴紀律,上下交征利者層出不窮。這一部分政客烙下的貪腐印記,與民進黨延續的黨外精神及創黨價值漸行漸遠;但是失德貪腐又無能的當權者,卻仍然依附所謂「本土意識」,假藉維護「本土政權」之名,以「愛台灣」為口號,行掩護貪腐政權之實。民進黨在這種貪腐形象中,由人民以選票判決出局,失去執政權。所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顯示人民的力量才是主導政黨輪替與否的關鍵因素。 民進黨曾經是台灣人民追求社會公理正義之所寄,直到扁政府弊案逐漸浮現,「有夢最美,希望相隨」破滅,自2004年總統大選之後,該黨在2005年的地方縣市長選舉、2008年的立委選舉及總統大選連續遭到慘敗的命運。回顧扁家族弊案初爆迄今四年多,民進黨有數度與扁切割的機會,都在權、錢糾葛不清的鄉愿情緒中錯失掉,被扁綁架成為貪腐的命運共同體;直到最近扁家海外匯款事件爆發,阿扁主動退黨,看似與民進黨分道揚鑣,但弊案纏身的阿扁,仍然對昔日同志頻頻喊話,企圖將司法案件導向政治鬥爭的層面,以混淆社會視聽、模糊問題焦點;如此將司法問題政治化的策略,是希望在民進黨及深綠群眾中找到著力點。 蔡英文在民進黨政治行情跌落谷底之際接任黨主席,以其清新的社會形象力圖振作,發表「要從傾倒的廢墟中爬起來」專文,看著正要有點起色,卻爆發扁家海外匯款案,致進退失據。尤其阿扁自爆拿錢資助黨、幫忙同志競選以及海外匯款說成「台獨金庫」與一連串的政治動作,企圖運用殘餘的影響力,將個人成敗與民進黨綁在一起,試圖抱黨求生的跡象,對於瀰漫在低迷政治氛圍中的民進黨,無異雪上加霜;這種意圖繼續挾持民進黨的居心,昭然若揭。因此,蔡英文要帶領民進黨走出低潮、東山再起,就必須有能力與扁澈底切割,並擺脫黨內跟著阿扁八年來吃香喝辣的那股惡勢力,同時要找回該黨創黨精神與核心價值,建立國家願景新論述,才有機會喚起人民對民進黨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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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四季
一年四季,最喜歡秋天了。因為秋高氣爽,涼風徐徐,這涼爽的氣候,讓炙熱的暑氣頓消,憋了一整個炎夏的焦躁心情,終於得到了舒解,陣陣怡人的秋風,帶著翩翩落葉,勾起了濃濃的詩興,秋天,終於悄悄來臨了。 一改盛夏的蓊鬱,又無冬寒的蕭瑟,秋天的景緻,只見處處蘆荻飛花,芒草添白,而樹梢的翠綠,也不知在何時染上黃中透紅的秋霜,繽紛的秋,總是隨時變換每日不同的裝扮,在誘惑著你,走入它的懷抱。 我喜歡秋天,總覺得它是一個恬淡的季節,像一個溫柔的情人,時時散發著優雅的氣息,舉止投足,總是那麼得體,不慍不火,不疾不徐的態度,讓我對它深深心儀著,如果,秋天永遠停留著,那該有多好?金色豐收的季節,美麗醉人的楓紅,涼爽怡人的氣候……。 可是,沒有春耕,會有秋收嗎?沒有綠葉,又哪有秋紅呢? 一年四季,就像人生的四個里程碑一樣,幼年時,我們跌跌撞撞、懵懵懂懂地成長,青澀的舉止,稚嫩的容顏,就像春天多變的天氣一樣令人憐惜,新生的綠葉與新苗和需要人好好照顧愛護的幼童一樣,都是春天的象徵。而一年之計在於春,春天,就像一個好奇的兒童,處處顯露出它的活潑生命力,散發著天真爛漫的氣息,讓人對生命充滿了幻想和希望的季節! 而熱情如火的夏季,彷彿人生的青年時期,青春活力,和滿腦子的創造力,在在展現年輕人愛現愛逞強的個性,敢衝敢拚,敢愛敢恨的充沛活力,就像夏季氣候一樣,不是大雷雨,就是炎炎六月天,山洪雨洩,霹靂閃電,更是常有的事,而夏天就是這麼年輕的季節! 至於秋天,根本就像是人生的壯年時期,成熟、圓融,是一個耕耘了半輩子準備豐收的季節,繽紛多彩的人生,和美麗壯觀的視野,在在象徵著恬淡與舒適的一個金色季節! 人生的第四個里程,就像四季裡的冬天一樣,從絢爛歸於平淡,智慧的眼神,遲緩的腳步,和蒼老的容顏,就像冬季蕭索的景色一樣,灰沈、暗淡,卻又是人生必經的歷程,大自然的循環更替,有它一定的秩序,而人類的生老病死也有它一定的輪迴,如何順應大自然的秩序來適應這四季的變化,適時的體會那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的道理,轉化成人生四季裡的營養,那對於我們的生命過程一定會有更好的發揮,更美的詮釋,至於生養休息的自然現象,何不以平常心來看待呢? 寒冷的冬天總會過去的,就像春天的復甦一樣,百草萌芽,萬叢冒綠,這春來冬去,週而復始的季節更替,永不缺席的演出著,年復一年。雖然,我們人生的四季過去了,就永不回頭了,雖然,青春一去不復返,雖然人生不能重來,但是,人類生生不息的可貴就在這裡,不同生命的輪迴接棒,讓我們更珍惜生命寶貴的價值,和一去不返的稀有性,如何珍惜這樣的稀有性,好好把握人生數十寒暑,在短暫的人間四季裡,即使有風有雨,有起有落,對於這些多變的自然現象,都不要改變我們對於珍惜生命的堅持,因為,任何風風雨雨、起起伏伏都只是人生的一個過程,所謂:不經一番寒澈骨,哪得梅花撲鼻香? 所以,四季如人生,人生如四季,豁達看待這些人生旅途上的春夏秋冬,好好把握人生的方向,也許,就不會受週遭的景物干擾了。 正值深秋,美麗的秋天景緻吸引著我,也許就因為是秋天,才會勾起我這麼多的思緒,想到秋天美麗的景緻,也想到正處於秋天階段的人生,也許,我的秋季人生才開始,也許,我正介於人生的秋冬之間,也或許,很快的我即將步入人生寒冷的冬季?…… 可是我一點也不擔心,因為人生無常,緣起緣滅,生生死死原本是自然現象,何況,沒有死哪有生?而生命的冬天也不代表一切的結束,而是將一切化為塵泥,化為孕育下一代的養份,就像二代木、三代木、五代木一樣,永遠生生不息。 人間四季,也許有人春風得意,也許有人風塵僕僕,也許有人秋收滿懷,也許有人愁苦病倒,然而,古人常說得意莫在意,失意莫自棄,一時的得失豈能代表人生? 所以,人間四季裡,不管你喜歡的是春、是夏、是秋、是冬,我們都將以平常心、豁達觀來看待這可愛的一年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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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入地底的最後列車
翻閱晨間報紙時,才知道昨夜經歷過一段劃時代的短暫交會,因為無所知,錯失了一段與歷史擦身而過的機緣。 但時間短暫而尋常,深夜開車經過研究院路,紅燈亮起,鐵道柵欄緩緩下降。耐心停車等候列車轟隆隆駛過,然後鐵道柵欄緩緩上昇,然後逐一穿越鐵道,一切再尋常不過。現在回想,似乎有那麼回事,鐵道兩側此起彼落的閃光燈,那時並沒有多想,只當是年輕人的路邊活動,沒有特別留意。今晨讀報才發覺昨夜驅車跨越鐵道,不僅僅是穿越過一段平交道而已,從時間的縱軸上而言,我適巧穿越過平交道消失在台北城市的交會點。今天之後,再也看不見火車穿梭在台北市區的影子,過些時日,松山南港一帶的鐵軌也將完全消失在地面上。 繁忙的臺北都會,鐵道逐次消失於生活的周遭,印象已早模糊。像所有進步的城市一樣,火車沉隱於地底深層,公車、捷運、高鐵取代了既吵雜又晃動的鐵路運輸。與時俱進的新交通系統,我們貼身近距日日參與,一步也不曾錯失過。公車站牌就在巷子口,出了大馬路就是捷運站。轉兩程捷運可以轉搭上高鐵,九十分鐘便置身南高雄,至於鐵路火車無論沉隱於地底或遠離台北都會,有長久的時歲裡,一度消失在生活所及的視線,似乎有沒有火車,連話題都牽扯不上。 但火車曾經是多麼讓人記憶深刻啊,年少時遠離家鄉,踏上這塊豐沃、富庶的島嶼,在維繫客居與海島家鄉的情感線上,火車是條漫長、永遠不容錯失的旅程,必須搖搖晃晃的由北一路駛往南高雄,再延續更艱辛、更漫長的海道,才能回到思思念念的家鄉。又愛又恨的記憶列車啊! 即便在八零年代的海軍役旅,服務於大直的海軍總司令部,我仍擺脫不了與火車的牽絆。那時生活的重心都在台北,每逢農曆年假,部隊循例編制買票大隊,全連弟兄提前挺進台北火車站預售票口,替總司令部士官兵購買返鄉過節的預售車票。排隊的時間漫長,弟兄們輪班排隊,三餐由伙食團專車運來支援,夜裡還有宵夜、棉被供應。我有時忍不住想起那些徘徊在高雄同鄉會周遭,漫無標的等待返鄉船班的無奈與茫然,想著整個寒假就耗在等待的高雄港都,回不了金門家鄉,又不甘心虛耗時間白白浪費南北往返的旅程,那個無所寄望的禁忌年代。 羅大佑在一九九一年「原鄉」專輯裡,對「火車」有著果決、節奏明朗的律動情緒,那是一切向前衝刺的無懼時代,一切都朝著新時局的視野大步挺進。急速飛馳的時間列車裡夾雜著關於出外遊子、對繁華都會的嚮往、不經意地回首老厝以及對於未知的迷惑、意氣昂揚中隱隱的亢奮與不安……。 後來,聽見把台語歌的優雅發揮得淋漓盡致的陳明章唱「蘇澳來ㄟ尾班車」,感動涕零,這個浪漫到不行的歌手把台語歌謠推展到無與倫比的一種極致。他同樣哼唱火車,用他滿是落腮鬍的陰柔與沙啞、吟遊詩人般的歌嗓委婉吟唱著: 酒家的看板滴著雨水 東北風吹頭ㄟ暗暝天色和雨衣 一句為前途 一聲要賺錢 打著一張車票阮要去都市 蘇澳來ㄟ尾班車 你要載阮要去兜位打拚 蘇澳來ㄟ尾班車 頭前甘ㄟ崎崎嶇嶇 想要吃擔仔麵索沒人開店 一人提著行李故鄉ㄟ港邊 一張平安符 一卡金手指 觀音媽妳著替阮來保佑 蘇澳來ㄟ尾班車 你要載阮要去兜位打拚 蘇澳來ㄟ尾班車 頭前甘ㄟ崎崎嶇嶇 蘇澳來ㄟ尾班車 一路駛過全是風飛砂 蘇澳來ㄟ尾班車 前途甘ㄟ崎崎嶇嶇…… 飛馳疾駛的列車、出外打拚前程的列車、漫漫長路的歸鄉列車、旅人的列車、搖搖晃晃起起落落的列車、尾班由蘇澳出發的列車、沉隱都會地底不見天光的列車、走入歷史記憶的最後列車……。 記憶與遺忘一樣擾人思緒。刻意記取的稍稍不慎就輕易遺忘,想要遺忘的卻久久無法輕易消抹。年輕到白髮,青春而風霜,像極了一列搖晃前行的時光列車,來來往往、上車下車、光鮮而至老朽,風騷直到沉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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巒頭與風水
──巒頭風水,是指山水態勢與地理生氣的關係;研究山川形勢等自然環境與建物的天人感應。── 民國五十七年,甫自海外風光學成歸國的漢寶德,卻傳來他的部分建築作品風水不佳。震驚之餘,他並未挾「科學」之尊,指責風水的迷信,反而以窮理之心致知風水。多年來的研究,風水不但影響他的美學藍圖,更使他意識到一名建築師,不能不懂風水。因為風水是個很有用的建築生態學。這動機倒與我當初投入占卜、風水、擇日之學不謀而合;因為與其一味指責五術為迷信,卻放任那些不學無術的方士妖言惑眾,倒不如身入其秘,探究真偽,進而導正人心來得淑世。 風水是什麼?風水或稱堪輿。《漢書、藝文志》中,以堪為天道,輿為地道,常為後世所用。而風水一詞則首見於晉朝郭璞的《葬經》;由於辭意最具現代生態觀念,較堪輿更能傳達相地術的精神,故本文採此名稱。 「相其陰陽;觀其流泉。」從《詩經、大雅》詩篇中,可知風水是先人在長期生活經驗中,所發展出來的環境生態學。包含哲學、科學、美學及民俗等智慧;但同樣卻也因江湖術士的裝神弄鬼而遭到迷信的訾議。儘管傳統未以正學視之,卻無阻於朝野的深信,這現象外國學者早有發現,如Maurice Freedman: Genmancy, Presidential Address 1968, in Proceeding of the Royal Amthropological Instiute of Great Britan and Ireland.。及至《葬經》問世後,才正式建立了風水的哲學觀:「葬者,乘生氣也」;確定了風水的定義:「氣乘風則散,界水則止。古人聚之使之不散,行之使之有止,故謂之風水。」明示風水的方法:「藏風聚氣」! 及至明代,正式把風水分為形法(巒頭)、向法(理氣)、日法(擇時)。由於儒家理性主義的原故,因此比較能接受的是形法,且就世間法來說,也是如此,所以先談形法。 形法,即巒頭風水,是指山水態勢與地理生氣的關係;研究山川形勢等自然環境與建物的天人感應。這是源自《葬經》的傳統風水,為一切風水的基礎,所以風水師又稱形家。 在談風水之前,應先提漢代董仲舒《春秋繁露》中,「氣同則會,聲比則應」的觀點;李約瑟(Joseph. Needham)在《中國之科學與文明》﹝Science and Civilization in China﹞書中,曾解釋此論:中國人的宇宙是一有機體,其間相互作用是一種共鳴;所謂「銅人西崩,靈鐘東應,木華於春,粟芽於室」。秉此天人合一的意念,風水家才能把山脈、水勢視為天人感應的有機體,進而感應到天地間有一股不可遏阻的生氣,潛藏在天地間,凝而為穴。 如何尋穴呢?「其行也因地之勢,其聚也因勢之止。」也就是說在山脈騰躍迴轉,流水蜿蜒中,約在山脈末稍,枝角廣布處,方可藏風聚氣。易言之,對空氣而言,切忌疾風飄颯,而喜和風徐來;對水而言,必須曲折緩流,所謂「水走之玄莫問方,」切忌急流直瀉。如此一處蜿轉滋養,山勢平緩,群山環抱的沃野,才是山明水秀的風水大地。就此而言,對於台灣近年來逢水則淹;遇風則災的景象也就不足為奇了! 這種空間意念,至宋代終告成熟,且以朱熹(他本身就是風水家,他為孝宗陵地上「山陵議狀」案,已成風水史上佳話)對北京的描述來窺奧:「山脈自雲中來,……前面一條黃河環繞;右畔是華山,聳立為虎;自華山來至中為嵩山,是為前;遂過去為泰山,聳於左是為龍;淮南諸山是第二重案;江南諸山,及五嶺,又為第三四重案。」也就是說後面必須要有與高山連在一起的靠山,面對著寬廣、水流曲繞的盆地,兩側有僅次於靠山的多重且均衡的護龍山脈,前眺則是屏障的案山,以便曲水藏風,這才是風水吉地。以此觀之,中山陵在形法風水上是有待商榷的! 由於「風水之法,得水為上,藏風次之。」且看尼羅河之於埃及;黃河長江之於中華文化,乃至歐洲的萊茵河等,甚至北京也是五河相會等,在在說明了「水」對風水的重要。因此劉伯溫在《堪輿漫興》中即強調:「只見山峰不見水,號為孤寡不成胎。」 我們再印證於昔日台北萬華因淡水河,帶來多少繁華,後因淡水河的敗壞,加上外環快速道的興建,風水被破,終而衰頹;再看看高雄愛河整治後對兩岸商機的復甦,證明水的重要性。以此視之,源於崑崙龍脈南支的金門太武山,雖是金山陵丘,但不夠秀麗,且地氣已老,更嚴重的是沒有水源,注定地瘠民移;民風粗陋的歷史宿命,甚至如王世勤「金門戰地政務憶往」所述「狗仗人勢」的醜態。這也是何以多年來我一直疾呼廣闢林蔭道路網、首倡建造金廈大橋,及提倡讀書運動的原因,因為路也是水;而讀書正是改運的唯一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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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三﹐誰在哭泣﹖
鄉愁多磨,返鄉更愁,憂鄉不活,最是難過。漂泊他鄉,卅五寒暑,日夜蹉砣,轉眼即 走。 日子溜了?趕集散了?人,躲到那裡?物,藏到何處?事,存在何方?怎一個面貌盡失的家鄉,是如此地虛浮,蒼白得令人難辨,陌生生地猶如路人,冷淡淡地像是過客。相思難說,思鄉難受,滄海桑田,歸與不歸間,何處稱家園? 三十而立在他鄉,四十不惑拼小命,五十天命不知運,六十耳順反骨生,七十望天何所欲?八十九十白作夢,百年好合遊道山;步步驚險步步行,處處艱困處處拼。返鄉?回家?落葉歸根?一生一瞬,黃樑夢醒,人落何境? 不歸鄉,不太想,即使想,轉眼變。回了鄉,更要想,想得深,牙癢癢。 八二三,50年,剛過30天,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好像很遙遠。是的,50年是真的很遙遠,只是身歷其境的我輩,悲痛的往事歷歷在目。尤其是在這段日裡,碰觸到那痛處時,闔上雙眼,思緒便急速地飄到50年前,轟隆轟隆的砲聲就像還在耳邊響起,咻咻咻的彈道聲就像還從頭頂飛過。 怕,當然會怕,是膽戰心驚的怕,誰敢說不怕;躲,一定要躲,是??忙忙的躲,誰膽敢不躲;砲彈不長眼,誰敢和它賭命。一個多月的瘋狂砲擊,半條命早已託付老天。哭,嚇得大哭,是悽慘絕望的哭,大人們看著小孩的哭,也跟著無助地流淚,還要哄著說不能哭,不然砲彈會打來。不敢哭,只好泣。啜泣無力,嗚咽無氣,悲?無米,怨恨無理。 八二三,誰在哭泣? 阿祖阿嬤在哭泣,哭泣老厝尚否能完好,兒孫是否有吃飽。阿爸阿娘在哭泣,哭泣兒女是否能平安,田地能否收成早。兄弟姊妹在哭泣,哭泣爹娘命苦勞,手足分道跑。孩童幼兒在哭泣,哭泣零嘴玩伴不見了,窩在洞裡不見天。師長同儕在哭泣,哭泣學堂教室砲擊倒,遷校台灣孤哀號。生意買賣在哭泣,哭泣血本無歸虧了了,開市收市隨砲聲。台灣新兵在哭泣,哭泣歹命抽到金馬旅,兩年饅頭磨銳氣。新兵父母在哭泣,哭泣兒子離家千萬里,死生難料算歸期。新婚少妻在哭泣,哭泣尪婿入伍前線去,臨盆在即誰送醫。哭泣,誰在哭泣?暗夜滴淚到天明,明天依然討生活。 八二三的哭泣灌耳,八二三的淚水滿襟,八二三的悲苦吃盡,八二三的驚恐永存,八二三的犧牲誰賠? 求學者失學,耕田者廢田,居屋者退屋,生命者沒命;種種八二三的不幸後果,50年來要如何算?談「補償或賠償」,台灣和金馬離島都已有案例,但是那只是針對某些有參與其事者的補償或賠償。對於在當年同一時代環境生活者,卻付之闕如,不聞不問,這是非常惡劣的行徑。 國家有錢蓋蚊子館,中央浪費公帑如流水,某些高官污錢不氣喘,幾百億、幾千億新台幣的損失都不眨眼,怎麼戰爭受難者卻任令其死生?金門要向中央爭「補償或賠償」,算一算1949年「古寧頭戰役」或1958年「八二三砲戰」到民國87年(1998年)5月29日,國防部宣告廢止《金馬安輔條例》,金門、馬祖兩地才「正式解嚴」。其間有40至50年受到戰爭痛苦,損傷無數,這難道就眼睜睜地讓他逃過? 我們要爭「補償或賠償」,要中央向當年在金門出生居住者,給同樣「1998年之前生活在金門年數」的「免徵個人綜合所得稅同樣年數」,並且「免掉金門縣府上繳中央稅30年」及實施「金門一切免稅特區」,以「補償或賠償」金門所受之苦,如此金門才能繁榮,中央也才對得起飽受戰爭無情迫害的金門人。若是,金門幸矣!至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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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之道
大一開學第一週上課,習慣性地與學生談談大學生涯的規劃與願景,無非要讓他們瞭解「士先識器而後文藝」,既然已躍為大學生了,總要有大人的格局氣度。 朱子序大學章句:「大學之道,古之大學所以教人之法也。」大學不同於學記、少儀等教授應對進退等實踐之課業,大學是教成大人之道,因此在首章就明示三綱領:「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大學教的是繼小學的實踐之事而來的實踐之理,即做一個獨立自覺的大人,就應該有分辨是非真理的認識,也應該依其認識來堅持世間一些可不可的尊嚴與價值。 因此,要成大人的過程中,必須通過內在的省察,讓純淨的心靈來主宰生命,使生命本能慾望得到適度的節制與合理的排遣,以健全其人格,並由此明德之本,發為立人成物的悲願,來啟迪他人的自覺自知(親民),而止於至善,這是儒家內善外王完成之道。 由大學摽示的三綱領,經過一番知、定、靜、安、慮、得的明確認識與體會之後,必然下貫為具體的八條目實踐之道:格物、致知、誠意、正心,是修身的工夫,由內善立己發為不忍人之心而立人,故推愛於齊家、治國、平天下而後已。 儒家的推愛,兼顧上下道器合一與內外現實的可行性,由一己有限的自愛,推廣到愛人、愛鄉、愛國、愛天下、愛物、愛世間一切的有情存在(與慈濟大愛有何分別?) 儒家一貫之道的仁愛本質不因時空變異而有所不同,所可變的是因、革、損、益的方法。如何去推愛,如何使受愛者欣然消受得起?因此,處在現代時空條件中,兒女為父母親找理想伴侶,是現代孝子的行為。仍至於善嚴法師所提「心六倫」、證嚴法師之「大愛」,對寵物、自然生態、萬有一切,都是表達愛的方式。 今天一般人不能深思明辨,以狂狷自期自許,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容或有可以偏取之處;等而下之,以自吹自擂、自我膨脹,或以自私自利為自愛者,都是失去價值判斷的小人而已。雖或躋身為師之輩者,卻以物化為取向,名利為依歸者,依然離大學之道甚遠;反之,能明理篤行,推愛利他者,雖未進大學之門,卻不失堂堂正正的大人。 看那些政治醜聞裡的要角及配角們,天天上演斯文掃地的戲碼,除了令人作嘔外,其實也是提供一些大學之道的反面教材。一個曾經貴為一國總統的人,可以為自己的利益而犧牲自己的國家、政黨、人民,卻還不知恥地大聲嚷嚷,企圖透過一些地下電台來操弄民粹,真是可悲到極點了,離大學之道遠矣,真小人也無言以對,只能訴諸法律、訴諸獅子吼。 我相信我的學生,將來不必是總統、是大官,但一定是一個頂天立地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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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的文學
文學是什麼?中國的文學傳統一直以來有兩種不同的文學觀,即載道的文學和抒情言志的文學。五四新文學運動以來,也還有寫實文學和為藝術而藝術純文學的路線之爭。抗戰時期,為了救亡圖存,許多作家投入宣傳抗戰的寫作行列,國共內戰,雙方陣營也有意識形態的分歧。到了中共建國,政治鬥爭不斷,毛澤東的工農兵文學成了是大陸文藝的指導原則,台灣則反共文學延續到五、六十年代,這種政治指導文學的結果,使真正有審美價值的作品難產,反倒生出一堆口號文學,但文學史和時間老人自有判斷,如今有誰記得那些為抗戰而寫的舞台劇?現代中國文學史家也慨嘆大陸新時期以前文學創作幾乎交了白卷。時代變遷,兩岸社會已成為市場掛帥的商品世界,文學也成為一種消費,台灣統獨的分裂使不少文學雜誌涇渭分明,文學仍難脫政治、商業炒作的干擾,但真正有良知的文學家應該忠於文學本身,以藝術審美為依歸,諾貝獎文學得主高行健提倡冷的文學,他說:「冷的文學是一種逃亡而求其生存的文學,是一種不讓社會扼殺而求得精神上自救的文學,一個民族倘竟容不下這種一種非功利的文學,不僅是作家的不幸,也該是這個民族的悲哀。」 高行健身體力行,他以繪畫來養活自己,讓他可以不為謀生而寫作,得獎之前,我已注意到他在台灣出版的《靈山》、《一個人的聖經》、《給我老爺買魚竿》等小說,確實是一種非主流的寫法,例如《靈山》中的人物全化為「我、你、他」三個人稱,而主人公其實都是同一人。高行健認為,我們的意識若凌駕於倫理、政治、自我之上,就可形成一種自我觀照,既可用第三人稱來進行敘述,也可用第二人稱來敘述,一旦進行思考,這個自我就可分裂投射出去,成為另一個你,作為我對話的客體。他的《一個人的聖經》只有你、他兩個人稱,《靈山》則是三個人稱俱在。高行健獨特的創作方式並沒有獲得多少讀者認同,他因政治因素作品在大陸不得出版,出版的也受到批判,在台灣,他得獎之前,幾本小說一版兩千冊數年間都賣不完,還真冷得可以。但歷史和命運是弔詭而無常的,公元二千年他獲諾貝爾獎之後,小說在台灣熱銷,一年之內發行數十萬冊,冷文學成了熱商品,不知是文學的幸或不幸,但至少作家是幸運的,獎金和版稅讓高行健得以在巴黎市中心買了一棟古蹟級的大樓公寓。二○○五年秋天,我受聘為法國巴黎第八大學研究員,並訪問遠東文化學院,和法國教育部漢語督學白樂桑(Joe Bellasen)商談國際交流事宜,也在這公寓中拜訪了高行健。 高行健始終認為文學是人學,最終寫的無非是人,表述人的生存狀態,文學是人對自身存在和他所生存的環境的一種觀照,文學唯一存在的判斷,就是審美的價值判斷。作家則是現代語言的創造者,創作前人所來說過的話,從前人說完的地方開始說起。作家無非是自己在說話,既不是為民請命的英雄,也不值得作為偶像來崇拜,作家與讀者是一種精神交流,只透過作品溝通。作家也不承擔道德教化的使命,既將世界各色人等悉數展現,也將自我袒裎無遺,真實之於文學,對作家而言是至高無上的倫理。 高行健的文學觀,在某方面類似美國文論家布魯姆(Harold Bloom)影響的焦慮(The Anxiety of Influence)之說。作家除了要忠於自己,也要不斷超越前人的影響,這才是作家生存念茲在茲應有的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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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九份的高
九份,臺灣鄉愁的內裡,日本、港客尋幽的祕境,相信也是金門同鄉訪台,常去的景點。以前我對九份的印象,不外是芋頭、公路旁的墳甕、居家邊的墳墓,還有因為電影《悲情城市》而爆紅的老街。有一次長假,特地到九份,才知道九份的玩法不僅是老街跟芋頭,我得說,到九份,請登高。 茶壺山是九份的地標之一。茶壺山,標高五、六百公尺,山不高,且有山路直抵入山口,難度低,老人、小孩還有狗都一起來了。茶壺山最末一段,路卻崎嶇,且須繩索助走。直攻峰頂,可鑽山洞,或爬外沿繩索。我走繩索,妻跟孩子過山洞,會合峰頂。 午餐,吃上午從老街買來的芋粿、蝦餅,還有拔絲地瓜跟芋頭。此處,離九份僅十分鐘車程,卻遠離人聲雜遝。四處有峰、有景,海就在前頭,我心想,這才是九份的味道。 我們在九份盤桓三天兩夜,訂房時,民宿老闆還以為聽錯了,頗吃驚。她說,旅客都住一天的多。兩天一夜,約莫就是逛老街、走雞籠山,再有餘暇,到星巴客或巷裡老餐飲店,或往黃金博物館遊賞。但這樣,就沒有時間,能讓時間真正安息下來。我跟老闆娘說沒錯,就是兩晚。 雖住台北,卻不常來九份。前一次來,《悲情城市》還沒上映。當時,路彎、屋斜、樹少,時值窮冬,東北冷鋒颳掃九份山頭,顯得房屋更險。站在陡坡,每一口呼出的氣息都蒼白、顫抖。那時候,台灣許多古樸小鎮都瀰漫衰頹氣質。那時候是民國七十幾年,我還就讀高中,常呼朋引伴四處旅遊。 才高中生,但已去過不少地方,像是北勢溪,夜宿闊瀨國小,校工說,國小學生少,學校就要關閉了。我們到奮起湖,也住國小,玩牌、炊食。一條蛇迷路,溜進教室,驚嚇許多人。後來徒步走南橫,到台東,晚上就住涼亭過夜。我們住盡許多鄉野小鎮,九份卻沒住過。九份當時,似乎無處可宿,哪知今天,處處都是民宿。 之前,家人曾多次邀遊九份,皆婉拒,我對芋圓、老街、民宿,興致都不大。而「老街」一物,從世紀末開始,說是懷舊,卻多錢味。淡水、大溪、內灣、九份、北埔、金山等,都有老街。那兒都人擠人,攤販連攤販,食物一口接一口。食物是懷舊媒介,卻被過度依賴了,繞人潮一圈,肚子填飽,通常也就是駕車回返的時候,最多再添一兩樣特產,就算是老街之旅了,要不是安排了這段假期,或許會再錯過九份的。 我們就瑞芳鎮,租乘機車前往,方式克難,但可大口呼吸、看大塊風景,當遊覽車、轎車、公車、貨車,蜿蜒數里動彈不得,機車卻能穿越,算是意外之喜。(鄉親們可參考喔)。老闆娘接待時,又問到,住兩晚啊,如果無聊,可以去基隆喔。她還是覺得住兩晚,是浪費了。假日的收費比平日貴五成,但生意著實好,經過大廳許多回,都聽著老闆娘輕聲說,「對不起,今天、明天,都客滿。」 都客滿了。住兩晚,跟兩批旅客錯身,多的是情侶、跟全家福。車子到晚上十一、二點才緩和,還給九份一片清朗,早晨七、八點,車潮再次來。九份的靜,只得往山路裡找,像是茶壺山。 我跟兒子說,在這兒用餐,特別吧。他說是。在山頂玩牌呢?他面露驚喜。我們或站或坐,玩牌,還得小心急風,掃走牌子。我注意到山巒稜線,似有人影走動,問妻,難道那兒有路?過許久,一夥人從另一邊登上茶壺山頂,他們說,從牡丹來的,踩過一座一座稜線。下午,騎車到九份、雙溪交界,休憩時,正見多條指標矗立,直指各式步道入口。那些路,都沿著稜線走,一峰一峰,跟無垠接壤。 不知道這些步道是何時整建的。它們整建時,我已過了愛走、愛爬的年紀,愛飯店不喜露營,喜歡搭車不樂跋涉,歲月恍惚、匆匆,望著山巒峰連,而那兒,卻沒有我的足跡。記得高中時,曾跟自己說,要走完每一條步道。當時,北橫、中橫、南橫、溪阿(溪頭到阿里山)知名,而今的步道卻縱橫交錯,以為已經走盡,其實再也走不盡。 第三天,不宜登爬。尋老店,登高,看九份的擠跟九份的空。 窗下窄巷,人來人往,九份的悲情,到了《悲情城市》上映,就有折轉。而今人聲鼎沸。服務生帶領幾名日本觀光客上樓,她們見著店裡擺設跟風景,驚呼「卡哇伊」。 九份,沿山勢而建,每一吋土地,都擠壓到極限。而今上九份,也得沿著山勢走。到高處,才能脫困,向著高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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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有與享有
民國六十八年八月,我從金門縣政府轉調金沙國中任職,與王世昌組長同事。這位沙中建校元老功臣,經歷過多任校長,真是「功在沙中」,令人欽敬。今年退休,沙中家長會、校友會聯合於九月六日晚上,假金沙陽宅群英樓歡送他,學校安排歷任沙中校長作陪,難得參加沙中的聚會,很希望能藉此機會看看以前的老同事、老朋友,啊!人老了,特別地念舊。 歡宴畢,我送翁志勵校長回盤山那間他精心規劃設計興建,可謂金門超級的豪華住宅,汽車直駛入他家花園天庭,天庭中有處設備講究的石桌石椅,還有石雕像觀賞裝飾,可以說是休閒、喝咖啡、品茶、閒坐聊天的好所在。 閑步花園中,淡淡的月光,微微的清風,雖吹不動了樹梢,卻使我感到舒爽怡悅。我返老還童迫不及待地坐上那掛著的搖椅,像盪鞦韆似地來回不停的擺動,舒服有趣極了,我好羨慕翁校長有這樣好場所,可供養老享清福啊! 翁校長問喝杯咖啡吧?我說茶水好了,晚上喝咖啡睡不著覺,否則他調的香純咖啡可謂一級棒。聽翁校長談往事,我們似乎同是天涯淪落人,同病相憐,此時更顯得惺惺相惜。學佛以後,我體會了佛教所講的「緣起法--緣生緣滅,緣起性空」的因果論,對一切不如意的挫折,均視為「逆增上緣」,默然接受諸佛菩薩給我的教訓或引導,確認一切事情的發生,必有其原因,相信它對我有益。 天色昏暗,我看不到花園中的美麗,只看見籬笆樹剪得那麼整齊美觀,我對翁校長大為讚嘆!他說:「每天整修、維護、管理這個花園的花、草、樹、果、菜,就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運動或休閒」。好棒呀!能夠在如此安靜的鄉村,視野開闊,風光明媚,蓋間別墅式的住家,享受這種田園耕種的生活,真不知羨煞了多少現代工作繁忙、居住擁擠的世人們?但這種高品質環境並不是一般人家所能擁有的,一般人家也不必強求。 在世界上有許多美麗的景緻,只要你欣賞它,享有它,它就是你的,但不必想要據為所有。譬如,我好欣賞翁校長花園中的花草樹果菜,享受它幽美的環境。今晚這些美麗的景緻,我享有它,它給我了快樂歡喜,我就感到很滿足,我已享有了它,何必一定要去想擁有?因為一切美好的身外事物,到最後都不會是我們的。《金剛經》云:「凡有相,皆屬虛妄;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所謂「萬般帶不走,只有業隨身。」能夠自然擁有,當然是要有很大的福報,否則幹嘛執著,苦惱追求? 六十二年我結婚,湖下老家的新娘房,只能勉強安置一張床,沒有浴廁,每天清晨我要先陪新娘子,到附近小學廁所去方便,後來搬到金城新莊花十五萬臺幣,所蓋了一間連棟式二層樓國民住宅,我已經滿心歡喜,感恩感激不盡,真是謝天謝地謝祖先了,沒有讓新娘子委屈太久。前幾年愛妻也曾建議,再在住家附近買二分農地,建間農舍,再改善一次居家環境,我不表贊同,認為有此吉祥住家可居住已夠幸福了,何陳舊陋室之有? 如今站在我家陽台,隔一道牆就有美麗的育幼院的庭園,好像就是我家的花園,我可以享有它,每晚飯後在其間散散步;每天清晨我到海濱公園聽濤、賞鳥、觀山、看海,層山大海,目之所視,享用不竭,好像也是我的。或是午覺醒來,帶瓶茶水,騎三分鐘腳踏車到東門公園看書報,享清福,它們好像也都歸我所有,讓我盡情享受;每天早泳、上健身房;游泳池、體育館,都不是我的,但我愛它們就如同自己家的。我太感恩了,感謝政府的福利措施,感謝有許許多多公務員、義工,默默在為我們作奉獻與服務,讓我能夠舒適安全的享受它的功能。我愛護她,珍惜她,感謝她,我能享有而不擁有,豈不快哉?佛光山開山宗長星雲大師曾說:「我們在世間上生活,若能同時具備『什麼都是我的』胸懷與『什麼都不是我的』雅量,才能如行雲一般舒捲自在,像流水一樣任運而行」,實在值得我們身體力行,牢記不忘。 有人向我說退休了,還做那麼多工作?為何不去休閑旅遊?是的退休,生活方式全改變了,但工作只是比重的改變而已,退休重養生、休閑輕鬆作。如果我說:退休前為生活工作是充滿壓力;而退休後為工作生活是充滿快樂,他們不知是否可體會到這個道理?人生的生活,需要工作,也需要休閑,要相互調劑。有人作這樣比方,就像燉一鍋苦瓜排骨湯,苦瓜不苦,排骨也不油膩,為什麼?正因為有適當的比例互相調和。苦瓜如同工作,排骨如同運動休閑,兩者必需兼備,人生才會完美無缺。 當翁校長公子送來茶水走後,他自言自語說:「小孩大了,不管他們了」。問我小孩在那兒?我答:「四個小孩都在台灣就業,我也不管他們了。小孩有事都找周老師處理,我當個不管事的爸爸」。小孩打電話回家經常都是媽媽接的,我也懶得問他們說了什麼事,依空法師說:「不知道最親切」,我頗有感受,只有孫子翰翰來電,會指定要跟爺爺說話,我才會高興去接電話。真的「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作一輩子牛馬」。我已為子女、公職付出大半輩子時間,如今退休,就是要學習放下,學習布施,學習包容,學習謙卑。只求好好經營自己,能過靈性自在、隨喜開心、安貧樂道的「福老」生活;學佛念佛,修清淨心,期望將來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如今應把握當下,用心欣賞人生黃昏的柔美和夕陽餘暉的風光,讓自己日子能過的自得其樂,讓自己剩餘價值還能再給社會做一些兒貢獻,夫復何求? 不知不覺我倆喝了一壺茶,看錶已將近十點鐘,我該告辭回家。結婚三十五年,不管在金或在台,晚上十點鐘我必定回家,如有事必先報備,否則妻的電話就要打個不停。翁校長引導我把車子開出他的「大宅門」,結束了今晚非常快樂一次美好的交心深談。想起「金門鄉訊人物聯誼會」執行長侯淑敏襄理,也來電邀請參加台北新莊「大宅門」今晚的「鄉訊人物辦桌」,因分身乏術,直說失禮抱歉。新莊「大宅門」今晚勢必熱鬧非凡,菁英雲集。祝福大家今晚都有一個美麗、安詳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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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瑞多市圖書館
圖書館可以蓋成像博物館,像五星級大飯店,像百貨公司,有從地板高到屋頂的水族箱牆壁、有綠色造景的室內大樹、有柔軟大面積的地毯、有旋轉迴繞的電扶梯、有寬敞挑高的大廳、有舒適柔軟的沙發,有……,種種這些高級新穎的硬體設備,叫人想像不到,圖書館已經進步到這樣,叫人看了目瞪口呆,那天到喜瑞多市的圖書館參觀,還沒等館長介紹,就四顧張望,腳步亂動,迫不及待想要一窺堂奧。 喜瑞多市是美國加州洛杉磯縣轄市之一,該市居民只有54000多人,但平均擁有全國第一的綠地面積,關鍵在於,市政府對於建築商蓋房子有嚴格規定,每次批給開發商20英畝地皮,對方必須拿出4英畝建公園,因此喜瑞多市目前擁有25個公園,3萬棵屬於公家的樹,已經連續8年被評為全美最綠的城市;喜瑞多市也是全美最大的汽車銷售市場之一,目前有25個汽車經銷商,年銷6萬輛汽車,光是汽車銷售的稅收,每一條街每年可以給市政府帶來1100萬美元的營業稅;此外市政府善於公共造產,比如針對老舊市區,政府征收土地後,興建基礎設施,改變市容,再招商汽車公司前來設車行,賣車繁榮市街,好讓房地產增值,然後再徵收財產稅交給州政府,州政府再把1.25%的財產稅退回給市政府,市政府在退回的財產稅中,依照規定拿出20%的經費,用於興建低收入家庭的住房,如此既達安居樂業的目標,也發揮了社會公平正義的力量,因此喜瑞多市的富裕程度在美國名列前茅。(以上資料引用自文匯報,朱幸福報導,2007/09/18) 喜瑞多市也擁有優質的生態環境,早在1988年就啟用廢水再生利用系統,城市內的公園、林蔭大道、市內噴泉都採用再生利用水,每立方米比自來水便宜一半,因此歷年來已為城市節省118億加侖的用水,讓城市少花近六百萬元的水費;如今更把多餘的水賣給鄰近的ABC學區、喜瑞多社區學院、Artesia公墓和自來水公司等,作為非民生用水,每年也讓這些用戶節省6億3500萬加侖的民生用水。(以上資料引用世界日報,陳慈暉報導,2008/03/13) 喜瑞多市確實是一個富裕先進的城市,在路程中,舉目所見,綠美化的市容,確實美麗吸引人,尤其去參訪那座2004年被《讀者文摘》票選為【全美最佳公立圖書館】,更是叫人驚艷,這座圖書館樓高三層,面積有8萬平方呎,是全北美洲第一個以鈦合金包覆的公共建築物(日後不用再油漆維護。),擁有200萬冊藏書,200臺電腦。這座圖書館創立於1973年,歷經1987年和2002年兩次改建,尤其在2002年,大手筆花費4700萬美元改造成精美溫馨的軟硬體設備,如今已成該市的文化地標,觀光景點。 進入這座圖書館,有一排熱帶棕梠樹,然後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海水大水族缸,缸高13英尺長23英尺寬7.5英尺,內裝一萬五千噸海水,玻璃厚達7英吋,可以看到五彩繽紛的魚群游來游去,叫人忍不住會撫摸玻璃,駐足觀賞。 水族箱的另一側是青少年閱讀區,通過以書冊為設計元素的入口處,彷彿進入一個遊樂區,裡頭佈滿氣球,還有一座「暴龍骨骼」的複製品和太空梭模型,往內走,還可以看到一個熱帶雨林區、一個會隨時間變換天色的「藍天空」,一間閃電屋、一座小小劇場、一個說故事區、以及一整排兒童專用的電腦區,裝潢十分多樣,好像是要滿足孩童的好奇與試探性。 我們在參訪時,就看到許多孩子坐在軟軟的沙發上依靠窗光閱讀,或是親子同伴圍坐小圓桌在黃黃的日光燈下翻書,或是一人一個框圍聚精會神注視著電腦螢幕,或是媽媽推著嬰兒車邊看書邊照顧孩子,不管是大人小孩,不同族裔的讀者共處一個空間,熱鬧但不吵鬧,溫馨有趣。 一樓大廳往內走,是成人閱讀區,有優雅的英式古典裝潢,彷彿進入飯店的大廳,柔軟舒適的沙發圈椅,一旁還刻意造出壁爐一景,閃爍的燈光像爐火在躍動,十分溫馨;一線排開的電腦區,坐滿檢索資料的成年人,寂靜無聲。 雜誌閱讀區有白色紫色黃色咖啡色、絨皮布面、鏤背、條櫺等不同樣式的座椅,舒適的陷坐一堆人,沒有人理會我們一大票人的晃動,自顧自的安靜看書,我想這些讀者應該已經練就見怪不怪的功力了,據說這個館開幕以來,每天平均有三到四千人到此參觀或使用,我們到訪那天,館長就親自為我們解說導覽,看來他除了提供市民圖書服務外,還兼職作導遊,看他講得津津有味,一副樂此不疲。 挑高的中庭,自一樓到三樓,呈現不規則的設計,不管往上看或往下看,都感覺寬敞高大,線條充滿變化,各個角落擺設各種藝術作品,不管玻璃雕塑品、紙雕作成、名家圖畫,充滿著現代風、藝術風。 二樓的書架有寬敞流暢的動線,有琳瑯滿目整齊排列的各種圖書,在明亮的燈光照射下,給人十分潔淨舒適之感。 走訪喜瑞多市的圖書館,雖然是走馬看花,卻是新鮮刺激的,體會到現代圖書館的服務,已經不只是借書還書的書庫了,只有科學化人性化的空間設計,才會吸引人喜歡走進它的懷抱,也才能創造我們一直在呼籲的書香社會,製造閱讀悅讀的氛圍。 喜瑞多市有居民5萬多人,跟金門差不多,他們有那樣的圖書館,據2004年的資料指出,一年圖書出借達110萬冊,平均每位市民看20本書,每週開放7天沒有休息,每天入館人數平均達3千到4千人,這樣的數字忍不住想說怎麼樣的土壤才能開出怎麼樣的花來,是絕無倖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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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大學生的漣漪──寫在教師節前夕
數年前,獨自一人,沿著傍晚的黑色,在淚水汪洋裡,探索著今天台灣的大學教育出了甚麼問題。當年上我一門課的一位女大學生,像一塊石頭,擲在我原本平靜的心湖,撩起一波波再也無法平息的漣漪。 她是一位再平凡不過的女學生,要不是那次要我幫她簽清寒證明書,也不會引起我的注目。一眼望去,中等身高的她,稍微瘦削,最深刻的印象莫過於滿臉的疲倦與蒼白。原來,這張比同儕老氣的臉龐,竟隱藏一個不足為外人道的心酸故事。那疲倦背後有淚水擦不乾的理由;那蒼白也非平添的、更不是自己願意的! 她原來有一個正常、幸福、美滿的家。父親癌症病逝後,頓失經濟來源,媽媽又因打工意外受傷,只好在家養病,家庭才起了風浪。三位姐妹,僅靠她上大學唸書之餘,拚命打工兼差,賺取一家的生活費,勉強餬口。昂貴的私立大學學費,只能仰賴助學貸款。因此,這筆清寒獎助金,對她與她家人來說,可是天大的驚喜。心想:清寒獎金,在她身上,應能發揮最大的人道與天理。 她那憔悴、營養不良的臉色,說出了今日社會上一個悲傷的故事。為了生活,她抓住每個打工的機會,再苦也要撐下去;為了生存,身為長女,她扛起一家生計的重擔,再累也要熬下去。她那張臉,與同年紀的同學相較,成熟不少,也剛毅多了。彷彿說著:「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活下去!我一定要!」她的臉,就這樣,閃爍著極微弱的一盞生命的光芒,很薄弱,卻很堅定。雖然可能隨時會被生命中較強的風雨吹滅,但她的韌性與信心,卻不會輕易被擊倒。 雖然打工奪去不少寶貴的青春與讀書的心思,她,令我吃驚的是,竟然從未缺過一堂課,上課也從未打過瞌睡!本以為,蠟燭兩頭燒,總有一頭很快會燒盡,但,她卻能兩頭兼顧,成績保持在班上的前百分之十。她的表現,我感到驕傲;她吃苦與用功的精神,霎時,使我從對時下大學生普遍好玩與怠惰的刻板印象,解放開來!我好似自一場沉醉的夢醒來!被她的毅力呼醒的。 「我現在已經大四了,再熬幾個月,就可以畢業找份工作,日子就會好過一些!」在她人生字典裡似乎找不到悲觀或失望的字眼!我,無言以對,只有默默的、滿腔的祝福:期望她能熬過這幾個月,順利畢業、順利找到工作。 「她確需這筆清寒獎助金,懇請審查委員們惠予准允,功德無量!」我忍住欲決堤的淚水,簽下了推薦的字樣。記憶裡,簽下的不是字、不是淚、也不是血;而是不忍、不解與不平之鳴!其實,這位學生的境遇,還不算最糟,但類似此勤奮求學與兼職的例子,近年卻愈來愈多,私立大學院校尤然。印象中,家長社經地位愈高的學生,能力與程度均較優質,也愈能往公立大學院校就讀。這可能由於經濟能力較充裕,家長較關心與投入子女的教育。因此,這些年來,不僅是城鄉教育失衡,連貧富差距的問題,也漸次投射在大學教育上,日益明顯、嚴峻。 「老師,謝謝您!」她接過我簽過的清寒申請書,露出陽光燦爛般的笑容。那是一個不向人生陰天與暴風雪低頭的笑容!那笑容明白告訴我:再窮再苦都會撐下去!永不氣餒、放棄!那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甜美的、最充滿希望的一個笑容!那個笑容像一朵花,如今還常在我夢裡綻開著呢! 「不客氣!希望你得到獎助!」我的回話是虛弱的、無助的,因為我已陷入沉重的痛苦漩渦,因為我已感動得只想一個人好好哭一場,等理性回來,再想一想:我們的社會是否還有公平正義?我們的大學教育究竟出了什麼問題?還是什麼都推給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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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之祭
「我今夜在燈下,聽著窗外的淅瀝雨聲,回憶起金馬的戰地歲月,彷彿一下子我就年輕了。將近一千個日子,曾在砲聲中化作輕雲。淳樸、艱困、危險與寂寞,我的生命被擲出去,又夢迴金馬。於是我帶著那麼可懷念的記憶走了。我也留下若干文字,表白我的眷戀,想不到那竟然成了豐收的季節。………我曾到過世界各個角落去流浪,最後還是回來了,年華的跫音已遠,不得不向『老』境服輸。但是我在讀過楊樹清老弟的大作〈筑音〉後,遏不住的生出了撫然之情,這是一篇在民國七十三年三月發表的小說,距初履金馬已隔了三十年前,離他寫作的時間已有四年之久,我依然感到悵惘、感到切膚之痛」………。 ──公孫嬿〈這,已被遺忘了〉(1988.11.18) H.S: 「恭喜!明天台北縣市、台中縣市皆上班上課,真好,有錢賺!」、「莊嚴的九一六祭日,不適合85度C,快快回家追悼!」 辛樂克擾亂月色的中秋,颱風雨遮蔽了台灣明媚的月光。我自樹森哥家所在竹圍站搭捷運回來的途中,接到盧根與昌哥發自島鄉和平社區賀中秋的電話,才問起他故鄉的月色如何,「我看到藍色的月光了,我要快去拍照!」電話就在盧根拋出「藍色的月光」下結束了。 一路積水與泥濘,東轉西繞,我費了一個半小時,午夜時分回到新莊。在中秋夕提早打烊、中秋夜恢復二十四小時營業的85度C坐定、準備寫星期三、我的第一○一篇《浯江夜話》。妳連兩則簡訊來了。妳提示我星期一台北、台中正常上班、上課,因為妳知道我正等著「颱風假」,與劉克襄、魏貽君赴約國立台中圖書館「2008青年文學創作數化作品購藏公開徵集」決審會議的行程就可順延,在家好好把專欄完成,但我的私心期待在妳訊息告知後落空了,仍得乖乖地下台中、「賺」首開先例以件論酬的報導文學類評審費去; 妳又提醒以「莊嚴的九一六祭日」,要我離開風雨85度C。妳,又怎斷定我在85度C?我,卻必依妳一句「莊嚴的九一六祭日」所動。 中秋節的前一晚,「紅螞蟻」洪俊義以鄉訊人物聯誼會會長身分約了幾位同鄉人、異鄉人,翁翁、林翠雲、侯淑敏、許玉音、鄭珍、洪世國、火哥、長青等在新莊的「新天地」用餐,感謝鄉親義工們的投入,中秋月圓也藉小聚說鄉情的人團圓; 翁翁趕稿、翠雲返鄉不能來。酒酣後的邀請,我約來的人明天中秋節中午到竹圍我哥楊樹森的漂木空間看他的以漂木作畫布的藝術創作。 H.S:風雨猛烈的中秋之晨,我突想起妳,多年前讀我〈漂木之書〉,一心念著的拜訪。捎去訊息後,妳拎著一箱文旦的到達。敵不過風雨,原先約定的那群人,卻一個也沒到。女主人柳青比廚師還了得的好手藝,端上楊樹森漂木空間的一桌美味,連同主人、主人之子、妳和我,中秋大餐、一壺酒,就五人享用。 面對靄靄觀音山的十樓空間,高粱、佳餚外,妳的眼神告訴我,妳正搜尋那一件件從我〈漂木之書〉文字中跳出,名為〈漂流森林〉、〈美麗與哀愁〉、〈沙漠玫瑰〉、〈心中的嬰孩在哭泣〉、〈千年寒冰〉、〈美麗境界〉的漂木創作。最後,妳的目光停格在一件名為〈雪緣〉的作品、一張名為〈古區烽火五十祭〉的海報。 〈雪緣〉,以母為名的漂木油彩;〈古區烽火五十祭〉,以村為名的祭典儀式。 妳開始聽我哥和我說著其實妳早已在文字閱讀中並不陌生的故事;我那三度婚姻兩度喪夫的母親與八個不同姓氏血緣籍貫卻共同被拉拔長大的故事;我那一九五四年九月十六日九三砲戰期間國軍彈藥庫爆炸導致毀村的古區故事。 「啊,九一六!」是妳,發出日子的驚嘆,「不就在中秋過後。」 一個已然不想再記得、提筆的日子,這一回,竟是被妳再撞出火花。 神的旨意?「九一六」這個我們古區人視作「亡村」、「亡命」,不堪回首的日子,經妳一點醒,我的腦海立即浮現了兩張報紙版面記憶:一九九五年九月十五日《聯合報》鄉情版整版刊出我的圖文報導〈戰火無情‧歷史含悲──金門古坵(古區)忘不了九一六〉;二○○五年九月十七日《民生報》文化新聞版記者林英吉吉發出的頭條〈金門古區村10號‧家鄉人參與50祭──作家楊樹清、畫家楊樹森兄弟歸鄉展村落動起來〉,版位的另一角,〈文學名編馬各昨晨病逝家中‧文壇唏噓憶故人〉。 泛黃、褪色的報紙版面,「九一六」又一次被清晰、放大。然後,又多出兩個人的「九一六」記憶:擔任過《聯合報》副刊主編、提攜無數文學新人、本名駱學良的「馬各」在「古區烽火五十祭」同一天大去、擠入同一版面;兩年後的二○○七年九月十六日,同樣的古區烽火祭當天,公孫嬿,又一個作家走了! H.S,還記得去年元月,連兩個星期三,妳上網讀《浯江夜話》,讀到我的〈伊人在水一方──公孫嬿的『得月樓』〉、〈春雨寒舍花──公孫嬿文學裡的金門風景〉,妳忍不住要向我借閱公孫嬿的絕版書《春雨寒舍花》,欲探那個妳還來不及參與閱讀年代;幾天後,妳來電提醒,我的文學部落格有人留言,急尋失聯的公孫嬿;此時,島鄉旅台的文友陳妙玲也捎來訊息告知留言之事,妙玲另有著她的閱讀發現,她說讀我兩本散文《渡》、《番薯王》,裡頭收錄的〈將軍之影〉、〈將軍淚〉,未言被書寫者名姓,但她已對比出答案,就是九三砲戰駐防金門、本名查顯琳的將軍作家「公孫嬿」。 但我絲毫未覺想起公孫嬿、興起再寫旅美後音訊全無的公孫嬿的九個月後,他走了!甚麼日子不選,偏在他九三砲戰當砲手付出鐵血的九月,而且是與古區烽火亡村同祭的「九一六」這一天。 與將軍作家公孫嬿結緣情節,我的筆下已出現過幾回合了。我喜歡一九五○年代他軍旅寫金門的書,《夜襲》、《春雨寒舍花》,特別是收在《夜襲》內那篇名為〈得月樓〉的小說,「人影閃入樓內,我的情感也像斷了線的風箏,輕輕跌進門檻」,月光下多美的浪漫;「這是清晨,碉堡背倚俊俏的重巒,淡粧素抹,和它的芳名一樣的惹人綺思─叫作美人山」,〈春雨寒舍花六題〉裡烽火下多深的浪漫。 與公孫嬿在文字世界相識,又在一九七九年初他卸下世界駐美武官團團長、回台擔任情報學校校長時期相見;我們常相聚在武昌街的「明星咖啡館」、羅斯福路的「廣角西餐廳」、汀州路的「家嘉咖啡屋」,談文學、話金門。一九八八年十一月十八日,公孫嬿為我寫八二三「流亡學生」的萬字小說〈筑音〉作了篇〈這,已被遺忘了〉的三千多字評論。一九八九年春,我們在台北蓮園見了一面,此後,封筆到美國去了,再無他的音訊。 再有公孫嬿的消息──二○○七年九月十六日病逝台北榮民總醫院,享年八十四歲,業已安葬台北五指山公墓。但文壇幾乎無人為他送行。辭世、入土的消息在一個多月後才因一則簡訊流傳散開來。他選擇了近二十年時間隱世而居。 H.S,妳一直等待著的,我何時能與妳對話;妳說多麼喜歡也懷念〈萬紫千紅總是春〉裡的對話女子e.h。獨不見月色,妳踩著風雨而來、尋找漂木身世的中秋造訪後,觸動了「九一六」這個烽火、死亡與重生的「密碼」,也意外開啟了我們的第一次對話、對話方式。 失落的月光河;藉李錫奇、古月的《月之祭》畫題,中秋過後,就讓我們一起在「九一六」送別公孫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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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50之後﹐夜訪田子坊
當我跟隨自己的畫作,走進M50(莫干山路50號)時,我是滿懷理想的,不單是因為綺思、畫意、夢的黎明因素,而是更直接的一顆心激越跳動著,即使體力不繼,腳步越走越慢,我仍不願停歇,因為我的思緒一直是昂揚的,堅持創作的心態也沒變遷過,我為這私密的靈動竊喜著,它也驗證我已經越來越能快速融入一個陌生地,溫潤的吸收、成長出一點新鮮的東西,這對我十分重要,我也憑靠它變得無憂無懼,可以一直勇往前行。 這次旅行,純粹是為了藝術追求,重點擺在觀摩畫廊與藝術區塊的發展局勢,從上海的田子坊和M50,一路走到北京的宋莊和798藝術園區,充實、豐收的感覺盈滿胸懷,儘管疲憊,但是值得,因為它助我成長,清楚看見各種創作面相,讓我有能力修正自己的路線,這段時間,因為是奧運期,各地都展現了不同的格局,身在其中,觀想所得也更多元靈動了。 我很能體會、了解到上海討生活的人,是怎樣的一種逐夢和挑戰的心思在交替循環,支撐他們每一個辛苦的日子,這些從不同省份湧進上海的人,極少數是單純只為了討生活,更大部分是滿懷壯志理想、以及發財夢而來的,包括藝術界的名利雙收、功成名就的高格調追求,我一直不太能適應、接受上海人(此處泛指在上海工作及生活的人)的實際,總覺得他們身上缺乏溫馨與暖度,積極中存在著冷厲,我得隨時調整、適應突發狀況才不會被驚嚇到,在上海待了一段時間,很快感覺生活中的一切已進入形式規劃狀態,今日如此,明日亦然,這雖然讓人安心,但又覺得成功與失敗其實並不是太重要的事情,直到來到奧運期的北京,回頭去看上海,這時反而能用更寬宏的心態去看待各種現象,一切也就見怪不怪了。 因為自己有三十幅畫作在M50,我對這區塊有某種程度的熟悉,卻又因為畫與人都在其中,對它又有一種想拉遠距離的陌生感,所以我特別去觀摩田子坊。它比M50更早開發,周圍有許多商業店家,因此閒逛人潮較多,至於帶動商機之外,是否也帶動藝術發展,讓畫廊也興旺起來呢?這其中的利弊得失就難下定論、見仁見智了。 因為去得較晚,能逛的畫廊有限,倒是意外發現一家燈火通明的畫廊,規模頗大,裡面擺滿各式各樣的畫作,一看便知是諸多畫派、不同畫家充斥其間,一問之下,我和千羽都驚詫極了,畫廊說他們旗下的畫家有五百多位,來自全國各地,眼前陳列出來的只不過是其中一小部份而已。 看著滿山滿谷的畫作,一幅一幅直立並列堆放著,我們旁邊看畫的人,就像在翻書一樣,一幅一幅拉開一點縫隙,在有限的距離內欣賞,他們有時還會仔細去看畫的背面,像似在審視畫布的材質一樣,他們看畫的模樣像是在挑揀貨品,我和千羽則客氣的只抬頭欣賞那些懸掛在牆面上的畫作,不太習慣去翻動地上的一大堆畫作。但即使如此,畫實在太多了,不久就看累了。 雖然我是有夢有理想的,也可以在一處陌生地自行開發創作,但如果讓我長期窩居在這積極進行買賣的區塊,讓我的畫作混居在一大堆流派中,我會演變成怎樣的一種局面呢,我開始織錦想像……後來竟興生一種淒涼的感覺,趕緊離開這表面的興旺之地。 後來我們走到一處尚在裝潢中,新舊畫廊交織一起的藝術園區,前面累積的經驗告訴我們,這是結合畫室、工作室,也可簡單居住的多元複合體空間,我正在看招牌名錄上寫的兩個人的名字時,旁邊的畫室走出一位女士,介紹說這是他先生以及學生共有的畫室,她熱誠的招呼我們入內參觀,我忍不住問了一些「行話」,很想知道,M50和田子坊,目前在上海的藝術定位如何,它們在當地畫家眼中,又有什麼不一樣的解讀呢? 田子坊這一條藝術街上,不僅有畫廊、工作室、咖啡館、酒吧,還有綢緞庄、茶樓等古意店家,濃郁的展現歷史與現代交融的風情,那些仍存在的老牆表面斑駁,卻又被創新開發出新的浪漫,這被稱為上海創意產業發源地的田子坊,當然別具風味,但當畫廊屈居在商家的人潮背後,更早熄燈時,我依然還是感覺到一種落寞,就像我無力去翻動那燈火通明的大畫廊,地下陳列的一大堆畫作的心境一樣,這樣的觸動,在旅程中一再發生,也一再印證,上海的高速發展,快速節奏,讓有夢有理想的人興生刺激,開發出更好的潛能,但也同時帶來焦慮,讓許多人迷失,為了不使自己陷落痛苦之中,最後性格變得冷厲、精明,努力維持功利的禮貌,不輕易外洩真實的情感。 這番觀察,讓我自知,在創作這條路上,上海既適合我又不適合我,我既喜歡上海又害怕受到無情的傷害,所以我把三十幅的畫作留在M50,買了軟臥火車票,連夜和千羽──前進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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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開口笑」的日子
一個夏日的午後,陣陣海風迎面吹拂著,減輕了不少熾熱的暑氣。泊靠在碼頭的船隻隨著波浪微微起伏晃動,空氣瀰漫著鹹鹹的海水味。碼頭上,數條人龍迤邐展開得好長,等候著參觀拉法葉軍艦及潛艇。隨行的女兒猛按相機快門,對她來說,這可是新鮮的經驗。------這裡是高雄的光榮碼頭。 身旁的朋友告訴我,這光榮碼頭以前叫做 「十三號碼頭」。「十三號碼頭!」我不敢置信的轉頭反問友人:「這裡是以前的十三號碼頭?」 「是的,沒錯!」友人肯定的回答。 仔細的瀏覽碼頭四周,陷入遙遠的回憶。多遠?大概也有三十年吧!從碼頭內的鐵軌、碼頭斜斜的特殊地形、靠馬路旁的崗哨、………我慢慢看出些端倪,眼前出現的一個個景物,漸漸印證了昔日的記憶。沒錯!這是十三號碼頭,以前「跑」金門的碼頭! 我是不應該忘記這碼頭的,多少個悶熱的夜晚,多少個寒風徹骨的冬夜,佇立在碼頭外,焦慮的等候搭船!在兩岸對峙的那些歲月,這裡是台灣後方對家鄉前線,兵員、戰備物資的補給,以及鄉親來往台金的碼頭。那時,隔著馬路的對街只有幾家燈火幽微的水果店、小吃店。像巨人般的漢神百貨大廈,還來不及矗立岸邊,俯視著整個港灣。 通常,搭船都不知道開船的確切時間,這是機密。當得知某一天有船,需在某一時間報到,鄉親便紛紛自台灣各地準時抵達,在這碼頭外等候。俟各項補給物資運送上船安置妥當後,衛兵哨才開始檢驗旅客的身份證件及金馬地區出入許可證,然後一一放行,等候至深夜是常事。 家鄉的對口碼頭以新頭為主,這是一處白色沙灘的美麗海灣。由於船的進出還需考慮潮汐,旅客等候上船,一樣長夜漫漫。 船是軍方的登陸艦,一種船頭前方是一大塊厚重堅實的鋼板。當船艦搶灘,這鋼板可放下平貼沙灘上;卡車可輕易輾過鋼板,將人員物資迅速運送上岸。搭乘這船艦可不好受的,充員兵及來往台金的鄉親都戲稱為「開口笑」。 旅客被安置的船艙,光線昏暗、空氣灼熱、引擎聲震耳欲聾;再加上濃濃的機油味、暈船嘔吐的酸臭味、身體的汗臭味四處瀰漫著,氣氛令人窒息。由於艙內沒有任何可供躺臥的東西,搭船者人人得準備一塊塑膠布,鋪在艙內,大夥就這樣橫七豎八蜷曲著身子,躺在一張張塑膠布上。一趟台金行程說是十八小時,但通常都得花上三十個小時左右。遇上颱風更是苦不堪言,船顛簸得厲害,嘔吐聲此起彼落不絕於耳。記得,有回碰上颱風,船身震盪起伏猛烈,只好就近開往澎湖停靠。 當時,鹽埕區的大新百貨是高雄首次有手扶電梯的百貨公司,是很多南部人(包括台南、屏東)到高雄玩,必須一遊的景點。他們遠從各地來到大新,主要是想親身體驗搭乘那有四層樓手扶梯的感覺。 其後,大統百貨取代大新成了高雄的新地標。這兩家百貨公司,都是往日滯留高雄候船必去的地方。當時,大統的附近,是一堆低矮的商店。朋友告訴我:目前充斥著日本流行風,甚受青少年喜歡的新堀江商圈的「大統262」,便是當年大統百貨火燒過後的現址。 難以置信的是這捷運紅線「中央公園」站,附近的高雄文學館,以及沿著公園邊的時間光廊、咖啡座、戶外演奏………,入夜後,霓虹燈光閃爍耀眼,表演者勁歌熱舞,讓這城市充滿律動活力。很難想像這集人文、流行、浪漫的商圈,及清爽宜人的大公園,竟是昔時所認識的大統百貨周邊。 候船常住宿的是五福路上的國軍英雄館,原是兩層樓房,現已改成大廈。那時,還有一個地方大夥頗為好奇,有時相約沿著愛河去逛。那是位於市政府(現改為歷史博物館)附近的一大排娼寮,房子低低矮矮的,是些簡陋的違章建築。 當夜幕低垂,娼寮中一片粉紅色氛圍,鶯鶯燕燕穿著開叉高及大腿的旗袍,或薄如蟬翼的衣裳,誘人的胴體隱約可見。三三兩兩站在自家店前,頻頻招呼客人:「人客,來坐啦!」遇著戴眼鏡者,呼叫著:「目鏡仔,來啦!」或是用挑逗的眼神手勢招呼客人。戴著帽子的阿兵哥、戴眼鏡者常一不留神,帽子眼鏡就被趁機拿走,只好被迫跟著進店「坐坐!」 一晚,沿著愛河散步,河中載著遊客的遊艇來回穿梭著。跨河的數座橋被裝飾得絢麗燦爛,河邊不時見到騎單車者。來到一處廣場,一位演唱者正隨著樂團賣力唱歌,台下聚滿了觀眾。 高雄正以不同面貌示人,愛河也不再是以往惡臭的水溝。而那搭「開口笑」的日子,早已隨著時光遠颺,在人們記憶裡迅速被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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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錢最美七億相隨
一位是前總統,一個是前調查局局長,都曾經權傾一時,如今為了洗錢情資公文的去向遭檢察官傳喚到公堂對質,是多麼的不堪!兩人對於文件屬性是「情資報告」或是「公文」各執一詞,不論真相如何,這個洩露情資的案子,是國際防制洗錢組織「艾格蒙聯盟」成立以來最大醜聞。阿扁執政後期曾說卸任後還會有影響力,未料卻是他的政治醜聞震撼國內,也躍上國際媒體;一向力拚台灣能見度,因為海外洗錢這個十分不光彩的疑案讓台灣露臉,豈不諷刺? 結束與前調查局長葉盛茂對質的偵查庭,阿扁馬不停蹄南下,接受綠色電台專訪,綠營動員數百民眾相迎,在曾涉賄選官司的政治丑角簇擁下,面對「阿扁加油」聲,倍增溫暖,又恢復昔日滿臉笑容意氣風發的神態;握著一隻隻充滿濫情又鄉愿的手,頻頻點頭示意,沈醉在是非不明、黑白不分的激情氛圍裡;在場有老人家無視扁家海外帳戶的事實,居然無厘頭地說「阿扁仔又被外省人欺侮了」,所以全力相挺。這樣的場景太熟悉了,阿扁每遇挫折;無論小過或大錯,只要他稍微政治操作,馬上有綠營盲從者相挺,屢試不爽。阿扁所以會淪落到這步田地,這些人難脫責任;這次的場面不夠大,如果不是錢撒得不夠,要不就是很多人已看破他的「腳手」。 如果葉盛茂坦承兩次交付扁家洗錢情資給扁的時間為真,等於戳破了阿扁說今年初才知吳淑珍匯款海外的謊言。同時,從「2007年元月葉向扁呈報珍疑似洗錢情資起算,阿扁至少有一年半的時間可以妥為善後,並擬定萬一東窗事發的法律攻防或政治操作的策略與計畫。所以,當這次案發次日,他在記者會坦承海外帳戶,表示做了法律所不容許的事,以及陳致中夫婦這次自美返台時那麼從容以對,把責任都往阿珍身上推,這些都是極為完美的設計。事發至今,我們看到阿扁好整以暇,一副以逸待勞的模樣,司法要治他談何容易,這個案子纏訟個十年八年絕對少不了,能否還原真相不得而知,結果仍然是信者恆信,不信者恆不信。 阿扁向一個染有濃厚台獨色彩的牧師告解,牧師開記者會幫他加持。阿扁向所屬北門扶輪社的會員喊話,再次強調「我的太太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替我保留部分選舉剩下的錢放在海外」,說吳淑珍告訴他「這些錢不是為了一己之私,也不是要留給子孫,這些錢是要讓我卸任總統後,為台灣的國際外交與公共事務,需要很多經費或基金才能做些事。」隔不了幾天,他在高雄對扁友會群眾表示,阿珍之所以將錢匯往海外,是擔心他捐款給同志選舉出手太闊綽,沒想到因此淪為罪人,要被人誅九族。阿扁的話讓人不知那句是真?人說「逢人說人話,逢鬼說鬼話」,他是逢人逢鬼都說鬼話;現在國務機要費的「南線專案」他又坦承是「移花接木」,連法官都敢騙。反正「謊話說一百遍會變成真理」,對扁迷來說不用一百遍,一遍就讓他們笑逐顏開,難怪他聽到「阿扁加油」聲,才感受到自己是卸任元首。 在高雄與台灣南社座談時表示,他用人格保證,不曾因任用人事而收賄,盼大家相信他。如果回顧綠色執政期間的貪腐與鬻官傳聞,他們骯髒的手是全方位地撈;軍界退將扶台興曾現身說法,有案可稽。另有吾友之警界親戚說的更駭人聽聞;話說台北市某一號稱「天下第一分局」分局長出缺,吾友親戚是內定接替人選之一,曾受「貪腐中心」高層一位姓氏與動物名相同者約其早餐,擺明說500萬可遂其願,該警官婉轉相告不為職務花錢,當然與此職務擦身而過。再細想,後來接任者如果是任其需索而膺此職,那任內不海削狂撈怎能連本帶利賺飽吃足? 洗錢案逐漸浮現的一些案情,將拆穿他們長年以來的瀰天大謊,那些愚蠢、盲目、濫情群眾的吶喊聲,是讓「有夢最美,希望相隨」轉比為「有錢最美,七億相隨」的支持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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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傳說
暑熱漸消,秋風起兮,漸漸冷卻的氣溫,讓我感覺到節氣的變化是那麼的微妙,彷彿前幾日還置身盛暑的炙熱裡,忍受著艷陽高照的酷熱,而入秋之後的幾場大雨,卻使得白露之後的中秋前夕,充滿了秋的氣息。 一年之中,最喜愛的就是秋天了,而秋天的月亮,更是特別的圓潤明亮,月亮,在我小時候的眼中,有著太多神秘的傳說;那時,當我興奮的指著月亮:「哇!好大的月亮喲!」母親就會趕忙拉下我的手,斥道:「月亮是用拜的,不是用指的!」還拉著我向著月亮拜拜:「小孩子不懂事,月娘媽您要原諒她,不要割傷她的耳朵!」雖然只是傳說,但我記得小時候的耳朵,還真的被割傷過,以後,看見好美的月亮,嘴裡讚嘆著,再也不敢用手指著了,即便五十年後的現在,也會跟自己的小孩交代,不可以用手指著月亮。為什麼?那是因為……… 也許,那只是一種神話與傳說,也許,那是對自然萬物存著的一種尊敬與尊重吧!畢竟,嫦娥奔月的神話故事在中國已流傳了幾千年,雖然阿姆斯壯登陸月球曾粉碎了存在著某種生物的幻想,卻粉碎不了中國人拜月的習俗,也許,沒有生物的月球,真的住著凡人眼中無法看到的神吶! 不管怎樣,中秋節總是除了過年以外中國人最重視的節日,中秋月圓,代表了團圓,人們藉著這個難得的假日,一起聚會,一起出遊,象徵著月圓人團圓,而團圓和圓滿,都是中國人最喜歡的名詞,好比中國書畫,最喜歡題的「花好月圓」、「月圓人壽」、「月滿西樓」等等,而自己畫過的畫裡,不知不覺常常出現著黃昏的月亮、凌晨的月亮,透過前景的花鳥,傳達出另一種圓滿神秘的意境,難怪古人也好今人也好,那麼喜歡以圓圓的皓月當背景,其中隱含團圓美滿的氣氛,可見追求美好事物的心情,古今皆同啊! 撇開這些不談,其實月圓月缺只是一種自然現象,潮汐的變化週而復始,初一十五,月缺之後月圓,就好像起起伏伏的人生,高潮之後的低潮要耐心等待,而逆中求勝、否極泰來則是告訴我們,有起有伏有圓有缺的人生是正常的現象,世事循環,週而復始,即便追求圓滿是人們的習性,但何不試著去改變自己的想法,畢竟月圓是美的,月缺又何嘗不美,一彎弦月,映著碧空,燦燦如眉,越加耐人尋味。 月亮,在我的觀月樓中算是常客,當初取這樣的齋號,實在是樓中的視野滿好,觀雲、觀風、觀日月,還可以看到遠山層疊,會取名觀月,實在是喜愛月亮,它在我心中的地位,像母親一樣,遍灑溫柔的慈暉,替黑夜帶來一絲光明。 在自然宇宙的運行中,月屬陰,日屬陽,日月的交替,代表的是白天與黑夜的運轉和交接,我喜歡觀月,應該是源於小時候對月亮的那份情感吧? 小時候的一整個夏天,我和姊姊幾乎都是睡在天井或是屋頂上,真的是以地為蓆以天為被,近在咫尺的天空,好大好圓的月亮,就好像母親的臉,溫柔的看著你,聽你訴說,直到沉沉入夢,我不知道小時候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心事,我只知道,只要把心中的委屈和不愉快傾吐出來,那晚就會有個甜甜的好夢,第二天,又將是個快樂美好的一天了。 或許就是這一種緣份,讓我對月亮充滿了幻想和期待,而真的就有一次從羅東半夜歸來的路上,一輪圓滿的月,好圓好大的懸在車子前方的天空,自從離開金門以後,第一次看見這樣大又亮的圓月,一路跟在我們的車頭前方,讓我驚艷莫名,感動有加!也許,賞月也需要緣份,也許,有人會把它當作是奇遇或傳說吧!說不定。 至少,有一首新寫的習作,一定要把它留下當紀念,因為,恰巧和月亮有關。 今天清晨,走在霧裡, 天空還隱隱透著曙光, 看不出霧裡的天空, 是不是有殘留的星辰, 還是未眠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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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葉逐風
秋天的葉子,有著多變的色澤,艷燦欲滴,在逼近飄零的季候裡,拚盡一生的殘餘氣力,執意向世界宣示最後的璀璨。在初秋微涼的風聲裡,葉子成為山林裡不經意的一抹嘆息。氣候仍炙熱,夏之驕陽猶艷,但依著時序節令漸進,我在山林裡感受到季節變換的訊息。 在上山的木棧道盡頭,找到一把竹編掃帚,是常在山林活動的環保志工所藏匿的。週日清晨的山林裡,水氣濕濁,應當是昨日傍晚的一陣驟雨,把整座林子淋個溼透,是夏秋之際少有的涼快之晨。遊客出奇的稀少,我於是循著木棧階梯,一階一階的掃除步道上的落葉。沒有登山旅人,揮灑起掃帚別有勁道,不必擔心干擾到路人的行進,盡性伸展肢體之時,順勢大口呼吸、大口吐納,在都市邊緣的這座小型山林裡,享受清新不絕的美好空氣。 試著用相機近距特寫這些瑰麗的落葉,顏色也好、落葉子的輪廓也好,都有著讓人驚艷的丰姿。即便是生命最後的一抹浮華,逐風飄零的葉子用淒美結束她的一生。嘗試過把撿拾的紅艷棲葉封存在玻璃罐內,過了一段時日,葉子完整保留,可惜那些嬌豔欲滴的肌理色澤褪散殆盡,只剩乾褐。至於乾枯退了色澤的葉子幾乎就沒有什麼特別值得眷念與珍藏的理由了。所以後來我改用數位相機收藏葉子的光彩,雖然,自始至終無法完整的傳達出真實的光影與色相;那是科技的一些盲點,在光學與真實的光影之間,總還是有些無法解釋的元素--有形和無形的。 城市極東邊區的這座小山林,不可思議的擁有極為豐碩的原生植物林相,面積、高度與位置都合宜,正好適合不想耗費太多體力與時間的都會慢遊者,成為附近人們假日踏青的熱門地點。經過整建的山林,開放之初,人聲雜沓,不少登山或保育團體爭著前來踏青。這樣的盛況,一度讓我心生怯意,誰想在山林步道裡攀爬還得忍受摩肩擦踵的擠塞?還好一切如過往煙雲,揭去了好奇感之後,樹林恢復了原來的沈靜與清幽,剩下原本就屬於區域附近的居民,清晨或昏黃隨興散步踩踏,暫時脫離都會喧囂雜沓。 重讀蔣勳舊釀新陳的《感覺10書》,作家花了大幅篇章描寫關於氣味的記憶與感覺,那些包含了童年、母親、故鄉、海洋複雜交錯的氣味時空裡,娓娓細述了人對於氣味的感覺有時更甚於視覺、聽覺的深刻記憶。「……氣味是什麼?是空氣裡最細微最小的存在嗎?我張開眼睛,看不見氣味;我伸出手去抓,也抓不到氣味。但是,氣味確實存在,散布在空氣的微粒中,無所不在。我們常常被不同的氣味包圍著…………嗅覺彷彿是最不具體的感覺,氣味是最不具體的存在。但是,卻是最機警的感官,也是最纖細的存在……。」 用文字巨細靡遺、精準細膩的描述無形無影的「氣味」,確實不是尋常的題裁。我想著關於山林裡一片落葉的璀燦嬌豔與枯竭腐爛的過程,最終成為木棧步道上一堆礙人的泥濘。唯獨在山林裡,嗅聞的盡是雨後的清澈與花草樹泥的氣息,反而忘記了關於腐爛的氣味,是我的忽略或者嗅覺本能性的選擇?蔣勳這樣寫著「……所有的生命,不論如何存在過,最後都變成一種氣味吧,停在空氣中,久久不會散去。氣味消失,大概就真的消失了吧!所以,我這麼沉溺在一些氣味裡,是因為懼怕消失嗎?……」 花了大半個上午,在樹林裡掃除了登山的主要木棧階道,渾身溼透,手掌上也起了水泡。不過還真是暢快淋漓,能在綠意幽靜的山林裡宣洩氣力,並且換來一段賞心潔淨的路道,是休閒散步之外額外的一項愉快體驗。才明白ㄧ座城市邊緣的小山林裡,長久以來維持著潔淨自然風貌,不時綻放她悅人的清新氣味,無非善盡身為「生態公園」的天責。至於過往的遊人旅客,能否在每一程短暫的行遊之後,記取山林裡的綠意景致、花葉氣味之美好印象,無論視覺、嗅覺的感官體受都自在人心。 林間花葉草木,新嫩茂密、枯萎凋零,在每一個變換的季節裡遞嬗更迭。相較於一片飄零落葉的一生,我們偶爾造訪,充其量不過是短暫過客,再微渺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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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識與風水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逐無涯,殆已。- 莊子 吉朋(Edward Gibbon)在《羅馬帝國衰亡史》(The History of the Decline and Fall of the Roman Empire)中,分析羅馬帝國滅亡的原因,其中有一點竟然是知識的腐化低落。他指出,羅馬帝國晚期的哲學早已淪為古物研究的道具;甚而淪為占星術的迷信行為。看來與今日坊間一些江湖術士濫用易經大談風水五術,頗有異曲同工之嘆! 當然,一個社會迷信與否,必然有諸多因素,但與知識絕對脫離不了關係。以今日台灣大學生來說,這些算是「知識人」的學子,細觀之下,絕大部分的閱讀品味仍停留在國中程度,甚至還耽溺於膚淺的讀物。在此氛圍下,江湖術士自然橫行;因為沒有知識的防疫網! 當年在特殊因緣下,加上好友的鼓勵:「你國學深厚,能看古籍,又受過嚴謹的中、西學術訓練,若進入五術領域,絕對可以發揮激濁揚清功能,不也功德一件!」而莊子的一番話,更激起我欲知真相唯入虎穴的探究心,竟一腳踏進占卜、風水中。多年來,一邊以「迷信」解析人間事,一邊又詞嚴地指責江湖術士的「迷信」,想來豈不可笑!但誠如我對學生所說的,諸葛亮怎能與江湖術士相比?其中之分野在於不夸飾、去名利、忌財色、不裝神弄鬼;而以慎密的推理,輔導的角色,慈悲的胸襟,隨緣開導,不正是儒學與迷信的分別? 此次北京奧運,在眾人起哄下,心血來潮占卜中華台北棒球隊成績、及中華台北跆拳隊能否得金牌!事後印證,準確率令人震驚又驚喜;但就如在對古巴隊那場棒球賽一樣,我在解卦紙上寫道:「纏鬥、未時分曉,古巴險勝。」封好後不宣而束之書櫃,硬是等到比賽結束後,再由友人拿下拆封核對。在眾人驚訝采聲中,我決不「乘勝」夸飾,更不會如方士般引鬼弄神,反而一再重申:「是有定數;但改運唯有靠讀書與心存善念!」這就是迷信與否的分野! 對五術之首:「風水」也是如此!我一直認為環境的生態、視野、動線、採光、整潔、有序才是風水的有機體。因此,一位真正的風水師,必須要知天文、識地理,與今日的生態環境學豈僅是不謀而合而已。諸如山明水秀才能孕育人才,窮山惡水絕不可能產生人才。如台西一帶,風大地瘠,當地人不可能會細語深思,一定要粗聲才能壓過風聲;急思才能快速結束露天風吹之苦,而一個不能細語深思的環境,正是求知問學的殺手,在風水學上更是無法「藏風聚氣」的惡地,惡地自然地瘠人貧,更加遽了貧學的惡性循環,因此只能出些黑道,頂多是遊俠而已,可見風水是一門學問;尤其是天文地理學。 以天文學來說,界定三垣二十八星宿名稱的李淳風,即是一位風水師,而他更是撰寫《晉書》的知識份子。天文學家是否崇信風水,不得而知,但今日風水中,有誰能脫離天文學?所以坊間稱一流的風水家是「觀星望斗。」早在《史記》即有記載「璇機玉衡,以齊七政;立春伊始,斗杓東指。」隨著北斗七星的旋轉,分曉四節。其中斗杓是指斗五至斗七(玉衡、開陽、瑤光);而斗一至斗四(天樞、天璇、天機、天權)就是俗稱的「斗魁」。延長斗一和斗二連線的五倍,就可以找到北極星(勾陳)。這七顆星除天權是三等星外,其餘都是二等星;這當然是天文學的知識。 就我的心得,「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天文學與風水關係最直接者,莫如「天星四垣」;「紫微垣」者,常然成為首都,如台北與北京,乃至此次京奧場館的布局等。而強調方正如斗的建築,尤其以天上「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中勾陳」等四象來對應人間房屋,更是具體之表徵。而古人常以北斗七星論國運,不由想起史學家黃仁宇在《赫遜河畔談中國歷史》書中的論點:「中國在公元之前統一,而且自贏秦之後,以統一為正軌,實有天候和地理的力量支撐著。」我們當然知道黃先生不是風水師,但這史觀不正是風水學的儒者論點?這當然有別於辭辯「魁星」顏色,乃至不談用功,但言祭拜魁星祈求考運的迷信方術! 「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傳統儒者大都是是理性主義者;更是實證主義者:「吾見溝澰,不疑江河之大;睹丘陵,則知有泰山之高也。」因此,對一件不能證實為「妄」的事情,存疑而不否定,本就是儒家的包容精神;況且自古以來,儒家並不反對占卜。到了漢代,接受陰陽家思想,觀念上早已接受風水。而周公有洛邑之營,夫子有宅兆之訓,更是明代以來風水著作中最常引用的。盱衡今日各種江湖術士迷信橫行,與社會大眾欠缺知識判斷,尤其是知識份子的卻步,任由這些方士夸飾妄言更有直接關聯。是以際此時空下,能否以普世價值的人文主義來論研,或可作為迷信與否的分野,這也是自許為儒家弟子的我,多年來投入五術研究的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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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呀﹐白花力氣﹗
月慢慢地圓了,天慢慢地涼了,秋慢慢地深了,心慢慢地亮了。送走陰曆七月,鬱悶微滅;別了八二三,愁緒稍散。秋的腳步已近中月,娥娘顧影自憐,兔仙搗臼忒忙,吳兄望桂興嘆,東坡將吟今夕是何年? 五十年的秋夜,怎能說短?人生不滿百,何年再等待?一樁事,一輩子,誰能再逢雙半百?東坡先生把酒問青天,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敢問先生「不應有恨,何事偏向別時圓?您欲乘風歸去,惟恐高處不勝寒。」吾輩小子「不知天上宮闕,瓊樓玉宇」是何樣?但見浯島荒草蔓蔓、鐵屋滿滿,轉陋閣,低漏戶,照無眠。窮思「明月幾時有?」極盼青天那時來?奢求「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今年是「823砲戰50週年紀念」,去年公部門和旅行社就在大聲嚷嚷要如何如何地熱烈大事慶祝一番,以爭取營造觀光榮景,藉此增加市場收入,預估會有多少多少退伍軍人返回營區懷舊及多少多少觀光客到此一遊。想得都很美,但是到了上個月「823」的實際情呢?就連鄉親都感覺不出「823砲戰50週年紀念」的氣氛。難得苦等了50年的唯一商機,就此白白地糟蹋掉,本來是個很有強度的賣點,眼睜睜地就被浪費了。苦呀!怎麼搞成這樣?沒腦袋?沒眼光?還是懶?笨?總不能只等吃飯吧? 雖然從八月初就陸續推出不少慶祝活動節目,可是幾乎靜態居多,看似忙得很,但效果不彰,事倍功半,白花力氣,可惜呀,暴殄天物,可惜!這在台北必定滿貫。 金門以外的台灣地區不算,就以本島的項目,粗計有如下活動:自衛隊員功勳紀念銀章贈送,30位績優自衛隊員表揚。《戰爭無情、和平無價---823金門戰役50週年紀念專輯》,老照片展覽,金門823砲戰50週年系列報導,金門戰役紀念郵票展。紀念音樂會,愛與和平---金湖鎮823戰役50週年紀念暨仲夏夜之夢晚會。823盃全國慢速壘球錦標賽,防區戰力展示活動。823砲戰砲兵陣地解析專題演講,馬英九總統主持823戰役50週年紀念大會及餐會並發表「從殺戮戰場到和平廣場」談話。6位國內外陣亡記者入祀太武公墓忠烈祠,葉昌桐將軍率退役官兵代表向砲戰陣亡將士上香獻花,郝柏村將軍到烈嶼公墓向砲戰陣亡將士上香獻花。美軍823退伍軍人協會飛抵金門參加50週年紀念大會,823台海戰役總會長前中和市長呂芳煙帶領老兵返金參加紀念大會,國防部邀請當年參戰660位老兵搭海軍運輸艦重回金門追悼戰役中陣亡的袍澤,新竹市823戰役戰友協會理事長梁春榮率120位參戰老兵及眷屬抵金悼念戰友,頭戴「毋忘在金」黑帽新一代「金門老兵」返回營區懷舊,……。林林種種,雲煙即散,漣漪不起;就是少見觀光客。 別了,過去了,「823砲戰50週年紀念」就此落幕。日前專程到文化局一睹「戰爭無情、和平無價---823金門戰役50週年紀念老照片展」,只可惜照片版面太小氣,毫無震撼力;而只有照片沒有文字說明,如何能傳遞感情?如何能吸引年青一代的目光?他們根本不知影中是何許重要人事物?浪費了一次最佳的情境教育。年青一代的子弟或外來的朋友,他們不像我們身歷其境,睹物思情。雖然《紀念專輯》甚具史觀價值,但並非人人可得。如此有意義的展覽,怎能這般輕率了事,活動策展是專業知識,好好學吧!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明年(2009年)10月25日還有「古寧頭大捷60週年紀念」,正等待著好好發揮這一甲子的感觸。往者已矣,來者可追,千萬不要再呼嚨過去,拜託!請多用點心,不然要到那裡再找個50年?60年?也不要再有戰事來紀念了。天佑浯島!和平永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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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重整
開學伊始,有些父母師長被小朋友的暑期作業嚇到了,因為八月以來一直上演「扁珍家族的貪污醜聞」,同時也污染了部分小朋友的心靈:「也要上台大法律系賺大錢」、「只要做到總統,就可以無法無天,因為總統最大」。在陳水扁八年執政當中,總統是詐騙集團老大,無怪乎社會詐騙新聞不斷,人與人無法相互信任,「誠信」成為社會奢侈品,「仁義放兩邊,利益擺中間」、「只為目的,不擇手段」,歪曲價值、迷失人性,道德教育盪到最低點,怎叫父母師長不擔心? 社會上有人開始呼籲「道德重整」,如長榮集團張榮發出版「道德」(或許出於長期支持陳水扁之後的悔悟與贖罪),大學也開始要加考「公民與社會」,雖強調是作為大學通識或文學與社會科學之準備,更應該是教育部對近八年來對偏激路線教育的修正,針對公民應具的公平、正義、道德等重新加以定義與教育。 「道德」絕不是教條、權威,它應該是「既要我好,也願你好」,它是「仁」的表現,二人之間,如何是基於善意、不以人情來勉強,不作為工具利用來犧牲,就是以「視人如己」,能夠以不傷害、侮辱自己;也能不傷害、侮辱別人為前提。因此能夠表現在日常生活上的「應然承當(勇)與可不可的判斷(智)」,如看到四川地震現象而吃不下飯(同情不忍),可不可以寄點小錢來賑災(愛心)?看到酒醉駕車而傷及無辜,可不可以提醒自己,千萬不要為了逞一時之快而酒醉駕車?這不只是「違規問題」而是「道德層次」。 由仁的同理心與內規,表現於外的「義」行,自然是「依仁由義」的正義,正義不被污染,不只建立於外的法治,更應有孟子「大丈夫」的那種養浩然正義: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以孟子言「能居仁、立禮、行義,有獨立不撓之人格者,始得為大丈夫。而縱橫之家乃妾婦之道耳。」來看陳水扁真是符合「妾婦之道」(本句無涉男女平權問題),面對失德敗行還能恬不知恥面對其支持者?其支持者以「情義」相挺,問題是「情義」是以「情」為主來導引所謂的「義」;而不是基於「理」而來的「義」。因此陳水扁支持者只流於幫派式的「小義」,其實是私心作祟,違仁害義的幫凶而已。 社會不能實踐道德,就會逐漸冷漠、無情,了無生氣,這種充滿相互猜忌、惶恐不安的氣氛,人人防衛自己、利用他人。社會何來溫情、人何來快樂?我們期待政府立法維護社會公義、捍衛人性尊嚴之餘,基於孟子性善論,也要自問自己:我這樣做,應不應該、可不可以、快不快樂?如果是肯定的,趕快去做。如果有一絲勉強、一點犧牲、一些不快樂,就要勇敢拒絕,不必為了所謂面子、不好意思等一些違背仁義因素而勉強自己,讓自己幹出不快樂的事。 「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老話一句,卻是道德的起點,共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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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尋常的辛苦
文學創作是一件身心煎熬的事,自古皆然。我國文學史上有所謂的苦吟詩派,後人評苦吟派的孟郊和賈島說:「郊寒島瘦。」既指其詩風,也指其現實生活的窘境,孟郊〈送淡公〉詩云:「詩人苦為詩,不如脫空飛……倚詩為活計,從古多無肥。」他敘及自己作詩的苦況,在〈夜感自遣〉中說:「夜學曉不休,苦吟鬼神愁,如何不自閒,心與身為仇。」 賈島也不遑多讓,〈戲贈友人〉一首云:「書贈同懷人,詞中多苦辛。」〈秋暮〉云:「默默空朝夕,苦吟誰喜聞。」最有名的可能要數〈題詩後〉一首:「二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知音如不賞,臥歸故山秋。」苦心寫出來的作品,卻不見得有人欣賞,作品而沒有讀者,這是作家最大的夢魘。王建〈寄賈島〉一詩說他作詩辛苦之狀云:「盡日吟詩坐忍飢,萬人中覓似君稀。」劉禹錫《劉公嘉話》曾記載了一段賈島因苦吟而騎驢衝撞京兆尹韓愈的故事,當時賈島於驢背得句:「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欲將敲字改為推字,引手作推敲之勢,疑不能定,不自覺衝撞了韓愈的隊伍,賈島告以原委,韓愈自己也是詩人,大概知道詩人作詩專心致志的苦況,並不怪罪,兩人反而並轡而歸,韓愈且代為決定作推字為佳,想來是因為僧人若一敲門,則驚起眾鳥,還能宿於池邊否,不無疑問,也破壞了詩境所要表達的寧靜氣氛。但劉禹錫記這個故事傳說的成份很大,因為根據兩人年齡,韓愈為京兆尹時賈島已四十五歲,如兩人當時才初遇,韓愈勸其還俗舉進士,都嫌太晚。《新唐書.韓愈傳》附賈島傳說兩人初遇時,韓愈為河南令,當時賈島三十二歲,應比較可信。 文學史上苦吟詩人不算少,唐人方干說:「吟成五字句,用破一生心。」又說:「才吟五字句,又白數莖髭。」裴說寫自己作詩之苦:「莫怪苦吟遲,詩成鬢亦絲,鬢絲猶可染,詩病卻難醫。」五代時的詩人王元、李韶、劉昭禹等都以苦吟聞名。中唐李賀天縱詩才,但作詩備極辛苦,他母親說他要「嘔出心乃止。」李商隱也說他苦吟,後來果然只活了二十七歲。宋代的陳師道一寫起詩來,就臥於床榻,以被覆面,容不得有任何聲音,家人只好把啼哭的小兒抱到鄰家,連貓狗也趕出家門。他說自己:「此生精力盡於詩,末歲心存力己疲。」《卻掃篇》一書記載說:「陳無己之詩揭之壁間,坐臥吟哦,有竄易至一月十日乃定。」可見他創作時的苦況。 文學家為創作付出健康的代價,古今皆然。當今文壇上,也少不了苦吟派,李昂寫小說時,數月足不出戶,電話斷線,朱天文亦然。嚴歌苓因創作小說而為失眠和神經衰弱所苦,曹又方因長年伏案,患了坐骨神經痛。她們外國的同行也不能倖免,里爾克、卡夫卡、普魯斯特等都是三十幾歲起就抱病寫作,濟慈、韓波、愛倫坡、席維亞.普拉斯(Sylvia Plath)都早夭,電影《瓶中美人》就是普拉斯的傳記,她一生敏感纖弱,為心理疾病所苦,難怪作家陳玉慧要大嘆「寫作有害健康」了,曹雪芹創作《紅樓夢》不也自言「十年辛苦不尋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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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往事不滅
金門也辦文藝營隊,文藝營、讀書會,或今年暑假剛剛結束的作文班等,活動不少。我曾應文化局跟寫作協會之邀,在文藝營及讀書會,跟鄉親交換文學心得。少小離鄉,再跟鄉親熟稔,已是二十多年後的事情了,這段期間,我得獎、出書,應邀回鄉,往講台一站,似乎理所當然,其實,我也經歷投獎、投稿失敗的責難,也參加過文藝營隊。 喜歡文學的人,大抵參加過文藝營或寫作班,學習寫作技巧、結交同好,或者,看幾眼仰慕的作家也就心滿意足了。我也曾徘徊文學的青澀之路,走走、停停、看看,常擔心,這支筆會握不好、握不牢,沒料到從徘徊到躑躅而行,也歷二十餘載了。 鹽分地帶文藝營是我最早一次參加的營隊之一。駐營作家有黃勁連、杜文靖、羊子喬等,詩人陳謙當時是出版社的編輯,前去兜售書籍。營隊多以閩南語進行,有人覺得親切無比、有人則眉頭深鎖,到了下課恢復國語交談才豁然紓解。那一次的夜談被我深深記著,杜文靖自帶咖啡器具,添上已研磨好的咖啡粉,霎時滿室生香,我要了一個紙杯的量,小口喝著。杜文靖忙來忙去,到學員都有了咖啡,才幫自己倒了一杯。等到自己日後也有帶營經驗,才知道杜文靖的「盛裝」而出,已決定要把學員帶進一個永不熄滅的夜裡,果然,他們也沒有熄滅,也依然被我記憶著。 羊子喬喝咖啡,卻喝了更多酒,整個晚上,都亢奮地追溯他的寫作年表,臉蛋通紅,話題更火,就那麼熱熱烈烈,幾至天明。 這樣的熱烈夜晚,還有幾次,是跟文友林婷、墨高慧,在北市辛亥路國際青年會館。當時,由林燿德主導的中國青年寫作協會吸收不少會員,舉辦多次研討會,林燿德跟作協都聲勢頂旺,我參加該會舉辦的營隊認識兩位文友,繼而熟稔。那一次飲酒夜談,就在作協四、五坪大的辦公室。我酒喝越多、嗓門越大,她們述說的文壇八卦、或出版動向,或詼諧或嚴肅,卻都變成樂子,使我笑得閉不了嘴。我大喜之下,輕輕拍了林婷肩膀,卻見她嘩啦一聲,跌落椅子。我稍後不勝酒力,終於躺平,依稀之間,見著兩個女人,哭哭啼啼,互相傾吐感情困擾。 隔天問兩人,感情世界還好吧?她們訝異說:「你明明睡熟了呀!」 我的確不支倒地了,內在卻還留有故鄉一點魂魄,哪能說倒就倒?或者,爛醉後,還執著地想要醒來,是想再一次加入年輕時,獨有的純真與瘋狂。年紀太小,純真不足以瘋狂;瘋狂雖容易,但失了純真,樂趣也會大減。我意外地在文友夜談的場域裡,重新拾得與童年相仿的快樂,不同的是,童年的樂事多在白天發生,成年後的「童年」滋味,卻在夜深時,沉潛而歸。 若問我,參加營隊真的學好寫作技巧了嗎?或許有吧,但如果沒學會人生,技巧卻也沒有附會的地方。我現在還擔任營隊講師,但多停留半日不到,來去匆匆,只有寒假的營隊得以長駐三、五天,與學員由生而熟。而今,林燿德已過世多年,羊子喬滿頭白髮,一次還在公司樓下見到,他問我,哪裡有可以邊抽煙、邊吃飯的餐館?杜文靖中風經年了,文友林婷、墨高慧已失聯多年,文藝營隊,居然也寫著人世滄桑。 有一次到淡江大學評審,一位畢業生迎面而來,忽然站定要求跟我拍照,我訝然不解。畢業生說,她兩年前曾參加救國團跟幼獅文藝舉辦的寒假文藝營,我恍然大悟,定定看著她,依然眼生。這時,相機卻已就位,她站在我旁邊,我則站在她記憶的遠方。 我也想起在金門的營隊期間,見到那位跟我在副刊上筆談多章的文友林慈惠;一位面貌娟秀的朋友在郵局上班,卻專程到營隊看我;綽號「三叔公」的長輩也曾在文藝營現身,秀菁學妹據說已經完婚,李錫隆局長在文藝營隊的致詞,以及溫仕忠、楊清國、王先正、陳為學、洪春柳、許能麗、李瓊芳、陳延宗、李毓秀、陳榮昌、顏炳洳、阿塔、水頭村蔡老師等前輩、同好。 值此秋時,往事不滅,順道中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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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禪修增戒定慧
佛光山金蓮淨苑上月中元節,舉辦「九十七年度盂蘭盆孝親報恩法會」,依輝住持慈悲,特別安排一個晚上,利用聘請蒞金的佛光山襌堂,慧岳法師主法為信眾舉辦一個禪修班。慧岳法師告訴信眾如何進行禪修!以增進戒、定、慧三學。《人間福報》稱:「戒如清水,能洗滌我們的心地;定如瓔珞,能莊嚴我們的身心;慧如明燈,能照亮我們的前程-。」戒、定、慧三學,也是經、律、論三藏。經藏詮釋定學,律藏詮釋戒學,論藏詮釋慧學。修戒、定、慧三學,就是實踐佛陀人間佛教的開示。星雲大師說:「人間佛教,既然淵源於人間佛陀的開示,對於戒、定、慧三學,自然也成為人間佛教行者根本的勤修目標。」因為人生最大的敵人,就是貪、瞋、痴三毒。禪修戒、定、慧三學,就能息滅貪、瞋、痴三毒,達到行佛成佛修行的目標。 《華嚴經》云:「戒為無上菩提本,長養一切諸善根。」回想民國九十一年(2002年)八月城中校長退休,九月參加國際佛光會,十一月選舉,由於會員護持我馬上就當選金門協會會長,因先前從無學佛經驗,為了不貽笑大方,所以要趕快精進,以不辜負大家對我的期勉。翌年抓住機會赴臺北三峽佛光山金光明寺,皈依師父星公,並誓受五戒,我認為既要學佛,就應深入精進趕緊皈依受戒,才算進入了佛門。受戒是信仰的實踐,戒是一切修行的根本,是修身治心的法規。 佛教徒受戒,就像國民守法,學生守校規,只是守法律、守規矩,是一種他律的制裁;而受戒是自發的持守,是一種「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菩薩自律的表現。所以星雲大師說:「戒是要去實踐奉行的,平時日常生活裡,若能時時『做好事、說好話、存好心』就是淨化三業,就是在實踐『七佛通戒』的『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了。」由此可見佛教的戒律,不僅只是消極的禁止做一切惡事,更要積極的行一切善事。發揮菩薩戒服務奉獻的精神,以期自利利他。 談起參加禪修班,我曾分別在高雄佛光山寺院與宜蘭佛光大學參加過「會長、校長七日禪修研習營」。每次都讓我法喜充滿,收益良多,真是禪悅!禪悅!禪修時非常感謝眾緣的成就,能夠讓我參禪改心和懺悔,力求參得生命的本質。雖說禪定不是只靠打坐靜思而得,但是透過坐禪來修戒、定、慧,是我們一般初機者,修持禪定的入道之門。星雲大師強調:「禪不是離開生活,也不是閉關到深山裡自我了斷,而是在言行動靜中修道,在生活上自然表現出平常心,不起分別妄念,能從瑣碎的事事物物中,以整個身心去參透宇宙的無限奧妙,則隨時隨地生活裡都有禪」。他說,佛教徒參禪修行,就是在做「心理建設」、「精神武裝」,心理精神強化,就能打敗心外的「貪、瞋、癡」的誘惑力。因為禪是一種藝術的生活,一句難堪的話,一個尷尬的場面,一些不悅的前塵往事,在禪的瀟脫、幽默、勘破、逍遙之中,一切都煙消雲散。禪更是一種圓融的生命,它帶給我們開悟、明理,把無明煩惱平息,讓我們感到人生何其美麗。 我也曾多次參加「八關齋戒」,學作出家人一日一夜修行持戒的生活,體會受益頗多。「八關齋戒」指七戒一齋,一齋戒指過午不食;七戒,是不殺生、不偷盜、不淫、不妄語、不吸毒酗酒、不歌舞觀聽、不坐臥嚴麗床座。佛陀曾經說過,佛滅度後,佛弟子應該「以戒為師」,持戒才能得解脫,持戒就像黑暗中得到光明;就像貧窮之人得到寶藏;就像病人恢復健康。持戒如保護眼珠,不能讓細小之灰塵進入;如保護浮囊,不可有針細的破漏毀壞。佛經說:「勿輕小罪,以為無殃;水滴雖微,漸盈大器。剎那造罪,殃墮無間,一失人身,萬劫不復」。所以我們應經常反省懺悔:「往昔所造諸惡業,皆由無始貪瞋痴;從身語意之所生,今對業障求懺悔」,反省懺悔然後再發心持戒修行。 六祖惠能大師在《六祖壇經、坐禪品》稱:「外離相即禪,內不亂即定,外禪內定,是為禪定」。所以對外,面對五欲六塵,世間生死諸相能不動心,就是禪;對內,心裡面了無貪愛染著,就是定。誠如《金剛經》云:「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我們每個人都需要禪定的力量,來安頓浮盪不定的身心,才不會被世間的稱、譏、毀、譽所影響。所以定的修持,對我們人生有重要的意義。 皈依文云:「自皈依法,當願眾生,深入經藏,智慧如海」。2001年八月,我回佛光山,參加「經典與人生」教師佛學夏令營講習會,就是希望親近善知識,聆聽各位法師對各類經典的教授,讓我深入經藏,開發智慧。佛陀成道時曾經宣示過:「一切眾生皆有佛性。」也就是說我們每個人的自性,都本自具足「般若智慧」,只是被煩惱無明所覆蓋。因此,我每天都聽淨空法師講經,多聽法音清流卡帶,聽經聞法,開發般若智慧,以般若的慧眼洞徹世間實相,讓我們生活能夠超越一切好壞、得失、有無,不被世間的金錢所買動,不受感情的誘惑而妄動,不因權勢的威迫而盲動,能夠活出自己的尊嚴,過著不被外境所動的般若人生。「人間佛教的慧學」,星雲大師指示四點我們努力的方向:「一、慧的根本------般若緣起,人間慧本;二、慧的開發-----知識巧思,人間慧解;三、慧的應用------生活行儀,人間慧用;四、慧的圓滿------同體共生,人間慧圓。」 戒、定、慧三學像把火炬,以佛法來普照世間,為人間建立一片清淨安樂的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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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美國人的祖公業
美國沒有悠久的歷史,但感覺上,美國只要能搭上歷史的一點邊,就會善加利用,創造出許多話題,比如美國人很會把懷古幽思的情懷套上觀光產業,然後大賺喜歡收集儲存歷史記憶的人的錢,這是我暑假遊美國的粗淺印象。
就拿亞利桑那州·哈瓦蘇湖市(Lake Havasu City)的「倫敦橋」來說,這座橋原址在英國倫敦泰晤士河上,建於1825年,因為滿足不了日益增大的交通需求,在1962年停止使用,原本要拆掉,建個更大的橋,不知是哪個精明的商人突發奇想,與其把它拆了還不如把它賣掉,於是這橋就落到一位美國闊佬手裡,據說當年英國才出價1400萬英鎊,但那位美國佬卻大方給人家2860萬,硬是加一倍給錢,還額外加60萬,說是那位闊佬為紀念自己的壽辰願意多付出的(買橋那一年正是他的60大壽),就是有這種人,這座橋才有話題可說。
更讓人好奇的問?這裏是先有水再有橋?還是先有橋再有水?慣性的想法是水阻斷行人路,才需要造橋。但據說這裡是先把石橋重新組合起來,再引進科羅拉多河的水,積水成湖成市(不知真假?),如果真是這樣,那真叫人不得不佩服美國人的大費周章與用心,他們利用一個古橋造出一座新市鎮,既尊重古蹟,又利用古蹟創造更大的經濟利益,這是一石二鳥,兩全齊美之策。
如今這座橋橫臥在湛藍的「哈瓦蘇湖」上,河水從遠方的沙漠流過來穿過橋洞再流到遠方的沙漠去,平靜無波,藍得亮麗,水畔是一連串高級別墅區(我和同伴邀請皮膚曬得發亮的「阿兜仔」合影,他們說家住拉斯維加斯,在這裡置有別墅,每年來此度假),大批人潮在此游泳戲水,扭臀跳舞、聽音樂曬陽光,笑聲朗朗,在這沙漠環繞的群山之中,美國人硬是闢出一洞天,讓人不得不佩服他們的慧眼與創意。
另外一處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卡利哥(CALICO)鬼鎮。
鬼鎮(Ghost town),是一個因為經濟衰落,環境變遷,而被居民放棄居住的城鎮,如同「廢棄村落」(Abandoned village)。
卡利哥(CALICO)鬼鎮,興建於1861年,是美國西部拓荒時期一個產銀礦、硼砂的小鎮,當1881年,銀價一盎司1.31美元時,卡利哥每年有逾1千2百萬至2千萬美元的產值,硼砂亦有9百萬美元的產值,在它全盛時期,小鎮人口有1200人,有500個銀礦坑;到了1890年,銀價跌至1盎司63分,開始有人打包離開;到了1907年,卡利哥正式被鎮民廢棄,只剩兩人居住;到1951年,Knott's Berry Farm創始人沃爾德·諾特(Walter),不忍見卡利哥就此荒廢,鉅資買下它,並對照老照片,逐步重建原有風貌;到1966年,再把它捐給聖博納迪諾郡政府管理。
目前鎮上有1/3的木造房子是銀礦全盛時期留下的,其他為仿照那個時代的建築,在刺日黃沙中,依稀可見當年的一些器物,充滿粗獷豪情,走過街道,可見學校、劇院、酒吧、菜館、博物館等遺址,奏巧是週末,廣場上有西部牛仔的街頭表演(兩位牛仔父子表演教學建構數學,拳打腳踢,槍擊伏地,觀光客呼喊叫好,十分逗趣),在這荒山野地的卡利哥,正浮現著19世紀的時空,吸引著來來往往的觀光人潮,這樣算是利用「祖公業」創造財富的另一種途徑吧!
一條古橋異地移植,一座鬼鎮賦予新生,無非就是要把過去的時空融入現實中,無非就是要讓歷史濃縮到人們抓得到,證明自己對空間的變化有掌握操控的能力,美國人真行。單從這兩件案例,美國人能將一些歷史灰塵重新洗刷,發揮它們感性的價值,這讓棄古如敝屣的我們有些汗顏,也許這就是價值觀的差異,還是世界觀的不足。
想起我們的一些「傳統古厝」在向政府申請修復補助時,都一直要求全部換新,都盡力要塗銷歷史的痕跡,這讓我在參與審查案件時,總是有許多遺憾和感慨。
殊不知「廢墟是古代派往現代的使節,經過歷史君王的挑剔和篩選。廢墟是祖輩發動過的壯舉,會聚著當時當地的力量和精粹,…廢墟中應有歷史最強勁的韌帶,廢墟能提供破讀的可能,廢墟散發著讓人留連盤桓的磁力。是的,廢墟是一個磁場,一極古代,一極現代,心靈的羅盤在這裡感應強烈。」(余秋雨《文化苦旅》,p364),我們若把余秋雨的「廢墟」換作「古厝」,是不是我們也試一試讓遠方的客人來到金門,讓他們走已經磨得圓潤無角的古厝石埕,讓他們觸摸一下斑剝生苔的明清紅牆石壁,這樣歷史的感覺,會不會更留在遠方客人的心頭,會不會讓人覺得金門是一個重視歷史文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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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後﹐故鄉月更甜
「鈺鑫,那年中秋我們一起回瓊林賞月?」不只一次了,子恆兄提起,語帶期盼,也有,幾許重溫童時之憧憬。「還記得,我們小時,在月光下,啃著花生,唱著軍歌。」子恆兄的回憶,把我的想像倒轉,回到瓊林的童時畫格,甜甜的,卻也有幾許酸意。 為何,子恆兄對故鄉的中秋,懷念特別多呢?我猜,除天候不冷不熱,就是,想看看小時的月亮,別來是否無恙?我忙點頭,思緒持續飛向從前。 從前,在金門的中秋節,月是圓的,比起離鄉後這些年在外的,還要圓、還要大、還要亮。起先,我也懷疑過,那是一種錯覺,一種幻想。直到三年前,有個機會到外蒙,才恍悟,那不是錯覺,也不是幻想。那夜,夜宿蒙古包,大草原一望無邊,月兒近在咫尺,特大特圓特亮,比記憶中的金門月亮,有過之。後來,我推斷,外蒙與金門的月亮比台北圓,在於,台北太多建物、太多人造高樓大廈,把月亮擋住了。污穢的台北天空,把月亮變小了、變濁了。 從前,在金門過中秋,聽子恆兄彈著吉他、唱著歌。如今想起,子恆兄今日的音樂造詣,在當年早已露端倪。金門的月光,多少給他一些靈感吧,難怪他對故鄉的中秋月,懷念特別厚。怕只怕,那天我們回到舊時地,月光是否依然如昔?我們又會有何感念或嗟嘆?--近鄉,何止情怯!真的,既期待又怕承受不了傷感的沉重! 子恆兄說的沒錯,從前,在瓊林,過中秋,我們吃的不是月餅,不是柚子,而是如假包換的花生。一人捧著一大碗花生,對著月光,吃了起來。子恆兄的記憶,比我強烈、清晰多了!的確,我們唱的不是民歌,不是流行歌曲,而是不折不扣的軍歌!現代,誰在中秋吃花生?又有誰在中秋唱軍歌?因此,花生和軍歌,交織成我們在金門童時共同的中秋夢幻曲!一種特殊的、所以特別難忘的回憶! 戰地中秋唱軍歌,極順理成章,我們的童年中秋,染上濃濃的軍事色調,也很可理喻。自幼,眼見,盡是草綠色的阿兵哥,出操的態勢;耳聽,盡是表現精神氣魄的軍歌。中秋夜,月灑大地,砲聲暫歇,正是輪到子恆兄和我,開軍歌演唱會的大好時光了。即將告別的夏蟲、才粉墨登場的秋蟬、不甘寂寞的星星、越看越有趣的月光,就是我們最忠實的聽眾了。 當年,中共還算知趣,宣傳砲,在中秋時分,特別平靜、收斂。於是,皓月當空的夜,我們享受短暫安全的氣氛、短暫無砲火威脅生命的自由。短暫的,卻是珍貴的、印象深刻的。中秋,變成一種無砲火侵襲的特權,當年我們童稚的心靈如此定義著。當年,中秋,是一種友善的默契,橫跨敵我兩岸之間;是一種和平的符號,表示一種超越戰爭的人性真義。從小,對中秋特懷好感,主要來自短暫無戰火威嚇生命。那份短暫的安全感,溫暖了中秋,即使是短短的一年僅有幾夜的無憂無懼。 不知道,那天中秋返鄉,子恆兄還有興致吃花生和唱軍歌?也不知道,到時,花生的味道,是否還如當年香脆?軍歌唱起來的感受,是否還如當年雄壯威武?別後,他鄉過中秋,不再吃花生,而是各式各樣的月餅、柚子,和許多水果。別後,他鄉過中秋,不再唱軍歌,而是對童年千萬種的懷念、想像,和許多鄉愁的思鄉曲。別後,故鄉的月,在思念的催化、反射、鋪陳下,更亮、更圓、更甜!中秋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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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鄉愁──《浯江夜話》一百篇
是誰在歸鄉 有誰仍流放 沈默的月光 沈默的遠方 無缺的月光 無盡的遠方 沈默的旅人 沈默的港灣 歸鄉 允你一世的月光 前塵的流徙 早已夢去了那麼遙遠 歸鄉 賜你一夜的靜浪 今生的悲歡呀 盡由你來說明 千古永存的 醉樣 永遠的旅人 永遠的港灣 永遠的鄉愁 永遠的月光 ──李子恆《月光海峽──五十鄉愁》(詞曲,2008) j.l: 周日上午,坐著緩慢移動的區間車自板橋到中壢,又在下午的回程中乘著快速流動的高鐵折返,快慢之間,就為了聽李子恆的新曲《月光海峽──五十鄉愁》,以及陳慶瀚安排的蓮花餐。 高鐵自由座車廂,迴蕩著,李子恆親自詞曲、演唱的鄉情之音;念起,陳慶瀚說的,再抽地下水,五百年後的金門就只露出太武山尖尖處在水平面上。 如斯沈重的氛圍。晚報上的一則新聞卻讓我莞爾;「我不在你心中,我在你家樓下」,簡訊文學獎給情人的簡訊首獎作品,十二字,換來六萬塊獎金。 回到台北,夜十時,妳來了電話,九一記者節可以到我家找資料並進行訪談?我立即回以不行,「妳來只能在我家樓下──」,現在家裡亂得就像歷經了場八二三砲戰,我必順踩在廢墟裡行走。腦袋、口袋、提袋裝的滿滿滿,一本本隨身攜帶的「文學留言簿」也寫的滿滿滿,資訊工程教授陳慶瀚說的,將來文學或醫學紀錄裡,恐怕會出現一種「楊樹清現象」或「楊樹清症」。 「啊,楊樹清現象,洛夫這樣寫過你了!」果然是用心的研究生,詩人洛夫一九九九年元月發表在《明報》的一篇《楊樹清現象》,妳居然也看到了。不過,洛夫說的「現象」與陳慶瀚指的「現象」是不相同的。 j.l,真的很抱歉,七月就約定的訪談,為了一個無法讓妳來的理由,妳得聽我東拉西扯。妳說,就要循著我筆下的線索,下南洋進行研究計劃了;原鄉與異鄉的追尋,我的「原鄉」就是妳成長的土地,除了妳這七年級生未走過的砲火記憶外,《番薯王》裡記載的一切,妳不陌生;關於我筆下的「異鄉」,特別是南洋的那一群,雖是閱讀的熟悉,又是距離的生疏。妳剛從金門回來,去看了陳坑村風華再現的陳景蘭洋樓,也到了金水國小的僑鄉展示館,又走進水頭酉堂與老阿嬤聊天,昔日珠山小學發行的僑報《顯影》一到二十一卷也都在字跡模糊中吃力地讀出清晰了。現在,將走一趟原鄉人的異鄉路,新加坡國立大學、牛車水、金門會館、南洋的金門籍作家們,是妳停駐的重點。妳急需我的協助。 我給了妳詩人寒川、方然、芊華、馬田及邱少華、黃美芬等人的連絡方式,我也要妳去找楊松年教授,他是研究南來新華文學的重要「入口」;最好也能找到與我一面之緣的郭惠芬,她寫了冊《中國南來作者與新馬華文文學》。 三個小時的電話「挖寶」過程,妳問起我有馬田(陳來華)《南飛的箭》這本詩集?這才讓我驚覺才「八二三」戰役五十周年前夕的夜裡,接到馬田自台北第一飯店打來的電話,說就要回到金門下坑祖家探親;我因趕發《鄉訊》稿走不開,錯過了台北緣會。想起一九九六年春分初訪新加坡時,寒川、馬田、方然是那麼熱切帶著我一站又一站游走,馬田還引領我入新加坡國家博物院參觀《閩風南播–來看來時路》文物展,裡頭也有不少包括他僑匯文件在內的珍貴收藏;觀展時,兩件文物令我印象深刻,一是打著「匯價公平–回文快捷」專收漳泉金廈銀信的信通分局老招牌,招牌上端畫了一架螺旋槳飛機,下方畫了位正收讀銀信的婦女;另一件是印著「中華民國三十六年二月七日」的「僑民回國登記申請書」,申請人「黃爵坤」僑居地址「星洲大坡中國街」、返鄉地址「福建金門珠浦南門保」,申請書載「為申請領取僑民回國登記證事,竊民僑居海外有年,國內情形,諸多隔閡。近由新加坡處回國,擬回原籍金門縣珠浦,茲照章填寫申請書呈請鈞長察核准予發給僑民回國登記書,藉資保證,實為僑便,謹呈廈門僑務局局長江──」。我一字一字抄寫僑匯招牌的標語、也一行一行錄下僑民回國登記申請書的內容,想像著,寄、收僑匯的兩款心情,也計算著當年二十五歲的返鄉客黃爵坤,健在的話,應是七十四歲的老人了,他平安回到家?他又折回南洋? 我將那年在星洲,馬田帶我看「閩風南播──來看來時路」的畫面、故事、感動,重新映現給妳;十二年以後,馬田來台北、回故鄉,我竟撥不出一點點時間給他。 「就讓我幫你帶件禮物去給馬田吧──,妳的溫馨回應,填補了我的遺憾」。 j.l, 跟妳談完南洋的事後,妳竟問起,「你有看《娘家》連戲劇?我是說,你今天不是剛與黃克全、許水富、張國治、陳慶瀚去中壢聽李子恆的新歌,你知道嗎?娘家片尾由蘇芮唱的《牽手》正是李子恆作的歌,金門人寫的,超好聽──」 我當然聽過《牽手》的。李子恆獲一九九三年第五屆金曲獎最佳作詞獎作品。 《牽手》牽引出的,待妳南洋回來後,我邀請妳今年十一月七日金馬解嚴十六年日一道返鄉,寫出《秋蟬》、《星星知我心》、《情難枕》等經典民歌的李子恆,這一天我將主持他在自己的土地上作的《月光海峽──五十鄉愁》金門專輯新歌發表會,收錄他為金門所寫的十首作品,包括〈月光海峽〉、〈燕尾〉、〈風獅爺〉、〈太武山的沈思〉、金沙溪〉、〈番薯情〉、〈燈〉、〈白龍吟〉、〈采薇〉等。 「初見『月光海峽』一詞,應是寧靜而深邃的意象,卻在心裡激起一陣澎湃──皓月千里的情境,將欲以海峽為歌又苦於渺茫的難處,剎那間解析出龐然的畫面──是歸鄉!」、「原鄉情,歸何處?他鄉日久成故鄉?世道弄人,異鄉人是歷史的一種偶然,還是生命形態的必然」……。 我將李子恆未正式發表的歌聲,以及他寫下的〈月光海峽──五十鄉愁記事〉,在電話中傳送給妳。即將出航的妳,讓妳的這一趟行旅,多裝出些文學、歌聲與鄉愁的行李重量。 妳說的,此時作研究之於妳,不再止於論文,而是綴補原鄉與異鄉間一段斷裂的過程。 j.l,妳說,三年來的每個星期三,不曾錯過上網閱讀我,那麼,我就以參與《浯江夜話》的第一百篇作品〈五十鄉愁〉,祝福妳南洋行旅途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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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島﹐相連的臍帶
做每一件事總是忘我、全心投入,這樣的習性讓我在馬祖時,感受到更強烈的歡喜與哀愁,這是一個濃縮的人生版圖,存在許多單純的觸動,馬祖的自然景觀、民俗風情,可以充分滿足人們的探奇之心,也從中思考許多問題。 走進馬祖各個聚落,在自然環境中徜徉,特別是戰地特有的經驗,那些只能從記憶、圖片、影像中去追憶的部份長景,馬祖一一直接呈現給人,也讓我更加清楚:我們唯有遵循自然法則,經驗法則,才能談一座島嶼的永續經營。 從許多觀察中不難發現:不管你是站在海岸線上,或面對一棟石屋古厝,我們很容易產生特殊的情懷,當我站在馬祖的景點上,我自然想起自己土生土長的家鄉金門,在心裡作一番比較,思量它們的相似、相異處,了解離島的普遍性問題後,也會清楚一個事實,不管我們搭上任何一架飛機或一艘船隻,去哪一座島嶼作一趟想望的旅程,不管是喜悅多還是批判多,是獲得的多還是失落的多,我們最後要面對的總是:如何規劃、開發更好的未來。 人在芹壁,面向龜島,我看見有人在練習划獨木舟,紅、黃、綠相間的亮麗色彩,在藍色大海中徜徉,充滿了力與美,我還看見一輛輛裝備車,載著划舟人的配備,從斜坡上一艘艘扛抬著陸續下水,他們的朋友和我一樣,居高臨下,坐在民宿的咖啡座上,熱情的朝他們揮手、歡呼、加油打氣。 小海島的居家生活是安靜的,維持基本的生活形式,沒有豪奢需求,吹風、看海,人與人之間互相依存、關懷、對話,就像民宿播放的老歌,儲存著人世間的美,自然山水的寧靜及活力,當我望著海,看著海鷗犀利又靈巧的抓魚,我覺得自己也變成了一塊會說話的石頭,定格了某一種安定中的永恆。 在敏感的孤獨旅程中,我原來擔心我會哭泣的,逃離心傷累累的島,潛入另一座更小的島,我不願假裝自己不傷心,或是在快樂的旅行………但一切竟出乎我意料的美好,而且真的獲得了對我而言十分奢侈的快樂、幸福的經歷及美好滋味,在一座小小的島,獨自觀察、寫生、紀錄、寫詩,可以深刻感受到人與人之間溫馨的互動,自然的恩澤福分,它讓我竊喜自己所要扮演的角色,那不見得是每個人自發願意、可以勝任扮演的角色,讓我的心靈更形純淨,面對人類的貪婪、複雜、敵對、誤解、缺乏信任與包容………等,有更清楚的看見,也更堅定自己想選擇的生活模式。 這讓我想起第一次去馬祖,同行的剛考上哲學系的千羽寫道:『窗外面對的是美麗的海天一色,夜裡的滅蚊燈發出的劈啪響聲,讓人聯想到火爐裡爆裂的木頭…………;在那自然的美景呼喚下,我曾在白日跳下海游泳,陽光的照射使水面表層溫暖,底下則顯得冰涼,當我逍遙的划水時,每個動作都感受得到溫差的奇妙觸覺………;海潮的湧動讓人了解許多滋味,包括:溫柔、殘暴、沉穩、急切………碎浪的姿態在岩岸上有輕重緩急,那是一首多變的旋律樂章,你永遠無法預知何時它會在持續的溫柔裡,突然爆出凶狠的一擊…… 這些幽微的感受與發現,可能與嚴肅的哲思無關,但正是這一切抒情柔美的動人發現,使嚴肅的哲學變得有意義;我想:一個人若想嚴肅的思考,他的心必需無限的溫柔,溫柔到有辦法理解自然的感傷、人的歎息與生命的一切細緻變化,那麼他才能體會生命的意義,也才能擁有「真實的感受。」』 今年,千羽畢業了,考上哲學研究所,忙得無暇與我作伴再訪馬祖,我的馬祖詩抄一首一首流出來時,看著薄霧瀰漫,海中的龜島一樣安靜的扮演它的角色,我只能對自己說:我能再成長得更好一點、留存的就是我的付出與奉獻,那是放大格局、開拓世界觀的「無我」境界,努力帶給別人一點什麼,讓生活增加一些美好時光,就像我們能夠自然享有的和風、燦爛的陽光,這是個人熱愛生命的最好方式,也是造福他人的重心。 我喜歡我所擬定的馬祖詩題, 從「黃昏的牛角村」寫到「鐵堡˙延伸的和平願景」;從「雲台山眺望」、「青番˙小香港的榮衰」寫到「晚風,躡足彎入石砌步道」;從「塘后沙灘」、「東湧燈塔」、「神祕小海灣」寫到「石屋上發疼的標語」、「蛇島˙蜿蜒的未來」;從「拾級而上˙中柳˙下方的海」寫到「離島,相連的臍帶」,再「窖藏˙歲月」、「傾聽,會呼吸的房子」………我知道我永遠寫不完的,我的詩抄將陪伴我一直成長,並且無怨無悔的相偕以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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繪畫之戀
六月底回到金門。隔日,四弟明標便迫不及待約著出外寫生。當天適三弟明燦預定赴台,無法參與,否則寫生的陣容就更熱鬧。返鄉前,知道明燦、明標必有戶外寫生之邀,特帶回寫生本子、畫具。這些年,他們不避寒冬酷暑,足跡踏遍家鄉每一個村落、樹林、山巔、水涯,畫下、記錄了故鄉的每處景致。 那天,天氣燠熱無比,與明標來到瓊林,昔日這裡人才輩出,以中舉人進士享譽全島。我們帶著畫具、水壺,穿梭於村落的小巷中;不時用數位相機拍下喜歡的風景。最後,總算在一處陰涼的巷道,找到我們要的景物。 連續在村莊消磨畫畫了兩個艷陽午後,強烈的陽光,讓巷弄明暗反差極大。馬背、洋樓、屋脊、老樹、電線桿錯落著,處處可入畫,叫人著迷。 烈日高掛,路上行人稀少,兩天來碰到同一村人,輕裝便鞋,到廟口泡茶聊天。第二天回程,他終於耐不住好奇,走到我們蹲坐的背後看了看說: 「讚喔!你們住哪邊?」 「後浦」我答說,接著問他: 「瓊林祠堂頗多,鄉賢輩出,舉人進士匾一堆,難道與吃海蚵有關?」 「這也不盡然,金門沿海產蚵的村莊也不少!」 接著說,他們的某一房的幾世祖取得功名前,挑著水肥幹活時也一手握著書卷勤讀不輟。謙虛的將前人的成就歸究於「勤奮」而已。 有時我頗為好奇,是何種原因,讓我們兄弟熱愛藝術到如此執迷不悟的地步!都已年過半百,還樂於頂著大太陽,四處寫生畫畫。我約略記得喜歡畫畫是肇始於「尪仔標」的。 童年時,觀音亭旁有幾個攤販,除了賣水果、香菸,也賣一種深受小孩喜歡的「白雪公主泡泡糖」。這是一個小紙盒裝著一顆口香糖,並附有一長方形繪有三國誌人物的尪仔標,反面則是人物的介紹。每張尪仔標都有一個號碼,共有一百張,也就是從一號到一百號。廠家標榜若集滿一百號,可獲某項大獎。因此,孩子一有零用錢,便拿來買口香糖;也互相交換手中沒有的尪仔標。孩子每回買了泡泡糖,都小心翼翼的自盒中抽出,且目不轉睛凝視著慢慢抽出的號碼,希望抽到自己所缺的尪仔標。不過,這一百張尪仔標,其中幾個號碼從來也沒出現過。 那時,我並不在意能不能中大獎,倒是深深被尪仔標的人物裝扮、兵器所吸引。關羽、孫權、劉備、趙子龍、呂蒙、黃忠、張飛………。一張張的臨摹,一張張的描繪,全然陶醉在三國演義的故事情境中。 尪仔標或許只是引導我喜歡畫畫的一個誘因。但我仍不清楚何以兄弟都喜愛繪畫;見面時,總有說不完的藝術話題。 猶記得,小學、中學的美術課是我的最愛。其間受到黃伯榮、莊聰榮、蔡繼堯諸老師的啟蒙、引導,獲益匪淺。莊聰榮校長也是我的姨丈,他栩栩如生的水彩玫瑰,鮮活的花瓣、枝梗,至今仍印象深刻。一次,我要參加全縣美術比賽的前夕,記得那夜已晚,姨丈又找來數張圖畫給我,並對著這些圖畫,教導我畫面應如何安排、色彩應如何搭配,讓我深為感激。繼堯師教課生動、充實,舉凡美術史、色彩理論、繪畫技巧,都一一介紹,這在金門的美術教育還是頭一遭。對於金門美術的啟蒙、奠基、開展,功不可沒。記得昔時剛接觸到康定斯基的橫、直線條,米羅的特有符號,頗為新奇也獲得啟發。有一時間,我曾以各種幾何圖形,再攙入原住民的圖案,完成數張作品,其中一張於校慶美展中展出。 有回,到巴黎旅遊;也到了夢寐想一遊的羅浮宮。行程中有一天是自由行,巴黎的友人問我還有什麼地方想去?我不假思索的答說:「蒙馬特」,這是巴黎近郊的一處山丘,這裡孕育了無數的畫家。 年少時閱讀繪畫書籍,十九世紀末到二十世紀,印象派及許多畫家都經常出現在這裡,筆觸捲曲像火般燃燒的梵谷、擅畫芭蕾舞孃的竇加、曾創作大量石版畫的羅特列克以及畢卡索等均曾住過這裡。其中,尤以尤特里羅讓我印象最為深刻,畫過蒙馬特的畫家不計其數,而羅氏盡其一生都在畫蒙馬特的街景。他的畫以白色、淺黃為基調,畫面沒有任何人物,單純、孤寂、並隱含著淡淡詩意。 這些窄窄的街巷,有觀光紀念商店,出售複製名畫、卡片或海報,有咖啡座、有街頭肖像畫家。街巷盡頭的山丘,是著名的教堂,以白色石材建成的「聖心堂」,從這裡可俯瞰巴黎。 雖然對繪畫一直無法忘情,但及至退休後才能專心畫畫。一口氣參加了師大人文中心陳景容老師的素描班,南海路藝術教育館胡玲瑜老師的粉彩班。另外,還有水彩班及油畫班。來加拿大之前,還到胡老師台北民生東路的畫室,畫了一陣子的人體素描。那時,有一天上午學油畫,下午上胡老師的粉彩,中午沒時間外出吃飯,胡老師常帶便當給我,師友之情讓我難忘。 我不知道我們兄弟對於藝術、畫畫的迷戀,是否有所謂的「前世今生」?是基因?是環境?還是遺傳?均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畫畫對我來說,像是啜飲一杯香醇烏龍或是Cappuccino般讓人沉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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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扁揹著十字架
阿扁家鉅款匯存海外帳戶的醜聞爆發至今半個多月,一場官兵抓強盜的好戲,演變成惡賊鬥司法的爛戲,真是始料未及。不過,這個醜聞能夠被揭開來,首先得感謝瑞士司法單位鍥而不捨的辦事精神;其次要為台灣擁有民主政治而自豪,假使沒有政黨輪替,或者現在仍然是民進黨執政,這個案子一定石沉大海,台灣人永遠不會知道這個把「愛台灣」當作口頭禪,每每喊得聲嘶力竭的政治撈仔,內心是多麼的貪婪,面目是多麼的醜陋,行為是多麼的齷齪。誰會料想得到,曾被台獨人士或本土社團以及深綠民眾捧為「台灣之子」的政治明星,如今已是「頂港有臭名,下港歹名聲」,就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猶作困獸之鬥。 住家附近一位獨居在小巷口違章建築的阿婆,年近八十,兒孫不肖在外「跑路」,少有供養。她靠著撿破爛(現在美其名為資源回收)維生,身子骨雖然瘦弱,但是每天天沒亮就推或拉著四個小輪子的板車去果菜批發市場,開始她一天在住家方圓三、四公里內撿拾紙箱、舊書報、保特瓶、歹銅舊錫等等只要能賣錢的回收品;她極為儉約,飲食簡單,豬肉攤廢棄的殘物,拿回家熬煮成大雜燴,可以配好幾餐飯;據說她手邊還有點錢,她那「跑路」的兒子有時還會回來半要半強地找她拿錢。但是她最近很鬱卒,有人告訴她,她有些錢跑到瑞士去了,她連瑞士在那裡都不知道,自然不解話中之意,經告知扁家匯款海外帳戶事,她的表情就像被詐騙集團騙了錢般,「夭壽死囝仔沒良心」的罵聲不絕。原來她是標準扁迷,每到選舉時民進黨的造勢活動一定去捧場,順便做回收,而且捐款從不落人後,比到廟裡獻香油錢還要虔誠,如今一聽扁家幹出這等事,真是情何以堪! 扁家A錢史,如果按照扁家涉嫌洗錢案檢調偵辦中已浮出檯面的供詞顯示,在他任立委、台北市長時期即已借用阿珍之兄吳景茂的帳戶使用,所以合理懷疑,他們利用選舉募款、立委、市長、總統職務之便,涉嫌聚歛財物已長達二十年以上,瑞士洗錢疑案只不過冰山一角,七億元在他們眼中可能算不上是筆大錢,這些錢怎麼來的,他們現在口徑一致的說是選舉結餘款,而且一家大小把所有責任都往阿珍身上推,這是經過精心設計、謀定而後動的高招;阿扁也許用此「巧門」逃過司法制裁,但絕對逃不過台灣人民對他的審判。而阿扁這次如果由司法脫身,隱匿公文的前調查局長葉盛茂當居首功,那個會踢皮球的檢察總長則列二等功,但這卻是台灣司法之恥。 民進黨人及以台獨建國為政治目標的人士,為了「建國」理想,忘了公理正義,蒙蔽自己良知,寵壞了扁家。當阿珍首爆SOGO禮券疑案,大家砲火對外相挺,黨內正義之聲皆淪為寇;國務機要費案時,仍然選擇「護貪挺扁」;及至巴紐案發,台獨大老辜寬敏首先批扁說「送他到地獄都不能解決問題」,顯示他們對扁家貪婪與搜刮行徑早有所知,隱忍不發,不願與扁切割、寧為共犯結構,是為了維護「本土政權」,是擔心誤了「建國大業」。這次密帳案發,曾經長期挺扁的李筱峰教授悲憤難抑,忍淚發表「這個家庭比國民黨更可惡」,認為這個家庭的腐敗「打碎了追求民主與正義的善良人民的心」。另一台獨大老黃昭堂也在第一時間表示痛心、流淚、捶心肝的說,希望扁珍「都應該去跳海」。但是,這些批判聲音,在陳幸妤發飆說:「誰沒有拿過我爸的錢」後,好像又消逝無蹤了。 阿扁已將這個涉嫌洗錢的醜聞案導入政治鬥爭的層面,現在看到扁家上下一臉無辜的模樣,不少人於心不忍,為此試擬七億資金匯海外的最新論述一則,提供扁家參考,即使逃不過國法制裁,但至少可以挽回深綠民眾的心,文曰:「阿扁一向清白從政,沒有貪污,七億元匯海外是籌組『台灣建國基金』,阿扁甚至犧牲兒子、媳婦的清白,以他們的名義開戶,事非得已,如今遭國民黨追殺,為了台灣人民,阿扁願意揹這個十字架……。」不必懷疑,台灣至少會有百分之十左右的人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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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了序的這個夏天
夏天來臨的時候,一度為自己計畫了理想的旅行之夢。雖然心裡清楚知道,每年的夏季總是忙碌而煩躁。台北夏天的燠熱當然脫離不了主因,可是沒料到這個夏天的忙碌程度會達到一種極度的上限。而且好像不只是我,一直到暑期接近尾段,我發覺兩個女兒也都陷入無端的懊惱,最初寄望的夏天旅程大多沒能實現,每天卻都為著接踵而來瑣瑣碎碎的雜事而忙碌不停。 人,一旦陷入這種無法自拔的窘境,沒由來的就像陀螺般永不停歇地纏繞盤旋,雖然不時地跳脫漩渦,努力提醒自己,忙碌只是外在的,一定得讓心境保持清醒。不過,眼看著夏天即將結束,即使心情還算坦然,但是終究被團團圍繞的這個夏天,忙碌從來沒有離開過。很顯然的,這個夏天我徹徹底底被忙碌擊敗了。 夜裡抽出空檔和老友楊樹清通電話,他告訴我,我們同時在浯江夜話發表的文字已經屆滿一百篇。我只知道當初是他無意間的邀稿,而我不經意的介入筆陣,從每週一篇到目前隔周敲出一篇應景的文字。一度在屆滿兩年的時候希望有機會停筆歇息,然而不知不覺卻已邁入第三個年頭。至於期間集結出版的散文圖集--《柴門輕扣》則是意外的收穫,為步入中年才提筆書寫的文字集結成冊,成為這個階段的紀念冊。 一整個夏天,每週五日,從早到晚忙碌地盤據在電腦前,應對著每天必須達成的工作進度,以及總是「恰巧」突發的臨時案件。有些稿件早就答應客戶,必須信守承諾;有些是長期配合的客戶,再如何忙碌也得挪出時段,順理成章的排入工作進度;有些是老朋友,義正言順的把稿子丟了過來,連進度都幫你訂好,不能耽擱。有時暗自懷疑,我熱中於設計工作,也從工作中找尋創作的樂趣,可是當生活中除了工作,幾乎沒有多餘的空檔來檢視自己時,忙碌本身究竟還有沒有存在的意義?我這樣質疑著,並且持續不斷著我的忙碌。 十六張海報、三十二幀封面、十九本書籍編排、九款名片、六組包裝盒外加十餘種DM設計,還包含信封、邀請函、手提紙袋、活動旗幟看板、紀念T恤及帽子、紀念郵票、文學獎牌、獎狀設計等等,我和助手在一個忙碌的夏天裡,林林總總的閉門造就出這些每件都號稱趕著進度的產品。忙碌是殺手,也是一股莫名的衝勁。 即便此刻,我在深夜裡逐字逐句敲打鍵盤的同時,心裡還牽掛著另一件傷透腦筋卻短時間仍無法完成的進度。夏天裡陸續幫忙鄉親楊清國校長及蔡容英小姐編製完成他們委託的補助出版品,唯獨面對自己已經申請延期的設計作品集--《印象金門》卻遲遲無法順利完成編輯作業。一切,都在忙碌的時間裡延宕徘徊。 每週有三個傍晚,我得收拾未完成的工作,趕赴榮總陪伴父親,這是今年夏天,和兄姊們輪流的約定。意外受傷的老父親,順利脫離險境,正在復健病房緩慢的康復休養中。父親個性一向拘謹,蘇醒後,始終避免談及當初意外發生的過程,無論我們如何試探,他閉口不提。想來,對於父親而言,會在他耙梳一輩子的田地裡重重一摔,無論如何是他不願、也不想碰觸的感傷。我們於是決定放棄聘請看護,在他復健的過程裡,儘可能的輪流在旁陪伴他,讓他多一分心安,多一份自在與信心。 在病房的暗夜裡,看著深沈鼾睡的父親,我假想著:如果沒有這麼一程意外,此刻我仍在開著冷氣的工作室裡,播放著音樂埋首工作。而父親此刻應當光著上身,躺在他的藤編躺椅上,半眠半醒的享受他的夜晚時光;通常電視是開著,聲音且還開著大大的,兩條巷子外都聽得見。在靜謐的家鄉村子裡,夏日夜晚幽靜且孤寂,有著難以言喻的滄桑,那兒曾經是人畜興旺、往來熱絡的村子,當我們都還稚嫩的那些年歲……。鄰床看護的大陸籍阿桑羨慕父親有這麼多子女,每日來來往往輪流陪侍,直說老父親真是好命。我想著,如果不是父親這一摔,我哪來機會和他如此貼近相處,二十多年來,和父親一起的時間恐怕還沒有這個夏天來得密集。 原本就忙碌緊湊的夏天,因為意外受傷而住院的父親,也意外的讓我頻繁往來榮總四十餘趟。後來我把夜宿醫院陪伴父親想成一段小憩的時光,父親因為腦部手術長期喉嚨插管,他變得不大開口說話,傍晚時我推著輪椅上的父親,繞著榮總廣場花園轉圈圈,這才發覺突然多出了空閒的時間。設想了一些話題和父親聊聊,他總是簡短答覆,有時則沈默不發一語。我就這樣等待著時間慢慢流逝,一直到深夜父親想要回房休息。 多出來的空檔,索性就什麼也不想,從病房玻璃窗向外望去,陽明山和周邊的台北炫麗夜景別有姿色,是平常不易眺望的角度。我渡過一個漫長、忙碌,彷如脫了序的夏天,忘記了海洋也忘記了原先關於夏天旅行夢想。父親鼾聲持續,熟睡的身軀,像極了他在家鄉老宅院裡,開著電視邊睡邊打鼾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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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迷思
農曆七月,很快就要過去了,在家鄉,有太多太多的記憶屬於七月。 從初一開始,敬鬼尊神的人們就要在門口的牆上點一盞燈,為好兄弟們照亮路程。七月十五,除了拜祖先之外,家家戶戶都要準備豐盛的食物和銀紙來拜好兄弟,也就是俗稱的「普渡」,在七月,這可是到處都看得到的大事。 對於鬼神,我向來尊敬有加,雖然不迷信,但也篤信宗教對於人心的安定力量,也延續了家鄉拜佛敬神的習俗,尤其是七月,更勾起我對家鄉的記憶。 小時候的家鄉沒有路燈,天一黑,狹窄的巷道走起來鬼影幢幢,老覺得草木皆兵,好像背後跟了個什麼,越想越怕,越怕越想,最後只好拔腿狂奔,回家時,媽媽看見我氣喘吁吁、一臉慌張的樣子,一再追問,我也不敢跟她說「怕鬼」,因為她一定會說:「佛祖保佑,哪來的鬼?是你自己胡思亂想!」說的也是,我還真是胡思亂想,心裡有鬼。 但是,在戰地金門,確實是有許多玄妙的傳聞,不是有人睡在碉堡裡半夜被抬出來,就是半夜裡聽到操場上有操兵喊口令的聲音,要不就是看到已經過世的人而被嚇得屁滾尿流,………這些充滿懸疑的傳聞,對於當時好奇又膽小的我,是相當具有吸引力的,所以,每當夜涼如水的天井聚滿了鄰居親友,爸爸就會和叔叔伯伯們聊起鬼故事,這些鬼故事,有些是他們親身經歷,有些是道聽塗說,但相同之處是一樣的精彩一樣的嚇人,可是也一樣的吸引人,讓我聽完之後,哪兒也不敢去,只想趕緊蒙了頭睡覺去。那時候的我,就像現在的小兒子一樣,看著電視上的「七月怪談」,看著靈異節目,也是充滿了好奇的問東問西:「真的有鬼嗎?」「真的有十八層地獄嗎?」 這一問,倒讓我想起了四十幾年前,在家鄉看過的一部片子,片名好像是「目蓮救母」,內容大概是說目蓮的母親,由於生前做了許多的壞事,死後就淪落到十八層地獄裡,正受著種種刑罰的煎熬,生性至孝的目蓮為了解救母親脫離苦海,誓願以自己的苦修和德性,希望能進入十八層地獄去救母,經過重重磨難艱辛,終於感動仙佛菩薩,願意助他一臂之力,才能來到地獄,但十八層地獄裡猶如迷宮,茫茫鬼海,怎樣才能找到他的母親呢?導演就是藉著機會教育,讓我們見識了各層地獄裡五花八門的酷刑,譬如喜歡搬弄是非、說人長短的,死後就要受到拔舌之痛,甚至有的下油鍋,有的被萬蛇穿心等等,看得讓人毛骨悚然,這種勸人為善不為惡的宣化震撼力,經過四十幾年了,我還依稀記得,可見這部片子的震撼教育,有多麼成功了。其實,它不僅勸人為善戒惡,更主要的目的,也是在闡揚目蓮的孝行,為救淪落苦海的母親所引發的小孝,轉化成為誓願渡化眾生的大孝,這才是導演所要表達的「盂蘭盆會」的由來吧! 七月,雖然已經進入了尾聲,但在老大公廟尚未關鬼門之前,仍然會有許多想像空間,讓鬼月的迷思,繼續發酵,譬如說父母還是會交代小孩,少去水邊玩水啦,夜晚少出門啦,開車慢一點注意安全啦等等,藉著七月的種種禁忌迷思,來約束孩子們特別注意自身的安全,以達到父母關心孩子的目的! 雖然是老套了,還是有其一定程度上的作用,所以,許多有關於七月的種種迷思,最終目的,也是勸人為善罷了,何必去在意世上是否真有什麼鬼啊神的?只要心存正念,不做虧心事,哪怕半夜鬼敲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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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子之手
……如是我聞,百千萬劫,恆河之沙,汝謂是夢,我謂是真……百千萬劫,如是我聞…… 清晨,被陣陣寒氣凍醒,披袍掀簾,見窗扉已佈滿冰珠,門戶也早已被厚冰封住。幾經折騰,驅車來到湖邊,遊目騁懷,但見整個湖泊已凍成一面晶瑩剔透的鏡池,原本散落其間,叩舷獨嘯之帆船客,亦早已不見蹤跡了,徒留湖邊的煙嵐在風晨中隨風縹緲,令人遐思。俯視層疊其間的落葉,夾冰及貝殼等。宛若清馨出塵的水晶球,氣韻生動,令人心攝。行走其上,既驚喜,且戰兢,唯恐一不小心,冰破沒頂,自嘲:「則天下蒼生將奈何!」雖然雪靴厚衣,但全身依然猶如置身於冰窟中,寒氣油然而生,心想:承平時期尚且如此,那烽火歲月? 南宋紹定五年(西元一二三二年)正月初三,大寒,黃河百里結凍。蒙古與金兵在冰河上決戰,至夕,金兵精銳騎兵八萬餘被殲。據《初平廣譚》所載:蒙古出征前,大軍齊唱「可汗如太陽,光芒照寰宇,戎兒跨征馬,父老執相送,斬敵逞英豪,魂歸大草原。」當時年輕,總覺一片旌旗蔽日,斬將搴旗好不神威,而今卻有不同心境:出征戰士,不可否認自有其一片豪情,但冷靜一想,人非草木,未婚的,能不魂牽白髮人?不然何以管仲於微時每逢出征總是在後,但返國時卻總爭先?已婚的,若是怨偶,或許趁此轉化感情於沙場,但夫妻一場,總有些牽掛!尤其是心頭上的那塊肉,如《西湖夢迴》中的張子平,但最令人不捨的,恐怕就是那些恩愛夫妻了! 父老有言:「恩愛夫妻,討飯應該。」因為恩愛夫妻是多麼難得的福份,是幾世修來的福澤!且看天下多少痴情兒,雖說其情動天地,其痴泣鬼神,但完滿者幾希:《書劍江山》中的金笛書生──秉性良純的余魚同,因為愛上他師嫂駱冰,恨不相逢未嫁時,且倫常不許,在自責之餘,多方迴避,乃至「何處高樓無可醉」,雖然眾人在哀憫之餘為其媒介佳人,「誰家紅袖不憐人」,但他所能做到的僅是全力維護師嫂夫婦,幾次捨身相救於強敵之中幾死!但終究無法抑制其思戀之情,每以刀砍其臂以自責,令人鼻酸。 《世說新語》載;荀粲與妻曹氏恩愛,冬雪,妻發燒病危,粲頻頻到戶外冷卻己身,再返屋擁抱曹氏為其降溫,終無效而亡,粲不堪入我相思夢,知我相思苦之痛,不久亦隨妻傷逝,年僅二十九。雖說天忌良緣,但總算成就同命鴛鴦,較之於明知緣已斷,空有夢相隨之李清照,實應感激天恩了!《靈庵夢憶》中的唐真,為了重續前緣,不惜冒大不諱,拋夫離子,卻在最後一刻死於太平軍之手,「傷心恨我,薄命憐卿」讀之心碎;多年前在台北與同學觀「梁祝」,當映到「哭墳」時,再也忍不住掩面失聲,曾廣傳笑譚:「虧你還是個帶兵的」。歐陽修在「秋聲賦」裡悲嘆草木無情,尚且按時凋零,況於人乎?心有所感,定會動其神。情之為物,彼輩又怎能知我! 人生在世完滿有二:於外,能立身行道,無愧於天地,唯此志氣可主動操之於己,尚可把握。難者在於內,能與至愛之人執手一生。從相知、相惜、相疼的神韻中,至因緣完滿的相愛契合,在呵擁入懷時,在體貼剎那永恆中,執子之手,紅燭昏帳中,盡是無私的奉獻與疼惜,更是一生的呵護與感恩。外有神仙眷侶的逍遙與神會,內有相知契合的真實與感動。此中之情,國人用「恩愛」二字,頗有澄觀之妙,即其筆墨雖未至,亦有靈氣空中行!但難在此需雙方之緣份與福澤,單憑己身,就算天若有情終於問,忍令霜點相思鬢亦徒空留情恨。所以才用「恩」,所以才說恩愛夫妻,討飯應該,因為難得! 僅以相知言,在余著《太古清音》中,雖說「代序」長達三頁,但真意實僅一言而已,然數月來,週邊諸人竟無一人看出,更奢言其他!因此若能與至愛呵護一世、疼惜一生,豈非幾世修來之福份!故恩愛夫妻,不僅討飯應該,折壽也應該!是以郭靖與黃蓉雖然雙雙殉難於襄陽,也該含笑九泉了! ……如是我聞,百千萬劫,恆河之沙,汝謂是夢,我謂是真…………百千萬劫,如是我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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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騙誰﹖八二三贖﹖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烽火連三月,家書扺萬金。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春望》唐.杜甫。 50年了,半個世紀,1萬8千2百62個日子。晝夜交替,寒暑輪轉;星辰依舊明亮,日頭恆常赤炎。紅土地裡的地瓜不見了,古寧海灘的蚵石傾倒了,昔果山外的魚群斷苗了,高粱堅挺的硬稈變矮了,香脆花生的果仁變小了;木麻黃林的年歲終老了,田邊小溪的中班絕種了,祖厝老屋的溫情頹廢了,厝邊頭尾的童伴離散了。阿公阿嬤走了,老父老母走了,襁褓的嬰兒髮白了。50年的歲月,50年的惆悵,50年的牽掛,50年的夢魘,喚不回50年的天倫。 民國47年(1958年)8月23日,週末;歲次戊戌狗年,農曆七月初九仲夏悶熱。前天黃昏,上弦月初升,剛在門口祭拜過「七月七,七娘媽生」的「七夕,乞巧節」。供桌上有:七娘媽亭或七娘媽圖、敬果、白香粉、胭脂花、麵線、糕餅、糖果等,並要為家中未滿16歲的兒女們,每人一束紅絲線串著古銅錢,拜完後掛在頸上當項鍊,以求保佑。在焚燒七娘媽亭或七娘媽圖及金紙後,再把白香粉及胭脂花拋上屋頂,以便給七娘媽化粧用,所以又稱「女兒節」。在這七月的祭鬼氛圍中,這是多麼美的一個節慶;拜月亮、拜七娘媽,遙想一年一度的牛郎織女相思鵲橋會;女孩打扮得漂漂亮亮,男孩清洗得乾乾淨淨,阿娘會告誡你不能用手指直指月亮,那是不敬的動作,會遭月亮媽割耳朵。當晚,家家戶戶,都會祈求子女平安長大。 隔一週,接著農曆七月十五日,大家期盼的是七月半的大節慶「中元普渡」,各村里街衖都會挖空心思辦「普渡桌」,各種奇花異果、古樹盆景、蔬果雕飾、珍奇玩偶、紙紮戲齣等等的千奇百怪供品,在這一夜裡全出籠。尤其是城裡東門王爺宮前的「囝仔桌」,最討小朋友喜愛,別處的供桌可以輕看,這一桌非張大雙眼緊盯著不可,它的供品做得很迷你,好似小人國,那些童玩幾乎都是家住王爺宮左前方,我的許姓小學同學花了整個暑假變出來的佳作。直到暑假結束,開學後,大家都還意猶未盡津津樂道,急著問他明年會變出什麼花樣。一個國小的暑假就是如此的好玩,充滿歡樂。 但是好景不長,還等不到看好玩,趣味盎然的普渡桌來臨時。8月23日,傍晚時分,對岸廈門的共軍突然發瘋似的大量砲轟金門。我的天呀!短短兩個小時內就打了4萬多發砲彈,並且在44天內,共軍向金門群島狂射了約47萬4千9百10發砲彈,大約金門每平方公尺的土地就有4發落彈,造成軍民傷亡無數。並且「單打雙不打」的砲擊自1958年到1979年元旦止,持續有20年之久。這是金門多年來無法承受的痛。 那一代,我們的童年就這樣地苦活過來。 民國68年(1979年)4月,朱西寧的《八二三注》出版了。他從民國54年(1965年)開始動筆,曾經兩次擱置原稿,不忍寫下去,但總字數已近40萬字。到了民國60年,才又第三次動筆,再用4年半的時間,總共寫了60萬字,終於定稿完成,而後再過4年才付梓。這樣驚人的毅力,他為了是什麼?無非就是要記述這場戰爭的慘烈及金門軍民的奮鬥,也為歷史留下見證。 但是海峽兩岸的國共兩黨,你們到底是在想什麼?幹什麼?爭什麼?什麼「解放台灣」?「血洗台灣」?什麼「收復河山」?「解救同胞」?誰騙誰?你們還要緊抱著中國封建的死腦筋,什麼「大一統」?什麼「固有疆域」?如果是這樣,有種就要拿「元朝帝國」的版圖去向洋人索討?不要一天到晚都在比飛彈,都不放棄武力。可悲呀!荒謬的兩岸人,先顧好肚子吧。 「八二三砲戰」50年了,兩軍的老兵大多走了。《八二三注》出版快30年了,朱西寧也走了。國共兩黨對金廈還有什麼「八二三的債」未還?老蔣、老毛也走了,但是共產黨已還給廈門一個急速繁榮的特區城市;國民黨呢?你對金門要怎樣還?舉世都在看。 八二三注,解注戰爭。八二三數,計數傷亡。八二三樹,建樹成果。八二三恕,寬恕敵人。八二三贖,求贖罪過。八二三輸,贏輸自理。八二三,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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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三之後的反思二則
一、父與子 八二三已歷經五十週年了!時空交錯反映在四五年級的父母與七八年級的子女,在生活與教育上,常呈現出二律背反的現象與反思。 在七十年代以後出生的小孩,物質上,比父執輩來得豐厚,但在豐衣足食下,卻失去一位八二三時代以來的「貧窮」生活良師,常呈現出一幅「草莓」樣,似乎他們都比不上父輩來得堅韌與刻苦。但是,為何要下一代來承受父執輩不得已的那一份無奈哪?再說,時空改變,新一代有新一代需要面對的艱苦課題:如升學、就業、交友、結婚等人生問題,其實一點都不比父執輩來得輕鬆。 八十一年十一月二日金門解嚴後,新生代沒有歷經祖父輩的八二三生死患難,也無四五年級父母所歷經物質貧乏的年代,同時也失去那時代多數父母因生過多小孩而無暇逐一照顧,在「一枝草一點露」生下來由天養的觀念下,其實是包含許多無奈,對父母那一套「放任不管」,不能與不忍苛責。有時換個角度替那時的父母與小孩想想,其實「放任不管」是表示對小孩放心與信任,加上單純的戰地環境,想學壞都無機會,四五年級的父母,除了物質較欠缺外,精神上其實比現代的小孩幸福多了,最少沒有升學壓力。 四五年級的父母其實也有教育子女的盲點,就是因為小時吃過苦,在一陣莊敬自強與奮鬥不懈下,對下一代提供了溫室,並在溫室中設計那一套所謂競爭教育模式下的生活,下一代其實不比其父母來得快樂。下一代在失去自然田園的環境,只能鑽進虛擬的電玩世界中另找樂子。不過對經過大砲洗禮長大過的父母而言,這一點隱藏的小危機,或許有轉圜之道:只要常帶小孩返金回家,多接觸原鄉的山水田園,多走出來體驗人情事故,到莒光樓前觀看「博士碑」與「將軍碑」見賢思齊;金門特有的韻味:剛毅、正直、堅韌,會像DNA一樣傳承下去。 二、何以自處 金門在八二三時代號稱是「軍事反攻的跳板」,在五十年後,時移勢異,每年三節慶金廈海面同步施放璀璨煙火,共慶佳節的畫面,已然說明兩岸血濃於水的同胞情誼。對大陸崛起,金門處在小三通的處境上,面對馬英九時代的來臨,即將全面實施大三通的局面下,金門如何爭取轉化成兩岸的「金門經貿和平特區」,讓金門不會因此邊際化,喪失商機、生機?恐怕不能單靠金酒可以繁榮得了。從李縣長所主持的縣政及鄉親積極的期待與努力下,近幾年雖可以看出許多不錯的政績,但如果不提軍公教人員的生活,單就農、漁民及街道小商家來看,仍舊呈現很不景氣的局勢,金門如何跳脫這種困境? 除期待馬英九總統實施大三通時,金門能做為其中繼站,但依金門施行小三通的經驗,過境旅客如何會停留金門來消費?或金門憑什麼要過境旅客停下來消費?「金門準備好了嗎?」這些實質的地方建設,包含硬體與軟體建設,涵蓋面甚廣,就是當前金門縣政府所有的年度規劃工作。不過最近從縣政府努力勸農民在鄉下荒廢的田地種植油菜花開始,相信金門會走出另一番前景。 金門祖父輩在地小貧瘠、人口眾多的環境下,不得不「落番」走南洋,覓食於他方;金門八二三這一代也不得不效法其先祖們勇渡海外,不過這一次是向東渡過黑水溝,來到美麗寶島。在台多次串連各地金門蕃薯王們後,你會聞到那種金門特有的韻味:剛毅、正直、堅韌,一如陳年高粱一般地醇厚。 屆時會無遺憾地向子孫說「我們準備好了,你們也可要準備好了」。可預期在二,三十年後,在大陸大江南北及全世界五湖四海,會再次大量出現帶有金門蕃薯面孔與鄉音,也相信他們依然保持金門原鄉的韻味--剛毅、正直、堅韌,一如陳年高粱一般地醇厚--傳承下去。(本文應文化局邀寫八二三感言:「金門蕃薯王的故事」一文中,摘錄其中二段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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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之泉
佐依.海勒(Zoe Heller,1965-)是英國年輕的小說家和記者,她曾就讀牛津大學和紐約哥倫比亞大學,畢業後為報紙寫書評,現為《每日電報》(Daily Telegraph)寫專欄,曾贏得二○○二年年度專欄作家之榮銜。目前已出版兩本小說,《所知之事》(Everything You Know)和《醜聞筆記》(Notes on a Scandal),後者入圍二○○三年英國書卷獎小說類,並拍成電影,由理察.艾爾(Richard Eyre)導演,凱特.布蘭琪(Kate Blanchett)飾演醜聞主角希芭(Sheba),朱蒂.丹奇(Judi Dench)飾演希芭密友芭芭拉.卡維特(Barbaba Covett)。 《醜聞筆記》筆記透過敘事者芭芭拉,一位寂寞而自欺欺人的中學老師之眼,敏銳地剖析了現代人的關係、性道德和社會階級觀。此書獲得英國文學大獎之提名,使海勒正式立足於英國文壇,也使她獲得國際聲望。小說改編為電影後,朱蒂.丹奇精湛的演技讓她獲得金球獎最佳女配角提名。 故事發生在英國一所中學,年近四十的陶藝老師希芭新到學校任教,卻和她年僅十五歲的學生史蒂芬.康諾利(Stephan Connolly)發生性關係,事為希芭同事芭芭拉所悉,讀者經由芭芭拉不無可疑的敘述來看此事,芭芭拉在書中扮演著敘事學上所謂的「不可靠的敘述者」(unreliable narrator)她自以為在照顧希芭,事實上則利用希芭的秘密來遂成和希芭成為密友的私心,以解除自己獨居的無邊寂寞。書中藉由芭芭拉和希芭的角色,讓我們看到現代人在看似熱鬧卻荒涼的生活中,試圖經由和別人建立親密關係來尋求生命之意義,但人與人之間關係的脆弱,卻使這些追尋落空。 醜聞主角希芭有一個比她年長許多的丈夫,家有青春期的女兒和患有唐式症的兒子,一家人住在一棟維多利亞的大宅中,看似美滿,但希芭覺得生命中有某種空洞。她一直扮演著盡職的母親,忠誠的妻子,生活一成不變,婚姻乏善可陳,所以當學生史蒂芬藉著課後輔導的機會接近她,她不顧一切就陷入危險的不倫之戀中。小說描寫希芭對年輕少艾的迷戀,其實是她對生命的迷惑和生活的空虛所致。小男生在挑逗老師得遂後,事情爆發便顯得世故而邪惡。史蒂芬讓我想起納布的可夫(Vlamidir Nabokov)筆下的十二歲少女蘿莉塔(Lolita),在這部以主角為名的小說中,俄裔的天才小說家用非母語的英文將羅莉塔描寫成小妖精,天真而又邪惡,成熟而善於挑逗,主宰著四十歲的中年教授韓伯特的身心意志。小說也透露了中年男子在沈悶的生活中如何渴望著年輕的女體,沈溺於對少女的愛戀。羅莉塔使韓伯特無趣的生命重新煥發,啟發了韓伯特世界,她集天真與邪惡於一身的氣質令中年男子無法抗拒。《羅莉塔》這部小說寫出了許多男人的「幼齒情節」,但也因為故事過於激進,觸犯了許多人的道德觀,使這部書在一九五五年出版後一度被禁。 也許男女對年輕戀人的渴望,是我們對青春逝去一種哀悼的姿勢,我們希望藉由一個年輕的身體,再飲青春之泉,重回天真未泯的美好日子。兩部小說正是處理了這種渴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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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多年以前
我向來尊敬師長。這個「向來」,跟小時候住在金門絕對有關係。過往的貧苦時代,多數金門人嚮往兩種職業,一是公務人員,再是擔任教師。母親多次循循善誘,述說當老師地位高、收入穩、假期長,是一門「好職業」。不過,要好動的少年心向教職,不免違背心志。 國小時,老師例行家庭訪問,我站在大廳,腳ㄚ子恭恭敬敬圍成四十五度,聽媽媽跟老師聊我跟功課。到送老師離開為止,我沒改變過立正姿勢,且刻意站得筆直,一如軍人。那個下午,大廳內一杯濃茶,老師交疊雙腿,咖啡色鏡框反射著日漸西垂的陽光。媽媽跟我笑,對我點頭,那映在腦海裡的母親跟老師,就這樣真空了,沒有一點時光灰塵。 老師離去,母親對溫文的老師好感更濃,逮住機會再多陳述。也許勸說多,倒心生反感,從沒把教職當目標,高中就讀工職學校,以為就此當定「黑手」,那知後來又讀了大學,結下文學機緣,得以進出高中、大學院校、編輯營跟文藝營,竟也多了個「老師」的身分。 有一次,應小白兔唱片邀請,到公館聽澳洲搖滾樂團AOF演唱,一位年輕女孩才見我,就喜孜孜地問我是不是某某,她就讀台中女中,多年前,擔任學校文學獎主辦人,曾邀請我當評審。我點頭、攀談,沉思幾秒,回憶自動匯流,一一數著其他與會作家。我們越說越熱烈,彷彿往事不甘寂寞,透過我們述說。雖記得當年事,但忘了坐在對面振筆疾書,紀錄評審過程的學生。她現在就讀台大外文系,我仔細瞧,希望下回碰見,還能記得。 意外當了「老師」之後,類似情景常會遇見,學生們的敘述都是多年以前,在什麼地方遭遇了。「多年以前」這個詞,像時光密令,讓時間暫停,但是一回頭看,時間的速度、力度,卻不假顏色,我不禁訝異,「啊,已經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嗎?以為才是去年而已。」學生們含笑看著我。他們堅信沒有記錯,他們相信,時間是站在他們那一邊的。 我想起多年前回家鄉拜訪老師。我先去他家,朝歐厝宅院喊名字,卻無人答問後。我沒放棄,再扣搭門環。悶悶的扣擊聲在午後響起,熾熱的陽光越走越蹣跚,我伸展懶腰,打哈欠。第二天,索性到學校找去,問了校工,上二樓,老師正在講台前,囑咐學生功課。總覺得老師認得我,高中畢業後曾經回校,親眼看見國小畢業合照,還壓在老師桌底。下課後,我邊喚老師,邊快步走,老師卻滿臉疑惑。他說,「以為我是學生兄長,來接學生下課呢。」老師不認得我,倒記得我的名字,客套地說,讀過我的文章。 我們是站在時間兩岸吧,堅信彼此看見的、跟記憶的。老師在講台上,面對一批批群體,學生在講台下,望著一位一位老師。兩者的界線,從「多年以前」,就有分歧了。告別時,道謝的話卻說不出口,倒記得天氣丕變,黑夾克、灰外套,藍領帶、紅背心,教室外,風把雲吹攏西邊,木麻黃沿湖站,正一起扭腰。 沒跟老師提,還記得多年前家庭訪問一事,畢竟有些往事,只要自己堅信,就會一直記得了,而被記憶的,就成為內在裡,堅硬的構成吧。 而今,那趟拜訪再是多年以前的事了,又成為一則歷史。而這則歷史,再在不久前,跟妻子聊天時又提了一次。我說,老師文筆好不好,我真不知道,但我還記得他評改作文跟作業,在本子上寫著俊朗的「甲」、「乙」等字。跟老師的意志無關,他竟已成為文學的形象,起了潛移默化的作用。 妻回報我她國小時,接受老師委任,擔綱畢業致詞代表一事,並交代同學排擠她過程。那都已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但妻子提起來,歷歷如新,對這件事情的感受、情緒,依然洶湧。我忽然發現到,這些年來,我是過於小看了坐在講台下的學生,遺忘了他們的心靈,猶如敏感的秋風。 肯定會再有學生,看著我,衝口而說,多年以前哪,吳老師怎地怎地……但願我在多年以前,已對他們今日的相認,提出了足夠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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誦經﹑拜懺﹑十供養
──祭悼八二三金門三軍陣亡將士發揚感恩回饋摯愛之情 七月二十九日,在風雨夜晚,我當選連任金門縣寫作協會理事長,真是感謝理、監事冒颱風險前來支持,我好擔心會議又要開不成了。選舉結束,創會理事長溫世忠致詞,他說:「楊理事長當選連任,駕輕就熟,有利會務推展,不過請楊理事長今後少去「阿彌陀佛」一點。」少去「阿彌陀佛」一點,這話一出,引起大家一陣歡笑,我不知他們是笑溫老鄉音重,唸「阿彌陀佛」很好笑呢?還是笑我癡迷常去「阿彌陀佛」?笑連溫老也感覺得到了我去多了!認真想一想,我也真的參加了佛門許多佛事活動。 八月六日至十二日,這段時間,佛光山金蓮淨苑舉辦「九十七年度盂蘭盆孝親報恩法會」;金門佛教會在金門縣殯葬管理所舉辦「九十七年秋祭啟建梁皇法會」。真的這個禮拜整整七天,我都在「阿彌陀佛」,參加《梁皇寶懺》法會,誦讀《梁皇寶懺》,慈悲拜懺諸佛菩薩,以香、花、燈、塗、果、茶、食、寶、珠、衣做「十供養」禮佛。 在道場我經常不帶手機,找我不容易,實在很抱歉。這段期間每天從早上六時到下午五點半,我都在參加《梁皇寶懺》法會。七天來我是金蓮淨苑與殯葬管理所兩地跑,有師姊向我建議守在一處拜就好,但我總覺得不夠兩全其美,對不起愛護我的任何一位師父,也很感謝性海理事長、依輝住持的慈悲、包容與體諒,同意我可自由兩地跑,我的作法兩處力求保持平衡,不偏不倚,譬如兩處各護持五千元,拜拜時間約各一半。每天早上六時,先到金蓮淨苑參加法會早課----誦讀《地藏經》(平常只去早泳),這次是我多年來誦《地藏經》,第一次感到享受誦經節奏美的歡喜經驗,因為這次支援法會的諸法師,誦經是如此地悅耳、優美海潮式高低起伏與抑揚頓挫地流利渲泄,功力深厚。做完早課後,才按工作分配執行,去參加法會。 六、七日先在金蓮淨苑誦拜《梁皇寶懺》,八日參加楊副縣長主持法會公祭後,又連續二天留在殯葬管理所誦拜《梁皇寶懺》,九日晚上七點半到九時才回金蓮淨苑參加佛光山襌堂慧岳法師所主持的禪修班。十日參加金蓮淨苑唸佛、禪修與三時繫念。十一、十二日又回殯葬管理所,繼續誦拜《梁皇寶懺》,與大蒙山施食。兩地跑,確是很累,而且膝蓋跪得很酸痛,但內心卻很踏實快樂。 農曆七月,民間叫鬼月,佛教稱孝道月,中元節佛教稱「盂蘭盆會」。在中元節前夕,舉辦盂蘭盆孝親報恩的《梁皇寶懺》法會,讓大眾為現世父母親友消災增福;為歷代祖兄增益功德;讓自己得以消災除厄,增福增慧,促進社會安和樂利,並以此功德,迴向眾善信徒平安吉祥。所以《梁皇寶懺》法會祭拜先人祖靈是孝道表現;贊普桌祭祀「好兄弟」、大蒙山施食野鬼孤魂是友愛的行為,祭悼金門三軍陣亡將士,是發揚感恩回饋摯愛之情,都是值得我們社會推崇的傳統美德。 《梁皇寶懺》法會,又稱《慈悲道場懺法》,相傳梁武帝夫人皇后郗氏個性善妒,性情殘毒,死後淪為巨蟒畜生道的果報,一夜入後宮托夢給武帝,武帝不忍愛妃死後受苦,於是請佛僧開《慈悲道場懺法》為愛妃超度,祈求夫人脫離輪迴之苦,這是《梁皇寶懺》法會的由來,流傳至今成為一項流傳久遠的懺業消災儀軌。 《梁皇寶懺》法會有兩項主要項目:一為誦經懺悔,禮拜諸佛菩薩;一為梁皇十卷經文,每卷開經先要逐一上供香、花、燈、塗、果、茶、食、寶、珠、衣一項供品。做法會長久時間跪下起立的拜懺,最辛苦累人,但懺悔意義功德甚大:拜懺就是修慈悲法門,我們拜懺就是度己度眾生,功德無量,修菩薩行也是自利利他的慈悲行。我們向諸佛菩薩懺悔,一邊唱誦諸佛菩薩聖號,一邊向諸佛菩薩跪拜,是因為我們會無明愚痴犯錯,常在不知不覺之中傷害了人,傷害了眾生。拜懺是對自己內心行懺悔,對我們得罪的人懺悔,更需要在諸佛菩薩面前懺悔,由諸佛菩薩幫我們證明懺悔。我曾在一次「三時繫念」法會中,聽了主法性海法師唱誦<懺悔偈>:「往昔所造諸惡業,皆由無始貪眭癡;從身語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懺悔。」,不知為何而感動不已。學佛精進的金盛師兄知道我有所感應,特別將他擁有的蘇昭興作曲、主唱的「懺悔偈」卡帶,送給我唱誦,讓我很感溫馨。白佛言,我們虔誠拜懺,會除愚痴而得智慧,除瞋恨而得慈悲。遇到折磨、挫折、困難、病痛或者不順利的時候,也能夠自己化解自己心中的憂愁和痛苦。因之我們能夠有力量多獲持三寶,為自己、為家人、為下一代延壽消災也是一件功德。 金蓮淨苑住持依輝法師,特別介紹梁皇寶懺有「十供養」的意義。然後她把妙晟法師用心良苦,精緻製作的十項供養品貼紙文字,每樣供養品的功德與利益,一 一念出來讓信眾瞭解,以增加大家信心,茲抄錄如下: 供養香︰心神安寧,身體潔淨,三業清淨,多聞妙法。供養花︰處事如花,見者歡喜,身常香潔,歡喜真理。供養燈︰眼睛明亮,事業順利,觀念正確,智慧圓滿。供養塗︰身體芬芳,沒有病痛,手足柔軟,皮膚色美。供養果︰遠離瘟疫,不受災害,享受快樂,早證佛果。供養茶︰口齒芳香,身心清淨,遠離煩惱,人緣良好。供養食︰壽命綿長,相貌莊嚴,身心安樂,辯才無礙。供養寶︰相貌莊嚴,風度美好,破除慳貪,速證聖果。供養珠︰事業圓滿,內心明亮,所有安全,不遭破壞。供養衣︰懷慚愧心,皮膚潔淨,色澤柔美,具有財寶。 最後筆者以星雲大師在台北金光明寺,參加《梁皇寶懺》法會,為信徒開示的一段真言,節摘碌來與大家共勉。大師開示說,我們要「如何在生活中求懺悔呢?」一、說好話讚歎別人。二、捐善款、做善事。三、修苦行、服勞役。四、成就別人,助人做善事。五、用感恩報德的心懺悔滅罪。六、以禮佛謝罪的心情來懺悔,懺悔時要至誠懇切,千萬不要有功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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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腳踏車
在節能減碳的風潮下,騎腳踏車變成一種時尚活動,腳踏車不再只是一種交通工具,也搖身一變為休閒運動的良伴,騎腳踏車已成為一種生活態度,一種文化。 小時候,腳踏車是那種牛皮椅墊,車身很高,車輪很大,全身上下都是黑鐵打造的,又笨又重,那是大人載東西用的「鐵馬」,小孩子想騎也只能乾瞪眼。 稍長後,腳踏車變成比較輕巧的27吋紳士車,車身是比較輕了,但小孩子想騎,還是不夠高,只能一腳穿越把手和坐墊間橫桿下的三角形,兩腳踩住踏板,傾斜著身體站著騎。 後來,長高了,膽子也大了,屁股敢跨在「跑車」的橫桿上,兩腳著不到地,就請同伴扶住車子,讓屁股左扭右扭踩著前進。再長大一點,可以坐在椅墊上,就用腳蹬著踏板旋轉半圈,等轉上來時再用另一隻腳蹬下去,就這樣左腳右腳交互蹬著,讓車輪前進,也算是在騎腳踏車了。 這些騎腳踏車的「撇步」,都十分辛苦,很容易失去重心,只要一跌倒,不是膝蓋破皮流血,就是手碰觸地面,沙子黏進皮膚,血珠滲出,痛得要死,但這麼辛苦,還是打死不退,越摔越騎。 也不知經過多少次的苦戰,終於有一天,渾然不覺車子竟然順利上路,前進後退左轉右轉,駕輕就熟了,那時還真自認了不起,竟然會騎車了。 國中高中時代,社會物質還不是很豐富,腳踏車是學生上學的交通工具,省喫儉用存錢買下一輛,就視為寶貝疼惜著,經常上油、打氣,不會「落鏈」,煞車能夠「啾啾啾」,便是得寵的好伙伴。 入社會後,時代進步,物質充裕,腳踏車雖仍是代步工具,但因身價降低,車子騎到那裡停到那裡,淪為鬱卒的後宮女,人人競騎摩托車駕汽車,鮮有人以騎腳踏車為榮。 如今,世界能源缺乏,號召減碳節能,騎腳踏車變成一種風尚,一種社會運動,不分男女老幼,普遍吹起「騎了就上」的旋風,除了健身,儼然也成為一種生活態度。 如今,一輛不到一百個零件的腳踏車售價勝過一千個零件的摩托車(美利達今年三月推出超輕量的越野登山車,貴達35萬元新台幣。),腳踏車也不再笨重,車身從鐵管打造的30公斤「鐵馬」,降到碳纖維材質不到10公斤的重量,輪胎也從棉紗材料改革到防彈衣材料,再因變速器一再創新,隨便一騎,時速要超過20公里,輕而易舉。 如今,騎腳踏車變成自我挑戰的一項熱門運動,除了可享受御風而行、觀覽風景,也可讓一身熱汗淋漓排泄,無比痛快,而社會上許多白領階級的菁英,更以騎腳踏車作為心智磨練的途徑,認為騎腳踏車可達到培養默契、毅力和耐操的邊際效益。 今年寒假,我買了一輛碳纖維腳踏車,也訂購了幾本腳踏車書籍來閱讀,也好收錄第四台自行車比賽的節目,碰到行家也如飢似渴窮追猛問騎車要領,明知自己不是運動員的料,但一心想要健身,盡量騎著腳踏車上下班,還真算是能響應節能減碳的良心份子,但樂極生悲,7月21日就在湖南坡表演了一齣摔車記,那天下午四點半,順坡疾馳而下,突見對方車道有來車,自然反應,急忙左煞車,前輪急停,後輪還有動力,就翻起跟斗,撲到地面造成右肩脫臼開刀打上兩支鋼釘,直到今天手肘還微微痠疼,想起小時候騎「鐵馬」,摔車也頂多破皮流血,如今車子越高級,反而更不保險,白白損失一個暑假的自由身,犧牲慘重。 還是老車好,我常懷思古情,前不久,特地從高雄左營蒐購了兩輛四五十年前的古董腳踏車,有平直的鋼管車手、牛皮坐墊、載物的方形鐵架,輪框和擋泥板都是不鏽鋼材質,前輪輪弧上還有個雞冠造型的商標,煞車系統是以鐵條牽扯控制,車鏈裝飾板還很完整,踏板與車鎖也都是原裝的,輪胎雖有些微龜裂,但印烙的「超級加重」字樣仍清楚存在。 那兩輛車經過清洗,也把鏈條鏈珠重新整理沾油滑潤,也用WD-40除銹劑噴灑全車,因此車況看起來大有廉頗雖老仍能應戰的豪情,而實際上騎起來,也轉動得快,我把它們當作「舊愛」,和「新歡」的碳纖維車比鄰而居,新舊交會,越看越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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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流著「八二三砲戰」的血液
跟許多四、五年級或更年長的金門人一樣,我的血液裡流著戰爭的種子,我的心從小就隨砲彈的節拍起舞。砲聲的旋律與曲調,是我成長最熟悉的音樂;死亡的可佈與威脅,是我從小最深交的友情。常想:沒有戰爭的薰陶,我的童年,一定天真不少,一定沉悶不少;沒有戰爭的洗禮,我的成長,一定稚嫩不少,一定乏趣不少! 話說,民國四十七年,八月二十三日,中國人民解放軍對我金門,展開近兩個月的瘋狂砲擊。直到,近五十萬發砲彈,如狂風暴雨,狠狠重重地,挫落在金門的土地上!誰料,這些砲彈,拉起金門近代史的序幕,把金門推向國際矚目的舞台。誰料,這些砲彈,竟是編導數十年金門歷史,幕後真正的主人。誰料,這些砲彈的威力,大到足以醞釀現代的金門文化。誰料,這些砲彈的震撼,大到足以決定金門人的特色與金門人的生活。誰料,這些砲彈的陰影,大到足以打造屬於金門人的靈魂。 我不是我,如果沒有八二三近半百萬發的砲火,至少,不是今天的我。同理,我們所熟悉的金門人之所以為金門人,幾十年來,砲火的震撼得計算進去。我在金門近二十年的歲月裡,無時無地,不在戰爭陰影籠罩下,隨時隨地,都可能成為下一位砲彈的犧牲者。八二三砲戰,有終止的一天,單打雙不打,卻延續到中美斷交,說巧不巧,正是我離開金門前往台灣求學的那年。 我出生隔年,就是八二三砲戰。據家母說,全家都得躲防空壕。從小,我被母親抱著躲防空洞,有一餐沒一餐的,小孩飢餓與生病的哭鬧聲,恰與砲彈響聲,相互輝映,譜出了我求生的交響曲。小時,我是瘦排骨一個,又黑又臭,可說灰頭土臉,真不知是如何從戰火倖活過來的。能從八二三砲戰活過來的金門人,都該感到慶幸! 八二三砲戰,是一時的,影響力卻是永久的。砲戰對我個人的心理與人格特質產生何種作用,無法確切描繪估算,但絕對是有的。也許正反面的影響都有吧!砲戰,也許,使我對生與死作更深度的沉思;砲戰,也許,讓我對人生做大開大合的膽識與見解;砲戰,也許,教我更珍惜生命、和平與理性吧。 八二三砲戰,半個多世紀來,像一條血管,流經我的血液,成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那是一條堅毅不拔的血管,韌性極頑強,不輕言放棄或屈服。那一條血管,不捨晝夜,發出無聲的怒吼,輕輕地,流過我身體,一遍又一遍,一圈又一圈。昔時的砲聲,彷彿,已轉化成我言語的一部份;往日的砲彈,彷彿,已轉化成我行動的一部份。因此,我的言語,多少帶有些砲彈般的衝勁、率性;我的行動,多少帶有些砲彈般的緊張、進取。 這些年來,八二三砲戰,還有,近二十年的宣傳砲,一直是左右我思想與情感的一條血管。流過我對家鄉過往的懷念,也流過我對家鄉未來的夢想。砲戰,是建造我人生思想一條條不可少的神經;砲戰是組織我情感一個個不可少的細胞。五十多年來,砲戰,是建造金門歷史一條條不可少的神經,也是組織金門文化一個個不可少的細胞。由砲彈建造的歷史,對死亡是澈悟的、勇於面對的;由砲彈組織的文化,對生命是澈解的、更加重視的。 五十多年來,「八二三砲戰」流過我身的血液,也流過我心的血液,相信,也流過金門歷史的命脈,流過金門文化的命脈。相信,有生之年,我的血液,很難洗淨砲戰的成份,金門的歷史與文化,也很難從戰爭脫胎換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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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遠的嘆息
「魯王自魯而浙而閩而粵,首尾共計十八年,間關海上,漂泊諸島,力圖光復,一旦違別,也代表明祚之告終。殘留天地之間的,也只是這『漢影雲根』的摩崖石刻,碧海丹青,永留海澨,徒供後人之憑弔惋嘆了,最後,謹錄清人黃家鼎〈金門弔明監國魯王〉詩句,以為結尾:『大廈傾難獨木支,人心推戴見當時,中興一旅思龍種,遺老孤忠泣豹皮,跋扈將軍空寄命,崎嶇海島孰持危。殘棋已覆猶爭劫,宰樹蒼涼啟後疑。』寫至此,驀然驚見一個落寞身影沒入蒼茫海天之中,遠遠地,悠悠地,傳來一聲廣遠的嘆息!」 ──卓克華《古跡‧歷史‧金門人》(2008) 「你的序?陳慶元那篇都從福州傳到了!」 「我都抄你的資料,你反過來要我幫你的書寫序,那怎麼好意思呢。我沒那個高度啊!」 八二三砲戰五十周年前夕,可怕的催序「炸彈」終於丟來了。卓克華點名兩個人要幫他的新書《古跡‧歷史‧金門人》作序,一個是福建師大協和學院院長陳慶元,一個是我。電話中,我一再推託。不是客氣,而是這麼嚴謹、學術的書,我的高度真的寫不下去!「那就輕鬆寫吧,寫你認識的我,陳慶元那篇也寫得很生活化呀!還用了三分之一篇幅在寫你和金門的歷史情感。」 總有各種索序的理由。此時,我想起與卓克華同一天相識、遠在德國作研究的張瑋儀,前後兩本詩集《委心詩原》、《委心詩園》等我的序各等了一年多都沒等到,她在二○○八年五月坐上波昂往柏林的火車上為《委心詩園》自序時,忍不住寫了段「拿著相機,聯想起文界多年好友──楊樹清,這本詩集的序言,本來一直力邀由他擔綱,他說,越是相識,越不知如何動筆。於是這難產已久的序言,還是得在隆隆的火車上完成。」 是的。越是相識,越不知如何動筆。 張瑋儀的詩文、卓克華的學術,找上我寫序,我清楚都不是「專業」考量,而是「情感」重量。而「情感」是會害死人的。 千禧年、朱子逝世八百年,台北市文化局舉辦「思想月」活動,局長龍應台邀佛光大學校長龔鵬程與我合編一本書《發現紫陽夫子──台北‧朱子‧儒學傳統》。訂編輯大綱時,我腦海浮現了「卓克華」這個名字。只因一九九六年看過卓克華撰寫的一冊調查報告《台閩地區第二級古蹟:金門朱子祠之調查研究》。聞其名而未識其人,龔鵬程與我請佛光大學的陳晞如幫忙連繫、邀稿,很快地,卓克華寫就、寄來〈台北市儒學教育的遺跡〉,兩千多字,龔鵬程大喜,此君功力深厚,憑一文而決定「挖角」,力邀他能從任教的中國技術學院轉來佛光大學歷史所專任副教授。與老搭檔閻亞寧在中國技術學院教了多年書已生出情感,佛光的現代叢林書院教育精神固吸引人,頓時要離開老巢,情感取捨是有困難的。遲未應允,但他出席了十一月七日,台北市文化局、佛光大學、淡江大學在台北市圖合辦的「台灣儒學與現代生活國際學術研討會」。這一天,研討會上,我首次見到了神采飛揚的卓克華及正要進入《莊子之治療學初探》論文撰述的淡江中文所研究生張瑋儀。許是朱子牽出的八百年因緣,三個原本沒有交集的人,交會了。一個月後,十二月九日,卓克華再赴約佛光大學在宜蘭蘭陽別院「二十一世紀地方產業」學術會議擔任講評人,話到激動處,竟因突發的腦溢血而當場中風倒地,眾人大驚,趕緊叫來救護車把他送醫急救。動手術後,撿回一條命,卻從此左側半身不遂,歷三年漫長的復健治療。 天哪!如果不是龔鵬程與我的邀稿,卓克華會與佛光結緣?結緣之後又歷一場災難?兩千字的「代價」太高了。 一場病,重情義的佛光大學校長龔鵬程更堅定要留住卓克華。卓克華「開悟」了,即使拖著中風之身,也注定要到佛光教書的,成為大學堂所在、當年號稱「土匪窩」聚義抗日的礁溪林美山一員。 繼黃春明、平路後,二○○二年,我擔任佛光大學第三任駐校作家。上山的第一件事,去研究室、課堂上或宿舍探望卓克華。因為朱子、因為金門,我們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卓克華發表論文的研討會,我也必在台下聆聽,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在兩岸重量級學者聚集的「清史」研討會議,卓克華發表了個冷辟、乏人觀照的題目,〈鹿港金門館──一座清代班兵伙館的新發現〉;研究發現,他首次提出了「鹿港金門館不是一般的廟宇,也不僅僅是金門會館,更確切真實地說:它是清代流傳下來的『班兵伙館』。」接續,他又強調,鹿港金門館是台澎地區僅存一座未遷建仍在原址、形式規模完整的班兵伙館等四大歷史價值來支撐「將鹿港金門館僅列為縣定古蹟,已有委屈之嫌」。作為在座「清史」會議的唯一金門人,我在卓克華吃力又自信地作完論文發表後,突兀地報以最熱烈的掌聲! 原籍福建林森、一九五六年生於台灣的歷史學博士卓克華,從專攻台灣行郊史到轉向古蹟史,所出版的著作《清代台灣商戰集團》、《從寺廟發現歷史–台灣寺廟文獻之解讀與意涵》等,俱是有獨見的台灣歷史大書。而他,擔任金門縣古蹟審查委員的因緣,一頭栽入金門的歷史與古蹟,先後踏查、完成〈文台寶塔的歷史研究〉、〈虛江嘯臥摩崖刻石之歷史研究〉、〈邱良功之母節孝坊的歷史研究〉、〈邱良功其人其事〉、〈清金門鎮總兵署之歷史研究〉、〈金門朱子祠與浯江書院〉、〈鹿港金門館–一座清代班兵火館的新發現〉、〈金門魯王漢影雲根摩崖石刻新解–一代末路王孫的悲情〉、〈金門提督衙之歷史背景–身經百戰、提督江南的楊華〉、〈金門將軍第的歷史研究–大腳將軍盧成金的傳奇〉、〈金門黃氏酉堂之歷史研究–一位黃姓郊商的故事〉等十多篇厚重的研究論述,也因他的立論,深化、拉高了古蹟的歷史價值。十多年歲月的深入金門歷史角落,卓克華選在八二三砲戰五十周年及二○○八及世界金門日舉辦的時間點,交由台北蘭台出版社推出《古跡‧歷史‧金門人》。 從古蹟的視角切入金門人的歷史與人文,史學與文學的碰觸交融,讓卓克華教授在冷峻的歷史之眼下又常帶感性的土地詠嘆,譬如他嚴肅考察魯王朱海留下的「漢影雲根」摩崖石刻後,收筆前,忽又忘情地揮寫著,「驀然驚見一個落寞身影沒入蒼茫海天之中,遠遠地,悠悠地,傳來一聲廣遠的嘆息!」 「廣遠的嘆息!」 我抓到了,一個末代王朝的背影、一個末路王孫的悲情;我也看到了,一個歷史學者走入宋朝以後的金門,承受歷史的載重量,發出對待古蹟、歷史、金門人的廣遠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