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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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塑軍人武德尊重軍事專業
馬英九籌組執政團隊期間,除國防、外交、陸委會外,其餘閣員大都放手由準閣揆劉兆玄找人,再商議決定。對於國防部長一職,無論權威人士預測或媒體捕風捉影的人選,全部「摃龜」;最後由台籍老將陳肇敏出線,專家們眼鏡玻璃碎滿地。說正格的,檯面上優秀卓越者大有人在,陳肇敏之所以走老運,首應感激謝長廷在選舉期間對馬英九親中賣台的質疑;因此,馬英九將國防、外交、大陸政策三個指標性部會都交給台籍人士,雖然並非一時之選,卻能符合他在政治層面及省籍因素的考量。 馬英九當選總統後,走完謝票行程,接著展開請益之旅,在拜訪郝柏村時,這位老將送給他八個字,即「重建武德,尊重專業」。這應該是郝先生看著國軍這八年來在陳水扁的「統帥」之下,少部分將校背離專業、毀棄武德,有感而發的肺腑之言。老將愛軍至深,所以話中隱含著豐富的情感,是由衷的喟嘆,也是殷殷的期許。再者,這八個字贈予馬英九,有著對阿扁深層批判的意涵,更點出三軍統帥應有的「治軍之道」,切中時弊之言,引人深思! 自加入本欄筆陣兩年多,曾寫過「上將夫人的二道菜」等九篇有關國軍人或事的評論,指出國軍少數敗壞軍人形象的事實;從阿扁執政之初所謂「挺扁八家將」,以至於少數一、二軍人求官求到不擇手段,攀附權貴引為晉階途徑;例如:陸軍上將夫人送菜至總統官邸、海軍為特定權貴子弟增額錄取軍法官、空軍台南聯隊官兵戴扁帽及為阿扁合成五星上將照、陸戰隊餐會官兵高呼「阿扁連任成功」、憲兵「巧克力」,以及國防部配合去蔣、改精神標語等等,不但毀了軍人榮譽,更壞了軍中風氣;所謂「統帥者任意用人,為官者曲意奉承,馬屁者個個升官。」已到了習以為常,積非成是的地步。 國軍人事制度有一套升遷調補的機制,但是,任由一人決策,對於根本不符合升遷條件者,卻刻意拔擢,就是破壞與扭曲了制度。最為嚴重的是,這些年來上將一階浮濫調遷的做法,一個上將職一年左右就換人,甚至有只幹了九個月上將就卸任軍職的情形,所以外界對於上將職比義務役士兵役期還短的譏評,不是無的放矢。試想,如此做法,上將如果存著數饅頭的心態,怎能安於職務,自然在建軍備戰的軍事專業上有所荒廢。所以,上位者帶頭惡搞,影響所及,軍事專業不受尊重,軍人武德淪喪,軍事體質因而敗壞。 在國軍教育體制上,指參學院層次以上的教育班次,是培育中高階將校的搖籃。這些班次大都會編排「為將之道」的相關課程;主在陶冶軍人精神修養,傳授中高階幹部的領導方法與指揮才能,陶鑄將領必具的素養和必備的條件。所以,郝先生所提軍人武德,是軍人精神修養的核心價值;所謂武德,就是智、信、仁、勇、嚴;乃引用孔子「智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三達德,加上蔣中正總統補充之「信者不二、嚴者不私」,成為軍人武德的要素與內容。適值新政府即將上台、國防部長亦將易人之際,特簡要列舉武德之義,與國軍將校們共勉,並盼力行實踐,重塑軍人武德,以不負老將之殷殷期許。 八年來,國軍幾粒老鼠屎,不重軍事專業,曲意奉承,馬屁當道,PLP風氣甚於以往,壞了軍人形象,毀損軍人武德。如今馬英九即將上任,媒體已傳出三軍部隊將如何「迎馬」等云。因此,希望馬先生參酌郝先生「重建武德,尊重專業」的善言,明快宣示,要求新任部長通令三軍,官兵各安其職,各守其分,勤訓精練部隊,專注戰備演訓,以維國家安全為首務;另者,統帥巡視慰勉部隊時,不得有喊「你是我的巧克力」之類似行為,如有故違,則摘了三級主官的烏紗帽,以重整軍紀,徹底根絕拍「馬」屁之風;同時,更應致力於軍事專業領域,讓國軍真正成為紀律嚴明、戰力堅強的新時代勁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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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遊杉林溪
打著畢業旅行的名義,台灣藝術大學在職一的同學們,租了一輛遊覽車,準備春遊杉林溪,作一趟接近大自然的藝文之旅。 原本還擔心鋒面接近,天氣會很不好,沒想到當天卻天清氣朗,真是涼爽四月天,最適合出遊了。 北二高沿路風景優美,遠山含笑,更有夾道的油桐花和相思花盛情相送,雪白與鵝黃的塊面景緻,不斷在車窗之間定格,彷彿一幅幅渾然天成的彩墨畫,讓久未走出野外的同學們驚呼連連:「哇!好美!」 天氣晴中透陰,不冷不熱,經過竹山,我們拜訪了幾家從事竹雕藝術的工坊,感受到他們投注在竹藝的熱情和心力,也參觀這些精雕細琢的藝術品,在特別設計的櫥窗陳列台上,展現獨一無二的風華。更進入竹材工廠,從成材巨竹的燻製過程,到裁切成為製作、雕刻的半成品,都有了初步的了解和認識。 中午時分,車子在一片檳榔樹掩映的庭院停了下來,木橋流水,柴門花映,真是道地的鄉野景緻,而木扉橫聯,書香處處,卻又顯示出庭院主人不俗的氣質,一池池的睡蓮,綻放小小的秀麗清姿,彷彿在迎接我們這群不速之客。帶隊的張老師說:「我們中午就在這『荷花田陶工房』用餐。」太好了,這麼美的用餐環境,還沒看到菜色,就已經陶醉了。 果然,陶工房主人準備的餐點,就是與眾不同,十幾種菜色的竹筍大餐擺在檯面,讓我們以自助的方式取用,好像回到家的感覺,那麼自在逍遙的享受午餐時光,特製的蓮花茶,更是加入了主人的愛心特別熬煮的,冰得透涼,讓我們感受到濃洌的待客熱誠,鄉下特有的人情味,再次得到了印證,尤其在觀賞陶工坊主人的陶塑時,那種純樸自然,一派天真的樸質,更是一覽無遺,他所捏塑的人像,神情體態都神似他本人,自然不造作的特質,讓人激賞。 下午,我們即將在晚餐前趕往鹿谷麒麟潭寫生,欣賞「德欣園」夕照,所以,遊覽車在趕路時開放了卡拉○K,讓大家在欣賞窗外美景之餘,也能一展歌喉,果然,在班上老大姐開唱後,老師與同學熱烈點歌,發現了不少歌星級的唱將,讓大家一飽耳福。 德欣園位於花木扶疏的高坡之上,俯視麒麟潭,居高而下的潭面美景盡收眼底,而對岸層層而上的梯田,在霧鎖煙籠裡,顯得迷濛而神祕,同學們有的拿出了畫筆,有的按下快門,都想抓住這美麗的一刻,留下永恆的記憶,可惜一場突來的陣雨,由天而降,淋濕了寫生本,也看不到夕照落暉,實在有點煞風景。所幸晚餐後,天氣又轉晴,漫步回「騰芳居」民宿的路上,張老師說:「運氣好的話,或許可以看到螢火蟲哩!」 沿著湖濱步道,順陡坡而上,經過浪漫深邃的錦屏之窗綠廊,大片的綠色茶園在暮色掩映中,有人發現了第一隻螢火蟲,閃著細細小小的螢光,一現即逝,接著,又發現茶園裡更多一閃一閃的螢光,燦燦發亮,猶如星空閃爍在夜色裡,螢火蟲的出現,讓城市生活中的同學們樂到不行,沿路驚叫到「騰芳居」還不能自止,我想,晚上,大家應當都很好入睡吧! 在柔軟舒適的被窩裡,睡得一夜好眠,清早,被唧啾的鳥鳴吵醒的感覺真好,清新的空氣,讓我急於走出木屋,去欣賞與昨夜不同感覺的風景,昨晚的騰芳居在燈光烘托下的田園是羅曼蒂克的,而晨曦初透的薄霧籠罩下的騰芳居,又是另一種清麗脫俗的景緻,翠色欲滴的茶園和高挺的檳榔樹,襯著花花草草,想不提筆寫生也難。面對這樣的美景,又面對老闆娘親手製作的山產野菜,和香味撲鼻的自製豆漿,同學們個個食慾大開,把每盤野菜青蔬都吃得盤底朝天,樂得老闆娘直喊要加菜,加送一壺獨門秘飲「南瓜汁」,讓大家健康加分又滿足地離開農莊,這會兒,可真的要直奔此行最主要的目的地杉林溪,去享受森林浴,去欣賞園中盛開的花中之王——牡丹。 遊覽車在山路行行復行行,山嵐霧氣,煙雲繞樹,沿途的孟宗竹翠綠欲滴,高挺的杉樹林在潮濕的霧氣環繞下,更顯神秘氣勢與不凡的風骨,終於森林遊樂區的大門,停在杉林溪大飯店門口,大家紛紛一躍而下,精神奕奕地從森林步道入口前往牡丹園區。 原始森林的芬多精,正是我們需要的營養,沿途天然的奇樹怪石,正是我們所要搜集的繪畫題材,蜿蜒的山路陡坡處處,雖然驚險,卻也讓我們獲得許多驚奇,所以這一趟下來,「樹石圖」的資料也有了,身體也鍛練了,豈不是一舉兩得嗎?尤其來到牡丹園的霎那,滿園的紫嫣紅,雪肌凝脂的牡丹花富貴逼人,真是洛陽春濃,滿園的姚黃魏紫,不知該往何處倚?記得何志浩先生曾有詩云:「國色無雙第一香,絕塵超俗隱紅妝,名花自有傾城美,艷質芳容滿洛陽」,堪稱牡丹第一,花卉王國不做第二人想了。 除了牡丹園,尚有藥用植物園、玻璃花坊、民俗文物館,而天然美景,處處皆可欣賞入畫,如果兩天行程都安排在此,那就有時間可以細細體會杉林溪之美了,只可惜我們必須趕回飯店用餐,計畫中的青龍瀑布寫生,也因為突如其來的大雨而泡湯了。 雨一直持續地下著,大家決定提前離開杉林溪,雖然依依不捨,頻頻回眸,但是天公不作美,也只好忍痛割捨了。雖然戶外節目暫停,但車上餘興節目可沒有放鬆,依舊火熱地進行著,每到一處都要留下合影足跡的一年「呷班」果然拿出走到哪裡吃到哪裡的精神,行進中,同學有的分糖果,有的遞餅干,連切片水果都隨時上場,同學一年,感情就濃洌如此,經過一夜同房共宿,同學之間更顯親熱自在,連卡拉OK聯誼也和第一天的拘束大不相同,不僅歌曲一首接著一首唱,連情歌對唱,黃梅調的「戲鳳」也熱烈上演,而「為著十萬元」的口白,更充滿誇張的戲劇「笑」果,讓整車人笑得人仰馬翻,這種即興表演,如果再加以彩排,說不定就可以登上大雅之堂呢。 山下的天氣和山上宛如兩個世界,一個陽光普照,一個大雨滂沱,由於時間還早,大家決定再走訪月眉的千年老樹,而糖廠附近,更有大片葡萄園可供寫生參觀,這增加的行程,在在顯露同學們捨不得分道揚鑣的心情,即使如此,但終究還是到了這一趟春遊該劃下句點的時候了。雖然依依不捨,但美好的記憶,已經烙印在我們的畫紙上和我們的心上,更何況,分手就是再見的開始不是嗎?我們還有一年要相處的。 「再見!要好好保重呀!」 杉林溪,找個時間再去造訪吧!這適合留個三兩天的好地方,是值得一去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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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往花東縱谷的〈東方美人號〉
被口齒清晰、卻無論如何稱不上悅耳的廣播聲給無端吵醒時,我才剛剛在極度疲憊中迷糊睡著的。為了這一趟花東行程,前一夜努力收拾待執行的工作,熬到清晨二點多。早上六點半被喊醒,然後乘捷運到台北車站,在地下道東鑽西闖勉強趕上07:58的早班列車。好不容易才適應了列車的律動與速度,拋開萬般雜念,一意的想補回欠缺的睡眠。會讓廣播聲音吵醒,要不就是我還不夠疲憊所以睡得不沈,要不,肯定是那聲音已經超越聽覺極限,驚醒專心想要補眠的人。 廣播小姐分別以國語、台語、日語等重複著廣播:「……歡迎各位旅客搭乘由台北出發、開往台東的〈東方美人號〉觀光列車!本列車沿途停靠礁溪、羅東、花蓮、玉里、關山,終點站是台東……本列車第一至六車廂為旅行社觀光專用車廂,八至十二車廂為台鐵列車,餐飲服務及卡拉OK設在第七車廂,只提供觀光號旅客使用,為避免干擾觀光號旅客權益,後段車廂乘客請勿進入……」。 開往花東縱谷的〈東方美人號〉觀光列車?訝異之餘,心裡其實還存著些許期盼,會有什麼特別的服務嗎?在久違的東部幹線〈東方美人號〉觀光列車上。 顯然,一切都在狀況之外,我好奇地觀察前後左右旅客的反應;左邊壓低賞鳥帽呼呼大睡的中年壯漢,因著刺耳的廣播音量,略微調整了睡姿,繼續他的大夢。前方的一整列團體旅行的熟女們可就精采了,她們熱烈地發表關於〈東方美人號〉的各自看法與意見,還不厭其煩的爭議著廣播裡,關於第幾車廂到第幾車廂的座位劃分與界限等等……,然後向查票員詢問了列車上有沒有提供飲料或便當的問題。 搭乘一列清晨07:58由台北出發,開往台東的列車,在行駛途中經由廣播才知道列車的屬性。登車之前,見到列車車身外張貼著鮮豔耀眼的原住民彩繪圖騰,直覺鐵路局真是用心,為開往東部的列車苦心裝扮。此外,既沒見到關於觀光號的字眼出現,而且似乎也不見任何相關的資訊,我很認份依著票券的車廂號次入座。趕搭早班列車,對於長久以來已經習慣以上午九點為一日之起始的我,著實有些吃力,更何況還是氣溫怡爽,久陰之後,有著薄光晨曦的周六清晨。 但此刻我們確確實實舒適地斜躺在寬敞的沙發座位上。一列只三個座位的安排,比起硬幫幫的高鐵普通座位還舒適。除此之外,再也享受不著任何有著觀光號列車的特別禮遇。空蕩蕩的車廂、廣播之後連輕音樂都停歇的空氣、維持著約每十五分鐘一輪的空調運轉,還好是溫度宜人的四月天,不冷也不熱。持續規律節奏的鐵軌聲響,在穿越每一道山洞時,明顯感覺到空氣中的氣壓,耳朵像是被反向擠壓的牙膏般的不爽。完全沒有任何遐想的空間,屬於鐵路局的後段車廂,依服務員的說法,連鐵路便當都不提供販售服務。穿著整齊的查票員一派輕鬆,被問到鐵路便當時,他摳了後腦勺,不甚確定的表情,還回過頭和服務員確認之後說:「車上確定沒有提供便當,你們可以在花蓮或關山站下車買便當呀!」活像是週末才湊在一起打工的臨時生。 話說回來,列車一路搖晃前行,過了羅東,肚子突然感覺有些空虛。距離上一回搭乘火車的記憶幾乎全無印象,但是每回見報章雜誌不時吹噓關於「復刻版」鐵路便當的種種美好描述,此刻倒勾起了那麼一丁點的念頭,應該來一客懷念的鐵路便當喔,我們可是〈東方美人號〉觀光列車上的乘客耶! 看來台鐵人的想像力只運用了一半,他們替花東線的列車取了如此冠冕堂皇的封號,還在網路上大剌剌廣告著:「頂級東部幹線觀光列車,顛覆你對火車的想像!」靠,我們在同一列駛往台東的列車上,聽廣播小姐以超出聽覺舒適程度的音量,重複著沿途的觀光景點,不時夾雜著諸如:「親愛的旅客,〈東方美人號〉觀光列車現在經過礁溪,旅客們請朝左邊海面眺望,遠方有一座像是海上烏龜的島嶼,那就是聞名的北海地標龜山島啦!」、「……第七節車廂現在正舉辦捏麵人活動,還有卡拉OK比賽,歡迎您來體驗……」。國語、台語、外加聽不懂的日語,同在一列車上的我們,此刻活像化外之民,只能聽著廣播,想像車廂彼端雀躍歡喜的熱鬧光景。同在〈東方美人號〉觀光列車上,朝著美麗遼闊的花東縱谷搖晃前駛。可是台鐵人,何不乾脆把後段車廂的廣播切斷?或者,大方些,讓整列車廂敞開胸懷,讓所有車上的旅人ㄧ起分享美麗的風景與愉快的心情,畢竟大夥搭乘的是同一線列車啊! 車程還遙遠,肚子有些虛空,我提醒自己:記得車抵花蓮站時,一定得下車買一份懷念的鐵路便當果腹,然後繼續〈東方美人號〉觀光列車未竟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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貪嗔
「律師跟我的答辯書你作過比較沒有?」亮節耐心解釋。 「我那有時間看?況且我們怎看得懂?人家是律師呢?你不要每次都說別人不行!就好像你那些文章,大家都說看不懂!」 「誰看不懂呢?你怎會理會那些從來不看書的人呢?」 「人家是校長;還是作家,怎會沒讀書?」致平大聲應著。 「你是說古校長?他也算是讀書人?連詩經六義都說不清的人怎會是讀書人;連文藝復興是什麼都說不上來的人也是讀書人嗎?還有,他怎會是作家?我看他連小學作文都不及格……」 「什麼文藝復興?……」致平不待亮節說完,即掛斷電話! 三天後,接到律師來電:「亮節,真是佩服您,您那法學素養及刀筆,坦白說,絕不下於當今大牌律師,我看了真是愧充您辯護律師,這決不是客氣話。能否見告,您師承何人?」 「您客氣了,我在研究所時曾修過陳長文老師的課,但仍要借重您出庭辯護。……」 亮節放下手機,想起那天在調查處時,他悲憤地想到前美軍太平洋艦隊司令以死來證明自己清白的情景;只是想起那對寶貝孩子,又使他再度猶豫。面對那位冷漠,自以為是的檢察官時,亮節不禁大聲吼道:「把我收押!」就如同他上了調查處的偵防車後,即一直對調查員憤憤言道: 「你也是在地人,誰在賄選你會不知道嗎?為何你們不去捉他?卻來捉視賄如仇的人?天地有知,當明白我亮節歷盡艱難出來參選的苦心!你們是在浪費我消滅賄選的戰機啊!」 折騰了一下午,結束調查處問案後,又轉往地檢署續開簡易庭,待結束步出地檢署時,陰陰霾霾,似乎要下雨似的。二姐等一堆人早已焦慮在外等候,只是,徒焦慮卻是毫無主見,亮節不禁感慨到,這些忠厚的家人、鄰居是毫無用處的,更深深激起充實鄉親見識之使命感! 「肚子餓了吧?快回家吃東西,我已煮好了!」二姐一見亮節出來即關心問道。 「我已吃過了!」 「吃過了?送多少錢給他們……」大夥不敢相信地驚訝道。 「送什麼錢!我還嫌豬排飯難吃!」不悔回道。 「………」大夥難以置信地望著亮節夫婦。 此時,高齡的堂叔走過來不解又關心問道: 「票不是本來就要買的嗎?為什麼會犯法?是大官虎嫌錢太少嗎?上次洪流就給我五千元要我選他;結果我竟蓋錯人……」 「唉;你不懂不要亂講;買票錢是給自己人的;怎會給大官虎?調查處是作給上面看的,沒關係的!」整日鎮守在總部泡茶,以軍師自居的鄰居皮哥制止堂叔的話,並發表高論。 「哥還沒吃飯!」面對這些無知又自以為是的濫調,亮節無心理會,轉身對二姐說著。 回到競選總部,早已燈火通明,圍了一大堆關心的鄰人,這時,堂嫂早已端出幾碗豬腳麵線:「快吃去霉運!真是佛祖保佑,平安回來了!」 「為什麼不能回來呢?這跟佛祖無關;而是檢察官沒有拘押我們的理由。」不悔冷冷應著。 「這沒什麼!不買票才叫人不解!」遠房堂哥壽財安慰道。 「什麼?………」亮節氣得回不出話來。對這個堂哥,他早就厭煩;尤其自那一天後。 那一天;就是二姐夫動員鄉親遍插競選旗幟那天早上,約八點多鐘吧,這個平時散漫的遠房堂哥竟已出現在總部,致平不禁稱讚: 「真是打虎親兄弟;還是自家人有用!」 卻沒想到待分配妥當後,壽財竟對致平悄悄說:「什麼時候發錢?我大約有二十票!」 「你在說什麼?買票?我最恨買票;不然我出來選幹嗎?」亮節在旁聽到後不禁大罵! 「你叫什麼?自家人何必裝?」沒想到壽財竟還搞不懂亮節意思。 「亮節;你閉嘴!你這種個性選什麼呢?別忘了你現是有求於人,怎動不動就動氣呢?壽財,自己人才說實話;我們真的不買票;也沒錢買。」致平制止亮節後委婉對壽財解釋道。 「那拿什麼選呢?那今天這工作………」壽財聽了之後,半晌,囁囁問道。 「喏,這八仟元你先拿著,算這幾天工錢!」停了一會,致平從口袋掏出所有現鈔給壽財。 「什麼?八仟元?………」 自此以後,亮節就根本懶得理這群貪婪的鄉親,更希望檢察長早日查獲那些賄選者。 這時,二姐早已張羅好二大餐桌,吆喝大家: 「大家先吃飯再說。」又不捨地轉頭對亮節夫婦說道: 「亮節、不悔,你們也再吃一點!」 「清白已毀;選之何用?」亮節默默地冒出這句話,吵嚷的總部戛然靜寂下來。 「今天被調查的不止是我們而已,童家也被查了,且檢察官已聲請拘押了;什麼清白不清白!只是我們運氣較差而已;早就應該買了,只是技術上當初為什麼不來找我研究呢……」大夥聞聲回望門口,原來是亮節遠房堂兄坤土,這位素以鑽營見稱,眾人口中的的「大官虎」,此時正慢條斯理地走進來。 「拍!」亮節聽了這句話,筷子往桌上一拍,起身走人,留下一堆莫名、茫然的鄰居、家人。陰霾的天氣竟下起雨來,且越下越大。 × × × 亮節回神過來,拿出自撰的答辯書看著: 被訴涉嫌違反選罷法案,依法提出答辯狀事。 ……經詳閱訴狀,既未見公訴人就「意思表示」提出証據,復以類和擬制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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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公業,誰敢亂開?
安土重遷,慎終追遠,緬懷祖德,光耀門楣。金門的先人如是,金門的子孫如何? 守著故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生為著一畝薄田含辛茹苦養活一家大小,如是鄉人今安在?老人呀!您的一生就只活在上祭祖靈,奉養親老,下拉子女,成龍成鳳。您呢?捨不得吃,捨不得穿,為了家業,只盼今生能把祖先留下的那一哇田地再生出一股田埂,這就對得起祖先,也為子女留下恆產,如此心願,幾希能否? 遠渡重洋,一根扁擔,日夜挑伕,省吃儉用,夢想的就是能快點多存錢,好早日匯寄浯鄉安家小砌大厝。君見否?浯島番仔樓四處聳立,雙落大厝櫛比鱗次,何其辛勞,何其艱困!這都是出外遊子胼手胝足,一滴汗一滴淚,做牛做馬換來的。或許有幸者發了洋財成富豪,或許無幸者肩挑扁擔還在跑碼頭,但是心?鄉情無盡日,落葉歸根無盡時。白了頭,難回頭,家鄉炊煙裊裊在天頭,阿娘的甘薯糜又熱三回,憨子你何時家門回? 家產有多少?家業有多大?雙親有多老?子孫有多孝?年復年地一去不返,代傳代地連綿不絕。家安否?鄉安否?人子思親否?家門光彩否?鄉里發達否?眾親知否?公僕知否? 金門的祖產是什麼?金門的價值是什麼?金門的榮耀是什麼?金門的願景是什麼? ●祖產:小島一座,孤懸海上,紅土一片,養活萬千。 ●價值:吃苦耐勞,儉樸克難,烽火連天,死裡求生。 ●榮耀:知書達禮,海濱鄒魯,進士博士,古今出眾。 ●願景:海上公園,鳥語花香,人間樂土,世外桃源。 而今,祖產剩多少?價值剩多少?榮耀剩多少?願景剩多少?而後,祖產那裡找?價值那裡找?榮耀那裡找?願景那裡找? 君見否?現在的金門是個什麼樣的面貌?解嚴了,開放了,自由了,民主了,也亂了。祖產土地任其荒廢,老人耕不動,少年不想耕;優良價值不懂保存,奢侈浪費多,簡約勤儉少;榮耀傳統棄之不顧,耍大牌,叱責人,新的特權時有耳聞;願景更是置若罔聞,發展觀光,重大建設付之闕如。天見可憐,鄉親望治問天嘆,何年榮景再現?何時甘霖再見? 福地要福人居,不能讓一小撮惡人壞了金門的好風水,賠了金門的好名聲,不論是長居金門的子民或是移居他鄉的鄉親,一言一行都是代表金門的門面。常言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金門長期給人的良好印象就是純樸、認真、誠信,如果因為一時的忘情而四處為非作歹,被罵的是「金門人」,丟臉的也是「金門人」,如此,尚不知悔改,如何對得起金門守分的鄉親。誰壞了金門?誰都知道,誰也都自知,如果不知,就是不智,千夫皆可直指。 爸公業,是幾代累積下來的資產,守成都不易了,怎堪胡亂揮霍?金門的公共財全屬金門人所有,不論是私領域或公領域,不論是平民百姓凡夫走卒或高官民代公營員工,對金門的爸公業,無形的榮譽和有形的金錢,一點都不能亂來,看誰敢亂開爸公業,誰就是金門的敗家子,誰就要被人唾棄,罵名也就永遠跟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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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五四、六四到大國崛起
大陸於2006年11月13-24日在中央電視台播出十二集的「大國崛起」,以歷史的眼光與全球視野介紹近五百年來,曾經在世界舞台上領導群倫與興替的九個強國,從十五世紀海洋時代的葡萄牙到現在依然是老大的美國。中共此番播出該影集,將配合今年八月主辦的奧運,掀起「百年孤寂、民族復興」的大纛,並在有無意與有意間問鼎這一個世界新局。 個人在觀賞「大國崛起」中,猛然憶起二十年前的六四天安門前夕,也是由中共中央電視台製作六集電視紀錄片的「河殤」。在1988年6月16日首播;總撰稿人之一為北大哲學教授的蘇曉康,該片播出後在中國社會引起了很大轟動,後被認為是六四天安門運動的思想前導。 「河殤」分為六集,分別為:《尋夢》、《命運》、《靈光》、《新紀元》、《憂患》和《蔚藍色》。該片由對中華傳統的黃土文明進行反思和批判入手,逐步引入對西方蔚藍色文明的介紹,對包括「長城」和「龍」在內的許多長期被中國人引以為榮的事物進行了無情剖析和嘲諷,同時表達了對西方民主文明的嚮往。中國大陸主流媒體在批判趙紫陽的同時,對《河殤》也進行了抨擊,該片被認為是宣傳資本主義與虛無主義思想的典型,自此陷入禁播狀態。 「河殤」(黃河夭折,代表中國沒有未來之意)在表現的手法上,揚棄流水式的八股手法,以史詩般的感性訴求,透過流暢雋永的文筆,娓娓道出深藏每一個中國人百年的民族孤寂與無奈,「河殤」的文學描述比黃河九曲的畫面,更令人長嘆;迫使當時的知識分子重新反省五四時代的議題:「中國要富強」。當時年輕的包遵信先生認為,在文化上作為深層的超穩定的儒家文化唯有全盤打破,才能重建其《蔚藍色》的新紀元。北大金觀濤先生認為:馬列主義儒家化所指導的思想,永遠開不出民主制度。在經濟上由於小農經濟與人口素質的矛盾下,已注定中國人貧窮的宿命。 「河殤」在簡略的二分法下,清楚有力地刻畫近代中國的傷痕,然而它所批判的廣度與深度不會超過「五四」;但是在短短二十餘年間,六四時代的知識分子,隨箸中共改革開放的大躍進,已然揚棄那一份無力與失落感,取而代之的是「大國崛起」的氣勢與魄力。端看在奧運前大破大立的建設,似乎已是準「大國」了;但如果捨棄表象,單從今年初春的一場大雪,帶來了一大堆邁向大國前的問題:交通、電力、水利、都市化、環保、衛生與秩序、禮貌等等,無一不待克服。畢竟,能晉身入列「大國」者,不光光是表象的「器物建設」,還有「制度建設」與「思想建設」。 從近代史滿清的「自強運動」是「器物改革」,只要有錢、有決心,可以向歐美強國整廠輸入,事物雖雜而不難。「百日維新(戊戌政變)」與國父革命建國是屬於「制度改革」,一成功、一失敗,在於民心向背而已。中共想要晉身大國之列,民主制度是一項無法逃避的課題,中共對待民主可以慢、穩;但不能無,更不能像六四天安門時的打壓。五四是「思想改革」,五四時代的改革人與物,其功過留待史家評論。但其探討之德先生與賽先生議題,已是應然與實然問題,不是假設議題。 時至今日,德先生與賽先生已是人類共同的產業,從近五百年「大國崛起」的九大國家,在在說明:走向蔚藍色的海洋、工業化、現代化已是無可避免的富強之道。隨之而來的民主制度,也是如影隨形般地大步踏來,當經濟窗口開到一定程度,民主機制不得不隨之擴張。否則,先前的富裕之路將同時帶來反作用力,不依民主機制運作,其結果往往成為泡影;人民經濟上的慾望一開,政治上的權力也自然成形。中共已無法走回頭那個虛無、乾淨、少數集權的共產思想了。 所幸,中共已經全面重整孔廟、重整中國文化,或許回歸中國文化可以化解集權制度上的一些迷失,聲稱作為孫中山思想的追隨者的中共,在認同中國文化、期待進一步揚棄馬列思想,民主制度或可逐步建立,如是,才有機會問鼎下一個領袖群倫的大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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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幻寫實
魔幻寫實(Magic Rearlism)是文學藝術上一種表現類型(genre),在一個寫實的環境中出現了魔幻的元素。文學上,這一術語最早被烏斯拉皮耶崔(V.A.Uslar-Pietri)用來形容拉丁美洲某些文學作品。一九四九年,古巴作家卡本蒂耶(Alejo Carpentier)在他的小說《世界的王國》(The World of Kingdom)序言中也以類似的術語marvelous reality來說明小說中自然背景中的魔幻色彩。上世紀六十年代以後,拉丁美洲開始出現大量魔幻寫實的文學,諾貝爾獎得主亞斯圖理亞斯(Miguel Angel Asturias)以魔幻寫實來定義自己小說的風格,著名的魔幻寫實作家尚包括寫有〈歧路花園〉(The Garden of Forking Paths)的阿根廷作家博赫斯(Jorge Luis Borges),寫有《錫鼓》(Tin Drum)的德國作家葛拉斯(Gunter Grass),寫有《午夜的孩子》的魯西迪(Salman Rushdie,曾因《魔鬼詩篇》一書被回教國家下令追殺),拉美作家寫有《百年孤寂》(One Hundred Years of Solitude)的馬奎斯(Gabriel Garcia Marquez),以及寫有《香水》(Perfume)的德國作家徐四金(Patrick Suskind)。 魔幻寫實的小說通常結合了外在環境的現實與人物內在心理的現實,內在現實充滿了人物的思緒、情感、夢幻、想像等諸多元素,外在現實中的文化、歷史、地理、地方傳統等因素則是作者最關心的。在魔幻寫實作家看來,二十世紀國際社會間盈溢著矛盾與衝突,歷史滿是血腥戰爭,作家試圖返視歷史來療傷止痛或認同身份,魔幻寫實作品最能再現人類這一實境。 一般而言,魔幻寫實小說有諸多異於傳統小說之特色,在作家、小說、讀者的關係上,這類小說作家賦予讀者去解碼(decode)小說的責任,因為小說經常有如謎一般難解,之所以如此,是小說中常有家族歷史、多重現實、自然或人為災難、鬼魂世界等主題,而作家更喜歡將神話、傳說、民間習俗、占星術、宗教信仰等地方傳統寫入故事中;在文體上,魔幻寫實作品每出之以後結構主義的風格,像非正統的拼字、斷句、超現實的描述等,在修辭上則喜用獨創的象徵、比喻、誇張、矛盾修辭法、反諷等,當然,最典型的特色就是難以理喻的魔幻了,如巧合、天啟、神諭、預言、凶兆等等。小說人物也往往是怪異而象徵性的,情節大多非直線發展,而是如謎宮一般螺旋、交叉、混亂、失序的多重情節,小說的時空背景則往來於古今、中外,但往往有一神秘地方,如《百年孤寂》中的馬康多(Macondo)即是。如此一來,小說當然是撲朔迷離般的難解,讀者解碼的閱讀責任可不輕鬆。 我初讀《百年孤寂》,實在不能了解這部名著的妙處,後來硬啃了許多評論,才稍為解惑。魔幻寫實盛行於拉丁美洲,有其歷史背景,拉美長期被西方帝國主義殖民,獨立後大多為軍閥執政的高壓統治,人民長期受到精神及肉體上的迫害,又不能發抒內心的傷痛,因此藉著魔幻來描寫被扭曲的現實與歷史等。《百年孤寂》的難讀,實在不能想像它和浪漫而近於言情的《愛在瘟疫蔓延時》(Love in the Time of Cholera)竟是同一作者。 八十年代,魔幻寫實也影響了華文作家,張大春的〈將軍碑〉,莫言的《食草家族》、《豐乳肥臀》都是代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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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口號喊出的鄉愁
金門,充滿口號。下飛機,進鄉野,在多數廢棄的碉堡、圍牆等,仍能看得見「反共復國」、「莊敬自強、處變不驚」等標語。在這個充滿口號的地方,我長大、我認識。我甚少懷疑這世界有什麼不對。每天早晨,屋後的木麻黃棲滿麻雀煩躁的啼叫,鬧烘烘的,幾乎要比砲彈吵。我醒來,經常精神洋溢,覺得自己很是快樂。陽光從屋後的山坡上慢慢出發,露水重,庭院牆上的青苔彷彿帶著點憂鬱、帶著點心事,直到日正當中,露水蒸發,這時的青苔便青翠一如寶石,爽朗多光。 金門口號多,連廚房也有。廚房牆上,刻有灶君的名號,一旁也刻著國民生活守則之類的文字。還沒讀書習字之前,我是讀不懂它們,讀懂它們之後,也不覺得那有什麼不對。守則跟灶君都被煙燻得老黑,我一直以為這是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留在廚房牆上了;像習俗一樣留置家中。 媽媽常跟我說灶君的傳說,不外是有人浪費糧食,被灶君發現,上稟天庭,終於惹來雷神雷殛。這些老掉牙的勸善故事對當時的我卻充滿吸引人,媽在我央求下說了一次又一次,卻未對牆上守則跟遍佈金門各地的口號有任何說明。 長大後才知道金門是戰地,是抵禦中共威脅的前線。不是每一個地方都像金門一樣充滿砲彈、碉堡跟戰車的。在前線的教育必定不同後方吧,我還記得學校走廊裡貼滿許多民族英雄的照片,像史可法、文天祥,他們的共同特色是為國盡忠,慷慨赴義。 我常把那股精神放在心裡,在我寫過以「志願」為題的作文中,都希望投筆從戎,上戰場、殺敵人。很難相信年紀那麼小,卻常存報效國家之念,竟把性命交給國家了。後來,爸媽帶領我們搬抵台灣,弟弟還真因為這個從軍報國夢去讀了好一陣子陸軍士校。弟弟最終還是離開士校,規規矩矩讀國中、升學,我不知道弟弟是否還記得投身軍校的心情,我卻記得弟弟回來那天,我的從軍報國夢也跟著醒了。 飽受砲火威脅的過往對許多人來說竟是著濃濃鄉愁。曾有人特別拍攝金門、馬祖等地口號,呼籲留下這些地下防禦工程,塑造地方特色。我回鄉,不只一次站在廢棄的碉堡前,想像營區當年的模樣。我小時候,常到屋後的高砲營區,看士兵操演砲彈;也到觀測所,看軍官利用望遠鏡偵測海面。為做阿兵哥生意,村莊裡設有不少撞球室、涼飲店,如今,隨著駐軍裁撤,撞球室也一一塌倒,成為廢墟,在風中長歎。 金門人口外流嚴重,無人居住的房屋不是倒了,就是爬滿九重葛。常走的小路也因為走動的人少,復遭野草吞嚥。路雖然不在了,童年卻還在裡頭,但無論如何,我卻再也進不了了。 孩子不足兩歲時,就曾帶他返鄉。我想透過孩子,「看見」自己當年奔跑的模樣、遊戲的樣子。孩子輪廓像我,但他的確不是我,看著他一個人走在空闊得有些荒涼的村落,踽踽獨行,居然充滿寂寞。 我看著兩歲的幼童行走的樣子,忽然發現到這姿態,是人生的一大現實,孩子只能是他,我也只能是我。孩子四歲多時,再度跟我返鄉參加金門詩酒節活動。我們參觀酒廠、陶瓷廠,去了小金門、太武山等,我趁機溜出團體活動,帶孩子回到我的出生地昔果山。 昔果山小,目前僅餘十來戶,但這小小空間,卻因為時間因素而無限擴大了。許多田地廢耕,不能烤蕃薯;樹木長高,蟬也躲得高,蟬難捉得很。我騎機車,帶孩子到我就讀的垵湖國小,才知道后湖村蓋了條通海的大馬路(也就從這一次開始,每回回鄉,便順應孩子要求,從后湖入海)。孩子一看見沙灘就興奮,拎著鐵桶,到處跑。 我說,別拿鐵桶走,那是用來裝蛤仔的。 挖蛤仔是以前農家的外快,常趁著潮退來挖。以前覺得苦,現在則像嘉年華一樣,許多歸鄉的人都來海邊,在烈日當空的海邊回味以前的苦日子。只是,同樣的海邊、沙灘、同樣的蛤仔,滋味卻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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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法教學相長
校長退休,突然多出許多時間,已沒有人再搶著用我的時間,清閑了。讀書報、聽音樂、練書法,變成是我的日常功課,也是工作。這才真正體會到寫書法,確是有穩定情緒,安住身心的效果,是修身養性,鍛鍊意志,集中精神的好方法。這種中國獨特的書法藝術,的確值得發揚光大,我們不一定要成為書法學家,至少練習學書法,可以使自己快樂,有充實之感。既可以追求寫書法的美感享受,學習書法也成為我一種生活的休閑活動,能保有一份清靜心,自覺有利生活愉悅,健康長壽延年。 金門監獄前教誨師楊駿業來電說,監獄將開辦「書法班」、「讀書班」,有人推薦請楊校長來協助。我回答:「我樂意就近商請湖中教師來幫忙教」。楊教誨師急著說:「不必了,湖中教師已請過他們,都說教學忙,就是要聘請楊校長來擔任教師呀」!要請我教學?當時我對教書法、帶讀書會,我並沒有太多實際的經驗,在學校我是看過很多教師指導學生學書法。但我想在監獄指導受刑人學書法,教學目標:認知、情意、技能應有所偏重。教學生的目標,應偏重於技能、認知重於情意;而教受刑人應是情意、認知重於技能。因此我就把平時練學《張猛龍碑》係採用九格紙編輯大字書寫的方式,準備跟他們相互切磋。 學校教師指導學生學書法,大都用《九成宮碑》,他的造形,是縱長形,相當整齊美觀,但是我沒耐性練這種中規中矩的字,想必受刑人應如是。而張猛龍碑,是石刻正楷,深具有角度,造成各種方形,很壯觀,字型不作傳統的配列,完全可以自由豪放的筆法變化,我喜歡練學。我按其編排次序:橫畫、縱畫、點、左右撇、捺、轉折、字形變化、左廣、右狹等各種原理教學,除影印碑帖每字的寫法、碑字供臨摹,自己也書寫一份現場示範指導。經過學習一段時間,監獄規定「讀書班」要讀法務部印發的《了凡四訓白話譯註》一書,陳定南前部長序的題目:<修身養性兼可習文的一本好書>。《了凡四訓》本是文言文,是明朝進士袁了凡訓子家書,談因果報應,改過積善,立命之學的經驗,確是一本好書,佛教界把它當經書流傳誦讀。而書法課也指定配合寫《了凡四訓》的課文,我只好把寫大楷改為練小楷,因《了凡四訓》課本是印刷字,如照書寫,沒有練字的功能,我就把從書法家洪明燦處,影印珍藏練習的張即之所寫《金剛經》的行楷字帖,影印要求同學先臨摹九宮格一張,再臨摹我寫的《了凡四訓》一張。這時候已有一位施姓受刑人對《張猛龍碑》投下了很多心力,一天大概練寫十小時。他向我說,他練《張猛龍碑》上百遍以上,欲罷不能,並且把基本點畫的寫法,研究得很透徹,當場寫給我指正,讓我自嘆不如,何談指正?真有「青出於藍,更勝於藍」的喜悅。他請求想自練張氏的其他作品,我又從書法家唐敏達處,影印了另一本完整的《張猛龍碑》送他練寫。結果他集張猛龍的字體,寫了大字作品,參加九十四年第八、九屆全國寫經書法比賽,連續榮獲二屆的優等獎,第八屆本班另獲優選獎四名、佳作獎四名、入選獎七名,成績可觀。筆者也沾光獲頒指導獎嘉許。金門監獄收容人數不超過百人,參加全國受刑人各種書法比賽,得獎人數高達五十七人次。最好的名次是一位蕭姓受刑人,榮獲九十四年第一屆「獅子盃」全國監所書法比賽第四名,九十六年第四屆「獅子盃」全國矯正機關藝術展優選獎。他練寫《金剛經》用功的程度較施姓有過之而無不及,毅力、耐力,發憤苦練,令我嘆為觀止。他寫過一篇學書心得摘錄分享:「五十多歲的人,才開始接觸書法,總覺得會不會太老了?耳不聰,目不明,加上手不靈,拿筆都拿不穩,如何能寫好字?楊老師說:『字無百日功,只要下決心練,必能寫出一手好字。』楊老師非但在課堂上教執筆、筆法,還額外拿他的『私房』書法理論書籍借給我閱讀,從諸多書籍中知道了學書法的種種好處,為此便與書法結下不解之緣」。蕭同學臨摹張即之字帖《金剛經》一年,寫了全開五十張作品,寫壞了不算,練過近百遍的《金剛經》,練寫了五十萬張即之所寫的字。他說:「《金剛經》五千一百四十三字,要以微書方式,寫在一張全開宣紙上,每個字不得超過一公分見方,在舍房沒有書桌,只在一個小木板上寫,還必需一氣呵成,曾寫了六張才有一張完整的作品。從學書學到人的潛力是多麼無限,只要有心,天下沒有不可能完成的事。」在一個小木板上,要把五千多個的小字寫在全開的宣紙上,你想難度有多高?而且寫了五十張完美的作品,要寫多久啊?真是太令人佩服讚嘆啊!現在「書法班」還有一位李姓受刑人,醉心用隸、楷抄寫了很多《心經》,如能再用心投入練帖,將來也必有亮麗的成績,他曾榮獲九十四年第八屆全國抄經書法比賽、九十四年第四屆、九十七年第五屆全國「靜心盃」小楷抄經比賽三個優選獎,佳作獎無數,可見他潛力無量無邊,假以時日,將有更優異成績展現。這三位同學的成就,絕不是我教出來,而是他們培養了興趣、發心甘心苦練苦學得來的,我只不過引進門稍加協助而已,可見任何學習的成就,全要靠個人的努力。 金門監獄很重視教化工作,佈置了一間木質地板很莊嚴的佛堂,我們就在佛菩薩前先禮佛後上課,大家在輕聲悠揚的佛號下練字,雜念妄想沉澱了,書法即修行,戰勝自己的習氣,指揮自己的手腦,就是修行。監獄為了輔助教學,有伴唱機、電視、放影機,我在上《了凡四訓》「讀書班」,就曾借重淨空法師的錄音帶幫助教學;也要他們自行看《了凡四訓》DVD光碟,幫助他們快速了解此書內容。「書法班」也藉用臺灣知名書法家薛平南的電視書法課教學《書法創作與欣賞》DVD光碟、播放讓同學學習。所以他們都學得很有興趣。他們除了對外參加比賽,福建省更生保護會董事長林玲玉檢察長在策劃「點燃願景之燈」系列活動,每個年節也會舉辦書法、寫春聯監內比賽,獎品更大、更多,也讓他們很喜歡參與。近來大家所寫的《金剛經》、《心經》等作品愈來愈多。金門監獄典獄長王文、教誨師吳家驊(金門優秀青年),刻正準備開個裱褙班,聘請裱褙師來監施教,讓同學們可自行學習裱褙,將來出獄也可有一技之長。自行裱褙的作品,或裱框或卷軸,就可在走廊展示義賣。九十三年前典獄長邱西彥,曾邀我在監獄開書法個展,三十六件作品,就是佈置在各走廊懸掛展覽,效果很好,在處處管制的監獄來說,在走廊比在室內展,更方便讓更多人順道參觀。 監獄受刑人學書法明顯的效果,可以滿足其成功感,與建立其自信心;也能化頹唐為振奮,轉暴戾為祥和,創造人格的真善與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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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師進修為哪樁?
教育是神聖的事業,教師培育人才,領受學生的敬愛,是讓人稱羨的,但今日的教師亦有其心酸與無奈,每一位教師莫不與家長一樣,期望學生成龍成鳳,但無奈的是,教學現場常有「力有未逮」的苦嘆,這其中的原因是諸多面向的,也許是學生的基礎不好,也許是學生沒有良好的學習習慣與方法,也許是在這聲光充斥的環境,孩子易受外界干擾,但不管如何,天下沒有不可教的孩子,身為老師莫不苦心竭慮,要提高學生的學習成就,厚植學生發展的根基,這是難以推諉的職責,也因此他們必須時時思考如何增進「武功」。 國立台北教育大學嘉惠離島金門教育,特於95學年度起在地區開設國教系教育行政碩士學位在職專班,招收本縣現職教師與行政人員,目前已有兩屆研究生39名。 這是金門教育史上,開啟在地進修的教育專業研究所(同時嘉義大學亦在金門設立碩士專班,招收學生20名。),對於在離島從事教育工作的同仁,有許多便利性,既能節省金錢與時間無謂的消費,又能獲取新知,提升教學與行政的能力,相信這些進修的研究生,除了本於終身學習的理念,冀望提升自己的專業知識,企圖善盡職責一定優於學位的獲得,也相信這對金門教育事業的發展,是一股活水泉源,對金門教育事業的裨益是可期待的。 96學年度金門縣國中小教師編制員額共有626人,目前在北教大的進修在職碩士專班共有39人,其中幼稚園教師有4人,在國小任職者有26人,在國中任職有8人,在高中任職有1人,這些數據有趣的反映出各個學程在職教師進修的意願、應考能力、職別屬性、年齡資歷等,根據數字,似乎小學教師進修意願高於國中教師,而國小非兼職的比兼職的居高,而國中兼職的教師反而比非兼職的教師高,這是一個有趣的現象。 在這講究專業的時代,教學理論與教學實務必須時時經歷反芻的過程,北教大在金門開辦教育研究所,適足以讓金門教師有進修的機會,而其所招收的研究生,歷經32個學分的修煉,相信對教育觀,必然更有深入的心得與收穫。 前不久在網路YouTube,有一則令人震撼的影片:「我們所面對的,將會是什麼樣的未來?」,藍底白字,加上聳動的音效,給我們教育工作者有很大的震撼,我摘錄片中部分文字分享:「3000本?這是美國一天出版的新書數量,根據估計《紐約時報》一週所包含的資訊量,比十八世紀一個人一生可能接觸到的資訊量還要多,根據估計,今年全世界會製造出1.5X1018byte的全新資訊,這大約比人類在過去五千年所製造出來的資訊還要多,新的科技知識大約每兩年就會成長一倍,對正要就讀大學的學生來說,他們前兩年所學的知識,在三年級就全部過時了,根據估計,這些資訊在2010年時,每72小時就會增加一倍」,是的,當「我們必須教導現在的學生,畢業後投入目前還不存在的工作,使用根本還沒發明的科技,解決我們從未想像過的問題。」,對老師來講,這些文字是多麼沉重的負擔,因此我們也只好勉力為之,這是這部影片給我無奈的決論。 身為行政工作者的我,推動政策必須與教育行政主管機關、學校、教師、學生、家長、社區之間作綿密互動,為求學校績效,又必須考量到「政策執行面」、「行政領導面」、「課程領導與學生表現」、「創新管理與資源運用」、「績效與教育行銷 」等等層面,因此只有不時鞭策自己,超越自我,日本趨勢大師大前研一在《你的唯一生存之道》一書所言:「專業階級,並不是先天的產物,而是靠後天實力取勝的新社會階級。這些人極力排除舊世紀的不合理和無效率,目的無非是在二十一世紀,增加一群能夠讓國家再突破的新人才。」,是的,這是身為教育工作者的我,不時進修,不敢希冀成為「專家」,但願能夠「專業」的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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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感謝您!
一頭人見人敬的銀髮,一雙剛動過白內障手術的眼睛,兩個不太聽使喚的膝蓋,在人間近八十個年頭了。那是我愈老愈親愛、愈老愈偉大的母親!世上的媽媽都是偉大的,對我言,我媽最是。 嫁到瓊林當蔡家媳婦,一生就是五男二女。誰知出嫁前是嬌寵的獨女大家閨秀,面貌身材出眾。從未做過家事,也從未下過廚,竟能拉拔七個子女長大,把家理得鄰里誇讚的模範!從一樣家事都不會做,到沒有一樣家事不會做,而且沒有一件不是做得完美無瑕的! 家事,是一望無際的汪洋,不知我媽是如何找到港岸的?家事,是一座座的高山,不知我媽是如何攀爬過的?父親和我們做子女的,看她忙不過來,偶會伸出不忍心的援手。當年在戰火烽連、物質匱乏的金門,三餐溫飽都不易,我媽竟能變出山珍海味,南菜北餚,而且,色香味俱全。原來,她在家事繁忙之餘,還能自己養雞養鴨養豬養羊,還能自己種菜種花種蔬種果!土壤貧瘠、天候欠佳的昔時金門,我媽竟然樣樣蔬菜都能種出欣欣向榮的豐碩成果。我想除了她除草、鬆土、施肥、澆水運用得宜,還有,可能老天憐憫吧,所謂人助天助吧!為了補充子女的營養,她還常常大清早,冒著金門刺骨的冬寒,到政府允許的海邊去採集海蚵。那一幕幕忍受冰霜之苦的情景,媽,我這輩子,怎能忘記,怎能報答! 在金門,拜拜最多,也最重視過年過節的禮俗,祭拜的佳肴美食,更不可少。雖說巧媳難炊無米飯,可是,說來神奇,我媽就是有辦法變出二、三十道的菜,菜色不輸大廚師辦桌。我媽廚藝,還不止於此。糕點、年糕、發糕、蘿蔔糕、饅頭、包子,樣樣在行,從磨米、 麵、攪拌、包餡,到烘烤、蒸煮,香噴四溢,讓童年的口水仍直奔流至今。 沒唸什麼書的我媽,是位大廚師外,更是位生活大師!跟許多金門女性一樣,我媽有一雙萬能的手!粗工細活,樣樣行。古時祖父在瓊林種田時,我媽也活躍農事,任一種作物,如高粱、花生、甘藷、小麥、玉米、各式蔬菜,從耕耘、播種、施肥、收成,她都學會,而且內行。閒暇,縫衣補褲,打毛線衣,更是巧手妙指。七位子女,身穿媽媽親手編織的毛衣,備感溫暖、幸福。有一件,陪我到美國留學,穿著母親的毛衣,在海外的雪地,除了倍加溫暖,就是一個個如何報得三春暉的遊子思念,在異國的寒冬飄揚、飄揚。那件毛衣,那幾年,成了扶我走過一段艱辛路程的媽媽! 我媽一生為子女忙碌,從未發過一字怨尤,在人生最困頓的時候,更從未輕言放棄,只有更堅強。做家事是她僅有的休閒;養育子女是她唯一的娛樂。母親的偉大就根源於無怨無悔的付出;母愛與母性是出乎天生自然的一種本能。母愛使生命有了寄託;母性使家人有了永恆的希望。想起母親,就想起溫暖與光明。母親,是月亮,不,不只,是太陽,愈老我愈感受到她的光芒與偉大。 金門生活困苦,醫療短缺,生兒養女艱困,上一代常有子女幼小即生病夭折。我大伯僅生一女,因此,我大哥過繼給他們家,好傳宗接代。也因此,從小,我們兄弟姊妹跟我哥稱爸爸為叔叔、媽媽為嬸嬸。所以,這輩子,我們有親爸爸親媽媽,卻從未叫過他們一聲爸爸媽媽。在母親節前夕,最大的心願,就是叫生我、養我、育我、愛我的我媽一聲「媽!」,就是大聲喊出,讓全世界的人聽見:「媽!我--愛--您--!」 母親的髮是為煩憂子女而白,眼睛為照顧子女而退化,膝蓋也是努力為子女的茁壯而衰微!媽!您辛苦了!媽!感謝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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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度C
「布萊斯‧哈里曼站在第五大道和六十七街交叉口,抬頭望著白磚外牆的不知名高樓,這種大廈在上東城多的是。灰色星期二下午,哈里曼宿醉未退,眼球後方還在隱隱作痛,他的總編輯瑞茨為昨晚漏網新聞的事狠狠訓了他一頓。好,他沒像醫生一樣隨傳隨到,那又怎樣?他又沒領那麼多錢,幹嘛要半夜三點起來跑新聞?再說,以他當時醉的程度來看,他不適合去跑謀殺案,能找到回家的路就不錯了。」 ——《硫磺之火——超自然謎殺首部曲》(王欣欣譯,三采文化出版,二○○八年五月十五日) M‧J: 聽著! 這是個帶點恐懼、顫怖、奇情氛圍,又夾雜著悲傷的故事。文字長度可能會比平時多些;妳可以選擇跳過—在妳「不小心」讀了我引自《硫磺之火》的一段情節之後;私心上,我是希望妳繼續往下看的。 現在時間四月二十八日星期一凌晨三點。我正坐在我住家所在的這條街中途點—85度C,一家二十四小時不打烊咖啡館騎樓下可以抽菸的角落。仍如往常給妳預寫一則心情簡訊,留待妳晨起再發送。今天算待得久了。咖啡座的男男女女也嫌吵了些,多盯著液晶體螢幕看著洋基隊王建民與印地安人隊沙巴西亞在傑柯布球場的對決;剛剛,五局上洋基第七棒A‧卡布瑞拉轟出一支陽春全壘打,目前六局上戰績一比零,洋基暫時領先。我不是無聊到來咖啡屋看電視直播美國職棒賽事的。妳是知道的,半年來,我幾乎每晚都會走半公里路來這家85度C;為島鄉的報紙寫完專欄、社論,發完要聞、鄉訊之後到85度C叫一杯三十五元的咖啡、點一塊三十五元的維也納情海,讀報、看書,或者發呆、給妳簡訊,那是我每天花七十塊錢自己慰勞自己、放空自己的方式,也是一天喧嘩後最美好的時光。感謝85度C開到我家前面了,平民化消費卻貴族享受的咖啡,讓我找到一塊可以恣情憩息的空間。但是,四月十七日以後,來85度C的心情有些不同了,特別是今夜——我嘗試在這裡找靈感、寫稿,我的咖啡座上放了冊五月十五日才要上市、我的同鄉三采文化張總急切託快遞送來厚達六百一十五頁要我先睹為快的《硫磺之火—超自然謎殺首部曲》中譯本,黑色底、被焚燒過、一臉魅影的封面還打印著一行字「最離奇的密室殺人事件,嫌犯竟是死者召喚來的惡魔?」 張總開甚麼玩笑!幾天前我才從一具白色骷髏的「壓床」夢境中驚醒,竟收到這樣的書,又在張總午夜電話裡問我書收到沒?要我快到大樓管理室領取。星期天,那位曾在我〈一城風絮—送楊媽輝遠行〉文中出現對話的T‧U女子,大老遠開車來新莊,為我送來一筆萬元的稿費、一支錄音筆、一包牛肉乾。月薪二十萬的她接著當起「免費工讀生」幫我處理那台擱置多時未用的手提電腦,正為我把一年來數位相機拍攝的三千多張照片轉存至電腦時,T‧U一眼瞥見我書桌上的《硫磺之火》,我居然對她說,想看就帶走!卻見T‧U原本健康、甜美的臉蛋一陣白,連忙搖頭。不是故意的。真不好意思!趕緊把張總同時寄來、比較溫馨的《一茶匙的秘密》轉贈給她。從發現書到離去,T‧U未發一語。 M‧J,妳一定在怪我老愛東繞西轉的,〈85度C—一個傷心的故事〉,有點吊詭但究竟「傷心」甚麼?是在寫「傷心咖啡店之歌」? 上個星期四。又是我為島鄉報紙《鄉訊》版面發稿的日子。這天夜裡,回到家枯坐書桌前的我,苦苦下不了筆,寫不出一個字。我拿起手機給妳寫簡訊,「凌晨四點半。剛還到85度C喝杯咖啡提神構思專題內容」;下午五點多,妳大概發覺我未回覆妳白天傳出的訊息而來了封「你睡著了吧!你越來越像你〈花語樹音〉文中那位P‧R女子所形容的『外星人』啊!黑夜與白晝分不清的外星人!這樣,要怎麼跟地球人相處?難乎!」讀到妳這樣的趣味,終於激起「外星人」在趕稿途中停下片刻、按出幾個字「哪裡睡著了。我還在趕一篇很悲傷的專題稿………」,我是在暗示妳「暫勿打擾」,偏妳接連又來了幾則包括「………有伏碼哦!快告訴我」要我回應的簡訊,就在我決定關機前,妳又來了,「你正在寫一篇很悲傷的專題稿,我卻在這鬧妳!很生氣吧!哈——」、「哇ㄠ!可敬又可怕的蠍子!不吵妳了!祝你稿子送出後就不用悲傷!晚安!」 M‧J,我的「悲傷」被妳的「狂喜」打敗了。 入夜了。稿子斷斷續續發送回島鄉的報社。寫寫停停、一顆心還懸著,邊寫、邊急尋我「悲傷專題」中的「苦情姐妹花」小馨與小彤,也得找到我同鄉的「現代神捕」洪俊義。專題內容必須先通過他們的認可、包括姐妹花的清晰照片是否願意接受曝光;我並不怕俠骨柔情的「神捕」、我怕是姐妹花受到二度傷害——當她們的遭遇、照片完整見報時。但除了見過的那一面,我無法在截稿前找到小馨與小彤,或說我心裡並不想再去觸動她們的眼淚。我只能請「神捕」幫忙連繫、轉達。漫長的等待,近午夜,「神捕」終於回了一句「○K!」心中的一塊石頭落地,卻是報社一群人跟著受累、受苦的一夜。 「這是《鄉訊》開版以來最沈重的一次專題!也是耗費時間最長的一次發稿紀錄。」緊繃心情稍落定,我為〈鄉訊留言板〉寫下,關於四月十七日晚,發生在新莊市的「金門旅台葉婦」慘遭二十三刀封喉命案;悲劇的背後,留下三年內連遭喪父失母之痛、尚就學中的一對孤苦無依姐妹花等待救援的故事。 M‧J,發完稿,星期五的凌晨了,我又來到老地方。「凌晨三點。在85度C。昨發稿六千字到午夜。從沒這麼晚。真對不起報社一票因我而遲下班的人」,我給妳連寫了兩則簡訊,「明周末可入報社網站尋鄉訊悲傷專題〈小馨與小彤 人生路漫漫誰憐苦情姐妹花〉。我想發出喚起一些社會救援力量。」 妳不知、我也不想讓妳知道——就在我坐著給妳發心情訊息的85度C咖啡館正對不到五十公尺的巷口內的那棟大樓就是小馨與小彤的家,也正是她們摯愛母親亡命處。也是一個星期四的晚上,我如常在發完《鄉訊》後、來到85度C喝咖啡,那晚卻見到對面巷道湧現大批警察、媒體及圍觀議論的人。那已是悲劇發生三個多小時後的午夜了。我哪裡知道是一位同鄉女子魂斷他鄉;否則,我就衝進去採訪了,也可能因而會提早遇到兩位同鄉人——負責偵辦此案的新莊警分局偵查隊長洪俊義及聯合報駐新莊、泰山記者盧禮賓。是在命案發生後的第五天、林姓嫌犯逃亡落網的前一天,我才在細雨濛濛中走進新莊警分局採訪同鄉會前來慰問苦情姐妹花的行程;在偵查隊長室內,望著淚已流盡的小馨與小彤,俊義、禮賓、我,三位在這裡相逢的同鄉同學竟坐對無言。唉!我當即決定以關懷遺孤面向為這個悲慘事件進行專題報導。 「樹清:您的文筆相當好,新聞寫得相當感性,謝謝;下星期一晚上七點若有空在新莊市中原路大宅門餐廳一起用餐,金門的同學來台。俊義」,那個「悲傷專題」見報的星期六中午,為下一個專題、人在桃園採訪的我,接到六天內即逮獲凶嫌、再次破大案的「現代神捕」洪俊義發來一則感性的約會簡訊。許是閱報後的回響電話多到不得不立即辦一場同學會了。在新莊。 M‧J,星期一早上六點半了。《硫磺之火》還沒翻完。球賽早已落幕,一比零,洋基勝印地安人,王建民拿下第五十一場勝投。我還坐在85度C。〈85度C——一個傷心的故事〉寫作的時間比球賽時間還長:三小時又三十分鐘。我起身往小馨與小彤家的巷口望去,「新莊慈祐宮恭祝天上聖母誕辰祈安禮斗法會平安遶境恭行三獻禮」、「APPLE2○○3:早餐吃了沒!」一面橫掛在入巷口的紅色廟會布簾、一塊寫著溫暖問候語的招牌。母親節快到了。M‧J,妳在我「悲傷專題」書寫過程的「胡鬧」,我不生氣的,反而要謝謝妳的打氣:「祝你稿子送出後就不再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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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遊‧燕尾與馬背的燦爛時光
四月抒寫的題材,很多是倒回三月之前的生活,而更多意識流迴轉的軌道帶我漫遊到之前更遠的地方,有時在火熱的狀態回溯冰雪的記憶,有時在壓縮的緊張狀態中,以最稀薄的淡彩手繪一幅畫作,那依靠不斷疊色營造的迷離幻境,忍不住釋出水漾的質疑:到底我是忙碌、還是悠閒的在過日子? 當一本新詩集在我手中以最儉約的手工書定型時,雖然我已寫了一整冊完全金門背景的詩,但我覺得自己才寫了一個開頭,而屬於家鄉的詩抄題材,我可以一直寫到生命以終,依然認為它還是寫不完的,所以在為「燕尾與馬背的燦爛時光」詩集寫自序的時候,我又走向一條長長的海岸線,不去回溯記憶何處是起點和終點,而把自己看成一朵浪花,寧願無始無終的繼續湧動,繞著未知旋轉,順勢推展向前。 抒寫這一系列詩作時,我正在中南部四處移動,很多詩稿是在高鐵上振筆疾書的,在接駁車上我也是眼睛凝視著陌生的地圖,心裡流動著詩意的想像,而在旅館昏暗的燈光下,屬於家鄉的詩也一首一首探出頭來,它們陪伴我辛苦的走進大選前沸騰的階段式探索,這是一個非常奇特而美妙的經驗,我彷彿分裂成兩個絕然不同的個體,各自扮演理性與感性的角色,時而相容、時而互補,即使產生短暫的惶惑、摩擦、質疑,最後也因為緊張的倒數計時,每一個小我的片段都再度統一、連結成一片溫暖的陽光,投照在共同的一座島嶼的土地上。 三月底,交出自己催生的詩稿後,我便立即起頭寫出「三月行腳‧陽光燦爛」,之後,一系列的筆記便占據了我生活的大部分空間,而我也很快的完成另外三篇文稿,預計再繼續追蹤紀錄書寫的續篇,也一刻未曾停歇的加緊向前推展,但寫著寫著,我突然又覺得它們應該串聯成一個更巨大的篇章,在不同的版面上喚醒一些人,正視我們當前的處境,特別是跟不上國際、世界潮流的危機,這麼一想,這一系列的追蹤、紀錄,在回顧的瞬間突然又被另一波浪潮推向一個陌生之地,我只好特別加快腳步抒寫,有時又要特別放慢腳步,停下來思考一些新的問題,然後做最真誠的反映和自剖,因此生活也變得更加忙碌了。 另一個悠閒的我,自己跳入一片絢爛的色彩中,很快把畫桌上的每一個顏色都用遍,發現所擁有的顏料色系早已不夠用,只能攙紅、加綠、抹白,試圖再增加一點新意,然後我的幾幅30號畫布也很快完成了,又得再去補充更大的畫幅,滿足自己的創作慾。 為了完成這許多計畫,我只能遠離一般你來我往的俗務生活,只和相知的詩友互動,而一系列自抽象變體、返回純稚情懷的自畫像系列,詩友每次看了都忍不住發笑,而我則視它為必然的「自然創作發酵」,就像另一個正起頭在寫的長篇小說,我一直都叨叨唸唸的對詩友說:「真令人擔心啊,怎麼開頭越寫越像是家鄉的童年往事記事簿啊」……這又讓我忍不住回頭去看新完稿的詩集,也許在燕尾與馬背的燦爛時光裡,有一個純情的我隱藏其中,拒絕老去,拒絕離開一個熟悉的地方。 為什麼要一直畫自畫像系列呢?也許我自己迭變的人生,存在對許多經歷的抗拒,那多元的面相、表面豐富精采的故事背後,有另一個我一直跳出來抗議,至於抗議的內容是什麼?也只有畫中的我自己去挖掘、品嚐了。 七月,我的新詩集將要誕生,燕尾與馬背的燦爛時光不會停住在任何一個時間點上,它將帶領我一直漫遊,付出不同的代價,換得我可以擁有的一切,當我的生活與生命形式,得嚴謹、壓縮成一幅坦誠的畫作時,我知道我一點也不在意把自己的血擠成紅色顏料來塗抹,為了讓自己的世界更大,必然得有一些犧牲,這也是忙碌與悠閒,詩與畫可以並存的一個機會,也是燕尾與馬背上必須陽光燦爛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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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雪
三月,在溫哥華,雪,欲走還留。站在客廳的落地窗往外看,雪花像一枝沾滿白色顏料的畫筆,沿途揮灑,經過前院草坪,爬上櫻花樹,越過斜背式屋頂、煙囪,最後停佇在遠處的山頭;收起畫筆,一幅名為銀白世界的鉅作就這麼誕生了。 帶著剛出爐的詩作《三月雪》,賈福相翩翩出現在浮生小雨藝文沙龍,與會者二、三十人,多來自藝文界,因喜愛賈教授而聚集,主持人是溫哥華女畫家張麗娜。 把雪花比喻成白衫男子,熱吻著紅了臉的櫻花,《三月雪》裡有劍俠唐璜,有多情少女,看得出愛情在賈教授生命中的份量。接著他談到即將出版的《詩經國風英文白話新譯》,抱著替古人說話的大喜悅,他以六年的心血,讓「古老東方與現代西方二者在這冊譯作中相遇,手牽著手一同前進」。賈教授說:「我剛過七十七歲生日,在這種年齡,虛榮對我來說並不重要了,我是要對中國文化作點貢獻,把中國古典文學介紹給西方,介紹給中國的年輕朋友們。」此刻的他,除了詩人本色,更展現了學人使命。 賈教授拿起一條太太為他編織的項鍊,說人生好比這條項鍊,長長短短,總能串起一些寶石,寶石或暗淡或燦爛,「到了頭/摘下項鍊/放在床前/閉起眼/再見」(摘自賈福相詩作《項鍊》),瀟洒地似乎連愛因斯坦的那塊墓誌碑文─愛因斯坦曾到這裡走過一回─都嫌多餘。 「說一說我的人生吧!」賈教授開始談孔子的道:朝聞道,夕死可矣;談老子的道: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談叔孫豹的三不朽:立功、立德、立言;談張橫渠的立心、立命、繼絕學、開太平;談王國維三境界,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談蠶食桑吐絲,究竟是自縛還是釋放?談剝洋,剝去一圈圈組織後,中心是一個空,那麼空又是什麼?句句叩問人生、直指生命;其中,賈教授的智慧印證,自然隱身其間。 永遠以最真誠的方式彼此相照,賈教授自剖人生,眼神中盡是燃燒的熱情。他說世間最可怕的是戰爭,最醜陋的是歧視,在《七十六歲自剖》詩中他這樣寫著:「知識不平等,財富不平等/不平等有了戰爭/戰爭是罪犯/沒有英雄/生物多樣,人間不同/不同才好/不同就是大同」。好一個「不同就是大同」,若非以極境眼光來看待人間,看待故事,看待歷史,怎能懷抱如此的理解與溫情?我想起羅素說過:「三種單純然而極其強烈的激情支配我的一生--對愛情的渴望、對知識的追求,以及對人類苦難痛徹肺腑的憐憫」,似可與賈教授的人生相輝映。 「最令我高興的事都與風景有關」,賈教授興奮地述說曾經開車行經一座木橋,飛舞的黃葉紛紛落向車頂;還有一回泛舟,飛魚竟躍上了船板………。我突然明白賈教授的「道」了,原來他的「道」法自然!作為一位卓越的生物生態學者,早看盡大自然成住壞空的定律,他舉起桌上的空紙杯,說正因為它空了,才可以裝進更多不同的東西。原來,體悟了「無」的本體,才能「一點點悲情,一點點憐憫/一點點花樹,一點點白雲」(摘自詩作《七十六歲自剖》)。 猜想賈教授是否寧可化作庭前的花樹,努力綻放一季的美麗,卻也明白枯謝的真實存在。一如他對譯註詩經的自信:「此工程可說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嗎?」他想了一下回答:「應該也是」。他的自信,來自於「因為我已盡了全力」。花花世界似真如幻,快樂與悲傷常是並存的感動,他說這是一種神秘的感覺;神秘,是詩的靈感源頭。 「雪花溶了/淚水漣漣/櫻花謝了/飛舞片片/花非花了/花魂翩翩」,他又吟唱起另一首詩作《風起》。看來,三月的雪,傳遞的不僅是季節的消息,落在賈教授的筆下,竟成為一種生命的感通,饒富哲理與詩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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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山兵推」VS.「玉山兵推」
民進黨政府下台前,類似「把位子佔光、國庫搬光、債務借光」的戲碼頻頻上演,如今再添幾樁。為了「慶祝」馬英九當選,在三月廿八日中選會公告馬、蕭當選正、副總統當天,也就是政府進入法定看守期之日,行政院核定台船員工復薪百分之十四,亦即人事費突然暴增十七億元,以增加政府財政負擔作為「馬上賀禮」。再者,日前,參加一位老同事娶媳婚宴上,其中一位退伍後又轉任軍中聘雇人員的老戰友說,民進黨當年上台後不久,訂出一個行政命令,限縮領退休俸再任聘雇人員者之薪資額度,他每月少領近二千元,最近取消了這個命令,而且之前被扣掉的要追補回來,他估計,國庫又將失血數億元。姑不論前述二案本身的合理性及合法性如何,但是,這樣的行程,就像是個即將被掃地出門的敗家子,臨走前心不甘情不願地揮霍家產,其心態可鄙,行為可惡;下台的身影醜陋不堪至此,令人扼腕! 民進黨執政無能,遭人民唾棄狼狽下台,猶不思謙虛檢討,認真反省;落荒而逃之際,仍做出讓人大搖其頭的事,已到了完全不顧社會觀感的程度;所謂「死豬不怕滾水燙」,應該是很貼切的形容詞。再說,如果台灣是個民主成熟的國家,為什麼一個要交班的總統,會讓人質疑他是否會和平移轉政權?還要老美指三道四地要他知所節制;雖然,阿扁在各方關注下,藉媒體專訪中表示,五二○前絕對不會做出意外的舉措,但是,一個國家領導人的形象,落到要如此「掛保證」的地步,豈不是台灣民主的悲哀! 距離卸任總統職務還不到一個月,此際,阿扁應該好好回顧這八年執政的所作所為,檢討自己對這塊土地與人民的功過得失,靜下心來總結其執政經驗報告,把政權移交的工作辦妥當,才是正辦。但是,卻見已遭人民唾棄者,不再與民眾搏感情,反倒是頻頻到三軍部隊取暖。甚至臨去秋波,這個時候還煞有其事地搬演「玉山○八」兵棋推演。須知,這個兵推是要讓政府重要首長們進行國家危機處理的演練;既使這是例行性的國家大事,亦可將計畫展延,讓接手的新政府團隊來演練,更符合實際。難怪社會大眾質疑連連,都要交班了,有必要再做這「最後一推」嗎? 熟悉阿扁行事風格者都看得出來,他做任何事都有其盤算。巡視部隊當作畢業旅行;「玉山兵推」耀武揚威;只不過再一次地展現他「還是三軍統帥」的事實,「嘸你嘜按怎?」另者,媒體日前傳出,這次兵推的狀況設計,居然有一項是馬英九在五二○就職前被暗殺,總統須重選,致社會發生動亂,實施戒嚴,現任總統再掌權時間至少一年。當然,這些傳聞可能是子虛烏有,但是,假設是真有其事,馬英九當初如受邀參與推演,會是什麼景象?於今看來,馬、蕭當初拒絕參加這次兵推的決定,或許早已洞悉阿扁算計的明智之舉。 「玉山兵推」是以中共於2020年武力犯台為想定,顯示著阿扁獨性堅強的心態,缺乏務實面對兩岸可能和平發展的前瞻思維。這次兵推,從媒體報導所見,狀況設計膚淺,勞師動眾地以裝甲運兵車演練,這些在電視畫面上的動態演出,只能增加演練的戲劇效果,唬弄一般老百姓可以,在明眼人看來,是熱鬧有餘,實質效果不足,結論是:荒謬可笑,多此一推。 相對於「玉山兵推」,準總統馬英九應該採取一些因應作為。筆者預擬為「唐山兵推」,以「唐山」為名,在有別於「玉山」而已,不具任何政治意涵。這個兵推的主軸應著眼於馬英九如何「安全順利地接掌政權」;置重點於五二○前馬、蕭之人身安全;掌握已知的情資,並預擬各種危安狀況,如何採取高規格的維安措施,防範激進組織或個人的冒進行動;並且要小心易於接近身邊的人。同時,針對阿扁和平移轉政權的說法,應密切察其言、觀其行,防範在五二○前生變,確保安全順利地完成政權移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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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季
一會兒下雨,一會出太陽,在一陣急雨過後,煙霧散盡,瞬間太陽又悄悄露臉了,晴嵐霧靄,遠山如黛,這典型的春天氣候型態,有時候一天數變,令人不禁想起「春天後母臉」那句俗諺,真是恰如其份啊! 越到花季,越是春濃,竹仔湖的海芋園,一片一片的展開序幕,那大片的綠和清純的白,讓竹仔湖充滿了春天的詩情畫意,許多孩子們到了這裡,特別感到快樂,看他們追逐跑跳,那種接近大自然的輕鬆喜悅,是說不出的幸福感覺,也是不言可喻的親子溫馨。早年孩子還小的時候,每逢假日就帶著他們出遊,看遍了北台灣的花展和遊樂區,現在,孩子們都大了,各有各的休閒和忙碌,少了那份帶著孩子們外出的動力,我和先生也越來越少出遠門了,要不是去公園走走,要不就去附近爬爬山運動一下,舒展舒展筋骨,雖然如此,對於四季變化相當敏感的我,還是會嗅到不同的四季氣候變化,尤其是春天,這多霧多雲又百花齊放的季節,有太多的花卉可以欣賞,像最近正盛開的鳶尾花,好美的紫裡帶藍,而時近五月,又看到滿園的康乃馨,即將綻蕊飄芬,就知道母親的季節,已經不遠了,屬於母親的花朵,康乃馨、忘憂草陸續開放了,這時候,會特別的想母親,一晃眼,母親已經逝世九年。 前幾天才夢見了母親,她正在廚房裡忙著煮一鍋肉,福泰的臉上,掛著滿滿的笑容,依稀是昔日的情景,那時候,她還沒生病,常常台北金門兩地跑,後來腳痛加劇,卻突如其來的驗出肺癌末期,雖然瞞著她,但病痛加上化療,讓她一天比一天的消瘦和蒼老,短短半年的時間,原本的福態完全消失了,直到逝世前,母親還在期待著,下回出院時帶她去陽明山賞花。 母親一直是愛花的,我們這些孩子也是,家裡雖窮,但院子永遠滿庭芳草,四季不同的變化,總有不同的花草綻放,母親愛花成痴,總希望所有的花卉都能種到院子來,而我們也盡量的滿足她,每次回金門,手上總有一些花花草草帶回家去,而來到台北的時候,只要帶著她到處去賞花、買花,她就快樂得像個孩子,什麼病痛都忘記了。雖然如此,終究她還是離開了這個五彩繽紛的世界,不知道在母親的那個世界裡,是否也有四時花卉,在各種不同的季節裡適時的綻放呢? 花季裡,最美的應該算是嬌貴的花中之王——牡丹了,這幾天,杉林溪的牡丹盛開了,我們正預備在期中考後先辦一次國內畢業旅行,目的地就是杉林溪加溪頭二日遊,好期待,希望那時候牡丹花美麗的嬌韻猶存,畢竟至善園裡那些靠著冰塊才能維持一陣子的牡丹盆花,是遠遠比不上種在高山上的牡丹的,更何況,能夠抓住花季的尾巴來一趟春之旅,乘機洗滌洗滌塵封的心靈,那也算是今年花季裡的盛事吧! 花季,免不了總有些傷春的情結,而那些年少輕狂的思緒,隨著歲月的堆積,埋進了厚厚的塵泥,不同的年齡和不同的心境,在同樣芳草怒放的季節,卻有種不同的解讀和思維,青春年少的煩惱,就留給青春年少去擔待吧!終究,花季總會過去的,即使是繽紛的歡樂,即使是深沉的傷痛,終究會過去的,隨著時間、季節的轉換,花季過了,夏天就來臨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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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影
習慣在編輯過程裡,把已經出版的封面相片或圖檔統稱為「書影」,很優雅的稱號,不單是書的封面圖像而已,有了影子,把封面的印象都立體了起來。 總有些不捨遺忘或拋棄的事物,在一切都急遽變換的生活場景裡,被刻意的存留著。刻意存留,但其實也僅是順便就留著,並不曾額外花費心思或眼光去特別關懷。我不知道周遭人們是不是也有這樣的習慣;比如眼前,我每日面對著液晶螢幕埋首幹活,螢幕之後是雷射印表機,然後隔著一整排工作桌椅,再過去就是長久以來累積的一整片書牆。 那幾乎就是我的全部了,木頭書櫃和沿著牆面牢牢架構的書牆裡,維持著約莫近萬冊書籍,除了一部份屬於設計、藝術類的專業書籍之外,大多數藏書都是我長期以來賴以為生的封面設計作品。通常在替出版社設計完成封面之後,例行的會接獲出版社寄贈的一冊新書,那是除了稿酬之外另一份期盼的喜悅。 空間實在有限,每個月總要陸續增加十來冊新的書籍雜誌,我通常在較為閒適的空檔裡整理書櫃,一部份是隨意地翻閱書櫃裡新新舊舊的藏書,另外則仔細的挑選一些可以淘汰的書籍。說是淘汰,其實是適當的放逐這些書籍,仔細安排它們的未來出路。年輕時沒有節制地收購買書,只要是看上眼的,通常不太計較性質、書種賣力添購。是步入中年期後才明白:書,畢竟是需要被閱讀的,否則就失去成為一本書的意義,關於這一點,買書、收藏書的人都應該有此認知吧,想想那些埋首費心書寫的作家朋友們,一本還來不及被完整閱讀過就堆積櫥櫃裡的書,想來也真是夠懊惱的。 朋友裡,愛書的大有人在,所以並不須擔心割捨的書將會落腳何處,只要放出消息,一定有人熱切回應。一度,在得知公寓裡的鄰居們也表示喜愛閱讀,我還刻意選擇了一批批適合閱讀的書種,分贈鄰居。偶而從媒體上獲知偏遠地區需要贈書的消息,我樂意依著屬性,挑選整理出適當的書籍寄贈。我有時不免遐想著,這些脫離書櫃的書冊,數日後流落到某一處角落,將有人仔細地翻閱著,從書裡體受到文字與思想的無垠際限……。 二○○五年春天,幾經翻箱倒櫃,從我多年收藏的書冊裡,篩選、翻拍、掃描、回憶、撰寫、整編出版了第一本以書影為主題的專輯:「書的容顏」,圓了替自己出版一本書的夢想。說來可笑,在漫長二十餘年的設計工作期間,替出版社設計包裝過五千多冊書籍之後,才想到應該為曾經努力過的創作留下一些記錄,紀念作品的同時,也紀念消逝的青春與努力。既然已經有了記錄,我逐一過濾,把多年來收藏的許多書籍,分贈各方友人以及圖書館,鬆了一口氣,也紓解了儲藏室裡沈悶的壓力。 書櫃裡,一直被存留著的是一批一九八○年代前後的文學作品,時報、爾雅、林白、皇冠、業強……那是我刻意保留的區域,見證一段值得懷想的年代。沒有電腦的八○年代,憑著對設計的狂熱與執著,在摸索、探測、跌跌撞撞中想像、編造出意象的時代。那時經濟正起飛,文學、藝術、青春旗幟正昂揚。面對著東西方洶湧而來的文化狂潮,在簡陋的設計環境裡,人人都胸懷文藝大夢,無懼也無悔,只是勇猛的直闖前衝。 甫出江湖,僥倖的一頭栽入那時的報業龍頭媒體,說來真的是夠幸運,初涉職場就順利的擠進人人夢寐的報社,是我們那時期同夥的夢幻工作首選。儘管職場本身其實艱辛而繁雜,除了基本的技藝涵養,還得有足夠的耐力。報紙的編輯作業都在夜間,每日傍晚上班,工作持續到凌晨兩三點,我們自嘲是「夜間部」,永遠見不到陽光的一群夜貓族。 那時期我花了很多心力在插畫創作。除了在報社的上班時段,其餘時間,大多仔細的使用Rotring針筆逐筆刻劃精細的黑白線條插畫。西德產的Rotring-0.2針筆又細又精密,稍稍不慎就會堵塞筆頭,偏偏那時就是執著於細膩的亂線筆畫,幾乎就是以昂貴的針筆畫素描的心態在繪製插圖。至於為什麼那麼堅持,一直到現在還是沒有任何想法。那時報紙以及稍具規模的雜誌,一張黑白的插畫稿費是500元,剛好足以購買一枝進口的Rotring-0.2針筆,投資報酬率實在不像話,何況,因為耽溺於針筆線條的細膩,平均三張插畫就要消耗去一枝針筆,現在想來都還心疼。抽屜裡我仍存留著一堆殘廢的針筆和墨管。 後來,我替這些極度不合投資報酬率的黑白針筆插畫找到新的出路。在圖片來源匱乏的八○年代,封面設計幾乎是最美好的設計版圖了,除了優渥的設計稿酬,還可以大剌剌的留名封底,與出版社及作者共享盛名之愉悅。但是封面設計屬性畢竟特殊,介於文化與商品之間,卻又不純然具備創作的自主性,周旋在出版社、作者與市場之間。我把插畫作品運用到封面設計之上,解決了圖片來源的難題,有些畫作經過設計成為效果不錯的封面作品,這樣的設計一度成為我在設計上的慣性風格。 藏書久了,難免洩漏出年歲的久遠。泛黃的紙頁上,現在看來略嫌擁擠而粗糙的鉛排字體,很難討好閱讀人的眼光。但我們都驚艷過,當那書在那年代風光出版,並且一路就這麼久遠的被珍藏,儘管書櫥空間擁擠,卻從來不曾有過放逐的念頭。相較於現今百花綻放的出版包裝設計,有些簡單質樸的設計,反倒令人眷顧,彷彿沾染了些懷念的時代裡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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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雞鳴
記得第一次辱獲文學獎時,在座談會中,想起尼采「一切文學,余愛以血書者」這句話,不禁言道「文以載道是個人寫作之動力;道是什麼?真、善、美也!」多年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一以貫之;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多少晨昏朔晦,筆耕不輟的動力,確是來自於一股無名的感動;無法狀之的淑世悸動! 讀聖賢書所學何事!是「彼眾昏之日,固未嘗無獨醒之人」的自許?還是踵武「一行傳」中,那些守死善道,志行高潔的的風範?社會學家席爾思(Edward Shils)對此傲骨的認知是:在各種高級文化中,知識人都因為他們所追求的真理,而產生一種「自重」(self-esteem) 的感覺。的確,諸如柏拉圖、亞里斯多德等,都有過與子夏、子思、稷下先生等「王者師」的經驗。因此,他們在出入辭受之際特重分寸,「孟子」一書即是明證。就此而言,中西知識人「自重」的精神是有其心理依據的。 就因如此,所以身為知識人更要有力挽狂瀾的使命感;因此,余英時先生不僅在《知識人與中國文化的價值》中,對知識人振民育德的責任賦予以微言大義,早在他多年前鉅著《歷史與思想》中即疾言:所謂歷史潮流不可抗拒說,應轉化為「只是沒有去抗拒而已。」(The irresistible is often only that which is not resisted),因此中西傳統史學上的褒貶(Praise and blame)論,仍有它現代意義。 這原因我們也可藉羅素觀點來闡釋;羅素在「西方哲學史」自序中言:哲學家同時是「果」(effects),也是「因」(causes)。他是果,因為他的思想離不開他所處的政經環境;他是因,因為如果幸運的話,他的思想成為一般人的信仰,便可以塑造後來的政經環境。 此種因果論,遍見史冊:文藝復興,有賴於知識儈侶的傳道論述;法國大革命,何嘗不是受到盧梭、孟德斯鳩的影響;而康德、黑格爾的哲學,誰能否認對日耳曼民族的統一沒有影響?更別談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對世界之改變。就因如此,所以孔子雖有:「道之將行也,命也;道之將廢也,命也。」的知命論,但終究不能限制他的使命感;作《春秋》,倡微言大義。所以他被贊為「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人。可見孔子雖知命,卻不向命投降。進而言之,就因為因思想可以創造時代,所以人必須對歷史負責,尤其是任重道遠的「知識人」;這應是春秋筆法的思想所在。 「斯人有傳,學者有師,君子有所恃而不恐,小人有所畏而不為!」就此面向言,余先生是當之無愧的;不僅在他力折異端的無懼;重挫中共當局的擔當,更在於他對中國文化的價值之系統整理、提煉闡釋的風雨過程。多年來直道而行,始終如一,誠所謂讀聖賢書所學何事,余先生確是風範所在;風雨雞鳴,不正如此? 倡導見樹更應見林的人文思想,經濟史學家乃孚(John U Nef)認為,任何時代都需要少數具有原創能力的思想家,提出新的觀念來倡導學術,而這種新的觀念往往是來自新的問題,而新的問題,又往往需要有橫跨科系的思想與閱歷的浸詠功力。具有此種學養的人,方足完成顧亭林所謂:「啟多聞於來學。」此種渾厚的思想,對身負風化成習的知識人尤為重要。 五四當年的知識人,雖深烙著科學與民主的烙印,遺憾的是,這些啟蒙運動者,不但情緒性地反傳統,對西方的學術源流,也僅停留於浮光掠影的常識認知,更別談對西方思想的邃密省察;「常識」性的口號於焉取代了精確的「認識」。且以「科學」為例,中國人迄今仍未真正認識到西方為真理而真理,為知識而知識的精神。五四以來,中國所嚮往的西方科學,其中科學成分少而科技成分大,「形式主義謬誤」就是顯例;我們大致可以認定,其原因應與欠缺渾厚深遠的思想有關。 就此面向言,觀余先生之著作,其論述之深入;態度之嚴謹;觀照之精微,不僅讓我們清晰認知中國文化安身立命處,身體中西文化論辯的至道,更讓我們於春風拂面中,恍然而悟:所謂傳統「士」的繼承人;現代「知識人」的表率;乃孚(John U Nef)期待的思想家;乃至所謂「繼往世之絕學,開萬世之太平」之境界,不正是余先生?其系列著作誠足為有志氣的知識人選為讀本。 朱一新曾說:「考證需字字有來歷,議論不必如此,而仍須有根據。考證須學,議論須識,合之乃善。」觀余先生之書,率以此方法論述。優點誠如朱一新所說;但以余先生治學之深厚,筆觸之深邃,每一論點,往往涉及到中西文、史、哲各領域,卷帙之富,品目之繁,令人浩歎,再加以或許為了全面觀照之故,乃至在文字斷讀上,恐非一般初學讀者所能體領。對於品讀悟道之功能,終有難窺堂奧之難,雖說瑕不掩瑜,終是為憾,且提出以為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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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理法,是非不分?
親友故舊,左鄰右舍,婚喪喜慶,人情世故。同鄉會,宗親會,同學會,職業工會,社區發展協會,愛心志工會,XXX協會等等;只要有人群居住地,只要有人言發聲處,就會有人論是道非,就會阿伯阿婆到處走。人多嘴雜,口是心非,笑裡藏刀,虛情假意;鄉里鄰弄間如此生態,任誰難避免?敦親睦鄰,守望相助,里仁為美,與人為善,這都是促進社會和諧的原動力,也希望能把鄉里間的和樂氛圍保持下去。 有道「他鄉遇故知」是人生一大樂事,因為,離鄉背井單身在外打拼,舉目無親冷暖失措寒心,忽聞母語鄉音之熟悉親切,忽見同鄉照面而立之激動,脫口疾呼「老鄉呀,老鄉!」這就是同鄉的情感,往好處看是有人可相互關照,往壞處看可能會結黨營私。老鄉,不見得老,也不見得香。但是老鄉就是老鄉,在對外「謀取」共同利益時,老鄉自然就香了。尤其是小地方、小人口的鄉里,在茫茫人海他鄉中,能碰到一位同鄉,當真樂不可支。 有了老鄉的出現,就如同親友故舊,左鄰右舍的相聚,於是婚喪喜慶,人情世故就來了,利害關係也現身了,小圈圈就會慢慢地圍起來,有好康的要如何平均分配?或是誰吃大?誰吃小?總是要有人來仲裁分配,來喊大聲公,如此,「老大」於焉冒出,帶頭者便大條了。 鄉親應該要很親,鄉親也應該要很團結,但是不能因為是鄉親,就可因循茍且相互取暖而營私。常言誤導「情理法」是我們的行事態度,凡是遇到任何越軌不法之事,第一想到的就是有那一位鄉親可幫忙,是否有交情?交情夠不夠?深不深?可不可以找他幫忙。第二才想到這件事我是否有道理?站不站得住腳?第三才想到我或對方誰合法?如不合法,要怎麼辦?這些思維,就是走同鄉濫情之路,不會先考慮「法」的嚴正性,只會先想到「情」的關係性,如此,就會「是不是,非不非」,是非不分,黑白不清,違法亂紀而自食惡果。 金門鄉親在法治觀念上,大多欠缺現代工商社會的法律素養,小自各種車輛行駛的交通規則,大到雙方契約法條之?正,總是以「差不多先生」自居,如果對方要求嚴謹,反遭取笑小題大作,說你不相信他;酒後開車說沒問題,路很熟,一下子就到了。種種看似小違規偷機之事不斷,萬一被逮到要法辦或罰款時,才來大呼小叫,哭天嗆地的說執法者沒人性。 小地方真的就如此化外之民嗎?不是天天高呼要走入國際嗎?怎麼如此不懂「法理情」呢? 「情、理、法」雖然讓人表面有溫暖,但終了反而事理不清,價值錯亂。「法、理、情」雖然一開始讓人心生恐荒,但終了反而事理分明,價值撥正。金門如果想要向前走,金門的鄉親就要澈底反省改造舊有思維,並以全新的態度:「先講法、再論理、後訴情」來表現給世人看。尤其是地方首長,民代,公部門,各級學校,都要帶頭作用,以身作則,無偏無黨。不然金門永遠就是如此的金門,別夢想天上會掉下大餅來。 醒醒吧!濫情非情,老鄉不香,「情理法」不去,「法理情」不張,金門就爬不起,鄉親也就沒人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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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算命嗎?
孔德是一位哲學家兼社會學始祖,曾經對人類認識與解釋知識是先由神學,進而玄(哲)學,再進入以理性為主的科學。無人會不承認今日是科學時代,但是為何訴求非理性的各式宗教卻愈來愈興盛? 依內政部登記的各種宗教:佛、道、耶(天主、基督等)、回、一貫道等估計約一萬五千所;不合法的約十倍,無怪乎五步一間廟、十步一間堂。台灣一年各式宗教市場估計每年最少新台幣二十億以上商機,「三月瘋媽祖」大甲媽祖廟單三月添油錢至少二億以上(帶動週邊商機約三十億元)。 科學與宗教是否成二律背反的矛盾現象?以西方中世紀神學為例,世間一切榮耀歸於上帝。因為聖經說:上帝以七天時間造宇宙、自然、人類及萬物。但從理性時代來臨後,聖經的權威便一再受到挑戰:一是天文學的挑戰,哥白尼地動說破了聖經「地球是宇宙的中心」的權威,這是人與神的疏離。二是自然學的挑戰,來自達爾文的進化論,「人的祖先是猴子」打破了人是上帝依其肖像造出來的,這是人與自然的疏離。三是來自社會學的挑戰,依聖經說人應相親相愛,但馬克斯卻說你是有錢人,我是無產階級,我要鬥你,這是來自人與社會的疏離。四是來自心理學的挑戰,聖經說我是一個完整的自我,但佛洛依德卻說:自我(ego)是一個本我(動物性的我)與一個超我(神性的我)在無時無刻中鬥爭下呈現出來的,這是來自人與自我的疏離。五是來自物理學的挑戰,人呈現一堆質子、中子與電子,人的主體性不見了。 人在一連串的自然科學下疏離,呈現出以物化、量化來衡量人的價值,其結果必然是:「借問你一個月賺多少」、「你在哪兒高就」接著就是一連計量:位高權重或有錢的大爺或是地位卑下或貧窮人家,所呈現出來的態度大多是眼睛望上或往下,眼神是奉承或睥視。 人為了呈現出所謂價值感,只有在世俗的價值體系下鑽營;無奈人常在有限的條件下呈現出「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十之八九之人常問神占卜。 本人雖在大學院校面授易經與人生,但從不輕易為人卜卦算命,因為自從學生時代唸到大過上六爻時,爻詞「涉水、滅頂,凶,咎」,即感天命合該如此死得其所,雖死無罪。大過卦象本是外槨凶象,上六爻居全掛之上,陰居陽之上又下無應,凶險之極。爻詞「涉水、滅頂,凶」是合乎推理,但最後「咎」二字卻值探究,因滅頂而死違背易經生生之義,自是凶無疑;死應是大有罪,卻為何無罪?原因人身處時空變易而有不同身分,在某一時空中,所做所為是否合乎其身分?譬如一位士兵身處衝鋒陷陣當下之時空,其不死者幾希?死即死而,死得其所,如是雖死何憾?然而畢竟是死了,是凶不能是吉,故說「無罪」。 本人常勸學生與其去算命,不如常常反問自己在這種時空環境下「這樣做對嗎?該嗎?心裡安嗎?」如果答案是冷靜、理性而不是意氣的話,肯定的就去作,否定的就不能作。至於結果如何,那是天命,不能也不需回答,只能各安天命。如此,還需要算命嗎? 西方人看心理醫師,中國人不是沒有心病,縱有心理醫師也不願去看(看了不就表示自己是精神病人?)但卻樂意去廟裡抽籤算命,因此廟祝或解籤人或算命師,幾千年來一直扮演心理醫師的角色。一個人如果有什麼解不開的人、事、時、地、物,到廟裡抽籤解迷或找一位算命師吐口水,如果可以減輕一點心理壓力,未嘗不可。 其實自己的問題自己最清楚,只是不願意面對現實而已。透過一位算命師,玩些八卦、紫微斗數或是星象等遊戲(算命師一定要讓聽的人聽得頭頭是道,卻什麼也不知道,最後提示語才有效),有時算命師什麼都不做,只需聽你訴苦講話即可;最多奉勸或期勉幾句也可達到效果,因為它是一套心理治療與遊戲而已。 易理,只為聖王卜,不為世人卜;只為國家大事卜,不為私事卜。 為國家大事卜祭祀與打仗二事,卜人或史官所解也可以是軍師,故吉不一定吉,凶也不一定凶;端看卜人或史官的參謀智慧與對大局的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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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設小說
近年來,中外小說的寫作有越來越走向技術化的傾向,一九九六年,美國著名的《哈波》(Harper's)雜誌刊登了一篇佛蘭詹(Jonathan Franzen)的文章〈夢想的機遇:影像年代寫小說的理由〉(Perchance to Dream:In An Age of Images, A Reason to Write Novels),批評美國小說與社會、人性背道而馳,後現代小說當道。幾年前,張大春也在《聯合文學》發表文章,談論何以好看的小說越來越可遇不可求。
的確,在沒有電影、電視劇的年代,人們對故事的需求靠著閱讀小說來滿足,電影的聲光影像又有文字達不到的炫麗刺激,開啟人們視覺、聽覺上的無限可能,好看的小說,似乎已難與電影競爭,遑論那些學院式的嚴肅小說?小說如果有存在的理由,那是因為文字仍然有一種想像之美,《紅樓夢》中林黛玉、薛寶釵在每個讀者心中都有不同的想像,但拍成電影電視,不管誰來主演,都會和讀者的想像有所差距。小說也有影視做不到的描寫、敘述功能,尤其是敘述者在評論或作心理描寫時,影視語言(鏡頭)便不及文字能克竟其功。影音時代,小說仍有存在的空間,但不可否認,我們越來越難讀到像艾柯(Emberto Eco)《玫瑰的名字》(The Name of the Rose)、昆德拉(milam Kundera)《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The Unbearable Lightness of Being)、格林(Graham Greene)《愛情的盡頭》(The End of the Affair)、布朗(Dan Brown)《達文西密碼》(The Da Vinci Code)之類的好看小說,小說成為作家競技遊戲的結果,是使小說只成為學院中批評課程操作批評理論的文本。
後現代小說最典型的代表作是英國作家符敖思(John Fowles)《法國中尉的女人》(The French Lieutenant's Woman,1969),在書中,敘述者諧擬一百年前維多利亞小說的技巧,描寫一個叫莎拉(Sarah)的女子,在海邊等候她法國中尉的情人,村中人皆視她為法國中尉的情婦,惡名在外,也使男主角查爾斯不敢愛她。查爾斯最後發現,原來所謂中尉情婦只是障眼法,莎拉竟是處女之身。在小說接近尾聲的第五十五章開始,敘述者說他是活在二十世紀的人,就得寫出符合現代生活的小說,於是他拿出一個錢幣投擲,來決定小說的結尾,這部小說因此有了三個不同結局。因為在小說中,作者化身的敘述者具體與他的讀者來討論小說的結局、情節種種,因此這類的小說便被稱為後設小說(metafiction),意即關於小說的小說。
後設小說的名著還有意大利作家卡爾維諾(Italo Carvino)的《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If on a Winter's Night, A Traveller),也是一部關於小說的小說,這部書由框架故事和嵌入小說兩部份組成,讀者在閱讀一個故事,正入港之際,敘述者卻說,書頁裝訂錯誤。你的閱讀因而中斷,被迫轉入另一篇小說,如此反覆再三,前後共有十部不同的嵌入小說。
總之,後設小說質疑小說寫實的可能,大玩文字遊戲,力邀讀者介入小說寫作,又以自我指涉(self-reflexity)在小說中議論小說寫作。八十年代以後,台灣作家張大春、黃凡、林燿德等都曾著力於後設小說的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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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陳文慶《戰地兒女》
葉連鵬在撰寫《澎湖文學發展之研究》時,曾考量作家的「全台知名度」、「作品描寫澎湖的比例」、「對澎湖文學的影響力」等三項因素,並依其身分、戶籍,分成「在地作家」、「旅台作家」、「流寓作家」等三種類型加以討論。「在地作家」、「旅台作家」籍貫都屬澎湖,「流寓作家」是指原來跟澎湖沒有關係的人,因為工作等緣故,曾在澎湖短暫居留或最後定居澎湖的作家。葉連鵬的劃分法,也適合金門屬性,但為了強調金門現代文學特色,彰顯地方性格,「短暫居留」者不予考量,而採最後在金門長期定居的人。依此看,溫仕忠、陳文慶等作家,即符合「流寓作家」,但因為作家家數少,長期居住金門者,已跟金門人無異,在劃分上還宜屬「在地作家」範疇。比如,陳文慶在《戰地兒女》一書,即藉王進燦,表明心跡,「我覺得我這一生前途事業,老婆孩子,想不到都是在金門獲得的。」旅居金門的外省籍作家,都變作戰地兒女了。 金門文學叢刊出版三輯,發表三十位作家作品,除了少數優秀作家尚未有機會列入叢刊出版外,三十位作家堪稱金門現代文學的代表,陳文慶亦以《戰地兒女》收錄第三輯。 陳文慶,福建省仙遊縣人,因逢戰亂,早年輟學,投筆從戎後,自修苦學,參加國軍隨營補習班,考取高中同等學歷及格,文藝函授班結業,自民國五十年軍中時期起迄今已有四十餘年寫作經歷;作品散見《忠誠報》、《忠勤報》、《青年戰士報》「新文藝」、《革命軍》、《金門日報》浯江副刊;著有長篇小說《故園情深》、《痴情女》、《戰地兒女》、《浯島鄉情》等書。 陳文慶著作以小說為主,《戰地兒女》收錄〈戰地兒女〉、〈浯島鄉情〉兩個中篇。〈戰地兒女〉描寫國軍退駐金門後,全島駐滿部隊,構工、訓練、戰備……火藥味愈來愈濃,緊接著「古寧頭戰役」爆發,全島軍民團結一條心,發揮「軍愛民」、「民敬軍」精神;〈浯島鄉情〉敘述遊子離鄉背井,後返回故里,對故鄉產生無限眷戀的情愫。 陳文慶勾勒下的戰地風貌是溫文、敦厚的,金門人在他筆下則任勞任怨、樸素篤實,而儘管身處戰地,愛情之苗仍從砲火跟廢墟中勃發而出,如〈戰地兒女〉中的王班長跟秋華等多對男女的愛情關係。愛情跟性,在金門傳統社會本屬禁忌,蒙上戰地色彩之後,就更隱晦了,陳文慶用抒情跟浪漫筆調,寫了不少愛情小說。 陳文慶描繪金門人篤實、樸實,卻在愛情塑造上流於浮面,如〈戰地兒女〉中,月桂讚美秋華姊越來越漂亮,秋華姊說她已經老了,月桂卻說,「老什麼?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秋華姊感嘆年華,卻被月桂以「性」詮釋,年輕如月桂者,對「性」能如此了解嗎?這番談話跟陳文慶筆下的金門人物性格亦見出入。 「小說」是自我的投射,「愛情小說」也是,陳文慶投射出來的,是浪漫、光明,卻也疏於真實,而缺乏深刻。縣籍學者石曉楓曾在《金門文藝》發表〈烽火下的浮世情懷〉評介陳文慶《戰地兒女》,提到陳文慶出身軍旅,卻少戰爭描繪的遺憾,「關於主要人物的男女對應關係,在情節發展的開端便已底定,如此自少波瀾懸念,讀之不免殊少興味」、「人物心態描寫及對話裡,對於人世陰險的體會、對於戰爭是種復仇行為的討論等等,或有突兀、或顯偏差,凡此作者都可再作斟酌」,而人物塑造也有扁平化的缺陷。 陳文慶在《戰地兒女》自序裡說,「文學基礎淺薄的我,竟敢斗膽將戰地金門的偉大事蹟寫下來,明知道寫作是很苦的,還是偏偏執著的寫下來」。作為一個「異鄉人」,最後落腳金門,把金門當故鄉看待,且抒以文字,表達金門的人物跟民風之美,用心跟誠意值得肯定。陳文慶的小說讓人想起四○、五○年代的「戰鬥文藝」文學,歌詠戰爭下人物情操的高潔美好,以及口號式的愛國呼喊,這或許是陳文慶出身軍旅、逢戰亂,輟學苦修的束縛,但缺乏大時代的敘述氛圍、人物描繪跟經營,這又是自己畫地自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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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石對話悟禪趣
我在公職服務時期,就久仰董朝來老師的大名,他真是教育界響叮噹的知名教師,堪稱是一位多才多藝,創意十足,才華洋溢的藝術、教育工作者。他除了在全國中小學科展累次三番榮獲大獎,揚名台、澎、金、馬外;金門盆景展覽比賽,政府機關學校重要環境的佈置,也少不了董老師獲獎和借重他的盆景。他公為學校教育、私為自己愛好,兩者他都能「玩」出卓絕的成果來,令人敬佩與羨慕。 以前舉凡到古崗村檢查環境衛生,或到古城國小作環境觀摩,大家都會想起順道去參觀董老師的盆栽,但為一般人所忽視的,在盆栽下方的那許許多多的奇異怪石,其實才是我的最愛,我愛賞他的雅石更較愛賞其盆栽,因為我有到處收集石頭的愛好。現在我家門口、庭院、陽臺、室內桌上、地板都陳列有我曾愛過的雅石,這些不起眼的石頭,有遠從美國黃石公園、澳洲黃金海岸、日本富士山的美麗與醜陋的小石頭,因富士山的黑礁石毫無一點美感,純粹為紀念而撿回家;臺東、花蓮的石頭我也珍藏,有一次我跟大學同學蔡永雄在花蓮海灘旅行,醉心觀賞滿沙灘遍地的美麗的石頭,可謂目不轉睛,突然發現一塊白色的巨蛋石,我好高興說,這樣亮晶晶的美石,怎沒被人撿走?我非常喜愛把它抱著走,走了一段路,實在太重,又沒袋子裝,永雄兄要我丟了,何必自討苦吃?經過幾次掙扎,最後還是丟了,可見不是沒人撿,而是如沒準備好,沒能耐拿走它。返金後連續一、二個晚上,作夢都夢見那塊白色的巨蛋石,你想我有多愛啊!在大陸各地旅遊,我也買了不少有各種圖景的雅石典藏;在烈嶼國中時,更喜歡跟地質專家林英生校長,到海岸邊觀賞美麗的崖岩灘石,林英生校長送我的烈嶼名石──黑蛋石,我現在還把它當文鎮把玩觀賞,這塊黑蛋石卻有貓空石的貓眼,才顯得特別,城中魚缸內那座「仙人倒臥」太武山型的青岐花崗岩,在烈嶼撿拾時,還勞林福德主任協助打包,才拿得回來城中陳列。我如此愛好玩石較之董老師可就太遜了。 董老師夫婦,鶼鰈情深,夫唱婦隨,兩人有準備、有計劃、有目標的遍佈撿拾浯洲嶼雅石四、五十年的歷史,令人嘆為觀止。夫妻和衷共濟,一起歷經風吹雨打,驅山走海,尋幽訪勝,踏破全金門每個角落,遍尋奇石異木,一生樂此不疲。他收集了二百多盆的盆栽、數千塊質精色樸的雅石,經他藝術眼光與手法,稍加雕琢,就能充滿它力與美的氣勢;雅石紋樣圖案,結構完整又變化多端;紋路細膩,輪廓明朗又清晰流暢;形狀秀麗而玲瓏有致各種巧奪天工的天然雅石。董老師這次從數千塊雅石,選取百塊石景有:諸佛菩薩、中西人物、飛禽走獸、奇花異木及山水景觀,他把它們安置拍照展示,使原本毫無意義的石頭,經他雕琢設計,再與每塊石頭對話,就能顯現其生命力與價值感,進而也可引導愛好者賞石的技能。本文標題:「與石對話悟禪趣」,禪趣是什麼?禪趣就像几上的那盆景,石中的那圖案,墻掛的那字畫,菜餚裡的調味品。如果在我們的生活中加上這一點禪趣,人生的情況就別有意境了。董老師生活層次已由物質、精神,進入了藝術的境界。 今年榮獲金門縣文化局贊助地方文獻,而將出版的《浯洲嶼雅石百石集》,出書意義至為重大,將來勢必成為曠世奇書,留傳金門後世,告知世人原來家鄉金門還有這些稀有珍品,令人愛不釋手的雅石,進而揚名中外,更期許金門雅石,也能為地區觀光事業,貢獻一份力量。我第一次有系統欣賞董老師的雅石創作,是去年金門縣教師退休協會理事長鄭慶利,首屆舉辦會員書畫文物展,董老師展出他部份精彩作品,就令前往參觀的李炷烽縣長等貴賓大加讚嘆。 非常榮幸在董老師《浯洲嶼雅石百石集》大作出版前,他特駕臨寒舍囑余撰序,如今讓我才能更深刻認真觀賞到他全書作品,獲得更多禪趣,啟悟不少禪道。諸如:「觀音」,黑心石,鏡面呈現出輪廓、造型、姿態的觀音像;「彌勒佛」:硬沙岩含石英,形如挺大肚皮的「彌勒佛」;「濟公活佛」:花崗片麻岩,「頭戴僧帽,身著袈裟,胸懷唸珠」模樣,這些形似圖案的雅石,基本上要我們「心中有佛」的思想,才能看得見他們的容貌。「太武雄風」:很像我烈嶼撿回的「仙人倒臥」太武山形狀。「使人有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肅然起敬」之想像。「坎仔石」:它是一座突出懸空大石的縮影。才令我們想起懸空大石下煮茶品茗,「巖下煮著茶,三五知己,博古論今,人生有此,不亦樂乎!」的感慨。「聞道」:煌斑岩的師者,宛如臺東友人送我西瓜石的一尊聖者。「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所謂以知問於不知,以能問於不能,不恥下問,則近道矣!」欣賞雅石就像我們欣賞晚霞,霞暮迷人,變幻無窮,你想說它像什麼就真的像什麼!沒有一定的具體標準,希望您參加賞石行列,增加人生的一點禪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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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光偶感
從政治本位來說,金門是台灣的離島,從地理環境來說,金門是大陸的離島,島嶼的封閉與隔絕,島嶼的自然與原始,金門都有,也因如此,沒來過金門的人,對它充滿好奇,來到金門的人,對它保留的山光景色、文化遺產、親切人情,都充滿讚語,確實金門的新鮮空氣、歷史古蹟、閩南古厝、戰爭遺址、自然生態,都是稀有的觀光公共財,只是這些資產,就在金門的後花園,舉目可見、觸手可及,金門人對它並不會感到特別稀罕好奇,認為它很便宜,但對初次或很少來金門的人,卻視為瑰寶,為何會有如此認知差距,這應該反應了經濟學上的供需問題。 「物以稀為貴」,是普通的道理,對台北人來說,陽明山是他們的後花園,經常看到,容易去到,對他們的引力也許不會比要坐飛機,有點像出國的感覺才能來到金門的稀罕,因此到了金門,心情經過轉換,內心是充滿輕鬆舒適與喜悅,所以都說金門好,是人間天堂,適合發展觀光業,確實金門施政當局亦以此為鵠的。 自從金門少了駐軍,百姓對觀光充滿憧憬,可是官民之間好像磨合得還不是很緊密,「你準備好了嗎?」,變成民間經常質疑政府的口頭禪,機會是留給準備好的人,是大家都知道的道理,絕大多數的老百姓對觀光發展也許一知半解,因此容易有所非議,這是因老百姓的非專業而隨之的專業,他們沒有錯,而對政府官員來說,他們領一份公帑,他們何嘗不知道錯過發展的時機,就是機會成本的增加,或是永遠的失去機會,他們何嘗不會心急呢? 其實一體都是兩面的,就以「建橋」來說,如果能從大金門建一條連接到小金門的橋,再從小金門連接到廈門,這樣是可以減少時間的間隔,有人視為順理成章,會帶來人潮與錢潮,但從另一角度來講,如果三天兩頭都很方便可以來金門,觀光數量是會提升,但觀光客願意付出的代價也許會變低,也許經濟的邊際效益會降低,因為門檻變低了,就像廠商大量生產,生產的成本變低,價格自然也變動了,觀光客容易來也容易走,一天可以來回,也許留不住的是客人,留下的是垃圾,因此「建橋」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恐怕也是各自表述吧! 金門要發展觀光,有什麼可以賣的,如果能夠製造「排隊現象」,就像好吃的麵線糊,即使要排隊半天,才能吃到一碗,但識途老馬也甘心情願,那要如何讓觀光客到金門,獲得最大的滿足,而不是撿便宜貨,確實是官與民要互相信任,共同來尋思對策與行動的,我們的觀光櫥窗,到底還可以擺那些商品,吸引客人來消費呢? 如果金門有像澳門一樣的「葡萄酒博物館」,從酒的誕生歷史、從原料的種植收割、從村夫農婦的服飾衣履、從釀酒的製造過程、從飲酒的杯皿器具、從各種年份的酒品展示,用圖照、文獻、影片、櫥窗、裝潢、模型,讓大家知道整個高粱酒的生命故事,那這酒喝起來是不是多了一份文化的甘甜,參觀「酒博物館」,多多少少可以消磨訪客一些時間,也讓他們駐足品嚐一杯好酒。 如果金門有像馬祖一樣的「民俗文物館」,外觀融合當地的民居建築元素,展物內容從地理位置、移民歷史、食衣住行、產業活動、民俗信仰、生活器物、禮俗文化等,以碑碣、模型、圖照、實物、文獻、音樂等為媒介,盡力呈現當地的文化內涵,那是不是也會叫人驚嘆島嶼雖小,生命卻豐碩巨大。 澳門與馬祖都是濱海小島,距離我們很近,都有部分的產業是觀光業,我們和他們,方向不同,發展的時間有早晚之別,但不管是有形的或無形的觀光資源,只要可以發揮歷史的推測與想像,可以吸引人,可以創造獨特性與稀罕性,就具有消費價值,方向對了不怕路遙遠,除了抱怨,更需要大家下手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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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籃賽感受美國文化真正的熱度
前幾天,激動的波濤,一直拍打著我的心湖,濺起一波波感性的浪花!因為我在美國留學的母校堪薩斯大學(University of Kansas),神奇且幸運地贏得了總冠軍!距上次總冠軍,已是二十年了,當年我正完成學位,準備返國。 美國不愧是籃球王國,他們大學籃賽尤叫人瘋狂。每年所謂的「三月瘋狂」(March Madness),把大學籃賽推入最高潮,直到四月初總冠軍出爐才稍歇。總冠軍的慶祝,是瘋狂的,在家鄉父老面前遊行炫耀、分享榮耀。常常,把整個城鎮的慶祝熱情,燃燒得沸沸揚揚,好幾天才會稍熄。一九八四年,我在堪大就躬迎其盛,大開眼界,感動之音符,至今仍在我心天空旋繞、旋繞! 美國大學籃賽的熱度,從死忠球迷徹夜排隊買季票燃起。這些球迷,數十到幾百人,常化裝打扮,從髮型、加油的標語到服飾,標新立異,搶盡了觀眾席的風光。他們的加油聲,幾可掀頂;他們的歡呼聲,感染全場。這些死忠,常隨球隊南征北戰,每場必到,是燃燒籃賽熱度的原料。球隊的戰績愈佳,他們的人數愈多,熱度也愈高。 一場籃賽,是一場戰爭。賽前數小時,交通人員剷雪清路,員警管制起交通,如臨大軍壓境。以我所在的堪州勞倫斯(Lawrence)鎮為例,平常寂靜的鎮容,當晚有球賽,就會把小鎮染得熱鬧非凡,人車鼎盛,整個城鎮活絡起來。球賽一直是美國人生活的要事,美國文化不可少的一塊。 和許多大學一樣,堪薩斯大學自己有一座室內籃球館(名叫Allen Fieldhouse),內有一座籃球場,二萬人左右的觀眾座席,一間陳列如張伯倫(Wilt Chamberlain)和汀.史密斯(Dean Smith)等傑出籃球校友的相片與豐功偉績,還有販賣爆米花、香腸和飲料的小鋪。留美期間,我常去館內看球賽。堪大是有歷史的籃球名校,所以,場場爆滿。冬日,館外,下著大雪,寒氣刺骨;館內,吹著暖氣,加上觀眾的熱情,燒成一片火海,一時忘了是極冬還是酷夏。 球賽的狂熱,隨比賽之開始而加溫,球場上球員的一舉一動,觀眾給予最熱烈的反應。那叫喊聲,那噓聲,那鼓譟聲,那掌聲,那腳踏地板聲,聲聲入耳、聲聲響徹屋頂、聲聲震入雲霄!這也難怪美國人對籃賽或其他運動賽事,如此狂熱、如此癡迷。因為,平時工作場上的壓抑,生活的不如意,盡付諸球館裡一波波的吶喊、一滾滾的尖叫!彷彿,在吶喊中,他們的身體獲得了舒展、解脫;彷彿,在尖叫裡,他們的心靈獲得了慰藉、昇華! 觀賞一場美國籃賽,如演出一齣戲。每位觀眾都是演員,都扮演一個角色,一個自導自演的角色,一個隨球賽起伏而編寫劇本的角色。在球賽館裡,每位觀眾都是戲劇的創作者與表演者,有權選擇自己喜歡的喜怒哀樂表情,調整自己喜歡的抑揚頓挫聲量,做出自己喜歡的緩急輕重動作。這可能是美國球賽吸引人的一大要因吧!不親身體驗,恐難想像;我親身體驗數次後,終身震撼、終生難忘。依此看,球賽是美國文化的縮影;美國文化是熱情的、參與的、行動的、創意的,充分反映在球賽,在球員的奮戰,在觀眾的熱烈響應! 到美國,不到現場觀賞球賽,就不算到過美國,不將身心投入球賽的瘋狂中,就不能深刻體驗到真正的美國文化和精神。其實,籃賽只是其一,棒賽與美式足球吸引的觀眾更多。只有在球場或運動場上,才更能看得到美國人的活力與熱情。我相信,美國的富強和國民身強體健有不可分的關係。或可說,球賽和許多運動奠定了美國富強的基礎。我想,有件事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若把運動從美國文化抽離開來,美國就什麼都不是!美國文化就要重新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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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語樹音──對妳說人.土地.命運的事
「還沒有記憶的時候,你就闖進了我的生活。妳是誰?冥冥時空中,何處是你的家鄉?哪裡是妳的歸宿。妳知道嗎?我叩問過一萬次關於妳的謎。」…… ──劉載復<我對命運這樣說>(1988) 「萌長的花與樹,比擬人類的生命之史,說來寧謐。……我常年思索的,亦是身臨花樹之前,恆常試讀淨心解讀花語樹音,如果是一朵心靈的解語花,猶若戀人般地抒情言心;假使是一株智慧的知音樹,彷彿哲人般地啟蒙如偈。」…… ──林文義<以織錦為名>(2007) P.R: 妳還記得妳那晚在僑園麗山廳宴客的菜單?「和風蔬果沙拉、懷石生魚片、晶透中排翅、蒜茸蒸明蝦、東港深海魚湯、當紅炸乳鴿、叉燒酥+明蝦卷、美式蛋糕、時令鮮果」,喔,還享「招待脆皮雞半只」。可憐未歸的盧根,許是餓昏了,一人啃下三隻「當紅炸乳鴿」,而常是三餐併一餐吃的我,好不到哪兒,撲向那「半只脆皮雞」。 有花有樹有根,很感性的題目,但又很好笑的開頭對不對。 愚人節。清明前夕。盧根《伏碼.流影Ⅱ》影像藝術創作展在國父紀念館撤展的第二天,訂好上午十一時十五分起飛的遠航要回家了;領到登機證、進入候機室,排出的一長串隊伍裡,疲累不堪的盧根這才想起昨晚的約定,今天要跑一趟莊靈家、也要上山看我父親──他一直念著我父在千禧年過世時沒能來台北送行的遺憾。管他這一班正常起飛、接續可能霧鎖金門航班大亂甚至訂不到趕在清明前回家的機位;盧根決定演出生平第一次「跳機」。左顧右盼、他故作輕鬆地從登機隊伍轉一個身,再跟著甫下機的旅客往出口處走去。幸好沒托運行李。回到遠航櫃檯辦理機位保留後,他叫了輛計程車直驅淡水的楓丹白露──攝影家莊靈的家,為的只是要在台北市政府典藏他那件《風雲》影像作品的典藏證書「見證藝術家」欄處補簽一個名字。 這就是追求完美、接近「病態」的盧氏風格。說他、也是說我──報社的老友不也這樣說。 下午二時許,盧根來電,淡水往台北的捷運線上,人在忠義站。要他往回走,竹圍站等候。永明哥開車、樹森哥與我隨行;接到盧根。續往三芝鄉北海福座行進。 細雨濛濛。來到我父靈前。告訴父親「與我站在這裡的就是咱們古區隔壁村賢聚42號盧有丑的兒子、我的小學同學盧根──盧根陣啦,他從金門來看你──」 對著父靈說起賢聚。腦海忽然出現那座「路亭」的畫面。小時候與湖南老兵父親推著手推車到城裡東門市場賣青菜、辣椒,為避開清晨四時前哨兵持槍加拒馬的宵禁大馬路,父親常與我沿著圳仔溝那條古官道、又作賣菜路的幽徑走去,也必會在中途點、水泥柱上寫著「民國二十五年許天乞建」的賢聚路亭歇腳。在這裡可能撞見的人,長年一身黑袍、長得像魯賓遜、晃晃蕩蕩、喃喃自語說著清朝的話的「古區憨仔」,或者是與盧根早起要到金山池走動的父親「老盧」相遇,父親說盧家以前富有,專門跑金門、廈門的貨船,三十八年國軍來了,船給借走到現在還沒還。過了宵禁,離開路亭,穿過金山池、轉向莒光環湖道路,進城前,又會遇到一個人──養鰻苗、也時而持著獵槍打海鳥的老者,父親說他叫「許佑」,又補了句「他也是個在民間的情報員」。哈!以前在大陸打游擊,我的外省老兵父親,即使從湖南來到閩南進金門,村裡村外,似乎沒有他不認識的人、不知道的事。 P.R,羡慕妳有位留在故鄉的父親。我父長眠台灣、靜靜躺在北海福座八年了。一年之內,總會夢見他三、五次或者更多;今年的夢來得特別快又多。元旦、元月三日,兩次都是剛入眠不久的清晨六時許自清晰的夢境裡醒來;第一夢,看到父親的身影把古丘村10號──那一棟去年才伴我入鏡Discovery國際頻道《謎樣金門》紀錄片的殘破老宅修復好了,又高又厚實,也保留了原始「出磚入石」的一面磚牆;第二夢沒看到人,只聽見父親不知為何快步出門踩踏過的聲響。 給父親燒了一大把紙錢。盧根也跟燒;眼尖的他看到另一頭的爐亭有人燒的竟是「美鈔」,原來天國也搶「美鈔」,盧根趕緊拿起相機晃動「伏碼」、繼續「流影」。 父親今天應該很開心。看到自己的孩子也看見好久不見的老盧的兒子來看他。下山的路途,在一株自三芝鄉內移來的大樹前,告訴盧根,你臨時決定「跳機」多留駐台北一日的背後必有一個待解的「伏碼」,或說是某種「磁場效應」。我們等著吧! P.R,回程經關渡。手機響了。妳在士林。毫無預警地,這是我第一次聽見妳的聲音;半個小時後,妳趕到我們停靠的關渡站會合,這又是我與妳的初次見面了;儘管,早已在文字與故事世界不陌生的兩個人。眾人驚艷宛如芙蓉出水的美麗佳人,「你怎會有如此漂亮又有氣質的『粉絲』──」盧根毫未保留的對著妳我說出,又搞笑補了句「小心我們楊兄看到美女就會觸電──」 兩年了吧。妳甚麼時候不出現,竟選在這樣的日子、這樣的時刻現身。更難懂的是,妳上網讀我的文章,讀到的第一篇就是二○○六年九月六日刊在《浯江夜話》的那篇<霧島伏影──盧根《伏碼.流影》裡的隱藏>,受到觸動的心靈?妳進入了我的文學部落格(我這種人怎麼可能有部落格?一位從台灣到美國、現在又從美國到澳洲的友人跨洋為我建置的),妳上下左右跳著讀,讀到了我的島鄉、我的家族、我的流離,也讀到每一位被伏碼隱藏住的女子,當然,也從<霧島伏影>一路讀到<花開的聲音>的盧根。後來在與妳的對話、對流中,妳是早已讀到我生命中的那些「不和諧音」了;妳說,「有時,我強烈的以為,你是來自別的星球的外星人」、「我想,可能只有『孤獨』的痛苦才能產下『創作』這個孩子吧?誰讓你鍾情於創作這條路呢?」妳提醒我,「別太用力榨取你的心靈能量,一旦心靈能量乾枯,身體的能量也會跟著凋萎!」妳在讀我的同時,令我心悸的,是妳也曾不輕意、或不小心地透露出那埋藏在內心底層的心靈線索,「現在的我,只是靜靜地……順從地……在生命的長流裡漂泊……少了悸動!卻是多了幾分清透,眼前的景致,不再有霧……」。芳名與出生地都與花有關的女子,是「命運」嗎。妳在對我訴說命運的事?還是,我才更急切地要對妳說命運的事。 去年八月吧。與作家林文義、曾郁雯、林少雯及攝影家鐘永和等友人結伴,來到妳出生、花漾般的村落;名為「花宿」靜美民宿的夜裡,平素愛說笑的林文義忽地靜默,<以織錦為名>,生出一首小詩,「以織錦為名,旅人抉擇方位/舉月是夕照輕緩的暈黃/回首乍見竟是逐漸亮起來的北斗七星/那是花與樹,寧謐之原鄉/莫內和高更曾經臨摹/彷彿戀人最絕美的微笑允諾……」,花樹與詩,我想起百多年以前,妳們這塊花土的播種者巫修齊渡海到漳州帶回花樹的種籽撒下;我想,那些種籽中,有一顆是妳吧,萌芽之後,牽動著妳與這塊土地、這個花海家族糾結的命運吧;一如我的島鄉,比你們清朝更早的明萬曆,有鄉人落番到呂宋,密截番薯藤蔓帶回故里遍植,從此,「番藷島」、「番藷命」,也成了我、我的家族與這塊土地流轉的命運。 P.R,妳自花之鄉、我從番藷島,不同的出發方位,共同的台北大城,屬於我們漂流的命運在這裡產生了定點的交會。許多年以後,藉著文字互通漂流訊息的日子裡,有一天妳傳來「你認識陳裕堂?」我驚於妳不知何來的這一問,那位與我一前一後在澎湖當兵、具文人質感的知名插畫家;我收藏了他赴美留學寫來的第一封信,妳珍藏了他留美歸來在大學藝術講堂為妳作的一幅畫像。那麼,十幾二十年前,大學生的妳、社會人的我,已因這人有了潛藏的交集。我總記得陳裕堂在澎湖天后宮看海、遙想施琅與鄭氏王朝那場決定台灣命運的海戰時,居然說出「鄭氏敗了,今後他們的孩子怎麼辦啊!」 P.R。命運啊。土地的命運。個人的命運。永遠無法解或許也不必解的命運隱藏。在我的《浯江夜話》進入第三年、第九十篇的時候,花語樹音的延續對話。謝謝妳的出現、以及僑園那豐美的晚宴。愚人節。清明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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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行腳‧陽光燦爛
三月,寶島的選情正是狂熱發燒時,我的行腳移往中南部,密集的搭乘高鐵往返許多地方,很快的每一條路線都走得十分嫻熟,接駁車路線也精準的算好可銜接的延伸路線,台中、嘉義、台南、左營,最後連以為沒機會搭上的桃園站,也因趕連場的造勢晚會而被安排接送上線,這一路上行行復行行,我的觀察筆記越寫越快,涵蓋面越來越廣,在各個場合交流、互動的盟友與戰友,也為我的生活留下一頁特別的記憶。 在一場場的「社區開講」會場,許多關心台灣這塊土地的人,為了「找回台灣核心價值」紛紛發聲、慨陳己見,形成一股動人的凝聚力量,他們說:如果士、農、工、商都看不到遠景,無能的政府就得坦承面對錯誤、困境,不能硬拗、硬騙,犧牲全民的福利,連未來前景也一起葬送……他們渴望建立兩岸共同市場,嚮往東協、歐盟一路走來的改革路線,期盼政黨輪替後可以良性、互利開發共同市場,也研究著新加坡政府何以可以創造經濟新契機,退稅、發紅包給全國人民,他們以香港為例證,坦言觀光將帶來經濟活絡生機,相信只有步步為營,擬出短期、中期、長期的經營策略,才能創造新的機會,他們憤慨、激昂的重申:一個貪腐的政府,單靠硬拗、硬騙,謊言終是撐不久,最後勢必要完全瓦解、破碎的…… ……然後我聽見會場裡的當地居民,用熱烈的掌聲回報參與討論的專家學者,也聽見他們心底呼應的吶喊聲:民主的真義,是人們可以做自己的主人,人人都可以做一個「有尊嚴」的人,愛台灣不是某些人的專利(品),不該扭曲、擴大省籍情結,他們相信:政策對,才有前景,也唯有融合、凝聚智慧,才會塑造新的競爭力,挽救台灣的經濟……… 深夜才結束的座談會,人潮逐漸散去,我沿著陌生的社區活動中心,漫步走回小小的旅館,飢腸轆轆的我,問到一間尚有營業的宵夜小店,在等候一碗鵝肉麵、一碟燙青菜的時刻,小店內一張圓桌圍著一群男女,正專注看著新聞,一邊討論政局、可能的選情發展,我聽見的聲音是:台灣一路辛苦的走過來,是一頁心酸成長史,只有以感恩的心,才能化解衝突……不該一味扭曲、指陳朝小野大,反而把真正重要的議題模糊化……他們慨歎「台灣錢淹腳目」已成過去,台灣曾經締造的經濟奇蹟:亞洲四小龍居首,現在不但已非金龍、銀龍、青龍、土龍,快敗退到連蚯蚓都不如了,哀哉,在他們連珠炮似的發洩情緒、憤慨言詞後,我看見他們倒滿一滿杯啤酒,鬱卒的一飲而盡………我拎著自己的宵夜,默默走回小旅館,深深的夜,在南部陌生的小旅館內,新聞正熱鬧滾滾的播報移師南部的藍、綠總統候選人的最新動態、行程,那些媒體追著跑的新聞畫面場域,我有的正好在現場旁觀,有的在地緣附近與宣傳車隊擦身而過,我十分貼近的感受到現場的沸騰氣氛,情緒也受到波動,但真正讓我感慨和關心的仍是在底層的民眾心聲,特別是弱勢族群、原住民、農漁民的發聲,他們切身承受著分裂主義之害,在省籍情結中不斷被羞辱污衊,這已非政黨輪替的問題,而是根本的「人」的問題,這些人的思維不會直接談「人權」這等文明的字眼,他們在口頭上也不善於與人辯證,缺乏專業的語言來爭取自己的福利,也不會刻意去談論社會安定的要素,但他們的怒吼聲音特別大,成群結隊的走上街頭,陣仗、氣勢大得嚇人……這一切,只因為他們無法求得基本的溫飽、無法獲得安分的生活……他們讓我聯想到一隻牛,正被一層層剝皮……他們失去的,不只是人權、尊嚴而已,而是生存權! 夜裡重新回顧、整理筆記時,我的心頭充滿落寞、哀傷,眼淚幾乎掉下來,但我努力收拾悲傷的情緒,因為三月展開的一系列中南部行腳,後面的路還很長,而我希望自己這一系列的觀察筆記,可以理性的逐步整合沿路所見,寫下一個大的前景議題,紀錄、驗證我們所處的時代,我希望站在人本的關懷層面上,寫出我們真實的處境,誠如「專家學者論政團」與會者在台上所言:誰也不能逃避開「中華文化」,這是祖籍、語言、文字的綿遠連結問題,不是任何一個政黨或政客可以切割、否定、根除的…… 我的行腳,在三月,主動走向中南部,思緒轉向影響深遠的政治議題,沿途紀錄民意、選情發展,首站來到潮州,一個小小的鄉鎮,當我上網查閱資訊,想預定最靠近會場的一家旅社時,便直接被問道:你支持那個顏色?啊,敏感的寶島三月,越來越緊張的倒數計時,人人心中都燃燒著一把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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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丘與暴牙
丘丘終於恢復了往日的生氣,一雙慧黠的黑眼珠轉呀轉的,擺動著如皮卡丘般的閃電尾,又開始在屋內來回奔馳。兒子破涕為笑,緊繃多日的情緒這才獲得紓解,因為,丘丘已經病了近一週,換過兩家醫院,未查出病因,只能以症狀療法,把命運交給上蒼。 丘丘是一隻混血曼島貓,其身世得從牠的媽媽說起。近一年前,丘媽媽挺個大肚子潛至兒子的同事家生產,一舉得五胎,由於加拿大物價指數高,飼養寵物所費不貲,同事一人能力有限,於是在公司推動「幫貓媽媽結紮及認養小貓」活動,兒子便與其他四位同事各自領養了一隻小貓,並一起分擔結紮、預防針以及相關費用,算算每人攤了兩萬元左右。 領養過程十分慎重,由於出生前三個月是貓咪的「黃金學習期」,而最好的學習來自家庭,最好的老師是母親。因此,同事將五隻小貓留置媽媽身邊,舉凡飲食、排泄、洗臉、梳毛、肢體語言、防身自衛………等等,三個月內全部學分修習完畢,才親手將小貓交給領養人;為了幫助小貓適應新環境,不忘附上小貓熟悉的貓食、貓沙、竹籃和玩具。公司櫃檯是位老太太,喜愛畫畫,為了支持這個活動,特別送給兒子一幅油畫,題目是「男孩與貓」,畫的就是兒子與丘丘。 得到這麼多人的祝福,兒子自然視丘丘如手足,不惟細心照料起居,還讓牠登堂入室、同床共枕、同碗同匙,甚至親嚐貓食,藉以了解丘丘進食的感受。他們一起玩耍嘻鬧,人言貓語互吐衷曲;兒子放學回家,丘丘必倚門相迎;兒子賴床不起,丘丘會跳到他身上來個morning call(起床號)。 這下丘丘生病,兒子自是心急如焚,眼見貓咪躲在牆角,不吃不喝,虛弱地張不開眼睛,二話不說,趕緊送醫。沒想到進了獸醫院,才知道寵物在這裡是生不起病的,光掛號費就兩千多元,打幾針要四千元,看了三回似未見效,醫生建議做進一步檢查,X光、驗血各收費五千元,超音波一萬元,若再做癌症篩檢或動手術更是天文數字。 兒子是一個留學生,助教所得僅夠支付房租與生活,如何應付這一筆天外飛來的支出?除了繼續維持症狀療法,我只能為兒子講述「人生無常」以及「怨憎會、愛別離」的道理,沒想到他一下眼眶泛紅,淚流滿面,默默走開。 隔日放學後兒子同我說,他的學生都十分關心老師的貓生病了,一位獸醫系的學生為他做了病情分析;也有人建議他和醫生討論醫療底線,如何在預算內發揮最大療效,避免非必要性支出;許多朋友甚至已開始湊錢借給兒子,有一位小女生說:「我了解你的處境,上回我的烏龜生病,花了一萬多元,這時候我們最需要彼此幫忙。」 不知是大夥兒的誠心感動天地,還是丘丘體諒兒子的阮囊羞澀,就在兒子決定為牠舉債治病,然後利用暑假多打一個工償還的那天清晨,聽到丘丘輕微的進食聲。最美好的童心與愛,讓流浪貓之子──丘丘重獲新生了! 我想起另一隻流浪狗截然不同的命運。半年前,我在金寧路邊發現了牠,當時牠全身脫毛,皮膚病嚴重,但精神很好,模樣也十分可愛,牙齒微露,我為之取名暴牙。我帶著暴牙前往獸醫院剃毛、消毒、打針,待病情恢復,心想牠的主人必定懸念,因此攜往防疫所掃描晶片尋找飼主。 不久,傳來好消息,主人找到了!經過聯繫,承辦人員竟然回覆我:「主人不要牠了,對於棄養寵物的飼主,我們也無法可管」,言下有諸多無奈。望著緊抱我的腿,不讓我離去的暴牙,猜想牠可能也感覺到原主人已棄牠而去。我不死心,跟所裡要飼主電話,看能否直接進行道德勸說,亦遭到防疫所委婉拒絕。 哲學家尼采看見人打馬,急得痛哭;兒子擔心失去丘丘,掩面而泣;暴牙是否也在尋找,偌大金門,有誰會為牠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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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令如山軍紀似鐵
2004年總統大選競選活動期間,電視上有個廣告頻頻播出,一位年輕小伙子著草綠色內衣單手做伏地挺身(事實上是站著單手扶著牆,以拍攝技巧呈現的效果),這位當年因為一、二不肖軍人拍長官馬屁,被增額錄取為預官的小伙子,以現役預官身分,在電視上這樣猛打廣告,雖然受到質疑,社會觀感也不好,但卻沒人敢究責。道理很簡單,因為他有個權大勢大掌握著高級將領升遷大權的老爸;君不見,當年讓他以義務役預官之身,可以開積架車上、下班的那位軍官,從上校階一路升到中將只花了三年半的時間,刷新了貪腐政權糟蹋國軍人事制度的紀錄。反正,算他好運,嘸你嘜按怎? 今年總統選舉,有一位在東引服兵役的年輕人謝維洲,在投票日前由前線休假回台,因為參加他父親謝長廷的造勢晚會,在選後的國防部例行記者會上,某媒體記者提問此事是否違反軍人規約,應否議處等云,軍事發言人池玉蘭上校被詰問得左支右絀;之後,又有立委質詢國防部官員,所獲答案含糊其詞;反對議處者認為選舉結束了,何苦小題大作,就放過這個年輕人吧!國防部終於在日前,以考量社會觀感及父子親情等理由,決議不予處分結案。 台灣社會價值錯亂,經常會有黑白不分、是非不明的事,罪魁禍首在於政府官員處理事情的漫無標準,目中無法,行事違逆常理常情。另者,由於我們已是新聞自由的國度,媒體過於泛濫,其從業人員專業水準差異極大,採訪新聞時問題流於膚淺,因此只注重事情的表象,未能多面向的針對問題本質去探究。拿這次謝維洲的案子來說,媒體記者及立委的質疑,只注意到這件事是否違反軍人行政中立?國防部將會怎麼處理?卻忽略了應該從根本上去瞭解、從多面向去探究,為什麼會發生這件事。 從多面向去觀察這件事,可以使事情本身呈現多樣的面貌,也可以獲致對整個事件較為客觀的瞭解和價值判斷。所以,這個事情如果從休假問題探討,出現了幾種可能,第一種可能是,謝維洲服務的部隊公平排假,巧的是總統投票日前正好排到謝休假;第二種可能是,謝維洲為了挺他老爸,透過正常程序,將應休的假安排在投票日前回台,其部隊長從善如流,予以照准;第三種可能是,謝維洲的部隊長甚至軍事高層押寶,刻意安排他在這個時間回台投票;如果謝長廷當選,拍馬屁的官員立即成為後勢看好的當紅炸子雞,準備加官晉爵;至於是那一種可能,應該查清楚。 再者,為了符合社會大眾對「軍隊國家化」、「行政中立」的期待,歷年來,軍方每逢選舉期間,必然一再強調不介入選舉,同時三令五申約束官兵,無論上、下班或休假中,均不得參加政黨活動,包括選舉造勢的場合,尤其在官兵休假前實施「離營教育」時再加強宣導,問題是,謝維洲這次休假回台前,其單位是否依規定施予「離營教育」宣導相關規定與要求事項;同時,以其身分之特殊及適值選舉敏感時機,其部隊長官理應耳提面命並善意提醒約束才是;因此,整個事件是部隊未宣導要求或是謝維洲明知故犯,這些屬於部隊內部管理、法紀要求的部分,外界實在是諱莫如深;尤其是謝長廷已敗選,更無人再予深究。但是從法的層面看,是非對錯與責任歸屬,怎可絲毫含糊? 軍事發言人強調,國防部不分階級,一視同仁,依法、依程序,檢討違失人員責任………。這些官話看來四平八穩,但是,國軍一向強調「軍令如山,軍紀似鐵」,所以,這次對謝案的處置很明顯地損害了命令的尊嚴及違反依法行政的規範,事實上極具爭議;再者,國防部所謂的「社會觀感」之標準為何?或者可曾考量一般官兵之觀感如何?尤其比較令人好奇的是,如果這次總統選舉的當選人是謝長廷,那謝維洲這個案子的後續發展將會呈現出什麼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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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
春暖,花開了,從杜鵑綻蕊,櫻花吐芳,連夢幻的紫藤花也悄悄探出粉紫粉紫的珠串,在薰人欲醉的春風洋溢中,散放淡淡的幽芬,春天,真的來臨了? 春天是真的來了!百花齊放,萬物復甦,尤其是雨季過後,天氣明顯變暖和了,微微的南風,帶著濕潤的春天氣息,而飄然若隱的霧氣,常常籠罩著山頭,晨起,總是會看到淡淡的霧靄迷漫週遭,春天,真的來了,冷冽的北風不再呼嘯,厚重的大衣也被冷落了,畢竟,再怎麼冷,也用不著它上場了。只是,乍暖還寒的天氣,竟是流行感冒病毒的溫床,許多人都被流感襲擊了,一個傳一個,有人咳了一個月還沒好,正慶幸著,沒想到最後關頭竟被掃到了颱風尾,發燒、頭痛,昏昏沉沉睡了兩天,燒退了,以為沒事了,誰知惡夢才要開始呢,喉嚨痛,嘴吧破了,吃不得,喝不下,連講話也痛,喝水也痛,咳嗽也痛,折騰了一個多禮拜,什麼方法都試了,蜂膠、枇杷膏………唉,有口難言的日子好難挨,等到真的慢慢康復了,可以正常說話,正常吃飯的那一刻,才深深感覺到,好不容易回來的健康,真好! 健康真的好好,不久之前才去醫院看一位朋友,一個月前還見過面的,看起來身寬體健的,哪知道她只不過是胃部不適去醫院檢查,竟然驗出了胃癌,更糟的是,手術中又發現癌細胞已經擴散到其他器官,無法切除,只好又緊急縫合,現在,她在醫院,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已瘦得不成人形,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人,真的好脆弱,從呱呱墜地,學爬學走,每一個成長的階段,都有好多的危險和關卡,尤其年過五十以後,身體狀況開始走下坡,許多健康的警訊,更是時時在提醒我們。年輕真好,腦力體力都取用不盡,意氣風發,而現在呢,樣樣都要量力而為,不可太勉強,畢竟是能夠保得住健健康康的身體,才能夠有其他的可能可以發揮呀! 春天,就像正當青壯的年輕人,充滿了豐沛的活力,洋溢著青春,花正開,草當綠,走到哪裡,都是春天的氣息。畫展結束時,好些朋友送的盆花都搬回家,一時花香滿堂,每天一進門,映入眼簾的,總是滿室芬芳和令人愉悅的繽紛色彩,花,真的是一位美麗的心靈醫師,它能美化環境,還能撫慰心靈,軟化人們的情緒,在不知不覺中,心就變柔軟了,所以,在春天裡的人們,應該都有一顆柔軟的心吧?走在春天的山林,潺潺的溪流清淺地流過,像剛睡醒的孩子,快樂地吟唱著不知名的童謠。每年春天,總要去貓空山上走一走,這時,櫻花開到了尾聲,而滿山的杏花林才剛盛開,紅白相間的色彩,妝點了整個山頭,讓春天的氣氛整個迷漫著,自從纜車開行後,我就不曾上去了,因為人太多,車太多,走到哪兒都塞住,失去了那一份閒情逸致,就不好玩了,所以,這幾年的春天,都到三芝去賞櫻,那裡的吉野櫻沿著福德宮的整個山頭,像粉色花帶一樣環繞著,春天的氣息,洋溢在每個人的臉上,粉紅粉紅的,好幸福的感覺,走在春天裡,感覺人都變年輕了,彷彿一切才剛開始、剛起步、剛出發,充滿了希望和憧憬,是因為一年之計在於春嗎?在四季當中,對春天,我特別的有感覺,因為,我總是記得,熬過了苦寒,就是春天了,春天裡,有好多的新年新希望和新計劃,最重要的,春天裡,有我喜歡的花朵盛開……… 春天來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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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認識的羅美人
約莫是在結束海軍役期,重回勞勞碌碌的設計崗位之後的一九八九年認識她的。 我的記性一向不好,是靠著推算,勉強拼湊出和她初識的年代,因為那正巧是我大女兒出生的那年,而兩個女兒的出生紀念日,我牢牢記住。目前為止,連同妻子我總共只記得四個人的生日,其餘任何有關日子的記憶,對我來說真的困難,比任何事都困難。有一回,失聯久遠的小學同學莊友進,看了我發表於家鄉報紙上關於少年時離開家鄉,到台北闖天下的記憶之書寫,他說真的是憋忍不住,來電糾正了我所描述的兩組誤錯的年份。 我其實想要說的是我所認識的羅姐。 一九八九年,忙碌的年代,白天在報社工作,夜晚則接接外稿,替報章雜誌畫插圖、替出版社設計封面,例行的工作反而不如夜裡的外接稿件來得衝勁與充滿挑戰。那是年輕、滿身幹勁的年代,會和羅姐相識,進而成為長期合作的朋友,則必須從另一位朋友說起。 初獲邀出任業強出版社總編輯一職的資深出版人陳信元兄,為了尋覓長期配合的設計搭檔,偕同出版社老闆陳春雄先生一道跑到書店賣場,他們約定各自挑選兩本最中意的封面,然後決定適當人選。無獨有偶,兩人各都選到一本署名「不倒翁視覺創意工作室/?翁翁設計」的書籍,雖然出版社不同,書籍屬性也各異,但是在琳琅滿目的書店裡,不約而同選中同一位封面設計者的作品,也算有緣,註定了往後我和陳信元兄長期合作的機緣。然後,信元兄又引薦我結識當時任黎明文化公司的羅愛萍副總編輯。這一合作關係更是長久,一直到出版市場已經達飽滿巔峰的二○○八年,和她的合作已經屆二十年了。遠遠超出我所設定的一般合作模式:「蜜月期三年、冰點三年」的定律。 在出版市場翻滾久了,往來過的出版社不下百家,最理想的狀態是保持著適量的合作案例,不要獨家壟斷,否則難續長期合作的關係,這是我的體驗。太密切的頻繁往來,容易形成倦怠,設計者安逸於慣有的設計風格而難以推陳出新,出版社則往往陷入設計費用的帳目迷失,合作久了便視設計費為出版社的沈重負擔。 從單純的工作配合到後來熟悉成為朋友,久了,我習慣就直呼她羅姐,她也不在意官場職稱,以小老弟相待。起初,我依著直覺把她歸為女強人之輩,對她心存敬畏之意,工作上我一向戰戰兢兢,即便合作的案件大都屬於創意設計的工作,但我就是執著,從不輕易草率面對。 九○年代,羅姐掌管的黎明文化公司隨著出版市場生態丕變,她用心地嘗試改變黎明文化一向給人專注於軍政出版的刻板印象,適量地朝著大眾文學、生活休閒及文化藝術方面拓展。看似規模悠久的黎明文化編制其實少得可憐,尤其是編輯部。因此每回羅姐找我設計稿件,常因為人手不足,我有時不自覺地逾越設計分際,常常擅自更改或添加了廣告文案或標題。對我來說,長期參與出版品的編輯與設計,撰寫文案難不倒我,依我的看法,如果不能在封面上以精短準確的文案說服、吸引讀者,那麼可以想見一本新書的命運將是如何悲慘。羅姐從來不曾修改過我的設計;包含我擅自加諸的文案等等,這讓我可以盡興揮灑,用心設計,我深信在用人這方面,她是完全信任並且尊重專業的。能夠保持近二十年的合作關係,這是很重要的因素。 後來,才慢慢發覺,看似架式十足的女強人,私下是熱情豪爽而且喜歡打報不平的「多事之人」,常常在費心奔走幫人解決事情之後,疲憊不堪的自嘲自己是不是太濫情了?她一度聽從擅長命相的高人指點,替自己取了一個引人側目的別名「羅美人」,大夥兒覺得也算特別。不過,關於她熱於助人的個性,確實讓我深受感動,也暗自慚愧。許多發生在周遭的人事,當我們才心生憐憫,仔細思量著如何履行關懷善意之時,卻往往已經錯失時機,有時甚至成為遺憾。我所認識的羅姐,正好讓我徹底地檢視了自己的懦弱與矜持。 二○○八年初,從楊樹清兄處得知刻在金門家鄉靜享晚年的胡之光教授不幸中風的訊息,那時我正好替胡教授夫婦設計了一組名片,才準備要寄回金門,隔天又聽說已經轉診到榮總就醫。我想起羅姐和榮總的關係良好,打了通電話告知羅姐,請她幫忙關照,我甚至連胡教授的病房都不清楚。羅姐二話不說,立即趕赴榮總,找到了胡教授夫婦,也幫忙張羅了病院床位及交代熟悉的醫師。她說見到虛弱的胡教授讓她感傷不已,她再三安慰楊心儀師母要堅強起來,安心陪伴教授渡過難關,並且叮囑師母有任何需要幫忙一定要告知。 羅姐對於我們周遭這一票「金門幫」的小老弟特別照顧有加,她說喜歡金門人的敦厚踏實,而且早期金門經歷戰火洗禮的處境,讓她對於這塊土地懷有深厚的情感。 二○○五年洪進業兄、楊樹清兄約我一起聯手策劃編輯《金門風雲/胡璉將軍百年紀念專輯》,參與金門縣政府的招標案。我們直覺所想到的合作出版社就是黎明文化,羅姐當仁不讓,自告奮勇隻身數次往返金門進行標案程序,她說這是有意義的案件,胡璉將軍造就了金門後來的繁榮,而黎明文化原本就源起軍系,無論如何要爭取到這次合作機會,也算為金門略盡心意。我知道她來回奔走的辛勞,雖然投注的心力與實質獲得的報酬利潤不多,也未必獲得公司的諒解,但是對於她的熱忱,我一直銘心記取。 每回,她只要出國或外出旅遊,總會捎回一些伴手禮,我大約是獲利最多的一位。業務上的需要,我保持著與羅姐每個月兩三回的面晤。二○○七年初,經過長久的沈澱思考,羅姐毅然決定離開她花費了大半青春傾心耕耘的黎明文化公司,我知道一向重情誼的她,離開服務了三十餘年的工作崗位,絕對是人生中最難以割捨的痛楚。但我支持、也鼓勵她的決定,重新開創一個新的局面,以她樂觀、活力十足的拼勁與廣闊的人脈資源,我相信會有一面新的風景,我這樣想著,周遭所有認識的朋友們也都這樣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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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青江正闊
中國傳統文化的價值,是否具有現代意義?這是《知識人與中國文化的價值》書中另一措意處。 中國現代化的困難之一,就是價值觀的混亂;而把傳統文化和現代化,看作兩個不相容的對立體,尤為亂源所在;我們若認為「五四」新文化運動,是二十世紀中國社會思想的啟蒙運動,那麼這個蓬勃凌厲的思想運動,理應高擎萊布尼茲( Gottfried Wilhelm Leibiz )「現在之中,充滿著過去,復蘊涵了未來」的理性思維,使中國文化及時策馬於世界核心;但實況? 「山圍故國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在那風雨飄零的啟蒙運動中,多少知識人振衣風發:科學與民主的首倡、語言與文字的改革、現代與理念的引進,而今我們仍可感受到那種奮袂挺身,以啟大眾的英風;但何以挾此才華,鼓此氣魄,最後竟落至熊十力先生所謂:「真能在艱困中樸實地去下苦功,極深研幾,而不肯淺嘗即止,得少為足者,吾實罕聞其人,……學識不殖,情思都盡,人則斷送,國又何依」的地步? 原因無他;薄有文章驚海內!當時的知識人,雖說意氣風發,稷下讜論,奮身為中國文化的現代化而戮力,然在自恣中,卻早已深陷一隅而不知;更不知中國傳統文化所面臨的迎戰,已「丸出於盤者」矣,豈是滿腔民族感情所能振!更可以說,由於「目的熱」導致「方法盲」,當時的知識人不但深陷於傳統思想的取捨,也失落了純正的學術熱忱,乃至漠視了當時正在流變中的世界思潮,自然無法展現出敏銳洞察,切中肯綮的思想。 對西方如此,對中國傳統呢?自從德國社會學家韋伯(Max Weber)以來,在一般社會學和政治學中「傳統」(tradition)和「現代」(modernity)久已成為對立的東西,使人誤以為傳統與現代勢不兩立,要建設現代社會勢必摧毀傳統;雖然喊這些口號的人未必接觸過韋伯思想。但可以推論的是,五四當年諸多知識人情緒性地反傳統,不正是片面受到此種思想的影響? 其實這種對立看法早已受到社會學家的挑戰。魯道夫(Lloyd L.Rudolph and Suzanne Hoeber Rudolph)夫婦在對印度的研究中發現:傳統與現代之間具有非常複雜的「辯證」(dialectic)關係,不僅傳統中有近代化的因子,現代化本身亦決非全屬現代,其中亦有脫胎於傳統成分;甘地便是最善於運用傳統中的舊因子。其實此種觀點,在中國知識人中也早有此論,王國維即曾說過:「入乎其內,故能寫之;出乎其外,故能觀之!」 觀照中國歷史發展,傳統雖在改變之中,但其間終有不變者,如杜牧在「序孫子注」中所說的:「丸之走盤,橫斜圓直,計於臨時,不可盡知。其必可知者,是知丸不能出於盤也。」但此種關係何嘗不是傳統與現代化之間的寫照?韋伯《基督新教的倫理與資本主義的精神》即指出:近代資本主義的文明,其所以能在西歐土地上茁壯生根,單從政治、經濟、社會等面向是無法理解的,而是緣於宗教改革以後,新教的宗教意識與倫理觀念,發揮了影響與默化的功能,才使資本主義得以蔚然興起,並成為近代西方文明極重要的思想。所以艾深思達(Eirsirstalt)就認為:「傳統的延續,本就是現代化成立的重要條件。」 「唯有真實的苦難,才能驅除羅曼蒂克的幻想;唯有看到克服苦難的壯烈,才能幫助我們承擔殘酷的命運!」五四飄盪的那段風雲早已過去,但中國文化所面對的挑戰卻方興未艾,透過歷史的層層迷霧騁目遠眺,我們固不希望中國文化像昔日的希臘、羅馬帝國一樣,徒留一些古蹟,供人憑弔於幾度夕陽紅的殘暉而已,我們更切切期待此一歷盡滄桑的傳統文化,在歷劫烈火之後昂首重生,再現先秦時代那種精深恢宏的氣象,攬轡澄清於天下。 喀爾文教派那種禁欲苦修的文化,並未造成歐洲人封閉退化的窘境,反倒締造了近代歐洲文明;印度古文化也沒有成為印度現代化的障礙,反而是印度現代化的因子。因此,中國古老傳統那些仁民愛物的思想,未嘗不是進入現代化的天梯?僅以「人與天地萬物一體」的態度,縱然不是「現代的」,卻有可能是超現代的新啟示。誠所謂致廣大而盡精微,蒼涼歸棹後,回首中國傳統文化與現代化的因緣,又何僅是「楓青江正闊」的恢宏氣象而已,允為吾輩讀書人惕之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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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一比,政黨輪替
「真黑。」「你說什麼?」「我說那幾堆人『真黑』。」「哦!當然?嘛,他們都是XX黨和YY黨的人。『黨』嘛,就是『尚黑』,這還要說嗎?」「!?#!?#!?。」「黨同伐異,就是這麼一回事,黑吃黑,黑吃白,白吃白,白吃黑,也就是如此,看開一點,我們小老百姓吃不到的,算了。」「真的『算了』?」「不然要怎樣?」「!?#!?#!?。」 政黨。聽起來有點怕怕的,XX黨或YY黨,聽起來更是讓人不寒而慄,怎會這樣呢? 「黨」,本來應該是件好事才對,因為它是集結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們(不見得都是朋友),為著共同的理念信仰而去奮力實現理想的組織。所以,有了「黨」才會有力量,也才是團結的啟端,再艱難的目標也可用黨的大我力量去完成。如果,「黨」面對?生都能悲天憫人,面對自己都能敬天畏土,那麼再多的「黨」都是社會國家之福。可惜的是,現在的「黨」幾乎全都變成了追求利益,奪取政權的最大工具,為了能早日嬴得權與利,不擇手段在所不惜,強詞奪理更像家常便飯,甚至無理取鬧都敢理不直而氣更壯,一派凶神惡煞狀地硬要吃定對手。「黨」到了這種地步,要這種「黨」幹什麼?只是小老百姓又能奈它如何?悲哀呀! 近代中國的政黨何其多,中華民國初年大黨小黨林立,說它是民主的展現或是民主的假象?都對也都不對。經過文鬥武攻只剩下兩個大黨:中國國民黨和中國共產黨,他們錯綜複雜的人脈及糾纏不清的情感,叫人如何去釐清。最後,民國38年(1949年)10月1日,政黨輪替了,中國共產黨蠃了,在北平(北京)天安門上宣告成立「中華人民共和國」,到今年已是59年,政黨都還沒有再輪替,這才叫著「一黨獨?」。 而中國國民黨在民國38年自從轉進(敗退)台灣後,朔自民國36年從日本手中接回「二戰」勝利的成果,統治台灣到民國89年(2000年)5月19日,也有53年之久。這時政黨又輪替了,民主進步黨嬴得了選票,雖然只有39%,但是國家就交由它來統治管理。 民主進步黨可上朔逾越百年來承襲台灣民間本土理念,抵抗大清帝國、日本殖民、國民政府,爭取台灣人做主人的悲壯歷史情感,創黨20年後,終於當家做主了。 今年民國97年(2008年)5月20日,做了8年「台灣主人」的民主進步黨,又要被中國國民黨政黨輪替了。這是台灣第二次政黨輪替,民主進步黨你是怎麼了?你不是高舉「清廉、勤政、愛鄉土」「有夢最美,希望相隨」的大旗嗎?怎麼只撐了短短8年就累了?怎麼喊得驚天動地的「台灣共和國」消風了?你怎麼對得起你的死忠黨員?你叫他們如何自處?你有勇氣敢承認你只會耍嘴皮不會做事嗎?只會獨吞不會分享嗎?只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嗎?悲呀!民主進步黨,是否要再反省20年? 大家都在等,等著看中國國民黨重登大位後的表現,看他是否還是8年前被人民所唾棄的那個黑金中國國民黨?或是那個60年代為台灣打拼經濟促進外銷貿易,提昇教育、提高個人所得的用心中國國民黨?否則4年後的大位就又要換黨做做看了。 比一比,那個政黨愛人民,那個政黨聞聲救苦,那個政黨會做事,做好事,做對事,事事有好果,人民過好活,社稷真活潑,政黨輪替才紅火,不然「政黨輪替」就是人民頭家的利器,切記!切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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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之聯想
中國文字大多是具有歧異的,就以「黑白」這個詞來造句,就有一堆,如閩南語責備詞「黑白來」(胡來)、「黑白做」(不會做而胡做),或是麵攤標榜的「黑白切」,是指「隨意」並帶一點老闆「阿莎哩」的味道,這些「黑白」詞,是取「黑」的偏義來運作。 在理則學上有所謂「二分法及其謬誤」,就是「非黑即白」,這種二分法,黑白分明,中間絕無灰色地帶,它只能運用在自然科學上的求「真」,如「二加二一定等於四」因為它含有普遍性與必然性(即不受時空的限制,如五千年前或後,在任何地方,一定是等於四);如果要適用於社會或人文等面向,就先要懂得運用的藝術,因為,它們常帶主觀意識的判斷,並且為因應人生百態,常呈現許多灰色地帶:一如「黑白」運用二分法,結果就會像「如果你不支持民進黨或陳水扁總統,你就是不愛台灣」,政治上的口水馬上就泛濫成災! 在法律科學也常用「非黑即白」的方法,當檢察官或法官具體指出罪犯的犯罪動機、人證、物證及旁證之後,來研判某人是否有犯罪, 一定做出「某人要嗎有罪,要嗎無罪」;不可能出現「既有罪又無罪」的矛盾結果;除非法官的「自由心證被狗咬了」,很不幸,在政治領導法律(或法律是為了服務政治)前提下,法官的良心常被狗咬了。 在道德上,也要堅守「非黑即白」的底線,以肯定人的本質。不過所謂「道德」,是建立在人性的普遍價值上,如孟子所謂「仁義禮智」四端,但因為孟子主張先天性善(先肯定人的第一個善念),如以「惻隱之心」的第一善念先來保證每個人都會救「將掉落井裏的小孩」。至於是否真的付出行動,似乎不是孟子所考慮的事;倒是以「後天性惡」的荀子,認為人是後天環境所塑造出來的(荀子的「偽」作人為解,非虛偽解),為了保證人能往善走,主張「師法禮義」,以人為的禮法,請老師(以君主為價值判準)來教育人民,最後因時代的變遷,他的徒弟韓非、李斯因應避惡趨善的人性,以賞罰的方法必然走向「法」的判斷。 西方法律觀主張「法律是道德的最後防線」,因為法律來自普遍人性的認定與要求。一切人間的黑白問題只訴求是否違法?它不必問違法人的背景(國籍、種族、黨派、地位等等),因此法律是「皇后的貞操」,它不必為政治服務;更不容政客「黑白來」指染法律。反觀在中國的「情、理、法」的排序中,先講感性的情,先拉鄉情、友情、同窗、同事等等之情,有了情感好辦事,結果是「有關係就沒關係,沒關係就有關係」,也因此常常先私後公,以私害公。 在「黑白來」的現在台灣,在陳水扁凡事出於自私的考量(不管是一黨、一家或一人)下,上行下效的結果,當權者利用其權力,在不知法律是何物中黑白撈;一般不良的詐騙集團也利用各種方式黑白騙,結果導致人與人之間不再有「互信」,真該譴責陳水扁之流者「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然而,公道自在人心,黑白自有公評,這一次總統大選,馬英九以多出二百二十一餘萬票,勝過「黑白講、黑白罵」的謝長廷。 黑白的運用是一門藝術,但總有一點道德的基調作判準,否則黑白不分的灰色,必然帶來人世間的黑暗;期待馬英九以其法學修養弄清黑白,釐清灰色地帶,帶給國人明亮的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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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個人主義
個人主義(individualism)這個翻譯名詞在中文常有負面的意義,每每和自我主義(egoism)或自私自利混淆,其實個人主義在西方是一複雜的哲學思潮,有長久的演化過程。原則上說,個人主義是指一種倫理觀,堅持個人的利害是行為的最高考量,社會或群體的主要目的是提升個人的幸福,道德應以能否實現個體的性格為準。個人主義強調人的自由與獨立自主,反對國家、社會、群體、制度等對個人的干涉,甚至傳統、宗教都不應限制個人自主的選擇。極端的個人主義認為,如果個人選擇自私自利,也沒有什麼不當,只要他沒有傷害到其他的人即可,因為個人沒有必要遵守社會強加於他身上的道德,他有權利決定自己的道德觀。 在政治上,個人主義認為國家應該保護每個人的自由,個人的利害不應為多數人的決定所犧牲,因此,個人雖然選出了政府,但並非有什麼樣的人民就有什麼樣的政府,政府的決策雖經過民主程序,這只是表示決策過程中某些人贏了,輸的人權益不應被忽視,何況政府的決策經常落在少數有權勢的人手中。 在社會上,自盧騷社會契約論以來,一直認為個人意志應屈服於社會集體意志,這種看法個人主義者大不以為然,他們認為社會是為了個人的利益而存在的,個人不應為任何社會的召喚或因素作出犧牲。理性的個人主義以不侵犯他人利益為前提,確實避免了個人受到國家、社會的壓抑,提供了個人性格、才分充份發展的哲學基礎,因為只有個人最了解自己,也才能決定什麼對他們是最好的,但極端的個人主義往往流於安那其(anarchism,虛無主義),甚至放縱主義(libertarinism)。 在東方受儒家文化影響的國家裡,個人主義市場其實有限。儒家文化講求人倫關係,家庭與宗族在個人生命中扮演重要角色,個人的生命意義往往必須在群體中完成,《左傳》中叔孫豹提到生命意義的三不朽--立功、立德、立言--都是在群體中肯定自我。極端的個人主義讓人無祖無後,也無同儕,個人最後只能依靠他自己,個人主義所強調的自我實現也有流於自私之險,而自私又常源自於人盲目的本能,它摧毀了德性和節操,最終也使人毀了自己,這是個人主義的弔詭。 但個人主義對集體主義壓抑個性的張揚確有挽救之功。儒家宗族和社群的人倫關係,其流弊可能使權力落在少數族長、君王、權臣之手,形成「天下無不是的父母」或「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的父權社會,因此,民國初年新文化運動以來,文學、思想界都有對傳統集體主義的反撥,郁達夫總結五四新文學的成果說,那是個人的重新發現,可謂一針見血,李歐梵教授甚至以浪漫的個人主義來為五四文學定調。胡適的易卜生主義可能最為有名,易卜生戲劇主要的主題便是探討社會三大罪惡--法律、宗教、道德--對個人的破壞,而一俟個人的個性、自由獨立精神完了,社會也沒生氣了,晚清的中國正是如此,因此胡適認為健全的個人主義是中國社會所急需的。胡適之外,我們也在徐志摩、周作人、郭沫若等人看到類似的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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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陳秀端《藤壺之戀》
陳秀端《藤壺之戀》,內容清新,形式典雅古樸,除了〈父子情〉外,〈藤壺之戀〉結合藤壺的生態特質,〈柚花三月〉講解柚花特性,〈土樓情緣〉大幅介紹義大利古典藝術跟永定土樓沿革,〈下午茶〉介紹咖啡、花茶等特性,〈洞庭月〉則有湖南菜的描寫,主題之外添加知識描寫,使得故事更動人。 小時候常往海灘,看見鬼條柴跟礁岩攀生一大群貝殼,長久以來總以「貝殼」籠統稱之,直到讀了本書才知原名正是「藤壺」。〈藤壺之戀〉以藤壺生態為引導,介紹三個重點:藤壺生態、金門風光,以及戰地對金門子民的傷害。三個主題互為呼應,絞揉一線,把戰地的控訴隱藏在藤壺的生態之旅,未因感傷而咄咄逼人,憶舊跟反省的幽情反而不斷滋生。 〈柚花三月〉、〈土樓情緣〉、〈下午茶〉寫三則動人的愛情故事,〈柚〉寫徐家大小姐傷心的愛情故事,〈土〉寫異地重逢的戀人柏舟跟玉清,〈下午茶〉記雅麗、亞蘭、晴文三個學成後,返鄉服務卻工作、婚姻不順遂的情景,後亞蘭巧遇昔時戀人姜友諒。值得注意的是柏舟跟玉清,論及婚娶時,因柏舟住在金門,遭玉清父母反對,亞蘭跟姜友諒因為工作分隔兩地,不得不分開。柏舟跟玉清的關係,如同金門跟台灣的關係,金門猶如蠻荒,子女嫁往金門如同流放,表現了部分台灣人的想法。亞蘭跟姜友諒因工作而分開,實則是返鄉服務的熱誠大過愛情,這才分手,多年後重聚,儘管亞蘭在金門謀職不順,卻未放棄,反倒是姜友諒因為擔任律師,工作地點不拘一地,才得以有了美滿結局。反觀亞蘭的朋友雅麗,回金門任職,工作不順,在父母催促下,只好委屈接受相親。從雅麗等三人身上,可看出金門適婚女子面臨工作跟婚姻的困難,亞蘭跟友諒的圓滿,以及柏舟跟玉清的再續前緣,只能當作夢想期待了。 〈洞庭月〉寫因為時代的意外,成為「金門人」的族群:「老兵」。老劉在兩岸開放探親後返回湖南,交代老劉對故鄉跟金門的情感。戰亂關係,使不少「異鄉人」最後成為「金門人」,他們跟金門一起生活、打拚,對金門的貢獻值得一書。〈藤壺之戀〉等五篇,在主題外附加知性內容,提升讀的吸引力,但也往往成為累贅。縣籍學者石曉楓對此認為,「顯示作者對日常事物的好奇與博學。然而作意太顯,有時便不免炫學之弊,如此反易形成小說藝術表現上的瑕疵」。石曉楓提出另兩點瑕疵:人物性格的塑造上太過「扁平」,概念化語彙的形容其實較難凸顯人物肌理;二是在結構的安排經營上,作者採取的是比較保守古典的寫法,也許適時打破小說的線性架構,也能與內容的豐富多元互相搭襯,讓作品更具可讀性。 除此外,陳秀端還有一個瑕疵是對話的不自然,多文藝腔。如,〈土樓情緣〉柏舟跟玉清重逢時,柏舟說,「玉清,時間彷彿沒有在你臉上停留過似的,看妳都沒有什麼改變」(133),玉清說,「你以為,要淡忘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是那麼容易的事嗎」(134)。露骨的對話放在清新典雅的小說質地中,並不對調,建議陳秀端可將類似對話隱藏在敘述中。 〈父子情〉篇幅短,未添加其他知性題材,卻是一篇難得的佳作。該文寫邱木父子。邱父在金門守著荒廢的宅院跟田地,兒子邱中實在台北打拚,後來兒子返家,提出兜售祖產到台北定居的建議。這個平凡的故事交代子女前程向為父母的牽掛,在金門,子女完成理想的方法唯有離開故鄉,遠赴台灣打拚,金門人的前程蒙在濃濃的黑霧中。該文寫邱父對子女、祖產的取捨掙扎,也寫活「立立的媽」:一個尖嗓子,樂於助人,平時卻又讓人覺得有一點「煩」的角色。「立立的媽」適時幫邱中實幫腔,勸邱木及早到台灣,也反映多數金門人的價值觀。該價值觀的背後,也控訴金門戰亂為禍,建設落後的問題。 本文雖列舉數點陳秀端小說的「疑似缺失」,個人其實很欣賞陳秀端的古雅風格,不管是〈父子情〉邱木父子在夕陽餘暉下,未來徬徨,手法含蓄但又飽滿;或者〈下午茶〉亞蘭跟友諒、〈土樓情緣〉玉清跟柏舟,讀來,都讓人溫馨滿溢。而〈藤壺之戀〉的姊弟情義,又更讓人動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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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二三事
三月十二日我搭遠東下午四點多的班機赴台北,抵台時得知兒子公司要加班,媳婦當晚還有課,都會晚點回家,六點半,我就把妻所煮帶台的燉豬腳、炒米粉先加熱吃飽晚餐,再上樓褓姆家,把孫兒女帶回家玩耍。我問老大:「放學誰接你回家」?安親班載我去學心算,再送我回家,然後打電話請褓姆阿姨來帶我上樓,讓我感到台北生活不易,好複雜啊! 翌日我仍然五點半起床,不再書寫,洗盥完畢,喝杯熱開水,就從新莊家附近搭229公車,赴台北捷運站,再搭淡水線到石牌站下車,然後散步到榮總驗血取藥。時間過得很快,我這樣到榮總看病已五、六年了,從每週一次、每兩週一次、每月一次,到現在病情控制良好,才改每兩月赴榮總驗血一次,一個月的藥可在外面藥局領取,我這樣花錢耗時間看病,倒無怨尤,只是我的血小板高是治不好的,要吃一輩子藥控制。署立金門醫院!何時才能開血液科看診啊?往常我看完病,就直接從榮總搭285公車抵松山機場,再搭機返金。這次因為樹清兄來電相約,十五日到國父紀念館,參加「伏碼、流影──盧根影像藝術創作展」揭幕,順便與翁翁洽談我新書《樂在分享》出版事宜;十六日我還要在台北參加「2008佛光山禪、淨、密萬人獻燈法會」。 十四日一天沒有行程,小女原本約我午餐,我認為難得「偷得浮生半日閑」,何不到陽明山賞花、泡湯呢?於是就上網找資訊,川湯溫泉養生餐廳、椰林溫泉美食餐廳………看到馬槽花藝村,有溫泉、有美食,還有花藝,就決定到馬槽花藝村去渡假一天。我在中央健保局台北分局前,搭皇家客運,車資一百元,約一小時車程,下車還得走二十分鐘才能抵達。沿途欣賞陽明山花木在經過嚴冬洗禮後,都顯得格外清新嬌媚,蟲叫蟬鳴澗水聲,都沒有破壞大地的寧靜,徜徉其間,也真是一種難得的享受。250元一份套餐,加50元泡湯門票,就能享受各式山野小菜,美味佳餚,又可泡一場溫泉浴。浴池有個人與團體湯池,也有露天溫泉池,天空雖然飄著毛毛細雨,我頭裹毛巾,蹲進露天池泡湯,聽泉水不斷流動的聲響,坐擁山城,天然佳景盡收眼底,似乎渾然忘返。陽明山花期將結束,路邊所見的櫻花、杜鵑紛紛凋謝,凋謝的花將化為春泥,今年的花,明年會再開,永遠生生不息。 三月十五日,星期六,孫女說:「爺爺,今天是您生日!」是啊!爺爺請你們吃蛋糕。因下午要到國父紀念館參觀「伏碼、流影──盧根影像藝術創作展」展覽,兒子、女兒相約在附近一間「紅磡餐廳」,聯合請我吃飯,以示慶生,餐畢大家散步到紀念館三樓明德廳會場參觀,一上樓就看見我書賀「伏碼、流影──盧根影像藝術創作展」的中堂:「戰地景觀、島鄉聲音」的書法,掛在門口看板上,媳婦看了要兒子幫我照相留念,值逢主角盧根來迎,我介紹家人,並請他與我合照,他很高興抱起我愛孫一起拍照。揭幕典禮,熱鬧非凡,遠從金、馬、台、澎各地的盧根好友貴賓,相約前來道賀,國父紀念館館長、李炷烽縣長、何肇衢、顧重光、管管、蘇蘭、李錫奇夫婦等藝術大師都蒞會指導。主持人楊樹清一見,大叫意外、意外,設計將搞亂了,今天不能照他的版本演出了!果然大師級人物難得來,不能不致詞,五、六人講話,時間拖久了,遠道的盧根貴賓,不能一個個介紹,楊樹清耿耿於懷,幾乎發飆,盧根直說拖太久了,沒時間介紹,好朋友會諒解的………。典禮結束,才是金門日報駐臺楊特派員戰鬥的開始,因為他沒想到李縣長,會從馬祖趕來參加,所以原先撰寫的新聞稿要重新改寫,我們就到畫家兼詩人林瑞的辦公室趕稿傳稿,林小姐只好充當打字員,楊樹清邊寫邊送給她打字,樹清兄平時熱心熱情好人緣,必要時都有諸多貴人相挺相助。有人戲稱楊樹清,這篇稿子能賺幾元?幹嗎那麼辛苦?他回說,以前《金門報導》沒錢都在寫了!現在能不為鄉親寫嗎?這就是楊樹清的敬業與奉獻精神,「應無所住,而行布施」,令人敬佩不已的菩薩行為!其實金門日報對委任的特派員,寫篇稿比編內記者,多加發一點稿費也不為過啊!晚上參加盧根邀宴,宴畢大夥又喝咖啡去,十一時大家依依不捨,才搭捷運各自回家,我與樹清兄到板橋站下,又搭最後一班公車回新莊。 十六日台北林口體育館舉行「2008佛光山禪、淨、密萬人獻燈法會」,曹金平檀講師來電說他要開車順道接我,我因答應新莊黃榮楨督導,上午就要和他到三峽金光明寺,上人間大學徐典正教授的課,下午順便搭他車赴會。妙晟法師、陳丕陽會長等師兄姊一行人,當天從金門飛抵臺北,陳會長來電說,他們要直接開往會場,到時候我們會場見。林口體育館密密麻麻坐滿三萬人,如不拜手機的通話連繫,想見面何談容易?有關「佛光山禪、淨、密萬人獻燈法會」的盛況感人,我已在金門縣文化中心首次舉辦與2006年台北林口體育館舉行的禪、淨、密萬人獻燈法會,分別專文報導過,本文篇幅有限,不再記述。值得感謝記述的是法會結束,黃督導一定要帶我回他家,看看我寫送他的書法作品,他都已經裱褙裝框懸掛完成了,黃督導以前就要我去參觀,我認為沒啥事就沒去。同往的另一部車是他人間大學的同學們徐梅娥、翁其寧、鄭忞惠等都一齊去。黃督導當晚就在家請我們吃由他同修到夜市買回的各種小吃,我電邀曹檀講師來聚會,因他另有其他朋友不方便來,餐畢黃督導再送我回家,這次的台北之旅真是感恩!真是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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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董電視機
隔壁鄰居李文曲老師的夫人黃珍珍女士,很早就投入社會工作,在她未出閣前,曾以自己的薪資為娘家添購了一台聲寶牌電視機,那種真空管式的黑白電視機,外觀像一座櫥櫃,高可及腰,上半身是螢幕和兩扇可向左右拉開關闔的木捲門,下半身是音箱的位置,底部是四足彎腳,這種櫥櫃式的電視機,在六十年代,算是「豪華型」的,是很炫的電器。 時過三四十年,這台電視機的外觀少有斑剝,甚至那塊烙印「聲寶牌」的絨布都還保存完好,顏色還很紅豔,垂飾的錦旗鬚也都縷縷分明,乍看之下,叫人驚訝它的完整性,而我從這台古董電視機,似乎讀到一份生活哲學,是「惜物」是「念舊」是……,一時之間我還真的說不清。 約略記得,小時候,我家和黃家,好像有一點親戚關係,因此我也曾隨祖母去黃家作客,黃家是傳統老厝,但因女主人「圓嬸」愛清潔,整個屋宇窗明几淨,少有灰塵,深井中更是一盆盆紅花綠葉,一些花卉,像是四季蘭、菊花、茶花都隨季節撲鼻送香,一片生機,叫人印象深刻,說真格的,在石門內那一圈圍的鄰居,「圓嬸」的家算是有名的乾淨。 最近,黃家二老赴台隨子媳居住,人去屋空,文曲嫂啣命整理屋宇,知道我喜歡古董舊物,問過「圓嬸」,同意送我五十年前兩老結縭時,特地挑作的肖楠眠床,以及文曲嫂出閣前購置的這台古董電視機,我視如珍寶,撫拭不已。 其實我喜歡這些古董,說是「唯物」,不如說是「唯情」,我總覺得物質的生命有窮盡,而情緣卻難止期。每當我蒐集到一些老古董,細心擦拭清洗,總會惹來旁人不解的疑問?一開始,我的家人也是有所「異見」,多年後,經過我的陶冶,如今也都能分享我的「嗜古癖」,因此我家客廳的許多家具,都是一些傳統的民俗家具,它們的年紀,有一甲子的或是百年的歲數,它們把我的生活空間,鋪綴成遙遠的時空,讓歷史的腳步在我家駐留,讓我幻想或追憶那些古老時代的生活節奏,這之間充滿著無窮的趣味。 懷想民國六、七十年代,那是一個物質貧乏、生活單純卻也單調的時代,那時候,電視機幾乎是人們休閒娛樂的主要提供者,文曲嫂說到她家那臺聲寶牌電視,就常是左鄰右舍的黏著劑,因為只要「保鑣」轉播時間一到,鄰居的大人小孩就會集結到她家,鋪地坐席,大家目不轉睛,隨著劇情起伏吆暍,快樂的不得了。我還記得國中時,我家附近整條巷子也就只有「老李」一家有一台箱型電視,老李把它高高的供在櫥櫃上,只要天氣良好可以收到訊號(因為當時金門沒有三台的轉播站),他們家狹窄的客廳就坐滿了人,擠不進去的只好站在門框外張望,狹長的門框,框住一堆腦袋瓜,一個疊著一個,只要蹲在最下方的傢伙腳痠了,往上一頂,頭頂碰撞下巴的聲響,此起彼落,痛得大家哇哇叫,隨即三字經也就脫口而出。 在那看電影要錢(一張電影票二塊半),看電視不要錢的時代,家裡有一台電視機是很拉風的事,因此也經常是人情的節點。透過螢光幕,夜晚不眠,觀看金龍、七虎少棒隊在威廉波特的戰果;觀賞儀銘主演的「開封有個包青天」;欣賞詼諧幽默的蔣光超、美麗大方的白嘉麗、帽子歌后鳳飛飛等主持的綜藝節目,大家的心情都輕鬆起來,歡笑連連。那時代,感覺社會的交際應酬不是很多,物質享受不是很多,但是風氣純樸善良,人情味濃密,左鄰右舍的三姑六婆,談的不是毛線衣編織的技巧,就是討論逢年過節炊粿綁粽的溫馨小事,大家的話題很接近,往來很親近。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彩色電視崛起後,家家戶戶的黑白電視也被打入冷宮,捨不得丟棄的,就堆置到牆角疊放東西,這代表著時代進步了,社會財富增加了,人們的生活品質也改善了,彩色電視機變成我們朝夕相處的親密夥伴,從手控到遙控,從三台到第四台,它讓我們輕易取得大量資訊,擴展了我們的視野,帶給我們許多的娛樂,但無可諱言,我們也因毫無篩選地接收聲光催眠,常常呆坐在電視機前,腦子一片空白,心靈也開始茫然。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我們的社會吹起一股懷舊風,許多古物舊物,因為人們的懷舊,獲得新生,那些曾被認為落伍的黑白電視,也被人們從灰塵中彈篩出來,展現新姿,這種情結,是否代表人們企圖抓住一份時間距離的美感,是否代表人們重新體認「惜物」的生活態度,是否代表現世過度強調自我的反思,總之,喜歡這些舊東西,已不只我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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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紛紛倍思家
雨,總是,在清明時分下,至少,記憶如此告訴我。親,總是,在清明時分思,至少,這是離鄉後改不掉的習慣!不!不只是親戚和祖先!還有,童時的清明往事!每年,此時,都會重播一遍,同樣的清晰度,卻,情感逐年深化了,思念逐年深化了!還有,家如何從清明節消失的問題。 春捲,總是,在清明時分吃。春捲,包的是媽媽親手洗過、切過、炒過的菜,還有一層離家多少年後才體會出的母愛,如今,在他鄉的餐桌上,吃來特別夢幻。往事,多年來,已是一道道的夢、一碟碟的幻,擺在清明的餐桌上!不同的是,兒時的春捲,有鹹也有甜,而今,換了個時空,卻只剩一種滋味──鄉愁! 墓,總是,在清明時分掃。一路上,列隊歡迎的是:早春的花說著情事,蝶兒彩排新舞曲,大地綠得像首歌,遠山和近樹都喝采鼓掌。爸爸是路隊長,兄弟姊妹,有的攜果,有的扶花,有的拿香,有的握紙。我們蔡家清明祭祖大隊,雖然手上拿的是不同的祭品,心裡卻都懷著一樣的虔誠。這墳慎終,另墓追遠,踩著霧的步履,來到祖先居住的房屋。先將房屋理個髮、洗個澡,再穿上新衣、插上鮮花。直到祖先發出萬紫千紅的微笑和滿足,直到我們把思念至親的情一張張掛在墓上,一裊裊寄託給升空的香火。 家,總是,在清明時分聚。清明是一家人的事,掃墓也是,一家人一起掃。是啊!好想念一家人在一起掃墓、享受家的溫暖而不知不覺的幸福感覺。是一家人在一起掃墓?還是掃墓把一家人聚集在一起?多年在外,最不能忍受的是,家的成員愈來愈多,清明也年年來到我們家,就是無法相聚首,無法一塊掃墓,愈來愈不可能!這些年來在外,最難忘的是,兒時全家一起掃墓的情景! 親,總是,在清明時分思。清明有兩種親要思:一是從前的祖先;一是還活著的家人。因為活著,所以四處奔走、四海為家。因為活著,所以有煩憂和牽掛,事業與家庭。所以,現代掃墓,不一定在清明,也不一定能全家團圓。現代文明與進步,是一隻怪獸,侵入了清明節,阻撓了家人的團聚!現代文明與進步,是一把鐵鎚,一槌一槌把我們歷史與文明的精髓敲碎!最可怕的是,現代人還一副無所謂,任它們伸魔爪、任他們槌不停!眼看現代家庭就快被敲得粉碎! 家的問題,總是,在清明時分想。同樣的清明,古今漸分別。從前,掃墓,前有兄長,後有弟妹,脈脈相連;今天,掃墓,前有霪雨,後有茫霧,陣陣吹來。陣陣吹來相思,相思著散居東西的兄弟與分住南北的姊妹。家,被拆散得只剩下一個虛名,一個清明的孤獨,一個沉重的相思。清明節,味淡了。傳統以來藉掃墓之名,行全家團圓、吃「七餅」或「潤餅」的美俗,也薄了。 往昔,在金門,清明是一種真實、溫暖的喜悅,一種家庭的圓滿;現在,在他鄉,清明是一種虛幻、冷冰的痛苦,一種無根的欠缺。 是誰把清明變孤單,把家變成一盤飄零各地的珠子?交通不是主謀,環境不是共犯。工作不應是藉口,時間不應是壓力。有沒有心,才是主因。有心,再遠,也會到;有心,再忙,也會到;有心,再累,也會到。有心,清明會把家人召集在一塊;有心,清明會把全家前呼後擁掃墓的場景,從夢中喚醒,搬回實境上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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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
──1995,許玉音與馬英九在畫作《等待》裡交會時的等待 「鄉野的一切,總是難以忘懷。陽光下坐落田中的紅瓦屋,綿綿綠草上悠閒漫步吃草的牛隻,陌上不知名鮮艷可愛的小野花,環繞的青色山脈,交織在澄澄藍藍的天空,四季變換,叫人不得不接受它的自然可愛。面對造物者創造出來的生命,總讓我以一份尊敬的心執起畫筆留下見證,把難以忘懷的情景,留在畫布,謹以此獻予內心深處不曾遠離鄉野的朋友們,能給予你們一片心靈寧靜的處所………。」 ──許玉音《燕尾風情油畫聯展》(1995) 「從五月『青春鐵馬向前行』開始,接下來是『愛鄉向前行』的下鄉長住計劃,這幾個月的時間,從鄉村到城市,我幾乎是走遍了台灣大地,包括外島在內的三一九鄉鎮,我走了二百八十幾個………。在台灣各地『行腳』,我是用自己的『感官』去體驗真實的土地與生活。像腳在農田裡的柔軟觸感,以及它緊緊與土地結合的『黏性』的感覺,讓人更了解農民對土地的感情,是他們一生都用雙腳在土地上所培養出來的。那是雙腳與土地的『對話』,農民與土地一生的『對話』。」……… ──馬英九序鐘永和《原鄉視界》(2008) 二○○八總統大選、藍綠對決後的第三天,連續趕了多場約會,綿綿春雨,夜來時與鐘永和坐定在忠孝東路聯合報大樓廣場前的星巴克,這才驚覺,現此時與我約在星巴克、眼前的這位「攝影達摩」,從馬英九一九九八年競選市長到二○○七年參選總統,他就一直是被「欽定」,與馬穿梭大街小巷、上山下海的貼身攝影。曾經與馬晨昏擠在一部休旅車內達半年之久,三餐吃便當吃到怕,如今已累計拍攝了二十萬張馬英九影像;馬英九親為鐘永和的人文影像書《原鄉視界─鏡頭中的人文風情》寫了兩千字序文,其中一段寫道「鐘永和先生在我下鄉的行程中,曾擔任拍照的工作,如今他把這些照片結集,成為他即將出版的新書的一部份,我既欣喜他的工作成果,可以讓我們更了解台灣的城鄉人文風貌;也更願意和大家分享我在台灣各地所感受的美好。」堪稱全紀錄、最能掌握馬英九「面貌」、「形影」的鐘永和,我問他「會繼續加入馬總統團隊?」鐘永和哈哈大笑,一個人文攝影工作者的朋友,長期的行程參與,「我真切地感受到馬英九的氣度、人文特質,這是一般政治人物少有的,拍攝他,我只感覺是朋友間的互動,是一種人文攝影磁場,當我第一天鏡頭與他接觸的瞬間,即產生這樣的感覺。」 一家又一家,星巴克的拿鐵,這幾年來,不知喝過多少杯了;「你注意到沒,今天喝咖啡的人的臉部表情多出了放鬆、自在,」鐘永和提醒我觀看喝咖啡的臉,又指向玻璃窗外有說有笑、表情豐富的男男女女,包括一位也捧著咖啡杯哼著難懂曲調、走來走去的「流浪漢」?「覺醒了、釋放了,我們都經歷了一段苦苦的、煎熬的、漫長的等待!」 鐘永和,你說甚麼,再說一遍,「苦苦的、煎熬的、漫長的等待─」 等待?總統大選、馬英九狂勝兩百多萬票的第三天,在台北大城星巴克的咖啡時間轉折處,忽然回到許多年以前,想起星空的另一頭、海島故鄉的一位美女畫家。 她的名字叫許玉音。 許玉音啊許玉音,胡玉音啊胡玉音;許玉音的名字總會讓我聯想到電影原著、古華小說《芙蓉鎮》中的女主角「芙蓉仙子」胡玉音。小說中的胡玉音「黑眉大眼,面如滿月」、「『玉音、玉音』,就是大慈大悲的觀音老母所賜的意思」。 《芙蓉鎮》的胡玉音,生於坐落在「湘、粵、桂三省交界的峽谷平壩裡,古來為商旅歇宿、豪傑聚義、兵家必爭的關隘要地」的湖南芙蓉鎮。 現今之世的許玉音,生於龔鵬程筆下「孤縣福建廈門外海的小島,曾有海盜來往,但也有大儒駐足;土地荒瘠,耕稼不易,卻又文風鼎盛;僻處南方,而竟遍地高粱,宛若北邊;迭經戰亂,反造就了一座海上公園的迷人風光」的浯洲金門。 芙蓉鎮的胡玉音與浯洲城的許玉音,在時空與現實世界裡,她們是不可能產生交會的;活在文革時期的胡玉音「開設米豆腐攤子」、「成長於戰地時期的許玉音「擅長繪畫、精於紋眉」;胡玉音從小哼的是〈東方紅〉、〈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許玉音自幼唱的是〈國歌〉、〈自由的屏障〉。那麼,她們心內處所能發生交集的,是「等待」,一個等待明朗的「解放區的天」、一個等待被屏障禁錮的「自由」。《芙蓉鎮》的胡玉音在「一個可悲可嘆的時代的尾音」描寫中結束;「浯洲城」的許玉音一如阿德的唱腔「離開了傳說中的戰地天堂,所有的孩子,不懂自己將飄向何方」? 在台灣苦行了十六年,金門解嚴後的第四年、一九九五,許玉音回家了!回到空氣中不再瀰漫硝煙、琉璜味的島鄉。她能帶回家的,惟一顆漂鳥歸返的心,以及一件件取名〈夜色〉、〈起風的日子〉、〈午后〉、〈田園〉、〈綠意〉、〈暮色〉、〈早秋〉、〈鄉間小路〉、〈寂〉等油畫作品,印象派風格,以柔和沈靜的色調,繪寫出她隱藏的鄉情、鄉愁。由許玉音領銜演出的《燕尾風情油畫聯展》,一九九五年秋天,金黃般靜靜地於金門社教館開展。十一月的某一天展場悄悄地出現一位英挺和善的不速之客,走近一件牆以石累、紅磚、紅瓦、石條窗、燕尾馬背構成的閩南古厝畫作前,目光聚焦在畫面中那位著黑色中式短服、頭髮斑白、雙手輕疊、站在門檻處凝望遠方的老婦身上,左右仰視、駐足許久。他決定購藏這幅取名《等待》的油畫。 創作《等待》的人是許玉音,買下《等待》的人是馬英九。時任法務部長,訪視金門的馬英九,在行程空檔參觀畫展時看上了《等待》。是許玉音的畫風,或者是畫裡不知為何在馬背下倚門望歸的老婦眼神、身影打動了馬英九?沒有人知道答案。只清楚馬英九不是私藏、而是由法務部公開購藏原作並取得複製授權再提供給全台各地少年輔育院掛展;也可以清楚的線索是,典藏《等待》的同年十月,馬英九主張基於歷史、土地、血緣與人道等考量,率先提議以「專案許可」方式讓金馬與大陸福建「小三通」,期望金廈兩岸不再有徘徊、等待的未歸人。 等待。從戰地到解嚴,金門人歷經了一段漫漫的等待。 等待。從封鎖到開放,金廈水域渡過了一段遙遠的等待。 等待。從變色的綠地到湛藍的天,我們都走過了一段苦苦、煎熬、漫長的等待。 等待。許玉音一九九五年根植島鄉的《等待》,不也是馬英九二○○八年解除魔咒、藍天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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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笑‧遠離憂傷
人生中,最珍愛的東西,一但失去,還能再度找回來嗎?那找回來的,會和原先的一樣深刻、動人的東西嗎?如果人生經歷不堪的摧折,時間無情的奪走美好之物、許多優美的瞬間觸動與感懷,就像東流逝水一去不回,而奔流向前的盡是陌生的水花,再也換不回來原來的青春、失去的健康,甚而是殘缺肢體的一部份,又該怎麼面對那困境、怎樣安撫自己的靈魂?如何帶著失歡的記憶,殘缺的身心,相信未來仍有希望,可以一直前進、不斷推演出美麗戲碼呢?那些生活中的平凡的精采片段,是否會像許多好電影的經典畫面,有機會一次次倒帶重播?有機會再對親愛的人說:時時刻刻!記得我愛你! 秋天的午後,我在西門町街頭轉角的人行步道區的涼椅上,給原來相約一起出席的詩友發簡訊說:我即將進入戲院,尋找「失落的微笑」,以及紀錄片背後我所關懷、擔憂、想要再進一步思考、探觸的議題。 詩友回覆的簡訊遲遲不來,我提早進入戲院,因此有機會看見特別安排的首映典禮彩排,這裡即將放映的一場記錄片,針對議題將衍伸一個座談,我看見片中的男、女主角正在進行「彩排」一場感性的「婚禮」,那婚禮的背景原是一片青山綠野,此刻移植在戲院布幔前的小小舞台上,戲中的女主角、也是真實人生的呈現者,她將以堅定、無悔、包容的愛接受男主角的親吻,在之前,她會說:她不願意和親愛的丈夫親吻,因為他滿嘴臭臭髒髒的檳榔血渣讓人無法忍受;後來那丈夫得了口腔癌、十八個月內開了四次刀、做了三十五次電療,失去了左臉,才終得挽住生命。在紀錄片中,我都聽不清楚他所說的話,他想要對眾人說出來的重要的話都得靠妻子翻譯,我也一直為他被切除掉的半張臉傷感,那歷經過風霜的一張原來應該很好看、很有生命力的莊稼漢的臉啊,在鏡頭前變得殘缺、不完整了,所以他笑的時候大概得靠眼神來傳遞歡樂的信息,但,真正的愛,是不會遺失的,所以「遺失的微笑」其實讓人找回更多的歡樂,因為我們會發現,一顆「心」的覺醒比什麼都重要,光憑一張嘴是不能成就什麼真理的!就像女主角說的殘忍的一句驚醒語:那「癌」啊,有三張大嘴巴,一直一直吃啊!啃啊!把一切都吃盡、吸盡、啃光了啊! 唉!我暗嘆一口氣,在黑暗的戲院中悄悄發簡訊告訴詩友,我得為「遺失的微笑」寫一點什麼,才能心安。 「遺失的微笑」──台灣第一部檳榔男記錄片,描述嗜嚼檳榔引發口腔癌,因而徘徊生死關頭的感人故事,我手中兩張薄薄的介紹白紙,讓我聞見檳榔的血渣氣味,我不知道林育賢導演在拍這部紀錄片時,聞見檳榔濃烈的氣味時,心中想的是什麼?在看紀錄片時,我一直感到緊張和哽咽,因為那口腔癌病患難言的悲情,讓我延伸連結向許多看、聽、聞得的悲慘故事。「遺失的微笑」中,紀錄了人們把「嚼食檳榔」變成「一種習性」的後果,那嚼食者「內心」的問題呢?該探挖多深,才會招引更多關注、尋得解救呢?片中兩個案例,一南一北,南部純樸的莊稼漢和北部的客運司機,他們因一場口腔病患座談會而相識,兩人相隔又相連的命運,在拍完階段性的紀錄片之後,又會演出什麼樣的未來人生戲碼呢? 一部紀錄片,不只是紀錄時空的故事而已,特別是針對特定的人所拍攝的片子,總是帶給人更深的驚醒與沉思。 永遠拍不完的紀錄片,揭示人生說不完的故事,紀錄片背後,尚隱藏著許多尚未被挖掘、採訪、紀錄的真實面相,所以在「遺失的微笑」首映後的訪談中,我的思緒自然導向更大面積的關懷,那一株株的檳榔樹,樹幹筆直,環節明顯,成排種植時更顯得英挺美觀,那雌雄同株,白、綠色花朵相映的美感,曾經讓我忍不住佇足欣賞,但當你明白檳榔樹的根鬚短淺,水土保持力極低,不斷在颱風雨中造成土石流,讓大地變色,人命發生無數危難時,你不得不憂思、重視生態、環保問題;一個個「紅唇族」的誕生、上癮、戒除的心路歷程,也讓我們看見人心的偏執,種種愛戀不捨的貪、癡,直驅人性「原罪」,而這些鮮活的人生歷程,遠大於一部紀錄片的長度,每個哀傷的故事背後,讓我們發現,不幸的遭遇雖然或多或少帶來新的認識與覺醒,但話題似乎總是難斷,惡癮也一直難戒難除,大環境難以改善的結果,演變成一種「台灣愚行」,智者與無知者一再循環、交相糾纏,搬演一場難堪的戲碼。 我所關心的人與事,我所喜歡的紀錄片背後,一直有另類的聲音在招引我,再進一步付出更多關懷,因為那裡有人需要更多的關懷與照顧,當我讀到一則小插曲:「最愛嚼檳榔的人,檳榔籃子連睡覺都放在枕頭邊,以便夢醒時,口中有東西可咬。而牙齒掉光的老人,都會準備一個小臼,先將青仔和老藤搗碎,然後再放入口中,享受檳榔的美味。」時,我突然想起遠方的新朋友,他只要求我一件小小禮物,他想嚐嚐台灣檳榔的滋味。 我能對他說什麼呢?告訴他:「檳榔本身所含的檳榔素和檳榔鹼都是致癌物質,而食用時又加入石灰等添加物,會刺激口腔黏膜。所以,長期嚼檳榔極易造成口腔癌等疾病……」嗎? 除了祝福,就是提醒吧,祝福那些口腔病患者,早日根絕後患,我也可以藉一部「遺失的微笑」,再深思一些議題,提醒周邊愛嚼食檳榔的朋友,祝福他們終生都擁有微笑的權利與幸福,並且遠離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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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軌道
「女人在廚房裏的姿態──或站,或蹲,或跪,我都視之為一種堅定的生活姿態。兩腳踩著廚房的地,就彷彿踩在了生活的本質上,踩在了萬物的真諦上,踩在了樸素的真理上。」看完電影【出軌】(Unfaithful),腦中浮現的,竟是書中偶然讀到的這一段文字。 出軌的劇情十分簡單,女主角是家庭主婦,結婚十多年,相夫教子、柴米油鹽,先生認真工作、維持家計,一切都依正常軌道而行。直到有一天,女主角遇上了一位二十八歲,浪漫而激情的法裔男子,自肉慾發展出來似有還無的愛情,攪亂了原本平靜的生活。女主角耽溺肉體的歡愉卻也不堪內心的譴責,終至丈夫以一只水晶球擊斃了外遇男子,釀成更大的一場悲劇。 比較另一部外遇電影【麥迪遜之橋】(Bridges of Madison County),女主角的不倫之戀則是從心靈角度出發。喜愛閱讀、藝術的女主角嫁作農婦,曾幾何時,小女孩對愛情的憧憬,已被千篇一律的生活模式,擠壓到內心最私密的角落。一場與男主角攝影師的邂逅,重新喚醒了她對浪漫愛情的渴望,自然醞釀的情愫,在四天內淡淡發酵,如此醇美而甘甜。最後,女主角選擇不一飲而盡,栓緊了瓶蓋,再度塵封典藏。 潘朵拉之盒打開了,女人在婚姻關係中的性意識、主體性與女性自覺迫不及待地跑出來,這對當今男性仍比女性擁有更多特權的父系社會來說,難免引發爭議;因此,以基督教文化為主的美國,兩部外遇電影皆以回頭是岸作終結,自是意料中的事。只是,【麥迪遜之橋】女子細細收納的情感,至死不渝;【出軌】女子狂野之戀,為了證明自己有能力到達情慾的顛峰--不都是人性至真的追求?如果以為利用男性為中心的話語,便能獲得女性真實的認同,阻止飛蛾撲火的悲劇,未免過於簡略,輕忽了人生際遇裡的千變萬化,以及女人感情世界的本質真諦。 我常愛體會女人細緻的情感流動,張愛玲說女人:「超人是男性的,神卻帶有女性的成份,超人與神不同,超人是進取的,是一種生存的目標,神是廣大的同情、慈悲、了解、安息」,將女人的溫柔與寬宏描述至極致。因此,女人可以有大女人的堅毅,也可以有小女人的柔軟,無私的母愛與纏綿的男女之情,看似盲目犧牲,卻也顯示出另一種獨立存在的意義。男人在叢林戰場捉對廝殺,邊界分明,女人則往往憑藉其最大的包容超越了邊界,超越了感性與理性,或者可以說是一種願性──願為所愛之人全然付出、完全接納。 愛,往往源於深刻的感動,感動形成記憶,而女人又是多麼善於珍藏美好的記憶。我有一位溫哥華朋友,獨自攜帶子女移民,先生偶而探訪,夫妻聚少離多,問她究竟如何維繫婚姻,她笑著說:「我永遠記得第一次見面,他在草坪上翻跟斗的模樣,我也不曾忘記當年應允求婚的畫面,依靠著它,我得以度過漫漫長夜。」從部落格裡讀到一位乳癌患者,切除乳房,失去了女性特徵,先生說:「沒關係,我把妳當成還未發育的小女生,重新追求妳」,男人縱有千百不是,此時此刻,女人撿拾的,永遠是深情。 朋友對我也有同樣的好奇,近十年來,台北、溫哥華、金門,我如候鳥般定期遷徙,不擔心意外脫離了航道?我想,非臣服於大男人主義的敘述,也不是儒家道學的約制,我的自信,來自於我欣賞自己站在廚房裡的姿態,女人的軌道,我親自掌舵。 當然,如果男人聰明,不吝給予,愛的涓涓細流,將能輕易流入女人的內心深處,珍藏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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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覺醒是撥亂反正的最大力量
「台灣人民苦了八年是值得的。」這是那位華裔台籍美國人林彼得(Peter Lin)對這次總統選舉結果出爐後與我們見面時說的第一句話。場景得拉回到選後第一個星期二,由美返台投票的彼得應其軍校同學之邀,與我們一夥山友同往陽明山平等里附近的古圳步道爬山,途中在一個三叉路口邊的涼亭泡茶聊是非,彼得此話一出,眾曰願聞其詳,彼得說,阿扁當家八年,不會治國事小,貪腐連環爆事大,致命傷則是多行不義,「去中、去蔣」搞過了頭,終於讓老百姓看清楚這些好話說盡壞事做絕的政治撈仔是什麼嘴臉;所以,花八年時間,讓人民認清標榜「清廉、勤政、愛鄉土」者的真面目,不是挺值得的嗎? 三月廿日下午,松山機場二樓大廳,一位幾分面熟的中年男子走向我來打招呼,表明身分,是十幾年前我在政戰學校教過的研究班學員,印象中不是金門鄉親,一問之下,他前幾年到金門服務時,喜歡金門的生活環境,將戶籍遷寄朋友處;他說阿扁政府爛到不行,甚至南部人都渴望變天(他在台南工作),並認為馬英九會贏,但是,一定要贏得漂亮些,因此特別請假去金門投票才安心。以小看大,這次選舉,人民覺醒了,他們就是用選票終結一個把台灣搞得烏煙瘴氣的貪腐政權,也就是這些螞蟻雄兵,把馬英九拱上總統寶座。 馬英九勝選,台灣看似大病初癒,重獲新生一樣;民眾政治信心指數大躍進,感覺好像一切都會變好。事實上,按照馬英九的政見,執政之後要兌現「愛台十二項建設支票」,應以振興台灣經濟為首務。但是,可別高興得太早,因為民進黨過去八年荒唐執政,掏空、挖空、吃空的結果,政府負債高達十三餘兆元,可以說是國庫空虛、債台高築,新政府承接的是一個財政黑洞深不見底的爛攤子,又逢全球性物價上漲、通膨壓力沉重的歹時機,馬政府面臨的事實上是最嚴峻的考驗,他們有什麼通天本領或神奇妙方,可以「拚經濟,救民生」,讓人無法太過於樂觀。 俗云「盜亦有道」,說明各行各業有其最起碼的道德規範。但是,台灣偷竊界,傳說有一種極不入流的惡劣行徑,偷兒闖空門無所斬獲,臨走時會留一坨「黃金」(大便),表示「賭爛」,這種惡劣心態,如今就有現成例子,看看即將下台的民進黨政府,八年來掏空、挖空、吃空台灣猶不滿足,趁著政權交班前的極短時間,又大演「把位子佔光、國庫搬光、債務借光」的「三光」醜劇,君不見,上自中央部會,下至國營企業,就如媒體報導「看守內閣忙搶位,親信卡肥缺」,把位子補滿塞滿之外,更增設職務員額或巧立名目以公款設置私人公司,大肆酬庸,尤其是只剩五十幾天的政權,卻以政治任命有任期保障的特任級官員,例如十幾個駐外使節等,真是惡劣到了極點。須知,以馬英九凡事循規蹈矩的「法匠」性格,要處理前朝留下的這堆「大便」,快則一年,慢則兩年,倒霉的又是老百姓的納稅錢。天底下就是有這種吃相難看到如此地步的政黨,難怪會被老百姓把它丟到政治垃圾堆裡去。 有位老朋友是「馬迷」,他八成是得了「藍色憂鬱症」併發「恐扁症」,選舉投票日前,經常睡不安枕,頻頻來電問說「怎麼辦?他們又要出什麼奧步?」但是,選舉結果顯示,悲情牌、族群牌、抹黑、抹紅、扒糞、噴口水的負面選舉方式全失靈了。同時,選前西藏事件,謝長廷打的「恐中、恐共」牌也無效,是否代表台灣人民受夠了八年苦難,所以連共產黨都不怕了,就是要選擇想和中共交朋友的國民黨。現在,馬英九勝選,這位朋友「恐扁症」病發,一會兒擔心馬英九的安危,一會兒害怕阿扁耍花招,問說阿扁到時候不交出政權怎麼辦,所以沒看到五二○新總統就職都不算。事實上,不只這位朋友有「恐扁症」,就連中共和老美現在心裡也都不踏實,否則山姆大叔也不會三不五時提點和平轉移政權這檔事,因此,想知道答案,就再忍耐五十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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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台北的早晨
走在台北的早晨,在選舉投票日的當天,沒有川流的車陣,也看不見擁擠的人潮,台北,顯得有些不尋常的沉靜,有些落寞的冷清,而難得碰到這種情境的我,也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環目四顧,馬路似乎變寬了,人行道上走起路來,也分外的輕鬆愉快,並且,也不禁偷偷地小小的竊喜,這難得擁有的假期。 仁愛路週遭的木棉,已有幾棵開花了,最近正在畫木棉,不免特別會去觀察它的生態,那飽滿渾圓的樹幹,已經做好開花的準備,微微下墜的枝頭,也儲備著孕育花苞的養份,雖然被肥碩的花苞的重量壓著,尾梢還是頑強地保持它上仰的姿態,這是木棉的特色,那黃中帶橘、橘中帶紅的鮮艷色彩,在眾多行道樹中顯得特別的耀眼,在花落擲地後,就是它長葉的時候了。其實,每一種花木都有它的花序,落葉灌木,大半如此,葉落時開花,花落後長葉,像梅花、櫻花、桃李等等。這幾天校園也開著粉粉的吉野櫻,滿樹繽紛的花朵,像竭盡全力生產中的孕母,想把心目中最好最美的孩子呈現眾人的眼前,吉野櫻的花朵大、花托短,開起花來像桃杏一樣燦爛,又像梅花一樣優雅,而本土櫻開花較早,由於花托長,花朵小,花型呈下墜之姿,但色彩艷麗精巧可愛,遍佈野外,只見萬綠叢中數點紅艷,若是點綴在湖光山色,更是出塵忘世了。 朋友的畫展在國父紀念館,選在這個時候開幕,而我下午要陪兩個兒子去投票,也只好一早館門開時,就來欣賞她的展出了。「戀戀花草」這主題顯示出專屬女性纖細敏感的特質,同時也透露出她對花鳥草蟲的喜愛,可喜的是,她把花鳥的境界放大了格局,讓人除了欣賞花鳥,還可以走進畫裡的情境,悠遊其中,這種拉開景深的花鳥構圖,讓花鳥畫更具空間感,也正是我多年來在花鳥繪畫創作上努力經營的,看到有人在不同的方向,用不同的題材來表現,並提昇了花鳥畫給人的印象,其實是受到激勵與刺激的。 來到這裡,也想到三樓,再一次參觀盧根的攝影展,上次特地和先生來,對他的「消失的戰地」印象特別深刻,因為,那是我們共同的故鄉,有著共同的情感和對戰爭的記憶,而「綠色魅影」中,從門裡窗裡往外探索的角落,去詮釋每個人心中不同的一角陰晴,窗裡窗外,那邊才是自己希望掙脫的夾縫呢?探求的視野,又該往那邊去委屈求全呢?「洞」的深邃與黑暗,隱隱透露的一絲訊息,就像心中不滅的火種,永遠支撐在逆境中的信念,並瞬間憶起戰火烽硝的童年,被炮火追逐著躲藏的濕冷的防空洞,以及彷彿永遠要被困住的地道,那出口,感覺好遙遠啊!總之,「伏碼‧流影」顛覆了一般人對攝影展的印象,反而更像是繪畫與設計的結合,讓人更有深思探討的空間。 輕鬆一下,去參觀「金庸說部情節」畫展,作者是一位金庸迷,他把金庸小說裡的情境節錄,用筆墨去表現故事瞬間發生的片斷,使人如臨其境,雖似插畫,卻又比插畫更有水墨韻味,也值得仔細欣賞。 雖然一早走了三場展覽,腳有點疲累,但心是充實飽滿的,可見精神糧食對人的重要了,文化這一塊領域,延續了幾千年,雖然它總是受人輕忽,不被重視,但喜愛藝術,是人的本能,因為,藝術是美,美來自於人本,來自於善良,來自於實實在在的真,這是人生的價值,也是人類追求的目標,如果沒有了這些可供追求的精神層面,那將會剩下什麼呢? 走在台北的早晨,我想了很多,在熙來攘往的人潮出現前,我想還是趕快回家吧,不管外面的紛紛擾擾,如何去把持自己的心,才是最重要的,就像創作一樣,抓住自己的方向,不要人云亦云,才能勇往直前,達到自己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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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見的地圖
晨曦初現天光微綻的橙紫氛圍中,一群飛馳奔騰的馬匹正邁力向前衝刺,昂揚起一股氣力萬鈞的磅礡;低沈深穩的交響樂音逐漸揚起,象徵著一個新時代的迎面開展。沒有多餘的旁白,代表各個縣市的地方首長,逐一沉著出現,在他們所屬的城市地標景觀之前,以穩健懇切的態度向人民宣示:「我們準備好了!」 新的領導人篤定勝出,台灣人民用選票堅定傳達出對於改革的深切期望。一切大致底定的隔日,許多人都對這齣逼近選舉尾聲才出現的電視廣告,寄予好評。一改互揭瘡疤、抹黑攻擊的政治廣告邪惡面相,以接近電影氣勢與質地的廣告,藉著流暢寬闊的視野以及鼓動脈搏的雄偉節奏,低調卻直擊人心,彷彿隨著畫面與音樂,引導觀眾朝向一個無限可能的宏偉時代齊步邁進……。尚未現身的影片導演,據媒體報導,因為不願陷入不必要的政治紛擾而暫不曝光。廣告影片引發的效益,據說連國民黨競選總部本身也前所未料。 完整播出的次數並不多,長達兩分多鐘的CF,不說製作費,光是選在炙熱的競選期間播出費用就難以想像。至於雙方貼身肉搏拚到最高點,媒體電視早已經不得片刻的清靜,這是台灣人習以為常的風景吧。意外觀賞到如此振奮的政治廣告影片,好似為選前的緊張情緒,注了一劑強心針。「……台北縣準備好了!嘉義市準備好了!新竹市準備好了!……南投向前行!彰化報到!……澎湖加油!基隆啟航!」期待中的金門家鄉卻沒有在預期中出現,是一座被遺忘的邊境島嶼嗎?不少家鄉人不約而同地質疑著? 或許是有著另外的考量吧,我這樣安慰自己。現實的地圖版塊裡,距離台灣,邊境金門是何等遙遠,幾乎難以聯想兩座島嶼間發生關係之任何可能。可是我們親身經歷著超越地圖的距離,親密熱絡的維繫著兩座島嶼的往來。選前兩天,我的姑姑、兄姊聯袂提前飛回金門參與投票,擔心因為天候不佳而影響投票的行程。開票當晚,金門率先以高達百分之九十五的支持率選擇了新的總統;一向如此,儘管只是地圖上一座毫不起眼的小島,但她的堅定毅力,曾經背負了抵擋第一線戰火的沈重任務,確定了遙遠的後花園福爾摩莎往後五十年的和平與繁華。 還有多少人記得這座邊境小島曾經歷過的烽煙過往?看見選後關於政治版塊分布的結構圖,佔據報紙滿版,藍綠分割,觸目驚心。蕃薯般的福爾摩莎美麗島,被政治分化成藍綠界壘分明的分際。然而,島上的人們都深愛著這塊美麗的海上蕃薯啊,即便必須遠離家園開疆闢土,無非也是為了照顧島上的親人家族,任重而道遠,應該沒有人心懷惡念,忍心出賣台灣吧!政治撕裂了情感,分割出不存在的對立地圖。 點閱另一幅正在網路上廣為串連的地圖:「HopeMap」是選前出版人郝明義先生發起的一個名為「我們的希望地圖」的活動,希望在2008總統大選期間,發動一次由公民意識的自發行動,一次世界性的網路拼圖遊戲。目標是喚起300萬個希望,為紛亂的時期,提供一個可以抒發希望的園地,也提供給兩位總統候選人參考,甚至作為對於台灣新領導人的建言。 不時接獲熱心的朋友E來最新的「希望地圖」,偶而也主動上網瀏覽,選前與選後。距離預計的三百萬個希望,雖然目標仍然遙遠,各式各樣的「希望」則紛紛出現,即便新的總統已經產生,仍感受到人民對於一些也許遙不可及的夢想充滿熱切的「希望」與想像。 「希望地圖」在宣言上主張:「希望,雖然會因人而異,但是,在一個成熟的民主社會裡,大家還是應該有些基本的共同希望。選前,我們希望任何人都不要再挑撥族群之分,不要選舉只是口舌之爭、負面抹黑,請候選人誠懇而明白地告訴我們,你們要怎麼幫我們創造未來,讓我們為一個和平的選舉而祈禱、努力。選後,我們希望對當選人提出指正與期許,對落選人的支持者,提出安慰和鼓勵。選舉支持對象的不同,不應該影響彼此,仍然是朋友,仍然是命運共同體的根本,就讓我們在這些基本的立足點上,拼出台灣未來的希望地圖吧。」 未來將如何,環境會快速改變嗎?通膨壓力、能源危機、聖嬰現象、兩岸關係……在在都考驗著執政者的智慧與人民的渴望。女兒告訴我,她學校裡甚至有班級把整面窗戶貼滿支持總統候選人的宣傳單,她們急於表達對當前環境的不滿情緒,即便她們甚至還沒有選票的資格。我問她支持的候選人又曾經有什麼作為呢?值得妳們這般支持?她想了一會兒:「至少,他不曾隨便開口罵人,他的廣告文宣沒有撕裂族群,他勇於接受嚴格的審核,他也願意為做錯的事情向人民致歉,而且他長相英挺,看起來舒服。」 看得見與看不見的地圖,現實與想望的距離。一個即將登場的新時代,邁開步伐正朝向我們一路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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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處招士魂
記得第一次讀余英時老師的大著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在驚嘆余先生「漪歟盛哉」的學養之餘,更欽佩他那力承時艱的擔當;一種傳統讀書人「以天下為己任」的抱負。自此,追讀余先生鴻文就成為生平樂事;濁世中風簷展讀的知音。 日前拜讀余先生鉅著《知識人與中國文化價值》,深感窺奧之餘,若不能反芻論道,豈不枉然?所謂洙泗論道,河間講學,不正是一種切磋?一念至此,乃有本文的草具。 知識人、中國文化價值,是全書立意兩大元素;繞著這兩大元素,回首其煙波處,作一深邃精微的分析及遠見。因此探討所謂的知識人,自然為觀照之焦點。 知識人就是世稱的知識份子。余先生於1990年披露「中國知識人之史考察」,借用(intellectual)的日譯,採用「知識人」一詞後,有感比「知識份子」一語更能傳神「人」,自此即以「知識人」取代「知識份子」,特先為註。 知識人在中國古代稱「士」;介於貴族平民間。《說文解字》訓「士」為「事」,顧炎武斷定古代的士,「大抵皆有職之人」,應是確論。由於中國古代的特殊文化在於禮樂;「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而周代貴族子弟大致都受到禮、樂等六藝教育。因此他們的價值觀,以力服人是不足取的;既使征戰,也必須「文以禮樂」。封建秩序下的士,便是在這種氛圍下化育的。 「士志於道!」是孔子最早為士所下的定義;使天下無道變為有道!也確立了士必須以重整政治秩序為己任。道是什麼?「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為了行道,因此「學而優則仕」是「士志於道」的重要平台;不然就發揮孟子「處士橫議」的精神。就此而言,儒家的道可統攝為「入仕行仁」與「處士橫議」! 「士」和「道」,在孔子之前早已存在,只是意有所別。古代的士是政府各部門中掌「事」的官員,及至春秋時期,因為封建制度的解體,士逐漸和庶人連在一起,及至戰國時期,士終於不再屬於貴族,而成為四民之首。 自此,士從封建秩序中解放,失去了職位;卻獲得思想的自由!這一超越精神的出現,不但使他們能夠對現實世界進行反思,豐富知識人社會批判者(social critices)的思想,也使他們能自由探索理想而抽象的「道」。從此,士與道便合而為一,且都自以為看到了「道」,造成諸子百家的爭鳴。 而春秋以前的道,是具體的,主管人間吉凶禍福的「天道」,至春秋時期,「天道」重心從「天」轉向「人」;所謂「天道遠,人道邇。」這對儒家影響最大。孟子說:「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荀子也認為「敬其在己者,而不慕其在天者」。此種強調通過「人」的自我反思,才能「知天」的人文思想,是中國文化「內向超越」的源流所在;更是「入仕行仁」的思想泉源。 至於「處士橫議」更有其歷史背景。戰國中期以後,齊國創立稷下學宮,尊禮當時各學派著名知識人,號稱「稷下先生」;燕昭王也曾築碣石宮,師禮鄒衍。「稷下先生」的最大特色是「不治而議論」,自此與「入仕行仁」相互輝映,成為傳統知識人的價值觀。 為了「行道」,因此士自先秦以來就有參與「治天下」的抱負。此種參政的要求,終因漢武帝「獨尊儒術」而實現;不但郡縣孝廉改以士為對象,太學博士弟子更成為入仕的重要途徑。東漢順帝陽嘉元年,不但規定孝廉限於諸生、文史兩項,且要考試,一般認為這是科舉的濫觴,使士「入仕行仁」的抱負有了制度的平台。 就因中國知識人的「道」是人間的;既不同於以色列的先知,訴諸超越性的上帝,也不同於希臘哲人對自然秩序的探究。因此,中國知識人自始即和政治權威,發生了面對面的關係!如何應對?《明夷待訪錄》這段話,最足以說明:「必使治天下之具皆出於學校,…天子之所是未必是,…危言深論,不隱豪強,公卿避其貶議…」乃至「伏闕搥鼓,抗權折貴!」 此種「以天下為己任」的明道救世精神,與Icharc Hofstadter所言:一個知識人必須具有超越一己得失的精神,在自己所學基礎上,發展出一種對家國、社會、文化的關切感;一種近乎宗教的悲憫情操不謀而合。易言之,具備了類似「貶天子,退諸侯,討大夫,以達王事而已矣」的風骨,才是知識人;「學成文武藝,貸予帝王家」的,只能算是知識的業務員而已。 總之,知識人必須具有富貴不淫、貧賤不移、威武不屈的風骨;治世則援學論事,斯文有傳;亂世則松柏後凋,雞鳴不已。具有此種為人間公義,不顧己身安危的風骨方配稱為知識人! 雖說自1905年廢科舉後,士的傳統似已消失,但其精神仍以各種面貌出現,在書劍飄零歲月中,有劍氣簫心的浪漫,更有直道而行的執著,從風起雲湧的五四運動,乃至抗戰時期挺身救國的知識青年從軍運動,不正是「以天下為己任」的流風?但曾幾何時,在吟罷江山之餘,環顧世道,「不聞烈士歌,但見諂佞人!」令人在掩卷之餘,豈僅有何處招士魂之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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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總統,大家吃飯
好險,總算選過了。好累,總算選完了。好爽,總算選對了。好氣,怎麼選輸了。好恨,輸得這麼慘。好X,他是那國人?藍的,綠的,各自表述。愛台灣?不愛台灣?是人?不是人?台灣人?中國人?美國人?台灣是國?不是國?中華民國是國?不是國?最好早點變成美國,綠卡就不用愁。好嗎?不知道。好。好? 3月22日,週末。2008年第12任總統、副總統終於有了結果,2號國民黨的馬英九、蕭萬長以765萬8724票對1號民進黨謝長廷、蘇貞昌的544萬5239票,暴贏了221萬3485票,得票率是58%對42%,出乎意料之外的狂勝;在金門、馬祖兩島,民進黨更是只有不到5%的得票率,綠營臉更綠,藍營不難看。 自民國89年(2000年)民進黨陳水扁得大位的八年後,第二次政黨輪替了,人民又做了一天的「頭家」,找了一位可能「比較乖」的小馬哥來做「公僕」。 頭家難做呀!你看時下的「僕人」樣,有「公僕」、有「私僕」。公僕在衙門,修行看個人;善心者陪笑臉,惡劣者擺臭臉;高興時馬上辦,噁氣時等著看;有關係沒關係,沒關係有關係;頭家怎敢氣,公僕耍脾氣;不可理喻,公僕何必。私僕在豪宅,有錢叫得來;外傭使心機,頭家要知趣;落跑捲細軟,氣死沒人理;差僕有依據,頭家沒脾氣;公僕與私僕,心態一樣地;你叫他公僕(私僕),他回你是不;頭家難為,頭家為難。 換人做做看,換黨做做看,只怕坐上去,支票丟滿地。三通直航共同市?,陸資陸客房地產,台灣何時也落難?眼盼中國來買單?何年,台灣錢淹腳目?何時,台灣人跑大陸?錢多時不珍惜,錢少時沒志氣。床頭金盡酒樽空,國庫家庫一起通;八年負債十幾兆,老少人人怎麼熬;寶島變成金光佬,欺瞞拐騙到處撈;這種日子怎麼過?貧苦人家怎麼活? 金門是福地,就是不出米;地瓜花生高粱粒,落彈吃苦半世紀;如今白酒站上去,社會福利全靠你;你要爭氣,造就子弟;走遍天下,都拿第一。要奇蹟,是奇蹟。 新總統新氣象,新時代新希望,新政府新政策。新人來了,舊人去,全國頭家新開張,全新店面要優待;節省成本要防災,人民頭家跟著來,興利除弊盈滿台。要吃飯,有飯吃。要愛戴,有愛戴。一代好過一代,代代是好孩,好孩傳萬載,頭家笑開懷,你這公僕才利害,是天才。來來!愛戴!愛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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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的故事
舅舅是我的民間故事啟蒙師,他講故事的神情、語氣和技巧,教我知道了什麼是故事,和口頭文學的文學興味。以他為標本,我在金門發現了很多很可貴的說故事家。 舅舅講的民間故事,頗有六朝小說的味道,天地的靈交織著人的感,便有怪異,也只是驚人而不駭人,並且可以供人思議的。比如說:「鎮上某店鋪的老闆死後,在陰間被編派做轎夫,正苦著赤腳難行。碰巧隔壁鄰居死了一時,去到陰間,經查命不該絕,又要回去,兩人遇上,打個招呼,便要他帶個口信回陽,叫店鋪家的兒子燒幾雙草鞋來,順便交代了臨終未及告訴的一筆帳款所在。兒子果真找出了一筆先前未知的帳款,趕緊就燒去了幾雙草鞋。」 舅舅講神明故事都有濃厚的人情味,他講神明種種非關善惡的是是非非,宛如講述過往家大人的生平事,有愛敬的親切與誠懇,神明彷如家中祖先或鄰家老人。他說蘇王爺:「一個老伙子和一個孩子,孩子快成人了卻病得不行了,去求蘇王爺,蘇王爺說這是註好的,老的說三代人望一代人,不能不行,就要死給他。蘇王爺說,好,我辦。蘇王爺到對岸抓了個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生的孩子去抵,回來說孩子好了。但是祂犯天條,上天要燒祂的廟,誰也不許擋。鄉人圍起廟、不起火,看你天庭怎麼燒。一隻狗溜過人牆靠廟牆邊要抬腿撒尿,憤怒心急的鄉人擲石打狗,打著牆基,石碰石起火,廟就燒了。」再有一個故事說:「古早某個村邊有一間破落的廟,遇上荒年,鄉人出外,沒法修繕,也無人祭拜,屋頂破出個洞,下雨直落到神像膝蓋頭。出外的村人當中出了一個做官的,這官人長年為膝上的風濕所苦,每見雨天就犯,梅雨季更爛成個窟窿,怎麼治都治不好。鄉人回來安居了,就修廟,順便把神像膝蓋頭補了。奇了,那做官人的腳爛瘡自己好了,雨天也不再爛了,鄉人都說這官人是廟裏那神轉世的。」知道這事的人還說了:「這人和那神像長得真像呢!」才知道原來神遇荒年,也曉得轉世投官去逃荒的。這些個講來聽來都像是切切真實的舊事,讀來是古小說的語體版。 家住廟旁的舅舅對本島各地的民俗和祭典禮儀相當熟悉,講故事時常由一些民俗慣例或習俗典故講起,有時候會故意引人發問的用「為什麼」引起聽者的好奇,等你集中注意了,故事也已經開始了。例如他說「二月二,煮粥麋,糊貓鼻」,二月二是土地公生,但是煮粥糜卻是為了土地媽,為什麼呢?故事說明為什麼土地婆只供在土地廟不供在家宅的原因,很有趣的故事,不明白的讀者,不妨去問問普遍都知道的老前輩們。 舅舅說他的故事大多是以前聽些扛貨的工人講的,這些工人賣力氣,也種田,但是知道很多事,會很多手藝,有的甚至都讀過私塾,寫的字多漂亮。聽舅舅的故事,想著他說的一肚子好故事、一手好字的那些人,怎麼樣都會想到沈從文、汪曾祺和莫言等等過去到當代的,一流的好小說家,他們一再追想和回味不已的文學豐壤,也一向是這些個來自他們自小生長的鄉土代代傳述的鄉野傳奇。中年才開始寫作的莫言,更是直言他的文學啟蒙,不是讀來的,不是看來的,都是野地裡聽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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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紀末的華麗
世紀末這個名詞是從法文fin de siecle翻譯而來,原指十九世紀末期,因為工商文明的極度發展,使知識分子、藝術家對韋伯(Max Weber, 1864-1930)所謂「工具理性」和現代化都產生了很大的疑慮,對布爾喬亞階級所代表的物質追求及庸俗生活反感,認為世紀末華麗生活的外表下,其實隱藏著虛偽、倦怠、變態,也就是所謂的頹廢(decadence)。事實上,這種對頹廢的描寫,在世紀末之前,法國詩人波特萊爾(Charles Baudelaire,1821-1867)的詩集《惡之華》(Les Fleurs du mal)已是其先聲,《惡之華》寫巴黎在光鮮亮麗的景觀下,背後實則為罪惡淵藪,藏污納垢。世紀末也隱含了一種對文明和理性的不信任及悲觀色彩,所以文學藝術便企圖以感性的喚醒去對抗現代社會的過度理性(rationalization)。 中國在十九世紀末的晚清社會,雖已有現代文明的洗禮,但社會發展落後西方甚遠,事實上並沒有世紀末頹廢的條件,但歐西的頹廢文藝傳到中國之後,卻也影響了中國的文學,尤其是三十年代的上海。上海為列強租界地,華洋混雜,是中國最西化的港埠,也是當時最繁華的城市。於是劉吶鷗、穆時英、施蟄存等人在上海創辦雜誌,模仿日本新感覺派作家如橫光利一、谷崎潤一郎的作品,在小說中表現上海男女的時髦與拜金、情色的追逐等主題。時當抗戰,也是國共內戰的前夕,人心有一種革命前夕風雨欲來的危機感,也有一種今夕何夕的放縱,形成了以張愛玲為代表的一種蒼涼心理,試看張愛玲的話:「時代是倉促的,已經在破壞中,還有更大的破壞要來。有一天我們的文明,不論是升華還是浮華,都要成為過去,如果我最常用的字是蒼涼,那是因為思想背景裡有這惘惘的威脅。」現代文明理性的極度發展,成了對個人感性最大的威脅。 歐洲世紀末風百年之後,在台北的朱天文寫出了小說〈世紀末的華麗〉,遠紹張愛玲的蒼涼美學。這篇小說寫二十五歲的時裝模特兒米亞感覺自己已老了,因為在競爭激烈、新陳代謝快速的時尚界,美麗、年輕都是匆促而短暫的,在米蘭、巴黎、紐約等都市色彩繽紛的華麗時裝下,真相是淒涼的,台北何嘗不然呢?浮華的背後是幻滅,世紀末的物質和商品並未為人們帶來幸福和快樂,反而給人心靈上極度的空虛,所以主角米亞只能試圖以她女性特有的感覺和手藝,去顛覆男性所代表的理性制度和機械文明,朱天文說:「年老色衰,米亞有好手藝足以養活。湖泊幽邃無底洞之藍告訴她,有一天男人用理論與制度建立起的世界會倒塌,她將以嗅覺和顏色的記憶存活,從這裡並予之重建。」幾年之後,二十世紀最後一年,象徵資本主義王國的美國紐約帝國大廈在九一一恐怖攻擊中轟然倒塌,文學預言了歷史,如果對照美國學者杭亭頓的世界文明衝突理論,人類文明是否在那一天會全面毀滅,誰也不敢預言,這就是世紀末最虛無的恐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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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母親的秘密
母親誤會自傳的意思,她在我的書房,屈膝而坐,像個小學生報告她的「劣行」。那天,母親抱著莊嚴的心情找我,她進入慈濟系統多年,利用下班或旅遊、買菜、洗髮等場合,勸募了數百位親戚、鄰居以及熟識跟不熟識的朋友加入慈濟義工,終於獲得資格,晉身委員。母親在電話那頭說,當委員跟會員不一樣啊,得寫一篇自傳,母親著急地問,蝦米是自傳,你知樣乎? 母親沒聽我解釋什麼是自傳,就窘著臉,怯懦地說,她造了很多口業,真是不應該。遭受母親最多咒罵者,是她成衣廠的組長。民國六十七年,我們一家從金門遷往臺灣落居三重,母親憑藉她優異的縫紉技術進入成衣廠上班,但成批、大規模地製作成衣組件跟縫製一、兩件衣服卻是不同了,組長給母親困難度高的縫製配件,母親說,心內咒組長去死,至少也有幾百次?我聽得瞠目結舌。更讓我驚訝的是,母親當時酗酒,有時候喝到醉茫茫。我打斷母親,直呼不可能。 舊家小,房間近,加以三夾版隔間,竟能瞞得了滿室酒臭?但是,母親的咒罵跟酗酒卻隱身在狹小的空間。當母親這麼述說時,我也回到僅二十來坪大的舊家,推房門、敲衣櫃,還是沒看見那個滿口咒罵跟渾身酒臭的女人。母親卻再度以深刻的歉疚語調跟我說,攏是真的。有一次回家吃飯,母親的組長按鈴,待在門口遲遲不進門,只說繳交捐給慈濟的月費就要走了。我事後問母親這是怎麼一回事?她對組長的仇恨早已化解,她聽進組長跟她說的話,給你難做的,是讓你多學一點,也把組長拉入慈濟。 不知道母親是罵幾回、醉幾次之後,才聽進勸告。母親一向是執不讓步的。就算表面退讓,心裡卻波瀾四起。長期的習於壓抑把母親變作外表柔弱但內在固執的人。母親甚少提及在金門的舊事,再問,她就悶悶不語,但在這個時候,她卻自個兒說了。 母親的秘密很多。她被士官長追求,婉拒後慘遭槍擊送醫,營長為了替下屬寬說,殷勤探病,卻被院方誤以為母親跟營長有染。村內有長髮過肩的女士到城裡逛街卻順手牽羊,目擊者在店家詢問下,也不便明說,只稱是某村落的長髮女人。店家循線進村落,正撞見一頭烏黑秀髮的母親。母親想往事,感嘆說人世間啊,真艱苦! 在金門,除了貧田、砲彈,我們是什麼都沒有的,母親總把擁有的東西握得緊緊的。三個姊姊上班後,都交給母親完整的薪資袋,母親再給零用錢。我就讀大學時,母親也盤算著我以後每一個月得給她多少錢。母親長年處戰亂,不得不精於盤算,所以,聽聞母親加入慈濟,我不禁嘀咕,把辛苦賺來的錢捐去做公益,這款歹誌,不正要阿母的命?母親不只自己捐款,也勸別人,問她怎麼做到這份捨得,她說,人有東西的時候,就要想想那些沒有的人。母親犧牲假期,跟慈濟會員們撿垃圾、為困苦家庭打掃,她忌諱死亡,卻一反常態,幫忙清潔遺體,參加助念。 花了半甲子歲月,母親從焦慮「沒有」,再汲汲於「有」,最後再關注「沒有」。兩種「沒有」之間,正是人間淬煉了。她今天跟我所說的,卻順序相反,是從「沒有」到「有」了。母親藏著我不知道的故事,她的體內,至今還留著子彈碎片,我開玩笑說,若要搭飛機,可能過不了安全檢查。我說完笑話,卻覺悽涼,必得隱身再隱身,才藏得住一臉哀慟。母親沒察覺到,這是她的大日子,她興奮地秀出梳髮髻、頭戴針花、著藏青色旗袍的委員大頭照。 母親想起此行用意,收好照片,正色問我,她剛剛說的可否寫出一篇自傳?我說,太少啦,不夠,得多說些,才好寫。母親向來敬重拿筆的人,她正襟危坐,臉上再出現小學生做錯事的困窘,紅著臉說,其實彼當時,我拿著農藥要去田裡自殺,有想到你大姊自己一個,實在真可憐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