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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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釀新陳
選擇自己喜愛的生活形式,從工作中挖掘樂趣,也從樂趣中享受創作的成就感,是從事創作人的特質,無論是以文字、繪畫、音樂、影像、表演等等藝術創作形式。結合創作與工作,我周遭許多搞創意的朋友都過著這樣的生活方式。至於所謂的成就感,其實沒有絕對指數,完成一幀小小塗鴉和雕塑一件景觀鉅作、默默記錄心裡哼唱的一小節旋律與完成一部張羅多時的記錄影片,都享有相同的創作喜悅。 是在平面設計領域翻滾許久之後,才有機遇回到家鄉參加了一些藝文活動,然後進一步接觸了相關的執行單位及承辦人員,然後才陸續介入參與文化活動及觀光文宣的設計。承接官方設計案例的經驗,對我來說並不陌生,從國家層級到各縣市政府機構都曾經歷過。如果單純以「承接案件」的應付心態,依著單位主管的偏好習性循序配合,公部門案件其實自有因循的模式,並不困難,也泰半能速戰速決,圓滿結案。幾乎絕大多數的設計公司都極力爭取和官方合作的機會,除了穩當,時效及付款都依照合約,儘管利潤不比純商業案件,但是沒有倒帳的隱憂。 我只是想著,當我滿懷熱忱,為了能替家鄉的文化產業略盡一己之力的那一刻,雀躍之情,遠遠超越為了追逐利潤而承接的心態;說來,那已經是二○○○年前後,久遠的一些記憶了。一直到今天,我維持著相當比率的工作時段,應付來自家鄉的相關設計業務;包含官方出版品、活動文宣設計案件,純商業屬性的包裝設計、或友情演出的設計以及直接間接介紹引進的案件……。重點是在於替家鄉的文化產業包裝,發揮我所能想像的創意及構思。長此以來,從設計案件中尋得樂趣,我把每一件設計成品當成不同階段的創作紀錄,有些作品值得驕傲,當然也有些在歷經修修改改之後,勉強虛心結案。 視覺設計是一種善意的包裝,也可以是一種無上的創意奉獻。為了展現出更高層次的質感與風貌,不惜花費心思、耐力與物力,讓文化面相趨於盡善盡美,期待吸引更多人的眼光、提昇參與活動的興致,這是目前所有文化活動推廣單位正不遺餘力、努力發想的方向與步驟。 長久以來,我一直遊走在文化、藝術、出版的設計領域之內──這正好是整個設計領域裡最吃力且最不具經濟效益的一方版圖。平面設計最直接的相關媒材就是印刷業,相較於空間設計、影音媒體、產品設計、甚至流行工業的設計領域,不難理解平面設計資源之貧匱。但我後來發覺,總還有一些堅持執著於這塊領域的同好,不曾放棄對於平面設計的高度熱忱,儘管物資條件不佳,仍舊一頭栽入而不可自拔。這應當是創作人致命的一份吸引力吧!我約略估算,年輕時一起在美工科系勤耕苦學的一大票同窗,到現在仍從事藝術創作的比率不及百分之十,可見創作版圖之外,有更多的行業更具誘惑。 趁著空檔時候,隨興的把電腦硬碟裡尚未拷貝存檔的一些設計圖檔叫出來瀏覽一番,才發覺替家鄉所設計的稿件已經累積相當數量。一方面為每一件作品感到慰藉,一方面難免也小有遺憾。大多作品從最初承接到著手設計、製作完成,都歷經不少過程,但許多原先的創意在經過種種不同的觀點或意見之後,最後即使達成任務,也總覺得若有缺失,像是未趨圓滿的夢境,無法以最初的熱情面世。這是設計人的宿命,畢竟沒有一件設計作品能夠跳脫「現實功能考量」,除非是自主性的創作設計。 對於金門家鄉,我始終抱持著熱情,謹慎以對。遠在他方,多了可以遠眺的視野,讓我能更冷靜地面對,在思考設計的同時,容或私心的投入一些對於家鄉的關懷。這是我執行一般設計案件時無須額外的顧慮。我猜想,有人用心投入總會有人真心感覺、體會,特別是在文化創意這方領域。許多家鄉的藝術創作工作者,都在創作的同時,有意無意流露出對於家鄉的情份與投入。 獲知金門文化局公佈了年度出版品補助計畫的通告,臨時起意,草擬了一份企劃書,把近些年來,專注於金門家鄉的相關設計作品,編輯整理,順便就以「印象金門。金門印象 」為題,集結成冊,算是對於家鄉所努力過的一些片段記錄。如果能夠引起一些認同,激發鄉親們的創意聯想,就不辱出版的意義了。或者即便只是行雲流水一般的模糊觀感,看過、翻閱過卻仍毫無印象,那起碼也讓我認知,這些費心構思是不符合期望的錯誤,作為殷鑑,往後就別再朝這方向發想。 不過話說回來,面對這些林林總總的文宣設計檔案裡,我總還是懷持著些許難安的心情。似乎打從二○○三年出版的《經典金門》畫冊之後,金門的風景就停格在那些美麗、氣勢恢弘的年份裡,再也少見值得引用的《精彩金門》新境。否則我就無須年復一年,老在畫冊裡找尋有哪一幀被遺忘的金門風景,可以作為下一次設計的圖片元素?官方單位每年投注大筆人力財力,為發展觀光事業奮力拚搏,卻獨忽略透過專業影像工作者,所能捕捉攫取的美好畫面,勝過後繼的設計者花費更多的包裝美化手法。再說,總不能讓觀光客一再重複沒有新意的「金門印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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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壁史話之三
夫濟大事必以人為本,今人歸吾,吾何忍棄之!」此即劉備也! 劉備,字玄德,漢景帝子中山靖王之後,「少言語,善下人,喜怒不形於色,好結交豪傑,年少爭附之。」少時曾與母販履織席為生,師事名臣盧植,黃巾亂起,討伐有功,其時漢室已亂,群雄併起,關東牧守討董卓時,寄身公孫瓚參與此役,終因位微勢單,先後二次敗於呂布、曹操之手,妻兒三次被擄,遍嘗流離敗亡之苦,前後投奔過公孫瓚、曹操、袁紹、劉表。《三國志》雖曾記載曹操讚許他「天下英雄,使君與操耳。」,卻終掩飾不了他勢孤力微的實況。 建安十三年,曹操征荊州,適逢劉表病逝,次子劉琮降,正寄寓荊州的劉備倉促出奔,由於寬仁弘毅,信義著於四海,士民爭附相隨,唯恐落後。「曹公征荊州,先主奔,江南荊楚群士,從之如雲。」,甚至劉琮左右故臣也爭相跟隨,「琮左右及荊州人士多歸先主,此到當陽,眾十餘萬。」誠足動人!然就因跟隨者眾,嚴重妨礙行軍速度,或勸他棄眾速行,部隊迅撤往江陵。備卻以「今人歸吾,吾何忍棄之!」拒絕此議,仁義感人,習鑿齒即稱讚此事:「雖顛沛險難,而信義愈明。」後來賴孫權、周瑜之助,於赤壁一役中大敗曹軍,備方得以喘息立足。復在諸葛亮及關羽、張飛等人協助下乘曹軍敗歸,荊州一帶真空之際,奪荊州,入四川終成大業! 《二十二史劄記》認為:「人才莫過於三國,亦惟三國之主,各能用人,故得眾力相扶,以成鼎足之勢,而其用人亦各有不同者,大概曹操以權術相馭,劉備以性情相契,孫氏兄弟以意氣相投。」亦因三國之主能用人,故能崛起於群雄之中。觀劉備於群雄之中,憑何成功?胡秋原先生認為稱英雄者須具三種特色:勇氣、仁義、求賢。試以此觀點來檢視劉備,或可解惑! 首談勇氣。劉備雖家道式微,卻懷大志,「漢世傾頹,姦臣竊命,主上蒙塵,孤不度德量力,欲信大義於天下!」他屢敗屢起,非有超人勇氣何能致之。當陽之役,曹軍輕騎一日一夜追三百餘里,他猶能道祭劉表;寧冒被殲滅之危,不忍棄隨眾急行,除信義使然外,不也是勇氣之一大驗證? 次談仁義。《三國志》曾言︰「備寬仁有度,能得人死力。」當陽之役,死生之際,不忍棄士民,誠信義之一大作為。得關羽、張飛效死,諸葛鞠躬盡瘁,非仁義無以致也。其實就三國史言,魏、吳皆有暴君權臣相殘之悲劇,獨蜀漢自始至終上下有序,君臣無二,陳壽即認為:「心神無二,誠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軌也。」皆拜仁義風氣所致。禚夢庵先生即認為魏、吳均有權奸輩出,奢侈成風,惟蜀漢多賢人君子,上下翕睦,數十年如一日;而官吏清廉之風,尤為歷代之所罕見。不也是拜此風氣之功? 談到求賢。「三顧茅廬」是演義中最引人入勝,令人感動的一幕,更是國人千古傳頌的佳話。以諸葛亮那種「可就見,不可屈致」,況較劉備年輕二十餘齡的名士,無過人的知人之明與求賢之心,何來「隆中對」?何來六出祁山?以及「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的憑藉?元郝經云:「任賢使能,洒落誠盡,使諸葛以死自效,復見三代君臣,高光為不亡矣!」觀其拜龐統,訪法正之事,備求賢才之心不亞於孟德、仲謀。且能以仁義使之,誠一大美談也!無怪乎能起於式微之中,興於顛沛之際,謚曰「昭烈」實不為過。 陳壽評論劉備說:「先主之弘毅寬厚,和人待士,蓋有高祖之風,英雄之器焉,……機權幹略不逮魏武。」意以為仁德實高祖所不及,機權幹略確不及魏武,不然以荊州之重要,怎可能託付給「剛而自矜」的關羽?既已破盟伐吳,為關羽報仇,又怎可輕敵敗於陸遜少年之手?白帝遺恨,誠足為後世演義迷者戒!然其所力倡的仁義之風,更足為今日肉食者深思! 後之觀今,如今之觀古,誠所謂「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行文至此,且以此文舉觴長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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拚奧運﹐金門拚啥﹖
「體育救國」。這句國民政府從大陸喊到台灣的雄壯口號,現在似乎已不再耳聞了。 強國必先強種,強種必先強身,強身必先運動,運動必先鼓勵,鼓勵必先有錢,有錢必先經商,經商必先本金,本金必先動腦,動腦必先人才,人才必先眼光,眼光必先智慧,智慧必先學識,學識必先教育,教育必先良心,良心必先廉潔,廉潔必先清白,清白必先正直,正直必先知恥,知恥必先反省,反省必先負責,負責必先撿討,撿討必先臉紅。臉紅要到那裡找?金門沒有動物園,不然猴子臉最紅。金門的猴子在那裡?都躲在官衙內?學校內?企業內? 2008年8月8日,週五,晚上8時8分,第29屆奧林匹克運動會在中國北京鳥巢體育館隆重開幕,四個多小時的表演節目及204國及地區的運動團隊陸續進場,整個過程從實況轉播中,看得令人震撼不已,但並不振奮。因為人海戰術型的大會操及老掉牙的吊鋼絲,加上賣弄老祖宗的舊包袱,用已不再稀奇的LED螢光燈,大量的煙火群等等。看不出有什麼未來的新期待及自由思維的願景,整體活力不如1992年第25屆西班牙巴塞隆納及2004年第28屆希臘雅典的兩屆奧運會之令人驚艷及讚嘆。 清末光緒33年(1907年)10月24日,中國天津南開中學堂的張伯苓校長在「天津第5屆校際運動會」頒獎典禮上,發表《雅典的奧運會》專題演講,介紹1896年希臘雅典主辦的世界「第1屆奧林匹克運動會」,表達中國應該參與盛會,並期待能得金牌及何年可主辦此奧運會?日後更結合各界熱心體育人士,舉辦「第1屆全國運動會」,並籌組各種體育團體,推廣運動風氣。至其餘生的40多年間都在鼓吹及早參與奧運會,他是最先接觸奧運的中國人。 1932年23歲的遼寧省大連市劉長春,是第一位以中華民國參加第10屆美國洛杉磯奧運會選手,雖然全隊選手兼掌國旗者只有他自己一人,並在男子200公尺短跑預賽就被淘汰,但已開啟中國參與奧運的大門。到了1960年第17屆義大利羅馬奧運會,我國選手「亞洲鐵人」楊傳廣奪得中國人第一面男子十項全能銀牌,並與金牌的美國同學強生,目睹國旗冉冉升起。1968年第19屆墨西哥奧運會,我國選手「飛躍的羚羊」紀政奪得女子80公尺跨欄銅牌,是中國人第一位得牌女選手。2004年第28屆希臘雅典奧運會,我國選手陳詩欣先奪得女子跆拳道49公斤級金牌。接著20分鐘後,朱木炎也奪得男子跆拳道58公斤級金牌。這是我國以「中華台北」最光榮的時刻,也是台灣首次實現的「金牌夢」。 這次北京奧運會是中國自1907年以來「百年奧運」大夢的實現,他們當然會傾全國之力辦好,總花費逾450億美元,是歷屆奧運會之最。得牌數及商業收益、國際形象宣傳、民族自信心等等,必都有正面成果。大陸自1979年改革開放,30年以來,現在是人多、錢多、事多、花樣也多,所以就要拚給世人看,只是他們還沒膽學台灣全力在拚選舉,現在我們只贏他有自由民主,選總統。 走筆至此,有點心酸,心想大陸在拚奧運,台灣在拚選舉,那我們金門在拚什麼?也在拚選舉嗎?或是拚經濟?拚觀光?拚馬路?拚機位?拚大佛?拚羅漢?拚法會?拚官位?拚文化?拚乾杯?拚考察?拚這個?拚那個?是不是可以大家都來拚撿討,拚負責,拚反省,拚知恥,拚正直,拚清白,拚廉潔,拚良心,拚教育,拚學識,拚智慧,拚眼光,拚人才,拚動腦,拚本金,拚經商,拚有錢,拚鼓勵,拚運動,拚強身,拚強種,拚強國,更要先拚強縣。拚來拚去,就是要拚命為人民。 拚吧!鄉親給了你們機會,請為善良憨厚的老少鄉親,正確用心地拚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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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義
在八月暑熱難耐的某一日午後,突然接到一通二十餘年未見過面的一位女士的來電,要我幫忙買她的直銷品,我二話不說,就約其來辦公室見面,並且立刻買了其推銷的直銷品,一共買了六期;其實她不必賣直銷品,只要開口,我也會義不容辭地幫她一點小忙。 只因她曾經是一位大補習班老闆的女兒,也是一位大學校長的夫人,因其父親經商失敗,家道中落,其夫婿因此丟掉校長一職,幸好其為人尚溫厚,學校經改組後仍聘其為教授,惟因其於校長期間連帶為其岳父(該校董事長)作保等因素,致其家產全被銀行扣押,每月薪水也要被扣三分之一。該女士曾經在補習班及大學裡掌管財務,每月過手財務,何止千萬?如今為了生活,不得不拉下昔日風光與尊嚴,向昔日的朋友們來推銷產品,在推銷期間一定不順利,因為她父親在校期間跟很多教職員工高利借貸,期間多少教職員工被其父所拖累,並且在無法還債情況下,離開台灣,她在學校還能有多少朋友?學校雖成立管理委員會,一時之間也無法解決財務問題,學校也就被教育部託管迄今。 我之所以還是他們夫妻的朋友,因為我在念研究所期間,就在他們家開的補習班教書,研究所畢業之後,離開該補習班轉往高雄工作五年,後因業務調整,被調到台北服務,工作之餘,便在該校兼課,一兼又是二十餘年。期間有二三次幾乎成為該校專職教師,因機緣未成熟作罷。想想在這二十餘年間,多少也被他家照顧,特別是其父親(該校董事長),在最困難時,因瞭解我是一位窮老師,一直未開口跟我借錢,也因此跟他們無債務關係,平時見面,也比較坦然。 工作最辛苦的行業之一便是人壽及直銷業者,因為他們都在賣人脈。在人壽及直銷業者常辦的造神活動中,被造出來金鑽級的神們,常常是以淚水、汗水、面子、家庭失和的代價所造出來的。當我自服務二十餘年的工作單位退休時,因工作關係,認識全國大學院校與教職員工及全國青工朋友頗多,立刻有國泰人壽及一家直銷業者要高薪聘用本人,但是均被我婉拒了,因為我認識的大部分是公教朋友,他們一般是相當保守,如果我拿了一張人壽或直銷名片前去拜訪他們,十之八九便要丟掉這些朋友,或許可從事賣房子與車子的行業,他們比較會接受。 年過半百,加上平時讀些佛學、哲學、老莊、易經,真是對人間世感慨良多,親眼看到該校董事長事業的樓起樓塌、政治人物的興滅一陣風,似乎人間一場空。但是,看到校長夫人出來賣直銷,心痛之餘,也是一場堅韌生命的考驗與印證,我跟他買直銷品,是摻雜著情義、佩服與鼓勵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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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的分裂
由於社會分工愈來愈趨於專業化,各行業之間互不理解,過於專業的訓練也養成特定的意識形態(ideology),使人與人之間溝通困難,衝突加劇,造成社會的緊張、生活的壓力和人心的疏離與不快樂,因此近年來高等教育屢屢強調通識博雅課程的重要,大學生要修畢一定的通識課程,方得畢業,目的是希望畢業生成為通人,具有一定的人文素養。 所謂人文精神或素養,在古典人文教育中,並非專指文學、哲學、史學等文科知識,而是包含了認識自然的科學如天文、地理等等,也就是中國所謂天人之際的學問,我在別處另有文章細論,此處不詳。今天單要談談在文學領域中,理論學者與文學創作者之間的隔閡。 近年來,大學開始帶入經營管理的觀念,領導者以效率、績效要求高教工作者,大學教授每年提報研究績效,定期接受評鑑,限期升等,使得老師們謹守專業,如同公務體系或企業機構中的員工,體制科層化的結果,是其中每一分子對專業以外知識沒興趣也不敢再涉獵,人人目光如豆,文學領域也不例外。記得大陸作家韓少功曾在一篇〈文體與精神分裂主義〉中論及,當代一個理論學者若是寫些接近文學的感性文字,是不會被學術體制接受的,甚至會被視為是不務正業或窮途末路的自棄,同樣的,一個作家而寫一些接近理論的智性文字,也不大能被藝術體制接受。這就使我想起朱天文的〈荒人手記〉在競爭時報百萬小說獎時,評審之一的姚一葦教授曾批評朱天文賣弄理論,李維史陀、傅柯、羅丹、哥德的色彩學,各式宗教、地方傳說堆砌。我在小說課上和研究生討論此書,許多人抱怨毫無感動,看不懂許說理論。但是我們看美國小說家梅爾維爾的《白鯨記》(Moby-Dick),書中羅列了許多有關鯨魚的知識以及自聖經以下有關海中巨物的記載,百科全書式的書寫並未減損此書的文學價值,當然梅氏也是身後揚名,《白鯨記》是慢慢才被接受的。 韓少功擔心的是,過度專業化的結果,學者不需要再關切感覺,不需要積累和啟動個人經驗,其欣喜、憤怒、感動等情緒,發生在每一天,卻不能成為學術的命題,且對治學生涯有害,務必排除。而作家則不需投入思想,不需拓展人文社會等知識視野,只寫些雞零狗碎、近於八卦的小趣味,作家成了厭學、弱智的文化人。韓少功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我個人在美國念書寫論文,教授屢屢告誡學術論文不宜有個人情感,不可用情緒性字眼,務求客觀,好像文學論文可以如科學定理似的。而在文學創作中,台灣許多作家迫於出版業的現實和懼於讀者的健忘,出書的速度有如生產線,唯恐被剝奪文學的發言權,不讀書的結果是使作品空洞化,淺碟化,滿書店的出版物卻找不出一本好書可讀。 寫作職業化與技術化的結果是知識的生產、流通、消費更有效率,但也日益使寫作與自己的生活分離,作品不能觸動人心,形成一種精神分裂的文化。挽救之道在於文化工作者感情與理智並重,通情也達理。文學理論家寫出更有感情積蘊的理論,而作家寫出更有思想深度的文學。甚至文學作家可以兼為學者,學者不妨作越位之思,也以創作印證理論,我們看義大利的艾柯(Umberto Eco),既是符號學者,又是優秀小說家,國內也不乏顯例,陳芳明、黃錦樹都是跨足學術與創作而兩皆有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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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兩位高中教師﹕凌性傑﹑吳岱穎
六月中,凌性傑、吳岱穎應文化局之邀,參與浯島文學獎評審工作。這是兩位年輕作家第一次拜訪金門。凌、吳都在建中擔任教職,教學熱忱,不斷提出新穎的教學想法,提供學生、家長跟老師參考。凌、吳積極投入教學,讓我想起自己的父親身分。 我是父親,而且是國學底子差的父親。但是,從事文字工作十幾年,我對國學底子差這一回事,並沒有自覺。覺得自己沒那麼糟糕,一個重要原因是,旁邊永遠有著更差的人。 「旁邊」的意思不一定指陳生活週遭的親朋好友跟同事,而遍指網路時代,一切以資訊跟我們產生連結的人。這些人的存在,彷彿都為了載送資訊,特質也如「1」跟「0」的電腦位元,訊息傳遞後,隨即消逝無蹤;但沒關係,永遠有新的訊息填補上來。科學家做過分析,人對悲傷的記憶遠比快樂的事來得長久,同樣的道理也相印網路時代,流傳的負面訊息,也遠比正面的記憶深,於是,一些愚蠢的網路笑話雖僅匆匆掠過,竟爾不忘。比如,端午節是紀念誰的啊?為何得划龍舟?網路世代開始猜謎(沒料到這竟可成為一個謎語),新聞頻道播放那些「大學生們」的答案:孔子、孟子、道子、管子。為何划龍舟呢:聯誼、得獎金、爽啊! 我的「旁邊」永遠不缺這一些惡搞、甩寶,這一些,讓我不曉得自己的學識是這麼微薄的一群人。這一群人的某個偶像曾在大陸北京接受專訪時說,日本只侵略中國八年啊,我都不知道,應該侵略久一點才好。採訪當局立時神色黯淡,粉絲、網友憤而群攻之。照此看,高速世代,還是有不少人是放下速度的,願意了解一些真知灼見,終於沒有造成「劣幣逐良幣」的窘境。 凌性傑、吳岱穎都是願意放下速度的人。 他們放慢速度的證據,來自於他們願意以書寫來表達,沉潛自抑,或詩或文,都卓有所成。他們在這一本書裡,當然更要放下速度,因為,這一本書是為了溝通而寫,他們得慢,找到國文課本題材,再得慢,思酌什麼樣的聯想跟題材最適合教師參考、學生閱讀。他們更得慢,因為人腦畢竟不是電腦,他們得停下來找資料、過濾、選擇、裁用,才能幫每一篇國文教材,找到合適的延伸方向。 凌性傑、吳岱穎這樣的人,跟上述的恰好相反,他們一次一次告訴我,你的國學很差呀,要加強啊。因為主編《幼獅文藝》,凌、吳兩位又在九十五年間,在《幼獅文藝》撰寫兩年餘的專欄,我得以率先拜讀,為他們的博學跟精學佩服。他們的精學顯現在對國文教學的引介跟延伸,博學在以古典文學、當代文學,東、西方歷史跟哲學、佳句跟名言引用等,貫穿古今東西,猶如遊龍,上天入地,穿越古今。 事實上,精學的成功恰是在博學的發揮,博學的基礎也恰為精學的後盾,我每在閱畢稿件後,不禁汗顏。 能夠自覺汗顏,還算是好事,這讓我明白,知道端午節怎麼來的、為何划龍舟、中日抗戰多少年,都沒有什麼值得高興的,學問還得往深裡鑽。至此,我不由得想像,難道那一些笑話、那些報導,都在鬆懈我們的警覺,誘使我們成為「不知端午」一族的「麻瓜」嗎? 我是父親,一個孩子的父親,相信現在社會,很多人跟我一樣,只育有一個孩子。對待孩子,教育得謹慎,只育養一個孩子,態度更趨謹慎。孩子不久後,也要接受基測的考驗,我也提前複習國文考題,發覺它們不再是背書、八股,而是靈活多變。 按我看來,這些考題只考一個題目:你有靈活的思緒嗎? 在國文科的養成上,靈活聯想、獨立思考,便成為臨場表現的關鍵了。考題從四面八方來,我們可以無從準備,但也可以只準備好一種解答。這解答,當然還在靈活的思緒上。凌性傑、吳岱穎兩位,是詩人、是作家,文筆流暢不在話下,兼以擔任教職多年,深知學生需要,而在精學跟博學互相餵養下,旁徵博引,每每恰到好處。閱讀兩人的文章是賞心悅目的,更重要的是,也跟著學習專注但又自由的心靈。 每一個父親,都希望子女更好,我還希望子女能夠有豐富學識、跟自由的心。而如果子女們不知道屈原是誰,我會是第一個覺得傷心的人。 凌、吳只停留一天,倒發生不少插曲。也許電腦使用過度,吳岱穎評審完後,右手肘激烈痠痛,貼上一條根藥膏,減輕症狀。幾人晚上走進金城香蜂一條根特產店,老闆娘一見吳岱穎手上的貼布,就問他怎麼了?得知原委後,老闆娘請吳岱穎坐好,推拿,只見吳岱穎臉色慘白,唉唉大叫。吳岱穎等人進入特產店時,人恰不多,但隨著吳岱穎哀嚎聲越大,人潮也越多。老闆娘自稱她可是有執照的喔,慢慢細推病症,吳岱穎接受治療三、四十分鐘,老闆娘分文未取。神奇的是,吳岱穎回臺北第二天,手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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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承光大朱子教化──參加「2008年朱子之路研習營」座談
最近赴台參加中興大學所舉辦的《金門學》學術研討會,會中有人對金門誌乘載:「浯島舊多樟木,因鄭成功造船,砍伐殆盡。」一事表示質疑?說鄭成功並沒有在金門伐木造船,金門人對此事應再探究!以前也曾聽過有些人質疑:朱子是否設立燕南書院講學?朱子是否真到過金門?朱子「次牧馬侯祠」詩,是否真的是朱熹自己寫的等等質疑? 本(八)月一日晚上,筆者應廈大準博士洪春柳老師之邀,在金門朱子祠浯江書院講堂,參加「2008年朱子之路研習營」座談會,在彼此自我介紹時,我順便將那些人對朱子的質疑,提出請教在座的朱子學專家清大教授楊儒賓、臺大教授彭 毅夫婦等教授與博士班研究朱子學的研究生。最後朱茂男教授的一席話,最值得我們深思與實踐。他說:「以前在研討朱子學會議中,也曾有人探討朱子是否在金門設立燕南書院講學?朱子是否到過金門?結論是:「朱子是否在金門設立燕南書院講學?朱子是否到過金門?都不很重要了,重要的是朱子的教化,朱子的精神,是否到了金門?朱子的影響力,才是值得我們傳承光大的。」朱子教化金門,不可磨滅;朱子的精神,永留金門人心中;朱子的影響力,無所不在。誠如前台北市政府文化局長龍應台所說的:「歷史的弔詭與思想的偉大就在於:雖然你從不察覺,思想家與歷史人物也並未留下具體的足跡,但是他們的影響力與穿透力,早已呈現在我們生活四周,成為一種『不存在的存在』。真的,如果金門的歷史文化拔掉朱子與鄭成功,金門豈不顯得慘白? 金門縣志稱:「本縣雖僻處海隅,然自宋承朱子主簿過化之後,弦誦不絕,文風興盛,遂有海濱鄒魯之譽」,我一向仰慕朱子、仰慕鄭成功、仰慕朱子對金門教化的偉大貢獻;仰慕鄭成功反清復明正氣凜然的忠貞精神。民國七十五年,我任職於金湖中小學時,適逢要在山外黃海路闢建大門,擬將大門出口左右兩側圍牆,繪製巨幅文化壁畫,作家陳臻超建議我繪製「鄭成功與金門」和「朱子與金門」。當時我向南雄師借調四位學美工的阿兵哥,我先把中央社前特派員郭堯齡先生所編纂的「鄭成功與金門」、「朱子與金門」兩書送他們閱讀,待閱讀完畢,我再親自駕駛吉普車(當時小客車尚管制進口)載他們四人遊覽金門朱子與鄭成功的名勝古蹟,回來再請他們構圖,開始作畫,我想多年來朱子與鄭成功,對湖中小的學生、地區民眾以及參觀的中外貴賓,多少定會發生某種程度的影響力量。這兩幅壁畫現在仍然留在金門縣立金湖國小的校門(後湖中小分割,湖中遷出重建),只是時間長久,彩色脫落,學校重新油刷時,當年我所寫的朱子「次牧馬侯祠」詩:「此日觀風海上馳,殷勤父老遠追隨。野饒稻黍輸王賦,地接扶桑擁帝基。雲樹蔥龍神女室,岡巒連抱聖侯祠。黃昏更上靈山望,四際天光醮碧漪。」的一幅行楷書法作品,也許因不好描繪整理而除掉。清代黃家鼎所寫祀朱子祝文中曾云:「況此浯江,公曾來居,存神過化,澤被海疆,明德非遙,舊學猶敷,創為書院,弦歌不輟。」因為金門為朱子過化之地,特此興建金門朱子祠專祠奉祀,如今金門朱子祠、浯江書院,整建地古意盎然,朱子祠陳列了朱子文物,浯江書院設置讀經班,或借用會議講堂,兩邊圍牆收錄了朱子諸多遺詩,很有參觀的教化價值。根據朱子學權威、哈佛大學博士、已故陳榮捷院士在「朱子新探索」「逸詩」篇中稱:「朱子遺詩九百餘篇,載文集卷一至卷十,其已遺失者不知多少,茲得九篇」,「朱子次牧馬侯祠」列為第五篇。陳院士另在「朱子與金門」篇中稱:「朱子曾遊金門,不無可能,朱子逸詩不止一首」,以「次牧馬侯祠」詩之詞氣觀之,或可出於朱子之手。 座談會主持人清大教授楊儒賓致詞表示:「金門的閩南文化,實在是保留得最為完美的地方,又是朱子過化之地,『2008年朱子之路研習營』,首次循「小三通」路線,前來朝聖,參觀朱子遺跡,收益良多,深感金門最值得朝聖。明年我們已約定,要把金門朱子祠設定為「朱子之路」的一個定點,從台灣到金門再赴大陸武夷山『朱子紀念祠』,朱子出生地---婺源等地參訪。今晚就是要先請教各位先進的看法意見,作為我們明年規劃的參考。」回想當年我曾在朱子冥誕公祭時,於金門日報寫了篇社論:「紀念朱子,我們應為他做什麼?」文中重點,在建議整修金門朱子祠,與重建燕南書院。如今朱子祠已整修得美輪美奐;燕南書院也已在古坵太文山進行重建,可知燕南書院重現,指日可待。所以我趁機建議「朱子之路研習營」,可配合公祭朱子冥誕期間,在金門朱子祠舉辦《朱子學》學術研討會、參觀朱子遺蹟等系列活動!以引起大家對金門的重視,以加深大家對朱子的認識。座談會的共同主持人、金門技術學院教授江柏煒表示,樂意配合來做企劃籌備。江教授強調:「發揚金門特色,保留金門閩南文化,僑鄉文化,戰爭遺蹟,其價值遠勝金門博奕的開發,我們應把金門建設成像日本的古都,照樣可吸引大量觀光客。」金門要往何處去?我們應有前瞻性的規劃,而且要考量可以永續經營的作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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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去菜市
我喜歡到東門菜市走走晃晃,那一地帶有許多批發零售的甘味雜貨店,也聚集了許多來自鄉下海邊的個體戶,他們隨地一擺,就吆喝做起生意,賣魚賣菜賣蚵賣豬肉,把整個菜市場的空氣擠得熱鬧滾滾,那裡,可以說是金門島上人氣指數最高的地方。 從貞節牌坊沿路走下去,經過「大陸街」,再右轉到民族路的漁會超市,這一段路,快走不會超過十分鐘,但慢走,左顧右盼,花上半小時也不一定走完,而如果是抱著「尋寶」的心,放眼搜尋新鮮新奇的山產海產,看一下問一下討論一下,那就更有得耗,況且在擁擠的人群中,碰到熟識的人打個招呼聊上兩句,不知不覺時間拉長,也忘了民國幾年。 在東門菜市場,「現澇的魚」往往是眾人尋它千百度的標的,金門人只要上了年紀或是饕客,大多識得那些漁家依潮水起落放網捕撈的魚,因為數量不多,奇貨可居,往往一到市場,還沒下擔,大家就搶著買,深怕一個慢晌,就錯過嚐鮮的機會。 買魚首先要知道魚名,菜市場上的魚名,跟生物學上的學名,距離遙遠,有些魚名,是根據魚的外觀形狀命名的,有些魚名,還蘊藏一些文化故事,仔細探究,還真有趣,這個暑假,我隨緣採買堵到的魚,只要一有斬獲,就拍照存檔,再比對清道光舉人郭柏蒼的《海錯百一錄》,一心想要認識金門海域的魚族,這是我自己訂定的暑假作業,先舉幾則: 小鯊魚:在金門,每年農曆三月至七月,東門菜市場上可見大量的淺灰色魚皮,長約一二尺,重約一二斤,別名叫「沙條」的小鯊魚(漁家稱它是水鯊),論斤秤重後,漁家會幫忙剝皮,刷的一聲拉脫下來,只見魚身一片細白水嫩,讓人直覺就是新鮮的好料。 《海錯百一錄》紀錄的鯊魚有25種之多(但無「水鯊」一詞),該書云:「鯊魚,即海鯊,胎生,福州呼鰗鯊,青目赤頰,背上有鬃,腹下有翅,四時皆有,南風乃盛,種類極多,宜為饋或切絲和肉絲拌薑醋,再取其湯切芥藍菜為羹,亦美品。」,又云:「以其皮如沙,故名,種不一,…其最美者乃龍文鯊(註:皮上有黑點白圈。),其翅尤美,即對翅也,最下者曰乞食鯊…凡鯊以肉白而紫紋少者為上,味惡而紫紋多者,統呼彭鯊,斯下矣。」,這一段文字說明了鯊魚名稱、類別、盛產時令以及烹飪之道,詳實可貴。 「沙條」在金門家常菜的作法是以煮鹹為主,可佐薑蒜、醬油、米酒、醋等去腥;也可煮成咖哩鯊魚,黃燦燦的甘甜下飯。 白鯧:《海錯百一錄》記載的鯧魚有一段擬人化故事,耐人尋味,文載:「以其好交群魚,若娼然,故名;又曰鯧游,群魚隨之,食其涎沫,有類於娼。」,把鯧擬為娼,實在冤枉,實則郭柏蒼已有考據:「凡魚孕子者,魚男感氣追逐,爭啖其子。」,可知牝鯧孕子,群牡跟隨,不過是為了等待牝鯧排卵,以便吞食,只是漁夫一網擄獲,多為牡鯧,好像都是牝鯧招蜂引蝶,害大群的牡鯧盡投羅網,這實則是鯧魚的生態。 夏天暑假,東門菜市場多見一籮筐一籮筐的小鯧魚,有黑白二種,皮細鱗小,肉質鮮嫩(唯饕家較好白鯧。),鯧魚依大小,可分大鯧(一斤以上),中鯧(半斤左右),小鯧(五兩以下),辦桌要採大鯧,價較昂,唯肉質甘美彈牙,而家常菜則採價廉的小鯧。 鯧魚在家常菜的料理可油煎到皮酥,再散灑胡椒鹽,即香脆可食;或是先經油炸,再佐以蔥薑辣椒爆香,添加醬油蕃茄醬等,紅燒芶芡,即成一道色香味的佳餚。 三牙與魚午魚:三牙與魚午魚都算是夏天的新魚,兩者魚身都是銀灰色,扁橢圓魚身,魚午魚較豐潤,三牙較扁瘦,三牙魚頭的上顎有兩顆牙,下顎有一顆牙,是它的特徵,兩種魚都要入秋,才盛產。《海錯百一錄》記載:「魚午魚即午魚,…鱸之別種,圓厚短蹙味豐,興化漳州泉州皆有之。」 骨少、肉厚、質細,是這兩種魚讓人嗜食的原因,在在地人吃的排行榜上有一牙二午的諺評,這兩種魚,家常菜的作法不外油煎、清蒸與煮湯,魚午魚煮湯,我尤愛增添幾片酸筍和蔥節提味。 金門人食魚的經驗法則,有句「好魚歹魚一步青」的口頭禪,而「是時」更是吃魚的不二法門,這個暑假,偶爾起早到東門菜市場東張西望,看魚買魚,請教魚的家常菜作法,內心尤其佩服老輩人家,一看到「現澇的魚」,都能夠朗朗上口喚出它們的名號,我心想愛吃魚而不知魚名,還真是一種遺憾,因此識得魚名,還真是吃魚的基本功,也是買魚的第一要件,否則即使巧遇好魚,也不知下手,自然嚐不了鮮。再者吃鮮魚享口福,若能略知魚的文化故事,這魚吃起來,自然更具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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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手錶的故事──懷念在天上的父親
那不是一支普通的手錶,那是拾來的,就算是上天賜給的禮物吧!相信那支手錶,用當時的薪水去買,也要好幾個月不吃不喝才夠。即使如此,家父絕對捨不得花那筆錢的。 既然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家父特別珍惜它,幾乎日夜不離手。它報的時間也準確,他一戴就是三、四十年,也很少壞過。這支錶,可能是家父一生用過最奢侈、最昂貴的物品。他與它建立一種唇齒相依的感情。 這支手錶,有一種特別的氣質,高雅大方,質地精細,錶面是淡米色,不算太重,錶面也不算太大,配上黑色錶帶,看起來古樸保守的模樣。這支手錶,是家父一生中唯一的一支。在撿到之前,他手腕上,孤零零的,並非他不重視時間,而是沒有閒錢,若有,也捨不得去買。非有必要,他絕不輕易花任何一毛錢。 家父那一代,經濟拮据,三餐都成問題,窮都窮怕了。對於得到的錢,就像著了魔一樣,緊抓著不放。但,可敬的是,他們對不義之財,一毛都不取,那風骨,是崇高的。家父對金錢,說是吝嗇或小氣,並不過分,金門那時的生活,普遍是困苦的,節儉是必要的、自然形成的一種美德。 這支手錶和他節儉成性的個性,恰成強烈的對比。戴在他手上,乍看之下,有些不搭。不過,時間久了,好像愈看愈習慣,錶與手合作得天衣無縫。那支錶適合他,成了他的一部分;相對地,那支錶,在他身上,找到了歸宿。他們彼此互道慶幸與感激。 說也奇怪,那支錶,戴在家父身上,充分顯出他高貴的氣質。戴在他人身上,就無法顯示錶的身價,也無法襯托出一個人的高貴氣質。這支錶,真的命定要屬於家父所有了! 幾十年下來,家父與這支錶培養出特殊的感情,它除了報時外,也給貧苦出身的家父,添了些微的富氣貴相,萬綠中一點紅似的,生氣盎然不少,稍稍得到了些外表的均富平衡,也許心理上也因此稍稍平衡或慰藉吧!它給家父帶來的,我想,還有保佑與祝福的成分。由於這支錶是拾獲的,無法確知物主,或者,我常懷疑,是否真有人擁有過它。依此看來,這支錶是愈說愈玄、愈想愈神了。我也曾懷疑,是否因為家父貧窮、也捨不得買支像樣的手錶,神明看在眼裡,感動在心裡,才送他此支謎樣身分的手錶。 這支手錶,是有生命的,誰說不是?聽它一分一秒滴答滴答地走,好有活力!我想,家父也會贊同我的說法吧!還不只如此,這支手錶,是有神性的,因為它(這時應稱「它」是「祂」)的出身不可考,只能說是神明的意旨,是神明派它到人間來救助、保佑如家父那樣的大好人吧! 真的,對我言,家父,在許多方面,從做人處事,到精神內涵,已超乎人能做到的境界。在我為人子女的心中,他實在是太神了!真的!回想與家父一生的父子關係,常感受到他的偉大,已經超凡入聖,甚至超聖入神!我無意神化已逝的先父,但確深有此感受。容我再重複一遍:家父是位傳奇或神奇人物。 家父逝世前一年,那支伴他大半生的手錶,也跟著生病了,最終,陪家父走完人生,它也消失不見了。怎麼找也找不到,恐怕只有上蒼知道它的下落吧!那真的不是支普通的手錶,也不是支普通人可以得到的手錶,更不是給普通人戴的手錶。那支錶,使我深信,是家父在世修行得到神明寵幸與關愛的一個表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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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德路三段12巷──凝視莊靈的《靈視70》
「既然要藉影像創作回顧自己的一生,那麼內容便自然得按照時間的順序來作軸線,而把不同年代自己最關注的拍攝題材,作為每一階段的主體;這樣便慢慢醞釀串成:我的第一張照片、北溝村的記憶、父親‧洞天山堂和家人、走進現代、電視攝影記者眼裡的世界、藝師藝友、逆旅形色、人間偶遇和心照自然這九個不同的單元來;另外並分別對每一單元的來由和想法,都各寫了一段文字當作導覽的前言,於是它們便構成了《靈視70》這個展覽。」 ──莊靈《靈視70》(2008) 「我幫你拍張照片。」 二○○六年九月,與莊靈、楊興生等一票藝術家赴金門參加盧根的《伏碼‧流影Ⅰ》影像藝術創作展,行程空檔來到遍佈陳列戰機、巨砲、艦艇的乳山遊客中心;站在高台上,莊靈突舉起相機,主動說要幫我拍張照。 大師掌鏡。受寵啊。他鏡頭下的「藝師藝友」人物群像,郎靜山、張大千、余承堯、黃君璧、江兆申、劉其偉、朱德群、席德進、周夢蝶、林海音、白先勇、黃春明、林懷民………,那麼,我是誰?我應該是屬於他「人間偶遇」的一員,他說的,「或在城市一隅,或在舟車之上,或耽留山間水湄,通常我們大多只能不經意地朝對方望上一眼,便匆匆側身離去。」 未知莊靈為我按快門的那一瞬間,心裡想著甚麼;金門外省老兵的兒子、一個記得也不斷傳唱他大哥在金門掘得考證兩塊菱形花磚的人,或者,不斷書寫烽火小島的報導文學作家………。我相信,他鏡頭背後另有圖像隱藏。 此時,高台上、偏視著鏡頭的我,也是有著對掌鏡者的畫面記憶的。 那是一九八七年到一九八九年的一條巷子。台北市八德路三段十二巷、台視旁邊的「航海家」。我上班的地點就在這條巷內,自然成了「航海家」餐廳的常客,喜歡寒夜裡老闆娘的小火鍋、她兩個就學中的姐妹花煮出的香醇曼特寧。一邊用餐、一邊盯著那台永遠鎖定「台視」的電視機;午間新聞、晚間新聞播報完,卸妝後、許多張主播的身影很快現身,李四端、陳藹玲、眭澔平、張德芬、袁乃娟,這些臉譜,居然多在之前或之後與我產生交集,袁乃娟是舊識,她就讀台大農化系時的暑假欲參加幼獅新聞營,但報名已逾期,託我請中視新聞部經理吳東權寫推薦信才獲准研習,影響了她的新聞之路,她學生時代第一篇公開發表的作品〈去探一個可歌的心靈〉,也是我推薦給當年的《自由日報》晨鐘副刊刊登的;陳藹玲的第一本書《意飛族》是我慫恿她整理、出版的,她也為我的非文學書《上班族筆記》寫了篇長序;眭澔平就住在「航海家」斜對,我們稱他是「災難記者」,空難、風災、土石流災情,他總最早趕到現場,我們卻是在告別八德路十二巷後才有進一步交集,兩年前他造訪我金門古區村十號破落老宅、見到屋內父親留下的一只逃難木箱,居然與孫大川、王學敏在屋內抱頭痛哭。 莊靈說的,人間有太多偶遇,「對於這些途中的偶遇,甚至根本不會在腦海中留下甚麼印象,便讓它們從記憶的心版上永遠消逝」。 莊靈也來過八德路三段十二巷的「航海家」。他與張照堂、余如季,可以說是「老三台」時期最知名的電視攝影記者;從一九六五年起,莊靈考進台視擔任攝影記者,時間長達二十四年,「當年電視攝影記者每天至少要發午晚兩次稿,除了要求快速,更要注重正確和真實;於是整整二十四年(一九六五─一九八九)的外勤攝影記者生涯,不僅養成我攝影求真的觀念和習慣,而求真也剛好與我最早開始攝影時,就逐漸領悟出『攝影應求真實與自然』的觀點不謀而合。」 在「航海家」,我與眭澔平、袁乃娟,甚至主持《我愛紅娘》的張月麗等台視人遇見時都能聊上幾句,惟獨有個人,幾次在作完新聞剪輯後的來到,見他一個人靜靜坐在角落叫壺茶紓解工作壓力或當個「沈思者」;我知道他是莊靈,但我從未敢挨近叨擾。我只能在心裡「仰望」這位說得一口京片子文人氣質攝影家。 莊靈,隔一、兩張桌子的距離,卻是我最想談上話的人。 因為「兩塊花磚」。 金門文獻載,一九五五年,國軍於賢聚村構築工事,從地面挖出了幾塊菱形、稍有殘闕的古磚,正巧故宮博物院副院長莊嚴在金門服役的長公子莊申也在場;原本可能被隨手拋棄命運的花磚,經師大歷史系畢業的莊申一個留神,察覺裡頭可能藏有文章。兩塊花磚被兒子寄到台北給父親,經莊嚴考證結果,不得了!花磚的年代可推及上起兩漢、下迄六朝,溯源五胡亂華,中原文化南移,金門已作為貴族難民避居的海上仙洲。 漢代,即有人煙,「金門有一千六百年的歷史」;兩塊花磚、一對父子,重寫了金門的開化史。 莊嚴與莊申,正是莊靈的父親與大哥。大約在一九七八年間,從《金門縣志》的字裡行間,我已閱覽到「兩塊花磚」的故事,並且深為著迷,希望有朝一日到台灣時,能到歷史博物館探看花磚,也能訪問到莊氏父子。除了圖檔,我始終未能目睹到那兩塊花磚;到了故宮,也見不到莊嚴,他已於一九八○年過世。文獻而文學,我卻驚喜地發現,一支「莊嚴」的華麗家族,莊家四兄弟:莊申、莊因、莊、莊靈,史學、文學、繪畫、攝影,集一莊;他們的父親莊嚴,把整座故宮移到台灣,一生的守候與奉獻。莊家,家族史與國族史精采纏結,個人生命史與台灣現代藝術史綿密互動。說是瑰麗、奇絕。 那年在八德路三段十二巷的「航海家」有緣相遇、無緣相交的莊靈與我,必須在許多年以後,他自台視退休、投身影像藝術活動的場合,才能產生新的關係連結。在金門、在台北,莊靈到過我主持的幾場展覽開幕,介紹他時,必提他父兄與金門的一段「海上仙洲,莊嚴歷史」,輪到莊靈上台致詞時,他也必再延伸那段「花磚身世」。兩塊奇妙的花磚,串出了金門一千多年的歷史,也連繫了莊靈與我的台北紅塵相交史。 上周四,正趕發《鄉訊》的金門八二三砲戰五十周年系列報導的首個專題〈戰地記者,穿梭八二三剪影烽火事〉,莊靈來電:要我參加他在國父紀念館中山國家畫廊的《靈視70─莊靈攝影回顧展》,還強調金門的朋友中,他只通知李錫奇和我。 周末下午,兩點先赴約士林至善路觀想藝術中心觀賞楊興生抗癌後轉抽象復出的《FORmOSA寶島之美─楊興生》油畫展,三點再趕到國父紀念館人擠人的《靈視70──莊靈攝影回顧展》。從大陸到台灣、從北溝村到士林、從家族人物到歷史人物,也從少年到七十、從黑白到彩色,柔和的、靜美的、人文的、故事性十足的一百多張畫面,我看到了一個「莊嚴家族」的全紀錄,靈視七十;我也再次回到八德路三段十二巷的「航海家」凝視莊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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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頂的石頭在說話
書寫,對我而言是一個很好的成長經驗。接到九歌出版社來電告知,我的金門詩抄──『燕尾與馬背的燦爛時光』詩集已經出爐了時,我正開啟另一座島嶼的詩創作計畫,我的腦海出現一個極優美的畫面,一顆顆在屋頂上,壓著瓦片的石頭,紛紛開口說話,在風中唱歌,我醉心的聆聽,回應它們的心聲,這一座特殊的島嶼就是馬祖。 我回頭再檢視一遍七十首「馬祖詩抄」的詩題,它們原先被規劃出八十首,但經過比較、思考之後,我暫時刪除了其中十首,但心中卻又同時想著,即使再多規劃增寫出數十首詩,馬祖這座特別的小島,依然是寫不完的,就像我前面完成的「金門詩抄」一樣,我說:「當我在解讀一座島嶼的歷史、地理、人文的各種議題,透過長久的關注與實地行走,我感覺自己長出了翅膀,可以飛上青天,得以俯瞰整座島嶼,以及周圍羅列的大大、小小島嶼,可以走到邊陲地帶、踏上一座更小的島,與它們展開深邃的對談……這一系列的詩作,像一條長長的海岸線,誘發我不斷前行,把深深的苦悶和無奈抒發到詩中,把尊嚴與屈辱融在一起,每多寫出一首詩,我胸中的海,就會變得更加壯闊、澎湃!………當我發現詩意的想像難以和悲苦的現實連結,我是迷惘而惶惑的,我在島嶼之間徘徊、旅行,感覺島嶼的生活不斷被切割,被現實束限的生存空間像似在一片乾旱龜裂的土地上所分得的一小塊碎片而已,站在這一塊得靠老天賞賜甘霖才得倖存的有限的土地上,詩的創作顯得十分困頓與寂寞,所以沮喪與落寞一直存在我內心深處,當我默默關注、凝望著海洋,想要展翅飛翔,想要衝出海岸線,卻一次又一次隨浪潮擺渡回來,但我仍得繼續沖出去,明知最後仍會被海潮沖回原點,仍舊得一次又一次沖出去,這樣無奈的心思與創作的堅持,讓我覺得自己不該只是針對一座島嶼,寫出一本詩集而已,我將會寫到老、老、老,一直到齒牙動搖、落盡,也都還是寫不完的……」 因為先有書寫我的家鄉「金門」的經驗,再寫馬祖,心情顯得更加微妙複雜,特別是在和馬祖的諸多好朋友相聚,暢飲老酒,忍不住要把金、馬作一番比較時,我原本喜悅昂揚的心境,很快因為深沉的觸動而引發痛苦的感覺,當我為了收集資料,獨自搭船、搭機,輾轉南竿、北竿、東莒、西莒……諸多島嶼之間,那些酸甜苦辣的滋味越來越濃,我也欲罷不能的想要走進馬祖更深更幽微之處,意圖寫出更多看見,然後在規劃出比金門詩抄更多的馬祖詩題之後,我又陷落一種對家鄉金門的愧疚,因為我擔心這新的一本詩集的視野、格局與藝術性,將超越我對家鄉金門的觀察、思考,然後我忍不住向馬祖的知心好友述說了我亦喜亦憂的感觸,當然我也很快得到安慰與鼓勵,因為金、馬其實一直存在身為離島的相同命運,那也是我之前寫金門詩抄的看見,我說:「我們從空中看見的島嶼就像一片葉子,漂浮在藍色大洋中,它旁邊圍繞的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島嶼,看不見柵欄,但看得見彼此的束縛,我們因此瞭解,島嶼的子民被層層圍困的事實,終其一生,誰也無法走出那地理和歷史糾結形成的牢房;我們也都可以聽見海潮一直在拍打、撞擊著,後浪一直在替前浪解讀,島嶼子民的命運線從前世、今生一直沿著海岸線行去,我們的腳印、我們寫的詩,既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一直一直追隨著海潮一直拍打、撞擊著,發出各種聲音,那聲音一直在變換──呢喃、狂嘯、怒吼、夢囈、哀號、吟誦………」 所以我決定排除心結,堅定勇敢的為馬祖寫一本詩集,書名暫定為:「屋頂的石頭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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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型態
「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好友在遭受本地極大的污衊之後,魯迅的吶喊,映照著被痛苦攫獲的心靈,不斷敲打著我的心。這種「他人的痛苦」,竟成為一種相連的憂愁,從謬誤攀登真理之路,果真那樣漫長而艱辛,真希望我有大革命家魯迅的氣魄--「忍看朋輩成新鬼,怒向刀叢覓小詩」。 我覓不得小詩,也沒有舞刀弄劍的性格,只能悄悄地又走向「冷漠」的對岸--愛,依然深信「愛」是脫離痛苦的唯一良方。可是朋友的感嘆猶在耳邊:「我可以愛金門人,但無法喜歡金門人」,這與愛默生「我愛人類,但不愛人群」的說法,似乎都隱約讀到一些對人性的懷疑與不安;而這種不安,是怎樣灼傷一顆原本熾熱的靈魂。就在周遭每個人都嘲笑愛與真理時,我仍力求理解社會世相以及人的行為,並努力維持一種距離的清新,與『浯江夜話』結緣,應是以如是的心情開始。 回想兩年前,先生一通電話把我從溫哥華喚回了台北,略事整理即匆匆舉家遷來金門。先生的志業在口述歷史,我則一本過去從事社會工作的初心,希望能為金門計劃區做些什麼。大陸流亡學者趙復三「捨身外、守身內」之說,成為我們共同探索金門的信仰基礎;身外物可拋,但由人性底層所生長起來的正直、誠實、慈悲、摯愛與崇尚真理,無論如何都要緊緊守護著的。 然而當我越靠近金門,越發現這裡的人要守住美好的品格很難,過去太多壓迫,現在太多誘惑,單純或複雜?熱情或冷漠?憨厚或勢利?勤奮或懶惰?中間的界限十分模糊,只有誠實面對自己,朝向自己解剖開刀。台北的朋友總愛問我「金門三願」,貪心如我,三願對我委實不夠,我願金門有愛,有平等,有良善,有文明,有視野……..,因此真善、平等、博愛、寬容、感恩、團結、誠實、美學、教育、親子、婆媳、民風、視野、胸襟、創意、思辯等議題,屢屢成為筆下關注的重點。秉持隱惡揚善的原則,不作無謂譴責與控訴,我試圖將網大把撒出,然後再圓圓融融地把它們收回來;收網之際,我彷彿聽到一些細微的回聲:金門,最需要的是心靈改革。 與專欄主編的一年之約已整整多出一季,是該揮別的時候了。如果我曾經對這個島嶼的人生百態有過觀照與書寫,那也都是基於愛的本能,依平常之心而行。我深切了解,要獲得生命之輕,必先承擔責任之重,心靈深處永遠燃燒的火焰,驅使我不願放棄最後的堅持--堅持一念不滅,生命便有清新的可能;就像高行健《生死界》劇中女人的獨白:「惟有信守心中所存的一絲幽光,才能免於毀滅。」 好友終於又出現在MSN上了,他緩緩寫著:「我總是在最深的絕望裏,遇見最美麗的驚喜」,甚至幽了自己一默:「現在不正流行節能減碳嗎?我們也要學會減壓才行。」他善體人意地拭去了我內心潛藏的「他人的痛苦」,告訴我他已自痛苦的深淵走出,因為愛,學會了原諒,我再度看到生命中的光采。 有人在找尋支持金門不會墮落的十根柱石,柱石也許不必是崇高的烈士,但一定要能夠把生命的意義看得比生命本身重要才行。愛默生說:「真正的詩,是詩人本身」,或許浯江夜話,夜話浯江,文字的精采處,首先要能表達作者生命的型態吧? 讓愛與真理與我們為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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撥亂反正回歸專業
馬英九總統於六月卅日主持上任後第一次將官晉升典禮,他的心裡一定很嘔,因為在這批晉升的四十三名將官中,只有總統府侍衛長陳添勝及國防部部長辦公室主任張惠榮兩人是馬英九上台後升任的,其他四十一人都在阿扁手上就已經派定了。對一個總統來說,明知五二○卸任下台,卻把能用的職缺都補滿,就如軍中曾有卸任主官離職前把錢花光,把缺補滿的情事,這種惡劣行徑叫做缺乏指揮道德或根本沒有指揮道德,讓人看不起。 軍中任何制度建立不易,但要破壞卻不難,只要大官一句話,什麼法令、制度都變成狗屁;老一代軍人有此現象,新一代軍人也不遑多讓。以國軍人事制度為例,阿扁臨去秋波升的這一批將官,依然猶如八年來地亂了套,其中多位不符條件者獲得晉升(以阿扁上任以前之標準),經打聽之下,是晉升條件與標準降低了,這在國軍實施精實案以後職缺減少佔缺不易的情況下,更違常理,至於標準為什麼降低?條件為什麼放寬?當然是少數不肖軍人為了迎合政客需索或討好上官的傑作。這次晉升人員中即有多位未具條件者,其中有某任部長任內強予佔缺多年不能升,後來修了個碩士在職專班學位,這次居然升了,似此以碩士學歷居然可以充抵戰爭學院學資的情形,不但是降格以求,更是侮辱了軍事專業的核心價值。 國防大學戰爭學院正規班,訓期一年,是培養國軍戰略階層高級將校的重要管道,報考者須經初、複式兩個階段篩選,入學者俱為各軍種菁英。在郝柏村擔任參謀總長時即立下制度,戰鬥官科及戰鬥勤務官科須具戰院學資才能佔少將職缺,制度化以後,軍人朝此方向和目標努力,更加重視本職學能的進修。記得民國七十年代末期,曾有某上校是留美博士,由於未具戰院學資,部隊經歷不足,很多長官力保不成,最後是勞動了人事部門以「單簽」(為這個人特別下簽呈),讓他以博士學位比照戰院學資佔缺升少將,此後有例可援,進而修訂增列為晉升條件之一。至阿扁時代,為了迎合政客私慾,國防高層都沒了肩膀。不是曲意配合,破例、破格用人,就是乘機混水摸魚,夾帶不合條件的「自己人」上榜,人事制度遭嚴重扭曲,飽受政客蹂躪,人員素質每況愈下。 國軍以往有一個不合理現象,最為同袍們所詬病,那就是為不符合升官條件者開方便之門,方法林林總總,其中有以「比照」為名者,凡經歷不足者則想方設法找名目比照;學歷不符者,也挖空心思「補學歷」比照。例如,中校欲佔上校職缺者,年資、考績、經歷之外尚須有指參學資,所謂指參學資,即國防大學所轄陸軍、海軍、空軍指揮參謀學院正規班,經初、複式錄取後訓期一年。民國七十年代中期,學歷要求已制度化,缺一不可,當時國防部內長官身邊之軍官缺學歷者不乏其人,指參正規班屢試不中,乃另闢蹊徑,在國防管理學院開了個只有三個月訓期的「人事行政管理班」(簡稱人管班),用以比照指參學資,再安個相應條件的職缺晉升,如此這般,擠掉了不少學經歷完整的優秀人才。這一波晉升的新科少將中,赫然發現一位當年從上尉迄今未曾離開京畿重地(台北市)者,就是當年「人管班」的高材生,用軍中行話說,就是「混之有道」。劣幣驅逐良幣,莫此為甚! 現代化的軍隊必須重視專業,並以軍事專業作為建軍的核心價值。但是如果從上述人事制度高階軍官晉任條件的降低門檻,除了是為不符升官條件者開方便之門,更是對軍人本身專業的羞辱。以現況論,在軍事領域完成戰爭學院正規班的戰略學程誠屬不易,但是台灣百餘所大學研究所碩士在職專班品管參差,取得碩士文憑較諸就讀戰院,其難易度不辯自明;再就高階將校應具備之戰略素養言,碩士文憑更難與戰略學資比照,因此,如何撥亂反正,改善這種便宜行事、削足適履的陋習,從制度面檢討,讓它回歸軍事專業領域,有待國防主事者予以導正,才是正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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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過後
窗下,呼嘯的風,急驟的雨,是鳳凰,從花蓮直撲而來,蹂躪了山地、部落,以及柔腸寸斷的蘇花公路,土石流、淹水,這家園變成澤國的可怕惡夢,是煎熬的,難耐的日日夜夜,鳳凰,多美的名字,應是祥鳥,漂亮的飛翼,為何卻成為肆虐台灣寶島颱風呢? 卡玫基剛過,鳳凰接踵而來,被凌虐的永遠是那些低窪的偏遠部落,或是靠天吃飯的窮苦島民,保住了生命財產,即使熬過了颱風,經歷了淹水之苦,勉強恢復了正常生活,也還得忍受菜價漲、物價升的壓力,近年來,大家似乎已默默接受了這些無奈,承受這通膨和不景氣所帶來的痛。 過得下去的日子,持續熬著過,過不下去的人,也依然得忍受著過,如是之苦的苦日子,對窮苦人家來說,彷彿永無止境,窮人,無疑是通膨壓力下最難過的一群了,只要能夠生活,正常的生活,就很不容易了,還談什麼生活品質?豪宅?LV?名牌?貧富的差距如此之大,沒錢看病的,付不出孩子學費甚至營養午餐,養不起家中老小的,………這麼多的社會問題,看在富人眼中,不知是否也有戚戚焉? 報載,有人捐出了九成的財產要做慈善,並且說:「富人應該多做善事,取之社會,用之社會」,知者如是,而行者又有幾人?佛家說的:「做善事可積陰德,德蔭子孫。」傳道者也常言:「施比受有福!」姑不論做善事是否能積陰德?施比受是否真的有福報,最能夠立即感受到的是,行善之人是快樂的,施捨與人也是快樂的,這快樂的感覺讓人產生歡愉、希望、活力,讓生命發光發熱,這不就是一種珍貴的回報嗎?嚐試去做一個施善的人,就會感到自己變得很容易滿足,很容易感到快樂的滋味,原來快樂就是夠用就好,把自己多餘的,施捨與人,自己雖然減少了有形的財富,卻得到了更多無形的滿足和快樂!這也就是人活在世間,必須體會到的另一種思維吧! 記得年輕時,我們也曾窮苦過,永遠都記得,金門老家那一年長長的雨季,下了一個多月,柴也空了,米也沒了,窮苦人家四壁蕭條的景象,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老是陰著一張臉咳嗽的父親,以及外面下大雨,屋內下小雨的潮濕地面,雨,持續下著,一切都泡在雨中,沒有收成,就沒有收入的日子,靠天吃飯的家庭,五張嗷嗷待哺的小口,母親那張愁苦的臉,以及陰沈潮霉的家……… 窮苦的日子雖然遠離了,就像無情的颱風一樣,雨過留痕,讓我們感同身受的,是受災者心中永遠的痛,遠離了鳳凰,島上迅速恢復了平靜,而重建持續,一切都待大家協力同心的共同來整建了。 風雨過後,可以做的事情還很多,在現實世界裡,該做的就要去做,該放下的就要放下,該看開的也要看得開,許多無常與天災,不是人力所能挽回的,就要豁達的了悟,洒脫的看待。 記得十年前,我家陽台的一棵植物突然得了病似的,日漸枯萎凋零,先生說它沒救了,即將枯死了,而我卻是一個凡事不輕易放棄的人,所以,我持續的照顧它,為它除草施水,不久之後,卻看見它逐漸長出新芽,恢復了生機,讓我們欣喜若狂,這一棵小植物的重生,給了我很大的啟示,也成為我這輩子最重要的座右銘,那就是──不要輕言放棄。做任何事,不到最後關頭,都不要宣判自己已經失敗了,只要有一絲機會,持續努力,往往會成功的。 風雨過後,突然有了好多好多的感觸,人的一生,能夠無風無雨平平順順當然很好,否則,就要好好的面對風雨的挑戰,化阻力為助力,或許,就能海闊天空了。 窗下,洶湧如潮的思維,隨著電視畫面變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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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受福份
黃昏時,我暫停手上的設計稿件,趕在下班車潮之前,驅車前往天母的榮總加護病房探視父親。已經持續了三個禮拜,每天循例的時間、固定的車行路線,為的是在短暫的一個鐘頭探視時間裡,為昏睡中的父親擦擦臉、按摩筋絡,也在耳際為他加油打氣,鼓勵他要忍耐疼痛,衝破這一道難關,以便儘早可以離開病榻,回到我們溫暖的家鄉。我可以感覺他的意識其實清楚,雖然大部分時間他始終閉目休眠,但我看見他緊閉的眼皮底下,鼓碌碌轉動的眼珠子。當我轉達有多少關心他的親戚、家鄉的老朋友每天都打電話來問候,探聽進展時,父親的眼眶就溢擠出一滴清澈的淚滴。 主治醫師神采奕奕,每回巡視病床,都告訴我們他樂觀看待父親的狀況,除了老先生年歲較高,其餘包括手術後的種種醫學觀測數據及父親的肢體活動狀況,他都抱持樂觀態度,他要我們也放心,不會再有惡化的可能,只要耐心慢慢等待,會有好的進展。 在等待探視的空檔裡,母親平心靜氣的回想整個事件的過程,她告訴我:你父親算是善受福份的;從掉落溪溝裡的那一刻,還好有厝邊老友警覺,即刻通報,然後驚動了村子裡的左鄰右舍,開動怪手把昏迷不醒的父親小心救了上來,緊急送進了署立金門醫院。包含你姊姊的老同學、老同事、在醫院服務的炳義堂嫂、古寧頭表哥表嫂、世聰表哥等人獲知消息,都即刻趕來醫院幫忙照料,才能急診獲救。再有政府的功德,專程用直升機把他運送台北,以及陳立委助理全程幫忙急診手續,總算搶回了這條老命……。 我也深信,父親終究是善念福氣的人,歷經了這一次劫難,讓我們兄弟姊妹得以體認到年邁雙親的事實。沒有子女在旁依恃的孤單,儘管兩老從來就堅持不需要我們操心,只交代各自照料好自己的家庭,不讓他們煩心就好。父親一直在我印象裡就是嚴謹律己、不苟言笑。十六歲離鄉之前,父親的形影是沈默穩健、踏實慎言。直到姪子、姪女、女兒相繼出生,從父親和孫字輩相處的童心童趣,我才發現父親嚴峻的外表下,其實老少咸宜,他懷持著一顆熱忱、憨厚、喜樂、善良的心。我兩個新世代的女兒儘管和阿公相處時間極少,但她們顯然也接受金門阿公的鄉土式幽默,阿公用他獨特的老芋仔加金門腔調的國語,常逗得女兒們開懷大笑。我夾雜在上下兩代之間,有些黯然神傷,但也從他們的歡鬧氣息中感染到欣慰。和父親之間缺乏的那份親暱與言語的溝通,一直到步入中年,身為人父,我才稍感釋懷,對於父親,我是一直都是敬畏的。 父親發生意外的消息傳開,每日我接受來自金門老家鄉親、台金兩地親戚朋友們關懷慰問的電話,重複細述父親每日的病況進展。除了醫師的樂觀看待,我始終覺得父親彷彿無意掙脫眼前的困境,呼吸管、餵食管、血壓計、導尿管、佔據了他與現實的渠道,以父親剛耿的直性子,這些都不是他所能容忍的窘境吧,所以他緊閉雙眼,抗拒所有關懷的呼喚與溝通……。 母親有時難免著急,她說父親醒來的時候,一定要狠狠地罵他一頓,為何無端摔這麼一跤,讓兒女姪孫輩每天往返醫院,操煩無盡。想起事發那時,母親在電話彼端的驚慌失措,我們除了著急父親的病情,更擔心失了魂的母親如何承受這突然的打擊?一直到親眼目睹救護車上一路相伴父親輾轉奔波抵台的母親的那一霎那,才放下一顆懸盪的心,辛苦了!老媽。 鳳凰颱風來襲的週日,大夥都聽從前晚探視父親時,加護病房護士小姐的勸告:颱風天就別再專程趕來探視,這裡有完善細心的照料,你們都放心待在家裡,別發生任何意外,有任何狀況我們會電話通知家屬……。我是在沈甸甸的午後時刻,趁著驟雨停歇的片刻清理陽台上狼藉的花花草草,母親來電告訴我,剛接獲醫院通知,父親已經順利摘下呼吸管,完成階段性的自主呼吸,而且清清楚楚的回答護士提問:我叫翁明貴,我從金門來的……隨後且進食了醫院準備的流質食物,一切都如醫師的判斷,順利恢復中。 我難耐興奮,我知道父親一直都清醒著,他只是在經歷過漫長艱苦的大半生之後,深沈一覺,深深深深地稍作停歇。既然歷練已經過,他終於睜開疲憊的眼皮,回到現實的世界。再者,托付著眾人的祈福與祝禱,我想父親必然不願讓大夥失望神傷,我們每日貼近耳際告訴他,家鄉的鄰居老友都在電話中探聽問候,問父親哪天才要回去老厝間打下午班的四色牌?看來,他也迫不及待地準備要踏上回家鄉的土地囉。 福份是父親心存善念的福報,父親在加護病房期間來自各方的關懷與探視,讓我們感恩而慚愧。每一份關懷與善意我們都銘記在心,所有的祝福,願父親善受體念,並祈望父親勇敢堅毅的邁出康復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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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壁史話之二
「舉江東之眾,決機於兩陣之間,與天下爭衡,卿不如我;舉賢任能,使各盡力以保江東,我不如卿!」此即孫權也! 東吳基業,肇基於孫堅,興起於孫策,完成於孫權,歷父子三世。孫堅出身平民,少時即勇猛善戰,討黃巾有功,朱雋表舉為別部司馬,關東牧守討董卓時,堅為長沙太守,「董卓作亂,孫堅興義兵,最為忠烈。」董卓畏懼孫堅勇猛,遣使求親,堅毅然拒道:「卓逆天行道,盪覆王室,今不夷三族,懸示四海,則吾死不瞑目,其將與乃和親也?」收復洛陽時,因見「舊京空虛,數百里中無煙火,堅前入城,惆悵流涕。」真性情中人也。惜後因征黃祖中矢而亡,得年三十七,長子孫策(伯符)繼統舊部。 策勇猛善戰,有乃父風,「孫策十七喪父,二十六卒,十餘年間,建立大業,少年英邁,勇銳無前,真一時豪傑之士!」《三國志》本傳言其「美姿顏,好笑語,性豁達聽受,善於用人,故士民見者莫不盡心,樂為效死。」好結交豪傑,廣收人才,除與周瑜、魯肅相知外,一時俊彥如張昭、張紘、凌統等皆投入其帳下。清代何義門即認為:「伯符以勇銳摧破劉繇、王朗,然能繫屬士民,修其政理,遂創霸圖,亦子布(張昭)三四公之助。」禮賢下士愛才之心無落曹操。 尤其孫氏傳統善用青年才俊,歷世統兵者如周瑜、陸遜、孫桓等皆係少年英雄,遂使吳軍充滿朝氣,益以楚人驃悍風,焉不所向披靡。尤者,孫策雖年少猛勇,卻胸懷宇內之志,《三國志》言其「建安五年,曹公與袁紹相拒於官渡,策陰欲襲許迎漢帝。」觀其遺言「與天下爭衡」可證也。經孫策之經營,至此遂霸江東一帶! 迨孫策中箭英年早逝後,弟孫權繼統,孫氏政權步入另一個局面。大致而言,孫策時代概屬於軍政府之初創期,至孫權時才著手於政治層面的經營,尤其是對地方士族的經營。展現了孫權「舉賢任能,使各盡力以保江東」的政治長才。 孫權,字仲謀,孫堅次子,生有異象,史稱其「屈身忍辱,任才尚計,有句踐之奇,英人之傑也,故能自擅江表成鼎峙之業。」他善於用人,重用周瑜、魯肅,起用甘寧、呂蒙於行伍間;亦精於經濟,效曹魏,運用北方流民,實施屯田,開發廣闊的江南,不但解決了民生問題,也為其政權帶來穩固的基礎。其實孫權最大的貢獻是對地方巨族的經營成功,「隆中對」裡所言「國險而民附」,其民附意指在此! 前已談及,當時戰亂頻繁,人民皆淪為巨室士族部曲,勢力龐大,或結山夷,或集山林,均足以發動變亂,尤其當時江東一帶並未開發完畢,山夷時叛,巨室若與其結合,對孫氏政權均足以動搖,孫權「屈身忍辱」,曲意結交當時世族如朱、張、顧、陸等族,不但互通婚姻,且尊禮有加。如孫策之女嫁陸遜、孫權拜顧雍母於庭前以示尊禮等。更大量起用其子弟賢能者為官,同心統治江東,頗有今日地方自治精神。而這些人士處戰亂時刻,亦期盼獲一有力政治集團,與其原來私人武力相結合,共保維江東安定,確保家園。在此因素下,孫權順勢運作,遂霸江東。 綜觀孫氏之所以屹立江東,孫堅勇猛忠烈,開啟東吳政權少年驃悍風氣,特適於尚未開發完畢,山夷遍佈之楚地;孫策除具乃父風外,特善於用人,觀其收降太史慈:「孤是卿知己,勿憂不如意也。」史稱其「收拾士大夫,江淮間人咸向之。」尤其他那種「與天下爭衡」之雄心,益使東吳能掙破自限江東一隅的格局,對日後赤壁之戰不無影響! 孫權早年知人用人,且能意氣相投而不疑。史稱劉備伐吳時,有人進讒諸葛瑾(亮之兄)遣人往蜀,孫權回以:「孤與子瑜(瑾),有生死不易之操,子瑜之不負孤,猶孤之不負子瑜也。」孫權尤擅長於政治手腕,結合地方各勢力,使「各盡所能,以保江東。」惜晚年暗塞嗜殺,廢嗣一事尤遭人病,斐松之即評道:「孫權既立孫和而復寵孫霸,坐生亂階,自構家禍,方之袁紹劉表,昏悻甚矣!」《三國志》甚而評之曰:「性多嫌疑,果於殺戮,及臻末年,彌以茲甚,讒說殄行,胤嗣廢斃。」東吳終步向衰亡之途,誠足後世者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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颱風天﹐賞樂思鄉﹗
金門是福地,颱風都遠離;若無好政績,如何對得起。7月17日,週四颱風夜,趕赴台北國家音樂廳聆聽「蕭白鏞與簪纓戀戀浯水情」國樂演奏會,兩個小時的精彩演出,依然令人動容。想我浯島子弟能有如此佳績,再度登臨國際級審核嚴格超水準的場地演出,實在不容小覷。在廳外卡玫基風雨交加聲中,廳內卻是絃管樂音繚繞不絕,不盡令人思想起家鄉種種情愫,容稟下述。 〔一〕演奏會場秩序:同月7日,週一夜,首次到家鄉文化局聆聽「就在金門」國樂演奏會,主要演出者是家鄉培育的六位已在台灣重要音樂系深造的少女,她們是:顏蔚∕台北巿立教育大學大三,主?二胡;莊嫚婷∕國立台灣藝術大學大二,主?竹笛;王維剛∕台北巿立教育大學大二,主?二胡;呂湘惠∕淡江大學經濟系大二,主?琵琶;張鳳宜∕台北巿立教育大學大一,主?二胡;許彤宇∕國立台灣藝術大學大一,主?竹笛。再配上鋼琴、揚琴、手鼓及金門青少年國樂團兩個小時的精緻演出,的確是暑期中家鄉不可多得的藝文活動,也是她們自小習藝後,在鄉親面前的重要成果展現。 可惜的是場內少數鄉親欠缺觀賞禮儀,大人竊竊私語、小孩亂叫亂跳吃食、演奏中隨意進出,種種不安於座的粗鄙舉動,惹得指揮黃光佑老師在中場休息時,拜託大家多安靜,好好地欣賞家鄉子弟的用心成績。這就如同去年(2007年) 7月14日,週末夜,林懷民帶著「雲門舞集」到北京保利劇院演出《水月》,剛演出不到兩分鐘就發現有人不斷拍照,氣得他下令把幕拉上,再重新演出。這是對演出者及其他觀賞者的尊重態度,劇場的觀賞禮儀是要安靜,不能有外物去干擾雙方的演出與觀賞。 雖然家鄉文教單位要推廣藝文活動及免費觀賞,但鄉親的家教、觀賞禮儀及劇場管理都有待加強,不能像在歌廳或康樂隊、野台戲,任令走動叫囂,否則性情不得陶冶,反而學得惡習,這就得不償失,也難怪要靜心欣賞者會中場離席或下次裹足不前。加油吧! 〔二〕團隊合作默契:任何一種團體演奏會更比獨奏會困難數百倍,樂手一百多人,各司不同樂器二、三十種,一首曲目十幾分鐘,何時敲、打、吹、奏,何時節拍輕重、長短、音量強弱,何時齊奏、合奏,都不能稍有差錯,如有不慎,行家一聽便知。平時個別單曲熟練,統合時要按步就班配合整體勤練,才能展現完整全貌,除了首席樂手偶有片短的獨奏外,全體團員不能偷機耍酷爭風頭。這種團隊的默契也好比政府施政的政績,任何一個公部門平時就要上緊發條做好份內工作,年底總結成績便可看出全年施政的成果,百姓繳稅養活公務員,就是要他們為百姓做事解?困難,不能尸位強佔只吃不幹,那樣就辜負了人民,還敢自稱「公僕」嗎? 身為指揮者和管理者對各個團員的相處,要有:(1)熟悉專業程度,(2)掌握練習進度,(3)要求演出熟度,(4)調整和諧態度,(5)制訂紀律強度,(6)培養愛團熱度,如此的團隊不成功都難。想一想,那我們的公部門如何?加油吧! 〔三〕績優獎勵辦法:金門家鄉近十年來,音樂相關活動不少,組織音樂相關團隊也不少,國樂團、管樂團、絃樂團、鼓吹團、合唱團、南管團、車?陣或各種戲團等等,這在推廣藝文活動的工作上,算是足堪告慰。但是如果各個團隊都只是要以團員的自我熱忱奉獻去經營,而沒有外界或公部門的大力援助,那麼也維持不久。即便是全國最夯的「雲門舞集」每年都有文建會的數千萬元補助及企業界大筆金額贊助,再加上門票收入,林懷民還是年年喊窮,還是捉襟見肘,大力呼籲需要外界更多的奧援。 再看看我們家鄉當地,除了公部門及金酒公司外,再也找不到那個大企業有能力來贊助。平時的一些申請補助款,雖然小有幫助,但外出赴台比賽或正式演出,所費不貲。因此,公部門應該參考「體委會中正體育獎章」、「教育部鼓勵學生參加藝術與設計類國際競賽獎勵要點」等等辦法,設置類似「金門縣籍居民、團隊參加全國、國際競賽獎勵要點」,以推廣金門在各領域及各地能見度,以達到文化、觀光、才藝等等傲人成果。否則讓優秀人才自生自滅,不但公部門丟臉,金酒公司也枉費上繳數十億稅金,卻任令家鄉子弟望洋興嘆,空有一身才藝無法上台一搏。有好的成果,得到外界肯定,這些就是「金門之光」。比拿大把銀子到處捐輸實在多了,懂嗎?加油吧! 颱風又來了,剛送走一朵「卡玫基」,又迎來一隻「鳳凰」。但是家鄉真的是福地,君見否?台灣年年月月各地淹大水、土石流、路坍橋斷、屋倒人亡,各個公部門累得像龜孫子,一個頭兩個大,停止上班上課,但我們金門卻勇敢地照常上班上課,你說金門是不是好福地?只要公部門和金酒公司多關照家鄉子弟,天堂我們都不想去。打氣!打氣!趕快辦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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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中山思想為兩岸和平發展基礎
歷史是一面鏡子,可以鑒往知來。從三十八年兩岸分裂之後,還能夠為兩岸政府與人民共同接受與推崇的政治人物,大概只有國父孫中山先生了。 中山先生的偉大,不只是革命建國過程的堅毅精神,並且建立東亞第一個民主共和國,一舉推翻三千多年的君主封建,以民主方式來改變中國改朝換代的流血政變;以科學多元的生產方法來改變中國以農立國生產模式,使中國人民免除君主封建時代的匱乏與恐懼。 離2008年8月8日8時8分8秒,不到半個月時間,中國將展開百年孤寂之後的崛起象徵──奧運。在象徵世界和平的奧運中,如何追求兩岸和平發展,中山思想必是一條兩岸和平的臍帶,因為他是中華民國的國父,也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偉大先行者。 今年五月下旬國民黨吳主席與中共胡錦濤總書記會談中說:目前的兩岸關係,不應該是零和競賽,而應該是追求雙贏。兩岸基於共同的血緣、文化關係,甚至還有更多相同的宗教信仰與風俗習慣,我們沒有理由再搞對立,反而我們有足夠的理由推動「以交流代替隔絕,以協商代替對抗」。「和平、穩定、發展」為兩岸新時代的主軸;並以中華民族為兩岸最大公約數,擱置爭議,追求雙贏為目前兩岸政府與民間努力的方向。 從以上談話中,能過整合兩岸文化的就是中山思想了,因為它是一種適合中國人的生活模式。在民國12年1月1日國父所發表之中國國民黨宣言中說:「內審中國之情勢,外察世界之潮流,兼收眾長,益以新創,乃以三民主義為立國之本原,五權憲法為制度之綱領,俾民治臻於極軌,國基安於磐石」。 眾所周知,三民主義是講中華文化的民族主義,是主張全民政治的民權主義,是追求全民福利安康的民生主義。三民主義是中山先生民有、民治、民享的「理想」,必須落實在五權憲法的政治規範中去實踐。 而在實踐過程中,從中國現代史可以看出,自民國元年到十八年的「中國統一」,再從二十年的九一八到三十四年的對日抗戰,再從三十六年到三十八年的國共分裂,兩岸分治。一路走來,中國一直處在戰爭中。中國從民國八年的「五四論戰」到民國七十八年間的「六四運動」都在問「中國何去何從?」,直到現在的中國高喊「大國崛起」,才知道中國應該追求的方向,其實就是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只是中國大陸在追求世界霸權的過程中,不只是經濟與國防的力量,而應該更要掌握中國優良的中華文化,期使中國人能「富而好禮」、「富強而和平」。 中山思想可以說是中華文化的代言人,在民族主義中一再說明中華文化與倫理道德的道理。民族主義絕不是「義和團」式的對外抗爭,也不是政客的煽動群眾的專利品。民族主義必須在四維八德與三達德中來落實在人民的生活上,民族主義才能得到真正發揚。如八德中的「信」是指人言有信,中庸說「不誠無物」,表現在信上則是「不信無物」,隨意舉例:你不信任,你就不能生活,如每天在外隨便吃喝,你為何敢吃、敢喝?因為你「信」別人不會無緣無故對你下毒。 今天,談兩岸和平發展,必須以「互信」為基礎,台灣相信大陸不會無緣無故對台動武,大陸更應該相信台灣不會走向台獨。有了互信之後,才能展開各種經濟、文化上的合作,共同走上大國崛起的國際舞台。 民國八年的「五四論戰」,不管是「德先生」或是「賽先生」,都是西方的東西,以前的中國人沒有「民主」與「科學」的觀念,中國要富強必須要學西方的「民主」與「科學」;但是在大量文盲的中國,必須先教中國人識字,因此才有胡適先生的白話文運動。在兩岸分治下的今天,兩岸人民已近五十年的隔離,期間的生活與文化,均有差距,兩岸人民要和平發展,其實要以中山思想作為兩岸的共識,相互學習,相互容忍,才能共享和平與發展的生活。 (一)兩岸文化的學習與互動:台灣由於長期在中華文化的發揚與熏染下,一般來說,尚能保有一些優良的文化價值觀,如表現在生活上,不管搭公車上的禮讓、熱門賣場的排隊、或是公德心、同情心均不錯,像這次對於四川地震的賑災就是基於同胞愛的表現。大陸在文化大革命之後覺醒,認同中華文化不是少數政客可以毀得掉的,然而在重建中華文化之餘,或許因大陸開放時間較短,在一切「向錢看」下,似乎扭曲了價值觀,如能教育其人民不要過於「急功好利」,也不要因大陸經濟崛起而擺出一副「富而驕」的模樣。自從經國先生於民國七十五年開放「大陸探親」以後,兩岸人民在文化上的交流參訪已經是常事;今年馬英九總統上任後落實第一政見就是七月四日的開放大陸來台參訪,這就是「以交流代替隔絕」,讓兩岸同胞能夠進一步相互瞭解。 (二)兩岸政治的的學習與借鏡:台灣民主制度已然走進生活中,民主的多樣性表現於自由與平等上,如言論自由,可以隨時批判總統,兩性平權的建立,台灣看似亂象林立,卻亂中有序,因為民主法治化。人民養成法治觀念,不必走後門,只要努力,人人都有成功的機會。大陸由於中共的集權統治,集權統治或許有其效力,一個命令,一個動作,表現在經濟建設上,尤其快速。然而,在經濟建設下的M型社會下,嚴重的貧富不均,如不能加以疏通調和,恐怕不是中共所樂見。大陸已逐步朝社會主義的道路上修正,不過要落實到人民的民主生活上,還有長路要走;台灣在這一方面可以作為大陸的借鏡。 (三)兩岸經濟的學習與互補:台灣一度是國際經濟的奇蹟,然而,因為政治上的政黨鬥爭,李登輝晚期與民進黨在執政時期的鎖國政策,導致近十年在經濟上原地踏步。相對於其他國家在大陸經濟崛起之時,前仆後繼前往大陸發展之時,原本最有機會掌握商機的台灣,卻在一堆政治口號下被犧牲。政治上的自我設限就導致經濟上的蕭條,台灣就只能掉到東亞所有小龍之後;幸好馬英九上任之後將開放前的設限,七月二十日劉兆玄院長宣布:年底前,二十五項兩岸政策:開放陸資來台投資愛台十二項建設、貨運海運直航、陸生來台就學等等,或許在五二○以來台灣股票跌了二千五百點之後,可以重整旗鼓,重新出發朝二萬點邁進,絕不是「開玩笑」的事。大陸與台灣在經濟上的良性互補與發展,自然全面關係到兩岸政治的互動,在「中華民族」的前提下,我們相信兩岸互利互助是民族情感的必然發展。 兩岸最大的公約數是「中華民族」,兩岸最尊敬的人是孫中山先生,兩岸所要追求的是二十一世紀是中國人的世紀。兩岸在存異(三民主義與社會主義)求同(二十一世紀是中國人的世紀)下,能夠作兩岸思想指導的就是中山思想了。 馬英九總統呼籲大陸要能「和解休兵」,其實就是要發揮中國道家「讓」的智慧,大陸以大事小更要有「讓」的胸懷與智慧,不要為了一時的外交績效,傷害兩岸人民的情感;兩岸更不必為了爭奪一兩個黑朋友、小朋友,而讓渠等有機可乘,兩岸通吃。大陸能讓,台灣人民自然基於民族情感,必然更會擁抱神州;反之,大陸如果不能讓,台灣人民基於自保,也會做出自保上的選擇與作為,這一定不是中山先生所願看到的事。我們相信兩岸政治領導人都有這些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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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蚵的故鄉
家鄉金門,以古寧頭和瓊林兩個聚落擁有最多的海蚵,海蚵又稱蠔,也叫牡蠣,浙江一帶則稱為蠣黃。石蚵一般體積較小,只有約二到四公分,竹蚵較長,可以長到五公分以上。至於美洲的蠔,則有五到十五公分不等,最大的蠔應是熱帶地區的珍珠蠔,這種巨蠔約有五十公分長,其中的珍珠更是養殖或採珠人家可觀的財富,是最值錢的經濟漁作。 蚵是雌雄同體(hermaphroditic)和雌雄異體並存的生物,若為雌雄異體,則雌蚵產卵在水中以受孕,一次產卵數百萬,但只有少數得以倖存長大,幼蚵在水中浮游一段時期,再以足絲(byssus)黏附於殼中或石頭上,成長期長達二到六年,收穫季節都在秋冬或初春,從九月到次年四月不等。蚵大都生長於溫帶或熱帶淺海水域,在台灣,蚵場密佈於台南到鹿港之間,大都是以竹子插在海棚上,任蚵苗附生,後來有人發明延掛法,將牛筋掛在蚵架上,中間穿上空蚵殼,讓蚵苗寄生,這樣可以收穫成蚵的時間縮短,經濟效益提高多了。 家鄉金門最早的石蚵如何來的待考,我祖父母的一輩已是如此。竹蚵則最早在七十年代才引進,但因風味不如石蚵,雖體積較大,居民接受度不高,一般仍以石蚵為主。石蚵的採收多在秋冬初春之際,且需看潮水下海作業,天寒水凍,有時天未亮即需摸黑下海,有時夜黑風高方得回家。帶殼帶水的蚵極重,一擔多在五十公斤以上,蚵民需挑行三、五公里,若逢海潮已漲,於海水中涉渡,備極辛苦,而海砂、碎貝殼不時滲進鞋中,刺傷流血並非鮮事。生蚵挑回家後,尚需以蚵刀打開,切斷足絲,將蚵肉取出,蚵殼運走。如同一般海鮮,海蚵離水不耐久放,久放則腐敗發臭,所以往往全家挑燈趕工,半夜方休,以便隔日運到市場或店家出售。 我老家在瓊林,家中也有蚵田數處,童年時下海幫祖母挑海蚵,賺個一、兩元零用金。當時石蚵價一斤不過三、五元,零賣之外,海蚵也是家中蛋白質、鈣質的重要來源,可惜我童年時有一次被哥哥恐嚇說海蚵會吸人血,從此不敢再吃。長大後當然知道那不是真的,但心理障礙早已埋下,再難克服。有人怕吃香蕉,有人怕吃雞蛋,想來沒什麼道理,和我一樣,都是非理性的。 高中之前,時時要幫母親採石蚵,在茫茫一大片蚵林中,我最佩服母親能分辨我們家的蚵場而不越界。採收之後,還要將石板上附生的其他貝類定期以長形鐵鏟除去,以利海蚵著床,供來年採收,石板長約三尺,寬約半尺,重達二十斤以上,需高高舉起用力摔植於海泥中。若是石塊,則需將其自海泥中挖出,因為海流沖刷經年,石塊多被泥沙淹沒,不挖出則海蚵不能附生。 瓊林的海蚵也如田產一樣,父子相傳,兄弟分家也分蚵田。但時代變了,我們家中兄弟都謀食他鄉,蚵田也就商請姊姊照顧,每年採收自己食用,已不像父母在世時,每將海蚵曬乾,除春夏可食用外,有時也賣人貼補家用。時移事往,海蚵的記憶似近實遠,又時時引我回到那海蚵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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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吳鈞堯的文學創作
詩人洛夫,在黃克全詩集《兩百個玩笑》序文,指出「金門是奇絕之島……而作家中黃克全、張國治、楊樹清、吳鈞堯等更是絕中之絕」。洛夫的話是過譽了,但此話卻也點出現階段金門籍代表性作家中,吳鈞堯正為其一。 (一)以斷代島解釋金門 吳鈞堯1967年生於金門縣昔果山,曾獲得中國時報、聯合報等文學獎,任職《幼獅文藝》主編,因推廣藝文活動獲頒五四文藝獎章,著有《女孩們經常被告知》(九歌)、《金門》(爾雅)等。比較特別的是自九十二年開始,投入金門歷史小說書寫,完成《崢嶸》、《凌雲》、《鋼蝶》(書名暫定,完成中)等,三本小說,跨越百餘年,從史著手,梳理金門早期歷史、戰爭軍管時期,以及後期的開放時代。 雖為金門籍,但吳鈞堯民國六十七年國小畢業即隨父母搬遷台灣,跟故鄉僅以薄弱的鄉愁聯繫,直到九十一年出版《金門》,獲得縣府跟居民迴響,始與金門當局有了更多接觸。吳鈞堯「自覺」為一個金門人是始自成年以後了。《金門》散文集獲得聯合報、中國時報專評,但論得最深刻者,當屬唐捐發表於《全國新書資訊月刊》的評論: 因此,這本書最有趣的地方,在我看來,就是不斷勘誤的衝動。作者將自己年少時期的「口吃」歸因於金門人的自卑:站在神聖中原的陰影裡,邊鄙蠻荒的小島當然無法完整表達自己。小姪女不相信台灣小孩也有笨的,作者說:「我也是花了很長的時間,才相信這件事。」這段很長的時間,其實也就等於矯正口吃的過程。依照佛洛伊德的講法,「語誤」與童年時期的遮蔽性記憶有關。就本書而言,「離島癥結」便是最強悍的阻拒力量。大人不斷植入向台灣看齊的指令:「本」島是「正」字,離島自然是錯字了。 吳鈞堯在《金門》之後,以故鄉出發,自我尋覓,他選擇的方法是探勘歷史,百年追溯,才漸漸明白金門的開發歷史、明清時代海盜肆掠、明鄭時期伐樹造船,以及金門被日本佔據跟軍管時期的居民生活,繼而觀察台灣、金門兩島的關係,興起以小說詮釋的念頭。 (二)金門歷史小說系列受矚目 吳鈞堯在計畫書寫金門歷史小說時,不同過去懵懂無知,反倒充滿自覺,金門歷史小說第一集《崢嶸》編後語裡說,「很希望金門的土地認同能由小時候做起,經由教學、傳頌,深化在人們心靈深處,成為靈魂的印記,如此,故鄉點滴當然榮譽、可說」,第二集《凌雲》編後語,也寫到作品在初寫作時,面臨風格跟語言的問題,並期許第三本在原有基礎上,加上新時代語言面貌,以支應新時代的金門。遲來的歷史,一頁一頁向吳鈞堯開放了,他在構思小說,亦見謀定而後動。 吳鈞堯如何掌握他的歷史小說呢?作家鍾文音代吳鈞堯說出撰寫歷史小說的困處跟特質(文訊雜誌): 吳鈞堯這回的金門書寫,恰恰其成功就在「轉化」……他克服的仰賴應是尋找適合的「語體」來承載故事……特別營造了許多的詩意,在大量短句的用詞用句裡獨顯十足的「詩性」,帶有古味的韻腳跟聲調擬仿,使得《崢嶸》全文浸淫在濃厚的「古典主義」下…… 鍾文音也指出行文的腔調帶著若干的武俠氣味,遂使得這本小說的當代性有了發展的侷限,繼而提出建議:假使作者拿掉歷史包袱,或許這本小說將更為可觀。吳鈞堯這系列小說,雖有語體的特殊性,但也造成隔閡,值得他思考。 吳鈞堯該系列歷史小說,〈泥塘〉收錄文建會策劃主辦、聯合文學編輯製作的《閱讀文學地景》小說卷下冊,郝譽翔評述,「這是一篇風格獨特的小說。作者的文字十分凝練,簡約、短句的連綴,製造出一種詭譎的音響和氛圍,充分捕捉了金門漁村的人情,以及戰地的肅殺跟蕭瑟」。 他自承,三本金門歷史小說可當作他對金門歷史、環境跟人物的熱身,以此為基礎,完成個人第一部長篇小說。 (三)散文的滄桑美感 吳鈞堯也在散文下工夫,散文集《荒原》劉再復撰序,提到吳鈞堯的小說具備「藝術意識」,指出從《金門》到《荒言》,精神內涵的重心發生了變動,從歷史滄桑感轉向生命滄桑感: 內滄桑感本是一種「傷逝」,一種對生命消失的哀輓,本來也應是「重」的,但在鈞堯筆下,傷逝是一種哲學,一種提示,一種詩意的精神細節,一種告別式的生命之戀與歲月之傷,尤其是一種自我發現:發現身邊的他者(從外公、外婆、阿公、阿嬤、父親、母親、伯父、到心愛的孩子),都是自身滄桑的鏡子,都在映照自己的昨天與今天…… 蕭義玲則評述(時報開卷版): 荒言所在處亦是隱喻所在處:在新生與死亡、遺忘與喚起、出路與迷宮相互纏繞的命運困局中,作者不惜以肉身投入時間火爐,以熊熊燃燒的火光探測生命軸線的過去、現在與未來,在遺忘之處抵抗虛無,在沈默之處提煉意義,終於熬煉出一方存在的詩意空間。故而這本看似個人性十足的散文,荒言窗口的朝向處,卻指向一個普遍意義的存在之問,那即是《荒言》一書中不斷出現「路」的意象:生命是圍困於荒原或尋得出路離開? 吳鈞堯在民國八○年代,以文學獎崛起,但促成他自我的覺醒,卻非文學獎的光環,而是朝故鄉走近一步又一步。不管地理或文學位置,金門跟金門現代文學都位處邊陲,吳鈞堯除了獨步前行之外,也常常提問,金門現代文學的後繼創作者,又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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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意教學──社區大學教師成人教學知能研習活動記感
社區大學為了培養教師教學的創意,本(七)月二十一日上午,特別聘請了承辦全國創意教學,已有八年歷史的中華創意協會秘書長、台灣師範大學教授洪榮昭,蒞金為「社區大學教師成人教學知能研習會」主講:「創意教學」。社大校長吳能惠致詞表示:「這是一場知識的饗宴,希望各位老師,好好享受洪教授創意教學大餐。」 洪教授談起承辦全國八年創意教學的經驗,發現教師學了「創意」返校推展,常會造成同事的壓力,因同事不歡喜創新教學的改變;教師得了「創意獎」返校,家長沸沸揚揚爭取子女,能接受該師授課教學,又造成學校行政編班的困擾。所以有「創意」的老師,如果無法獲得學校校長的支持與鼓勵,其效果將大打折扣,因之,該會設置「學校創新經營獎」,來獎勵學校校長與行政人員,讓全體教育工作者,大家改變固有的觀念,不要墨守成規,培養創新的觀念,推展創意教學,也能讓學生有充分表達多元創意的觀念。 洪教授說,數學演算1+1=2;但在化學上是不可能的,就像一般人認為水開是一百度,其實不可能,九十八度水就開了。父母告訴小孩,如手指月亮,會被月亮割耳朵,怎麼可能?只是過去觀念,一代相傳一代,舊觀念牢不可破,大家信以為真,引以為鑑。因此為了社會進步發展,工作創新突破,我們要改變過去的舊觀念,「創意」才會跑出來。曾任高雄空大校長的莊淇銘,在他的著作《就是要你學會創意》一書的序文<觀念影響行動,行動決定前途>中也這樣說:「50年前,社會上認為識字的人很厲害,不識字的人是應該。但現在呢?識字是應該,不識字的人才奇怪。要知道,人的頭腦變化不大,讓社會從識字很厲害,到識字是理所當然的,是觀念的改變。觀念影響了學習者的行動,進而決定了他的前途。一個人如果認為識字很困難,要很厲害才學得會的人,自然不會想學,因為他認為自己根本學不會。」所以說<觀念影響行動,行動決定前途>,莊校長勉勵大家不要怕困難,一起來學「創意」。 洪教授主張以「遊戲競賽」方式來進行創意教學,遊戲既可刺激學生學習興趣;以競賽作教學評量,又可激發學生追求卓越的雄心,教學才有目標的導向。他教我們玩報數、拍掌遊戲,三的倍數及有三的數以拍掌代替,如果三的倍數及有三的數仍以報數,或拍掌又報數,都是犯錯,就要逆轉重來,最後看那一組報得數字最高為勝。我返老還童,也玩得很快樂,我想聰敏年輕的老師,也許會捉到要訣,就比較不會犯錯。然之後他又放一部片段影片:「鐵腕校長」讓我們欣賞。這影片在描寫一位創意教學的老師,就是運用「遊戲競賽」方式來教學,他在教室內上課,就分男、女二組玩遊戲競賽,也許是校規禁忌,就在教學中被叫到學校董事會去聲討,他的辯解未能為董事會認同,而被解聘。另外看一段是二十年後,這所中學,也許因教學不良,管理不當,變成為了打架、吸毒、性侵的爛學校。洪教授說最後這位老師又被聘請回該校當校長,他以鐵腕、創意的方法,拯救這所學校。很可惜、很遺憾我們並沒能欣賞到「鐵腕校長」如何鐵腕、創意治校的方法,把這所爛學校建重起來的一幕歷程。 回想我在縣府擔任行政工作時,長官常要求我們實施評比制度,各科室與各科室評比,各鄉鎮公所與各鄉鎮公所評比,優勝者給予記功、嘉獎獎勵、或獎金獎勵,這使得工作績效大幅提高。後來我調任學校,我就把實施評比制度帶到學校,學生的成績要考評、學生的服裝儀容、教室、集會的秩序、環境、廁所的整齊、班級學生投稿的篇數等等,都要實施評比制度,雖然是多獎少懲,但許多老師受不了不贊成,甚至提會檢討質疑,對於這些反對意見,我總是請他提出更可提高績效的替代方案,我才能廢止評比制度。實施評比制度的確會帶給各位老師壓力,但卻可激勵學生努力爭取團體、個人榮譽的動力,學校也會顯得有朝氣有活力,到處井然有序,整潔美觀。導師要想領導學生,充分而有效地完成任何學校交付的工作事項,投入、熱忱是絕對必要的因素,凡不願投入,沒有熱忱,他們不可能贏得任何一場競賽。 洪教授說,媽媽幫子女檢查作業,發現錯誤就直接幫他改了,為何不能要他自己改?甚至告訴他有錯誤,讓他自己找出來再更正呢?學校一味要求學生閱讀,為何不能為學生設計目的學習單,讓學生深入去研究探討?他說比如讀《紅樓夢》,探討林黛玉得了什麼病?如何治癒她?治癒後故事將會如何發展?誠然傳統教法與學習法,固然有其優點,但是如果有更好創新的方法,為何不能採用?我們的社會需要創新與突破,才有進步發展,才能永續經營。這就需要靠學校有創意教學的觀念,在創意教學中,激發學生動腦、思考,可能就不再只有一個標準答案,而允許學生表達多元的想法看法,然後引導他們去尋找事實解決,培養他們的充沛的創意思考。 最後洪教授以「比馬龍效應」原理,希望老師或父母,要多多對學生或子女鼓勵、讚賞,如此學生或子女才能「成龍成凰」。他說經實驗證明,一杯沒有生命的水,發現經常接受讚語的水比經常接受咒罵的水,最後的結晶前者會比較清純漂亮;是故經常受到鼓勵、讚賞的學生或子女,才能讓他們在愛的環境中健全成長,在充滿自信中,完成不可思議偉大事功。老師或父母應注重引導學生或子女,找到讀書、學習的興趣,找到自己要走的路,要達成的人生目標,然後陪他們努力以赴。像比爾蓋茲的叛逆,不顧父母反對,毅然放棄升讀名校哈佛大學,而去做生意,因他能傾全力追求目標,終於成為世界首富。所以洪教授強調,父母要了解孩子的叛逆真原由,如是孩子具備某些能力或創意要發揮,他自我導向高,自我期許大;他要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英雄,老師或父母都應多多鼓勵與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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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土情
我們對於「鄉土」的概念,有一個關鍵年代與人物是不可忽略的,那是在1994年,文建會副主委陳其南先生推動所謂「社區總體營造」政策,其主旨在:「透過住民自主覺醒、自動自發暨共同參與的民主方式,激發凝聚『利害與共』的社區意識,使住民關心社區生活環境,營造社區文化特色,進而重新建立人與人、人與環境的關係;俾重建溫馨、有感情、有特色的人性化社區生活環境。」(陳其南等,民87)。 陳其南先生的理念企圖凝聚社區意識,改善社區環境,建立社區文化特色,讓居住在這塊土地的居民產生對本土的認同與反省,讓「社區營造」不只是文化政策,更是一種生活態度,一種價值觀念,培養人對於土地產生共同體的感受,當時「社區總體營造」重要的工作項目有以下十項:1.社區環境景觀之營造(親水、綠化與無障蔽等要素);2.地方特有產業之開發與文化包裝;3.古蹟、建築、聚落與空間之保存;4.民俗廟會祭典活動與生活文化的展現;5.文史、人物、傳說、典故遺跡;6.現代文化藝術與學習學術活動;7.地區與國際交流活動;8.健康福祉與遊憩住宿品質設施;9.生活的商店街的營造;10.社區形象與識別體系之營造。這以後,幾乎所有社區活動政策,都離不開以上的範疇,因此陳其南先生被譽為「社區總體營造總工程師」。 1995年4月,我與曾淑玲、王金國等,奉縣政府指派,擔任金門水頭文藝季活動策劃者,在長達兩個月的時間,我們朝夕與水頭村父老作密切的互動,不論是調查、訪談、活動,經常都要從早上七八點忙到晚上八九點,那是金門首次大規模的社區文化活動,那期間我們與水頭村的賢達(諸如黃城池、黃靜柯、黃國龍先生等)建立密切的友誼,那時我對那群在地人有一個生命成長的地方可以「玩」,有一份濃厚「鄉土情」,印象十分深刻,也十分羨慕他們。 到了1999年,我就讀台大地理環境資源研究所,老師要我們閱讀段義孚先生《經驗透視中的空間與地方》一書,我對其中第10章「地方的親切經驗」中的一段見解十分喜歡:「家鄉是親切的地方。它可能很平淡,沒有特殊的建築物,也沒有歷史的魅力,然而我們憎恨局外人去批評它,它的醜陋沒有關係,當我們的兒童時代,攀登它的樹,在它的裂縫的路上騎腳踏車,在它的不清澈池塘游泳,它的確不甚完美,但是沒有關係。」;以及第11章「鄉土的附著」中:「地方是愛的記憶的所在,也是鼓舞現在的光輝所在。地方是永久性的,所以使人安心,因為人在其中可以看見自己的弱點,也看到機會和各處的改變。」,確實「家鄉」是一種「情懷空間」,叫人永遠懷念。 小時候,「家鄉」是我們遊戲玩耍的曠野田地,長大後,離開家門,「家鄉」是我們午夜夢迴,想起孩提點滴的回憶空間。「家鄉」是母親的代名詞,人人莫不愛母親、思念母親,只是每一個人付出的方式與力道有所不同。 只是在現實生活上,離開「家鄉」奔往城市,是難以抗拒的趨勢,也不是說離開「家鄉」就不愛鄉土了,只是很明顯的,「家鄉」變成只是一個祖父或父親生長的地方,對年輕一輩而言,所謂「鄉土情」,也成為一個陌生的名詞,也許每一個人愛家鄉的方式不一樣,但「鄉土情」的編織,確實不是用「告訴的」或「閱讀的」就能擁有的,那是必須親自體驗,才會感受深刻的。 金門很小,車程距離幾乎都可以一個鐘頭內來回,生活機能都不難獲得滿足,離開「家鄉」,搬到城鎮住公寓住透天厝,我一直以為都不如在鄉下蓋一棟天大地大我獨大,有圍牆環繞,可以蒔花種草、養狗養雞,有大樹老樹可以在底下乘涼,可以看藍天白雲的大房子,那才是生活,然後悠悠告訴下一代這是我們的「家鄉」,是我們成長的地方,讓他長大後有記憶,有感情的說出我是哪裡的人,這不是編織「鄉土情」的不二法門嗎?我一直也有這樣的心願,但一直缺少機緣。 6月20日我參加湖埔國小的畢業典禮,湖下人楊永立議員請校友楊家聲先生傳達:「畢業生就讀寧中的,頒發獎學金3000元。」,這個聲音就是一種「鄉土情」的呼喚,楊議員原本不需自掏腰包花這個錢的,但他大方的付出,只因為他希望湖下的子弟盡量留在自己鄉里的國中讀,他對寧中的支持與愛護,在各種場合都不吝發聲,這是一份情意,這3000元台幣有如3000斤的重擔,也給予我們寧中小的工作團隊一些壓力與期許。 楊永立議員,體格壯碩,常帶笑容,喝酒豪爽,說話講理,重然諾,很容易給人「鄉土議員」的感覺,他在金門政壇翻滾多年,起多伏少,早已熟稔金門的政治氣候。平時忙鄉里婚喪喜慶、選民服務;會期忙議案審查、折衝意見,粗的細的都拿捏得準。他說他沒有拿過寧中的畢業證書,但我想「磚頭」和「金子」,最終一定有差別的,他應該沒有遺憾,因為他是一位重「鄉土情」的人,這是每個人生命中最大的資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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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的淚水
父母為子女落淚,原因甚多,其中,最令人欣慰、最感動人的,莫過於喜悅的淚水吧!他,身為兩位女兒的父親,就曾掉過如此喜悅的淚水!而且,還不止一次! 第一次,是三年前了。那年,大女兒考上北一女。他,掉下做父親的淚水!說那是喜極而泣的淚水,似乎,太簡化了淚水的真諦。那淚水的背後,包孕著不足為外人道的心路與曲折的情思呢! 看見自己女兒穿著象徵高中生至高榮耀的綠色制服,他就激動得心跳加速,除了驕傲,就是感動與不解。他自問:「我何德何能、有何榮幸,能培育出這麼一位人中之鳳?」至今,仍百思不得一解。因此,感動的波濤,三年來,不停地在他的心海,拍擊、拍擊。國中三年,他女兒,堅守在陽明山上一所迷你、日漸縮班減數、受冷落的國中唸。當一位位同學往山下私校與名校移時,她,如一朵小菊花,保持她的風骨,愈冷愈開花、愈堅毅!她的心,從未動搖過,只有更用功、更專心!考上第一志願,證明她的堅持是正確的,證明格致國中不輸給任何一所名校。她為母校爭了一口氣,更贏得了她父親感動的淚水! 他掉下淚水,不是因為女兒國中三年都是名列前茅,也不是因為考上了北一女。真正的理由,應是,做女兒的聰明、聽話、自愛、勤奮等美德。她從未讓父母擔心或憂慮過,只有,做父母的要常提醒她,多休息、多喝水、多運動。常人所謂的模範生,竟跑到他們家來結緣了。啊!他怎能不慶幸、不珍惜! 最近,收到大學指考成績後,他又哭了!除了因女兒第一類組四百一十多分的優異成績,還有許多更深層的原因。她女兒,從未熬夜,每晚約十點就寢。從未上過一小時的補習班,每週游泳與運動三至四次,常喜歡聽大提琴演奏會,還有,最大的嗜好是逛書店、買書與看書了。他的淚水,道出做父母的,從未逼促子女唸書,子女卻能自我要求的欣慰! 雖然他女兒的成績,足以上台大法商任何一科系,如法律系或國企系,雖然他心底也希望她女兒能隨波逐流地唸「賺錢的」科系,不過,正如他女兒在求學路上,都是獨立划水行舟一樣,他相信,也決定,尊重他女兒的選擇,也許是台大外文系,也許是她最愛的台大中文系。這時的他,淚眼又朦朧了,原因是被女兒的有主見與對自我有相當程度的認識,感動了。這時,他女兒,像一朵出汙泥而不染的蓮花!他,當然希望,世上有更多像他女兒一樣的蓮花,尤其在選擇大學科系的當下。 想見他女兒高中三年,在龍爭虎鬥、競爭激烈的北一女,能保持優異的成績與名次,他的眼眶又紅了。三年來,每天,路途迢迢由陽明山通車到總統府前的學校上課,送她上學是刺骨的晨風,接她回家是近黃昏的夕陽。他曾要為她在學校附近租屋,她婉拒了。她是念舊的,陽明山有她童年的記憶,每天,她都要回到它的懷抱,才有安全與溫暖。她是孝順的,每天,總要見到她爸媽和妹妹,才會露出熟悉的笑容。 他女兒從未主動要一分零用錢,每次,他問她還有沒有錢用,她總是說還有,不知是她節儉成性,還是怕花爸媽辛苦賺的錢。但他總不加思索,拿零用錢給她,要她去買自己喜歡的東西!為了如此不浪費金錢的女兒,他常淚眼以對。美德,是賺人淚水的!而且是最真正的。 他的淚水,說實在的,還不是每位做父親的都流過。他,算是少數的幸運者吧!那父親,流的是幸運的、神諭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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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岸休爭同一笑──楊清國的《兩門幾多相思苦》
「民國三十八年(公元一九四九年),國共戰爭,致使金、廈兩地分隔近五十二年,那個時代造成金、廈分隔的離情悲劇,更因之促使當今金、廈兩地人民的相互思慕情懷,而急於恢復往昔金、廈的親密關係。誠如金門縣愛心基金會董事長許金龍先生攝影作品的『思親』詩句:『浯江溪畔望海天,南北太武脈相連;兩門幾多相思苦,咫尺天涯盼團圓』,以及廈門中華文化聯誼會會長彭一萬先生所吟的『門字歌』:『廈門望金門,金門望廈門;兩地都是門,本是一家門,長年關大門,同胞難入門;何時齊開門,骨肉迎進門』;相信金、廈兩地代表人物的感言,金、廈兩地人民聽來也不免感慨萬千,不勝唏噓!」──楊清國〈兩門幾多相思苦〉(1996‧09‧22金門日報浯江副刊) 一個從自信街、一個新泰路,各自走十多分鐘路程,相約在新莊中原路的「大宅門」。那是在「鄉訊辦桌」的前夕,楊清國校長、周鳳珠老師作東,約翁翁、洪世國、許玉音、洪俊義及我來此小聚,「試吃」即將到來的「鄉宴」佳肴,也「試讀」初訂《樂在分享》的上、下兩冊書系。我隨手翻讀,當即尋篇目給了兩個書名:《未來島嶼未來佛》、《兩門幾多相思苦》,楊校長如來佛般笑盈盈接受。不笑還好,這一笑,笑出了這篇「序」──楊校長當場要我為他的《兩門幾多相思苦》作序。苦啊。序! 苦中作序。我趕緊把書中那篇〈兩門幾多相思苦〉多讀幾遍。讀著、讀著,讀到了彭一萬、許金龍等人的名字,也讀回了一九九六年。那年元月,廈門市文化局長彭一萬以中華文化聯誼會會長身分帶「小白鷺劇團」來台北漢唐樂府交流;表演空檔,漢唐樂府的陳美娥邀宴,請來李天祿、曾永義、陳素民、我等人與彭一萬餐敘,席間我問彭一萬「想去金門?」,彭說「當然想,但怎去得成?台灣允准我的行程好像不包括金門!」豈有此理!甚麼時代了,到得了台灣、去不了金門?我立即撥電話給人在台北的國大代表楊肅元。「好,我明天就帶他到金門!」 一九九六年元月五日,廈門市文化局長彭一萬成了首位造訪金門的大陸官員,當時的金門縣長陳水在還敞開縣府大門迎接他,又送他一對產於金、廈水域的鴛鴦鱟模型,藉以象徵金、廈永不分離!彭一萬則回贈以一副對聯,「長空有月照兩岸,浩海無礁宜三通」。 可喜又可嘆的彭一萬,一趟開先例、自行作主的金門行,媒體聚焦,演變到兩岸不是人,離開台灣前,入出境管理局官員責他違反規定,下次再申請來台恐有困難;回到廈門,聽說也挨批,誰叫你去見金門縣長的?兩個月後,台海危機時刻,我入廈門採訪,在「廈門之夜」酒樓見到彭一萬,已打著提早「離休」,真是苦酒滿杯,但他仍說不虛此行,最開心的是許少昆陪他登太武山,在「鄭成功觀兵奕棋處」看到棋盤上竟刻了兩行字「一局笑顏回,萬機分子路」,哈,「一萬」!兩岸如棋局,終於了悟了。 也因為金門的意外之旅,台海危機解除後,一九九六年七月二十二日,彭一萬所領導的廈門中華文化聯誼會與許金龍所領導的金門愛心慈善基金會共同促成了金、廈藝術家在廈門首開《金廈風情聯展》,開幕當天,來自金門的書畫家洪明燦、洪明標兄弟在展場終於見到離散四十八年的「廈門姨」,翌日《廈門日報》下了個標題:兩門近咫尺,相會捱至今。 那麼,會是我在台北與彭一萬一次緣會、一通電話,產了某些磁場變化?詩人洛夫常笑我是「金門歷史事件的製造者」。是嗎?在彭一萬之前,一九九三年十一月七日、金馬解嚴周年日,李錫奇與我也合力導了「一幕戲」,讓到訪台灣的北京《文藝報》記者應紅也趁機到金門,成為第一位「合法」訪金的大陸媒體記者,李錫奇還一通電話打到金防部給他的同學、司令官顏忠誠說要採訪,「女共匪來了」,結果當然是拒客於千里之外。 第一位到金門的大陸記者、第一位訪金門的大陸官員。其實都是歷史的偶然,但也是歷史的必然。誰又能料到一九四九年十月,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從此金、廈水域關閉,造成多少徘徊兩岸的未歸人?誰又算計得到,彭一萬口中「抽三支菸就到了」的金、廈,卻是他要等了四十多年,經兩岸三地跋涉才到得了的地方,會在他來了、又走了的五年後,隨著「小三通」重開金、廈航道,一夕間兩門對開! 楊清國的《兩門幾多相思苦》,島與島,門與門,隨手拈來,記載了一段歷史;而他,是這段歷史的參與者。 二○○七年六月,DISCOVERY(探索)頻道拍攝《謎樣金門》六十分鐘紀錄片時,楊清國也是入鏡中之一。澳洲的導演馬修要他走到后豐港海邊說話、取景,我在一旁靜靜地聽。他談起一九三七年日據島鄉、為「跑日本」而避居南洋的父母,在新加坡生下他,過了個赤腳、不愛穿褲子,被祖母硬拖著去學堂唸書的異國童年;戰後回到金門,一九四九年八歲的他又眼睜睜看著國共戰爭、金廈分離;一九五八年,八二三砲戰爆發,不忍辭鄉的十七歲少年,再給祖母拖拉上開往碼頭的軍用卡車,從此化作一百五十五海里外的流亡學生。 一九三七、一九四九、一九五八,改變島嶼命運的三個關鍵年代,楊清國都經歷到了。在戒嚴、軍管的漫漫戰地歲月,大多數島民選擇了沈默,他也算是沈默的大多數,但又多了支可以發聲的筆,那個時局,講求「政治正確」,未必討好的一支筆,卻也記錄了一些軍管聲音、一些社會脈動。 人生中一再「流亡」落定後,曾經民選上金寧鄉長,當過民政科(局)長,又歷任金門五所國中校長,看盡戰地演化、教育歲月滄桑事;楊清國的人生與這座島嶼一般,都是充滿著變動性的,但他的文如其人,有著儒家的溫厚本質,亦有著佛家的慈悲心;他始終以安靜的、虔敬的佛心在觀看一座風雲幻變島嶼上的人和事,解嚴、小三通以後,他又將觀照的視野拉到臍帶相連、聲息相通的彼岸。 《兩門幾多相思苦》裡,我們看到了未小三通前的一九九六,楊清國已藉著《金廈風情聯展》登陸廈門聯結翰墨文緣;又在二○○一年小三通首航後看到他抵達南安石井追索鄭成功的原鄉足跡,也帶領金門寫作協會到閩廈首開兩岸「讀書會」………。七年多來,楊清國的身影,隨著一波波潮汐,不再缺席在金、廈水域,他帶著儒者文化的光影、佛者的悲憫情懷,一次又一次地,衝開了幾多相思苦的兩門,寫下兩岸休爭同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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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MSN穿織出一本書
人們短促的一生,能開發多少潛能,實踐自己的夢想?最近我一直在觀摩、觀察、吸收、學習他人的經驗,揣摩轉換成自己的能量,以便獲得更多、更好、更健康、更實際、更有作為的方法,在越來越少的時間、體力下,努力躍進自己,累積一點小小的成績。 當我掏心挖肺與人交流,發現周遭許多人的生活遭遇竟都是坑坑洞洞的,那些殘缺與病態的局面,知友們互相訴苦說:只能一步一頓,且戰且走,希冀能有峰迴路轉的時候,這些悲哀的看見讓人感慨萬千,人啊人,到底是怎樣的動物呢?如何才能讓人們的生活、生命型態,達到更好的情境、意義呢?幾經思量、反省,發現有智慧的人們,只能朝付出與奉獻的情操邁進。 有了這一番看見,我和上海的畫友彼此互相打氣、祝福,我也憑著結盟的義氣相挺,有勇氣隻身一站一站規劃島嶼詩抄創作,以及畫作雙人聯展,我連跑了兩次馬祖,南竿、北竿、西莒、東莒……一座座島嶼進行采風,以紙筆、相機大量捕捉當地特景,那些地理、歷史、人文、物產、奇風異俗的樣貌,從一個個舊識或新交的好友口中,一點一滴流泄出背後動人的故事,旅程中感覺寂寞的時刻,正好也是絕佳的創作良機,不管在飛機上、台馬輪上、小白船上,我都有本事立即寫就企劃案草稿,在一站站的探勘、紀錄之後,直接與人快速溝通、建立互信,進階式的談合作案並規劃未來的方向,這些旅程中點點滴滴的經歷與看見,助我成長許多,特別是知友的義氣相挺,更讓我確認,我所堅持選擇的長路,雖然艱辛,但值得為它付出,因為離島的命運,一直在風、雨、波濤中擺盪,生活在其中的人,是幸也是不幸,只能面對自己無法擺脫的現實命運,努力衝出自己的路。 在完成「燕尾與馬背的燦爛時光」金門詩抄之後,我的島嶼詩創作,移向第二座島──馬祖,也同步在規劃貼近當地的一個畫展……這些夢想、構想都十分美麗、浪漫,但實際進行時卻是辛苦的,我得一次次隻身出航,一步一履,頭頂豔陽,長路走得腳酸腿軟,在陌生地撐過一個個寂寞的夜,努力捕捉一座島嶼的過去、現在與未來,那些文字上的詩情,顏料堆裡的畫意都是現實的,並不是在雲端上織錦的夢,它們是我腳下的土地、身上的塵埃、臉上的汗珠、有時被什麼東西觸動或刺傷了,就變成了歎息和淚水………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也應該去做的,所以在MSN的互動交流中,我又催生了一本新書的誕生,那就是『綺思˙畫意˙夢的黎明』(詩˙畫合輯),這中間過程,除了與同鄉的三采出版集團張老闆直接面對面溝通,獲得他慨允贊助之外,其餘都在MSN與上海、北京進行聯機,從構想、討論、畫作圖檔互傳、詩與畫的搭配等等,都是在MSN上穿織,來來回回交流而成,最後一切底定,北京的出版社也將排版好的書,一頁一頁透過MSN傳來,我則在線上一頁一頁看稿、校對、更移圖檔位置、建議更好的美編形式,藉著一來一往的頻密交流互動,終於把一本書疾速完成,效率之所以如此高,得拜北京奧運之賜,因為所有的印刷和物流公司,早已接獲一紙命令,為配合奧運,得暫停一切私人作業,所以我們的書只能加速趕出來,在時間內火速從北京運往上海的藝術中心,而我們的新書發表會,也將趁勢搭配雙人聯展並配合胡德夫的一場演唱會,同步在奧運開幕期間,締造一個優美的詩˙畫˙音樂會聯盟的絕佳呈現,這些,都是在MSN上一點一滴穿織而成的,也譜下了一頁動人的經歷,在等候新書來到的日子裡,我和上海的畫友又以MSN聯機,這一回,我們除了快速打字之外,還互增許多可以挑揀寄出給對方的圖檔,它們是無須付費的玫瑰花、咖啡、蛋糕、汽水、愛心禮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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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翔的秘密
有一天,蘇格拉底的門生興沖沖跑來,要向老師報告一件事,嘴角帶著偷窺者得意的笑容,臉龐也因興奮而顯得漲紅。 「老師!老師!這件事你一定想像不到……」 「等一下!」蘇格拉底打斷了他,「你要講的話,已經用三個篩子過濾過了嗎?」 門生不解,蘇格拉底繼續說:「首先,『真實』是第一個篩子。告訴我,這件事是真的嗎?」門生愣了一下,搖搖頭,「我從街上聽來的,不知道是真是假,不過,大家都這麼說。」 蘇格拉底再問:「這件事是善意的嗎?因為『善意』是第二個篩子。」門生的銳氣驟減,聲音不覺壓低下來:「應該不是,恐怕惡意居多。」 「好,那麼『重要』是最後一個篩子了。這件事很重要嗎?」門生的頭埋得更低了,「讓我想一想,哦,好像也不是頂重要。」 蘇格拉底嘆了一口氣說:「一件不重要的事,既非出自善意,而且真假未明,為什麼要說呢?說出來不過徒增困擾罷了。」 有人笑稱金門是二手傳播島,上午西邊發生的事,下午就傳遍東岸了,人際網路綿密以及島民生活閒逸,或都助長了口耳相傳的威力。影響所及,不僅政府部門因畏懼「雜音」而自縛手腳,不敢有所作為,鄰里間也因蜚短流長而滋生不少是非。口水淹死人的夢魘,讓人們早早學會了明哲保身;善意被扭曲的不堪,更讓多少人因此關起了心門,不願相信任何人。 我認識一位頗富才情的年輕人,過於內歛拘謹,我勸他不妨放鬆些,才能飛得更高更遠,他竟然回答:「相信嗎?我在台灣求學的時候,唱歌跳舞樣樣在行,不知怎麼回到金門就變了一個人,感覺有好多隻眼睛盯著我,再也施展不開。」 是什麼樣的舞台讓舞者收起了舞衣?是什麼樣的觀眾讓歌者不再高歌?有位在金門從事社會工作多年的朋友感慨地說:「這裡的人忽冷忽熱,忽近忽遠,互動很難」,因此,他也逐漸收拾起熱情,與其他同樣懷抱理想的人們一樣,被迫擠壓至牆角,獨自咀嚼折翼後的寂寞。 沒有了歌,沒有了舞,整個社會都付出了代價。九十五年底金門日報有篇「台客怎麼看金門人」特稿,提到一位外地人經過四年的努力,才有鄉親敞開心扉對他說:「我現在才敢相信你,以前都不敢相信有那麼好的人。」特殊的傳播文化,讓人與人之間築起了高牆,團隊力量無從發揮,創意與活力同時遭到封殺;而團隊,在地小人稀、資源不足的金門,幾乎是拔劍再起的唯一機會。 最愛去慈堤賞鳥,趕在夕陽西下之前回家的鸕鶿,總是成群結隊,或一字型或V字型,場面壯觀動人。據說當雁群一字排開成V字型時,其飛行距離可以比孤雁單飛增加百分之七十;而且後面隊伍中的雁,會不斷以叫聲來鼓勵前面的雁群繼續前進。我對鸕鶿因此有了更大的想像空間,原來鸕鶿鼓動雙翼,是為了鼓舞尾隨其後的同伴;後列隊伍頻頻發出低沈樸拙的叫聲,則是為了督促前面的同伴努力向前。多麼美好的團隊!前鋒後衛彼此幫助、相互扶持,朝向共同的目標──航向終點──邁進。 猜想每一隻鸕鶿必定懂得分辨背後傳來的聲音,那是自家隊友激勵的呼喚;同樣的,我們也必須很確定,從我們背後所傳來的,是鼓勵的聲音,而不是其他的聲音,這是飛翔的秘密。 看來蘇格拉底這三個篩子,我們似乎也可以借來用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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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子公平嗎﹖
連續幾篇談到官場送禮陋習與軍中送禮做公關的雜文刊出後,某昔日軍中袍澤看了拙作,說我有幾段寫得太露骨,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人物呼之欲出,乃回曰:絕對真人真事,請勿對號入座。另有學校老同學質疑,軍人予人正氣凜然之印象,國軍強調奉公守法、紀律嚴明,豈會如此黑暗,真有如此不堪、目無法紀的事?回曰: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社會各個角落或行行業業,有其光明面,亦有其陰暗面,所寫乃軍中所見一二壞風氣與怪現象,但是總的來說,十之八九的軍人都是正正派派做人,實實在在做事,靠自己真本領硬功夫打出自己的一片天,然而自己的努力之外,有時還得靠點機運,最好是正逢其時。 話說國軍人事制度,白紙黑字,表面上講的頭頭是道,絕對公平、公正、公開,事實上,有些時候並非如此。就如當年郝柏村於參謀總長任內,推動一項重要人事政策,明文規定戰鬥官科及戰鬥勤務官科軍官調佔少將缺之必備條件之一是要有戰爭學院(以下簡稱戰院)的學歷,這下子,嚇壞了一缸子沒有戰院學資的人,於是各兵科大顯神通,挖空心思,想辦法能拖就拖,以政戰體系為例,當時長官要提拔的人,大多數沒有戰院學資,有戰院學資符合晉升條件者,又大多不是長官想讓他升的人,因此,找來人事部門主管(一位沒有戰院學歷的少將)要他想辦法,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乃陳述了一大簍筐理由,要求政戰官科者分期程、定比例執行,專簽上去,郝柏村居然也准了,當年具有學歷者紛表不平,但在人屋簷下,也只得忍氣吞聲。 軍中有一批「皮包族」,就如天之驕子,所謂「皮包族」就是幫長官提皮包的跟班(侍從官)、辦公室主任(秘書)、行政官(幫忙搞公關或私領域的事務),國軍將校中有很大比例是由這個「族群」出身者,這些人的特點是基本素養不差,人的外表長相要能與長官相匹配,而且要機伶、乖巧、聽話、反應靈敏,忠於主子、口風緊,只要做得夠專業,讓主子視為心腹,前途必然無可限量,既然不符升官條件,主子都會為你想辦法解套,昔有某司令,對其辦公室一位中校參謀「愛不釋手」,但在軍中講求學經歷,他必須去歷練營長職務才有晉升上一階的條件與機會,又擔心留久留成仇,乃在一個下級單位「寄缺」混經歷,所以營長這個職務,他只有在報到佈達命令及離職辦理移交時在場,豈不可笑!其實並不可笑,那是三十幾年前的陳年往事,比較新版的是阿扁當家時,把一位武官派去花東司令部佔少將缺,人卻在總統府上班,新聞還炒了一陣子呢!但是,大凡這類敢於破壞制度都會挺你到底的長官,有時會被認為是有情有義又念舊的好長官,而被提攜照顧者,大都也會捨命相隨。 不按制度、不遵守法令規章辦事者,只有手握權柄者才有此能耐,例子不勝枚舉,在國軍體制內,軍官、士官是兩條線發展,軍官與士官的關係,有人用醫生與護士的關係來作比喻,所以,軍官不可能去當士官,士官也不可能升上軍官(除非再去投考軍官班次重新任官),但是,空軍在民國五十年代中期,曾有一任總司令,某次巡視部隊,遇見他多年前一位甚為得力的舊屬,時任某警衛連的士官長,他回到總部以後,即指示人事部門,將該警衛連長升調他處,並逕將那位士官長升任為該連的上尉連長,這種荒腔走板的演出,恍如民初軍閥般的無法無天,但在那個年代卻也沒人敢勇於舉發。時移勢轉,如今號稱民主,強調軍隊國家化,但是,在阿扁執政時期,不也有位中將在退伍離營餐會上,突然奉召晉見關鍵人士,並註銷其退伍令,破例拔擢升任上將,直可與那位總司令的大作相輝映。 握有權柄者才具有胡作非為、搞特權的機會,也是搞特權的高危險群,但是,這些會搞特權的人是否想過,你用特權給了這個人機會,卻因此讓更好的人少了一個機會,這樣公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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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伴
先生是個耿直的軍人,謹言慎行,不懂得詩情畫意,只懂得孔孟思想與三民主義。雖然戀愛時也曾攀風附雅一番,可是婚後,馬上就回復一板一眼的軍人本色,真懷疑他當初是不是有軍師在旁邊特別提點,否則,怎會婚前婚後判若兩人呢? 不解風情的先生,上班下班總是照著他那所謂的一線二點來回。結婚紀念日和生日那一天,特別期望他會給我一些浪漫的驚奇──一束花,或是一張填滿愛情的卡片,或是……悄悄的放在案台上,散發代表海誓山盟的情懷與愛。不知道是不是喜歡文學的女人總是愛幻想,總是太羅曼蒂克,還是先生的思想太教條化了,總之,這兩個思想兩極化的人,在當時來說還真是很難相處呢,就像現在的年青人一樣,滿腦子幻想的女人在期待落空時,就會在心裡疑惑著,他不愛我?他的心中沒有我?他不重視我?為了這件在當時我所認為的「大事」,總要生好幾天的悶氣,對他不理不睬,不聞不問的「冷戰」,直到這個「木頭人」驚覺到低氣壓籠罩全家時,才來了解補救,早就已經時過境遷,氣也消了,就覺得芝麻蒜皮的小事,對這個全心全意在軍職的老實人來說,又何必故意去為難他,也為難自己呢? 晃眼之間,兩個南轅北轍的人,也這樣生活了半輩子,在互相調適中,隨著歲月的磨鍊,慢慢看到了互相的成長和瞭解,許多事情,不需言語也可以了然於胸,自然就不會引起誤會和猜疑了。 先生退休後,為了身體健康著想,老生常談的一句話就是「人活著就要動」,而且身體力行,每天運動慢跑,還要爬山健行,修道養生,最近又提倡環保,每天以腳踏車代步,看見我放暑假了,也要拉著我同行。 我天生就膽子小,車也不會開,機車也沒學過、腳踏車更是不靈光,到現在還不敢騎上街,連騎在公園裡也常常緊張得龍頭不穩,更別說行走河濱公園的自行車道了。不過,經歷幾次河濱公園自行車道的歷險記,我已經可以在自行車道暢行無阻了,那是因為身後的那輛自行車,總是旁邊保護我,提醒我,讓我慢慢克服了緊張和害怕,而這樣被保護被呵護著的感覺,也同時在爬山的時候感覺著,我的膝蓋又不好,爬山的時候慢吞吞,又老是喜歡停下來欣賞小花小草,碰到繪畫的題材,又是拍照又是寫生,根本就和先生登山強身的目的大大不同,為了湊和我,鼓勵我多多運動,也只好配合我的慢動作,幫我拿東提西的,一起出遠門時,還得看著我,不讓我遠離他的視線,免得脫隊走失了。這些提攜扶持的感覺是自然的,理所當然的發生在老伴的身上,讓人想起年青時的夢想,溫柔體貼的情人、百般呵護的護花使者…………。 原來愛情真的可以永恆。永恆的愛情,是歷久彌新,不會隨著時間的消逝而消失的。 老伴,就是昔日愛情的代名詞,老伴,不會因為你年老色衰就拋棄你,老伴不會因為你的缺點而討厭你,相反的,他會包涵你,容忍你,就像當初戀愛時一樣,只看到你的優點而忽略你的缺點,這也是另一種的昇華的愛吧! 年齡越增,越來越懂得老來相伴的重要,出門時攜手相扶的,是以前曾被你嫌不夠體貼的老伴,生病時,守在病床前,讓你差來遣去的,不也是你的老伴?出國時,照護你隨前顧後怕你脫隊走丟,怕你受傷跌倒的,也是你的老伴,即便白髮蒼蒼,步履蹣跚,對你不離不棄的,不也還是你的老伴嗎? 人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在人生數十年寒暑的旅程上,能有互相瞭解的人相伴,互相扶持互相照顧的走完人生旅程,那是多麼美好的事,尤其,這個人又是你的老伴,人說老伴老伴,老來陪伴走完人生旅程的那個人,雖然不是理想情人,卻必定是我們這一生最終的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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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沈一覺
他的眉心微微緊蹙,是來自傷口的痛楚或者正承受著喉腔插管的不適與難捱?已經第七天了,他不發一語,只安安靜靜地以仰躺之姿,等待著恢復意識。時間成為唯一的冀望與托付,在等待中,我想父親和我們一樣,信仰「時間」將為我們帶來理想的痊癒之鑰。我一直這樣堅信著。 這肯定是他一生中最漫長而深沈的一覺了,但一切來得太快太匆促,我猜想此刻他甚至還不甚確定,怎麼一覺醒來,卻時空轉換,置身在這處陌生冷清的加護病房裡?空氣中滿是浮動的氣流,忙碌穿梭病床間的醫護人員、發自儀器各種奇異而讓人神經緊繃的聲響、閃爍的警示燈、消毒藥水的氣味、濃稠的呼吸器一起一落……。 從不曾如此貼近父親的臉,他正安詳的昏睡著,我才能無懼無畏仔細端詳他滿是歲月痕紋的臉龐。我們擁有長達四十多年的血源關係,我不曾這樣專注認真的撫觸他的臉顏--小女兒從小就暱稱為「地瓜臉」的金門阿公。那樣的膚色,結合了島嶼的紅土地、赤烈炎陽以及一輩子在田園裡勤耕不輟、風雨交織的執著,才會有如同紅皮蕃薯般的膚色;說不出是黝黑還是古銅般的堅韌,「地瓜臉阿公」真是貼切的形容,阿公也樂得接受孫女的封號。 父親出事那天,是在黃昏時候。家鄉的母親從電話線彼端驚慌的通知我:父親不慎摔落在田邊的溪溝底,不知經過多久才被鄰居發現,已經不省人事,鄰居們緊急召來救護車正急著要送至金門衛生院急救……,我還來不及安慰母親,伊已經倉促掛斷電話。 在錯愕、驚懼、懊惱、慌亂中,和兄姊們緊急連絡後,分別通知了在金門的表哥、表嫂、堂哥以及服務於衛生院的堂嫂,紛紛趕赴衛生院,幫忙母親辦理急診手續,進一步了解父親的狀況。距末班飛金門的飛機只剩十分鐘,趕到機場的機率微乎其微,我只能計畫明日清晨搭早班機趕回家鄉探望父親的情形。 陸續傳來的消息是父親昏迷不醒,可能是顱內出血,衛生院先做了緊急急救,正聯繫啟動候診機制,以直升機轉送台北榮總急診。可是父親年歲已高,他承受得了如此的奔波嗎?從出事到候診台北,前後得歷經六個鐘頭,這是離島人的宿命嗎?分秒錙銖的緊急時刻,六個鐘頭,是何等沈重的搏命之途啊! 深夜十點半,終於等候到急駛而來的救護車,昏迷的父親、驚魂未定的老母親畏畏顛顛的步履和齊聚急診室焦慮等候的家人、親友。是黯然神傷的深夜,為重傷的父親祈禱守候。他是勇敢的鬥士,不畏風雨逆境,堅持守候家鄉土地的勇者。我們堅信父親會健健康康、從從容容的步出這裡,回到他熱愛的家鄉。 我輕撫他的額頭,手術前剔去的頭髮,已經冒出絲絲新髮根,左後腦長長的一道手術縫線整齊得毫無瑕疵。主治醫師樂觀看待父親的進展,他原先擔心的一些殘留的小血塊,手術後經腦斷層掃描一切順利,沒有任何其他再出血的狀況,腦壓、血壓、腎臟功能也都在正常範圍之內,他唯一擔心的是父親八十二歲的年紀,恢復的速度與進展狀況。 短暫的一個鐘頭探視時限裡,家人得分批換上隔離衣,進入加護病房探視熟睡中的父親。手術後的前三天,醫師為父親注射鎮定劑,讓他得以安穩的熟睡,減輕麻醉劑消退後的傷口痛楚及穩定腦壓。護士還徵得我們同意,以繃帶固定父親雙手手腕,防止他無意間拔落呼吸管。我看見壯碩的父親此刻像是犯錯的病人,毫無抵抗的被固定在病床上,只靠著兩側儀器上的數字印證他的存在。 長達四十餘年的父子關係,與父親朝夕相處的其實也僅就離開家鄉之前的那十六年。然後,赴台求學、就業成家,和父親共處的時間斷斷續續,兩位女兒出生的那幾年,父母親曾經來台幫忙照料小孫女,陪我們在台北同住了一、兩年。此後,和父親幾乎就彷如過客旅人般,不曾長期相處過。有時兩老來台短住十天半月,有時我偶而返金三五天小住,交通便捷了,但是相處的時間卻相形短暫。我知道兩老無時無刻都關懷著我們的一舉一動,只要平安無事,他們樂得在家鄉安度寧靜的晚年,從不依賴這一堆遠颺的兒女。自少小離鄉養成的獨立個性,不僅僅是我們七位兄弟姊妹,連父母親也都相對獨立而開明。我有時想,身為子女的我們是不是太自私了,放任著兩位垂垂老邁的老人家空守著老宅。但是母親不以為意,她總是堅持,和父親回到家鄉養老是他們最理想、最想要的選擇,她說台灣的生活方式太吵雜,還是回家鄉好,畢竟那兒有他們熟悉的氣味、他們一生的回憶……。 第十二天,父親不時的會睜開眼睛四處張望,孔武有力的臂膀讓護士小姐稱他是「勇伯」,手腕仍被束綁著,加護病房二十四小時無休,父親顯然把日夜顛倒了,大部分時間仍處於睡眠狀態,但卻在夜裡精神良好。試著和他對話,他眼神仍渙散,但偶爾會點頭回應我們的提問,護士正嚐試著拔掉呼吸輔助管,等待他可以自主性呼吸。我們都確信,父親正日復一日的康復好轉,他是不服輸的勇伯,他還要回到他最初最眷念的海島家園、他所疼惜的那片紅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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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壁史話之一
吳宇森年度大片:「赤壁」,料將在海內外掀起一陣三國熱;雖就前集來看,編劇流於港式作風與粗糙,令人深憾;但若能在欣賞吳氏「暴力美學」之餘,能激發國人以史思今:何以戶數約僅二十八萬的蜀漢,卻能與五十二萬戶的孫吳鼎足;尤其是能數次軍出祈山,北伐有二百四十五萬戶的曹魏?其氣魄恐非是今日那些以去「中國化」,來掩飾偏安心態者流所能望項的,則不也是一項美事?意以為三國之崛起,與其說是天命,毋寧說是曹操、孫氏昆仲、劉備均具有過人的特質所致!設若對照於今日政壇人物,豈僅是令人浩歎而已! 三國中,以曹魏最強。諸葛亮「隆中對」即說道:「今操已擁百萬之眾,挾天子以令諸侯,此誠不可與爭鋒,孫權據有江東,已歷三世,國險而民附,此可用為援,而不可圖之也。」所以首談曹操。 「夫英雄者,胸懷大志,腹有良謀;有包藏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志者也。」此即曹操也! 曹操,字孟德,小名阿瞞,其父曹崇為宦官義子,少懷大志,機警且富權術,舉止任俠放蕩,「與人談論,戲弄言誦,盡無所隱,歡悅大笑,以至頭沒案中,肴膳皆污巾漬」。曾不惜得罪宦官,為黨錮諸人鳴冤,其才華深為當時太守喬玄所重,稱許他「天下將亂,非命世之才不能濟世,能安之者,其在君乎!」而好評天下人物的許劭,就認為曹操是「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 及至黃巾亂起,操隨朱雋征伐有功,昇任典軍校尉,值漢靈帝崩逝,何太后臨朝,外戚大將軍何進及司隸袁紹等,密謀誅殺東漢以來干政的宦官,太后不許,進等遂謀召邊將董卓入關以要脅太后,操對此事深覺不可。事後證明,操之睿智,果遠超過何進、袁紹諸人。 迨董卓入洛陽,干政亂法,關東牧守遂擁立袁紹為盟主討伐董卓。但紹等各懷異心,日日置酒大會,曹操知彼等非大志之人,乃責之而去,自立門戶;由於袁紹名重於世,難以抗衡,深感唯有人才方能獨樹一幟,乃屈己廣求人才,終有荀彧等士大夫投效,因獲重用,相互引介,帳下人才漸多,如荀攸、郭嘉、陳群等,終使曹操由一個地方武力,蛻變成為有遠略的政治集團。 其時中原一帶,因戰亂而農村破壞:「名都空而不居,百里絕而無民,不可勝數。」難民流亡他鄉,大都投靠豪強莊園為部曲、佃客,成為私人武力,更使國家經濟蕭條,操為解決經濟問題,即召募四方流民,實施屯田,把兩漢以來邊疆軍事屯田制,運用到中原來。後來他在袞州收降黃巾百餘萬男女,除選精壯為兵員外,多用之於屯田,豐歲大收。人力既聚,糧豐亦足,使北方農村經濟漸趨復甦,奠下政治、社會環境的安定基礎。 在屯田經濟政策支援下,他先後掃平北方群雄,又徵召馬騰入京,將西涼關隴一帶納入掌握。是年,曹操改制,罷三公,復設御史大夫,而自任丞相,宰制中原。此時勉可與曹操抗衡者,僅荊州的劉表及長江上游的劉璋、張魯,與下游的孫權,而操此時早已志在宇內,特在鄴城鑿玄武池以練水師,終有建安十三年的赤壁之戰。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好個浪漫的曹阿瞞,曹操文才武略非凡,「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沈吟至今。」不僅是位風流名士,更是一位有遠見的霸主:他於群雄紛擾、漢帝蒙塵途中,迅然迎漢獻帝於許昌,自此取得「中樞」地位,挾天子以令諸侯,征亂平反,師出有名,此乃其過人的政治眼光;首釋《孫子兵法》,屢出奇兵,掃平群雄,官渡一戰,統一北方,納降烏桓,益見其軍事長才;募流民,開屯田,使軍需民食無缺,中原經濟復甦,凸顯其經濟能力。足證其才智非一般豪傑可及,加上其不拘門第,唯才是用的不羈個性,群雄焉能不滅? 然而,他以權術治世,每為後世非議;尤以建安二十八年悍然下達的求才令:求「不仁不孝而有治國用兵之術者」,雖說他或許有意糾正漢末以來,「舉孝廉,父別居」的譏諷風氣,然而兩晉以降的澆奢薄俗,孟德難逃其咎。明末大儒顧炎武在《日知錄》中,即以斧鉞春秋筆法評道:「夫以經術之治,節義之防,光武明章數世為之而不足;毀方敗常之俗,孟德一人變而有餘。」大義凜然,誠足為今日政治人物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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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祖呀﹗您在那裡﹖
農曆二月,清明霏雨,子孫掃墓,慎終追遠。七月中元,普渡祭祖,孤魂野鬼,同享馨香。為人子女者誰不盡孝,做人後代者理當懷舊。孝道傳家,社稷祥和,慈悲廣被,國泰民安。有後嗣者,神主牌位家廟祖墳,年節忌日,族人子孫叩首敬饌。無後嗣者,鄉里村民代奉「萬善祠」,春秋同祭,大愛同期。 孝,是根本,是枝枒,長成樹,廣為林,枝茂葉盛,繁衍萬代,唯孝行道。誰能不孝,誰背孝行,俗云:「忠臣出於孝子門」,「孝為百行首」。 但悲哀之事,浯島屢見不鮮。君見否?金門日報於本7月5日(週六)新聞刊載「排雷排掉祖墳古寧居民抗議」,內容大意:「金門防衛指揮部在古寧頭至沙崗一線執行排雷作業,該區先被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以鐵絲圍籬,金防部排雷大隊不慎又進一步剷平。原祖墳後代村民如今找不到祖墳,無法向列祖列宗交代及憂心風水影響後代子孫,令村民不安及抱怨並考慮如找不到祖墳就要提告。經過軍政單位的溝通,大家認為排雷應該持續,但是村民的反映也要重視,並做好善後工作。」剷掉別人的祖墳,這是何等嚴重的大事。換著是你,怎辦? 軍方,為何如此不小心?為何如此草率?為何如此便宜行事?為何不先徵詢村里?排雷的進度是要趕快做,但是排雷的動作卻不能隨便做。雷區的安定、排雷工作人員的安全、周遭環境居民的安心,都不能有一絲的閃失,否則輕者傷,中者殘,重者亡,能不慎乎? 金門半世紀以來,都被軍事「醉人的詞藻」困惑著,從早期的「反攻跳板」、「自由燈塔」、「地下堡壘」、「三民主義模範縣」、「海上公園」等等,到現在是什麼?現在只落得個「四不像」,不像「戰地」,不像「國地」,不像「縣地」,不像「民地」。若是「戰地」卻不見國防部增援軍人,若是「國地」卻不見中央營建署金門國家公園大力預算興利,若是「縣地」卻被四分五裂瓜分,若是「民地」卻被「戰地和國地」圈圍著。如此,金門更甚於「一國兩制」,金門是「一縣三制」,有老大的「國防部戰地」,有老二的「營建署金門國家公園國地」,末了才是老么的「金門縣政府縣地和民地」。金門何辜?落得如此田地? 猶記得父執輩說,民國38年(1949年)當國軍轉進金門時,除了帶來兵器外,兩手空空。為著建築防禦工事,見到民間可用的材料,古蹟和大厝的石材,甚至墓碑,門板木料,二話不說全都拆下去蓋碉堡;農田挖戰壕、通信兵佈電線溝;祖厝祠堂、民房大廳充做營房讓軍人睡。種種的強勢手段令百姓傻眼,田地被佔為軍事陣地,已經不能耕作了,但是田稅還要百姓年年依法上繳,少一毛,晚一天都不行,這些損失要向誰討,政府只撂下一句話「等反攻大陸後,都會還你們。」日後根本就不了了之。 時代的宿命,金門人也就認了。順從政府,聽命軍方,那裡還找得到像金門鄉親如此長期溫順配合的人民?但是說真的,當年懵懵懂懂羞澀無助的孩兒,如今也都年過半百了,當年唯唯諾諾年邁顫抖的雙親,安享不到今天,也早已作古了。難道金門不該快速改變嗎?難道軍方還想佔地當「土王」嗎?可憐可憐我們金門人吧,就放手讓金門人做做看,難道這也是奢求嗎? 我們不是反對軍人,我們只是對軍方上層的保守思維不解,到了今天2008年了,怎麼還老是要用1949年的觀點來指導呢?可惜的不只是金門人,老兵、充員兵難道不可惜嗎?不可惜的幾乎都是那些坐上位者,他們只要多佔一天,他們就能多威風一天。不是嗎? 有退役的充員兵會懷念他當年的營區碉堡,想要保存回憶,這是美事。但我們也要保存袓墳,祭拜憑弔,何況有些袓墳早被劃為陣地,已有幾十年未見香火。阿兵哥,你只是旅者過客,你的軍旅生活酸甜苦辣,能豐富你的人生,精彩你的生命。我們卻是世居,只有安土重遷守住家園,守住老厝,守住袓墳,守住這片田地。告示子女,阿祖在那裡,稟告祖先,子孫在這裡。祈求安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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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家
西諺:「專家是一隻訓練有素的狗」,自然是挖苦以現代專業化、效益化走向的各行各業的專家。挖苦原因之一是:專家往往憑藉其某一專業知識見解,而在日益分工之下,此一專業知識往往又呈現只見樹不見林的囿見之知;挖苦原因之二是:專家又憑其所謂「權威」,常常犯了邏輯上「權威的謬誤」,往往越界發言,甚至越界指導,結果帶來的是:遺害無窮、百姓受苦。 莊子養生主:「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矣!」以有限的生命去追逐無限的知識,必是無望。但人之所以為人的本質(理性的動物),還是要展現其理性價值而探討與追逐知識。這是莊子看透人不甘有限而發出的警語。反過來看,儒家大學之「明明德、親民與止於至善」的「止於至善」,人間世誠是有限,但人秉持其追求「絕對至善」的理念,正是彰顯以有限的生命追逐無限價值的可能。 個人曾於空大面授過「知識論」與「理則學」,何謂知識?知識如何可能?知識的來源是否可靠?以人為有限的時空條件如何認識無限的宇宙?人類在認識活動中有哪些是被預設的知識?何謂「真理」或科學之知?這些是西方二千多年以理性、經驗與悟性學派爭論不休的知識成果。 「名家」,如公孫龍的「白馬非馬論」、墨辯中的「雞三足」,甚或莊子與惠施之「濠上之辯」等為何在中國無法形成「自然知識」?因為「無用」。而被中國思想家視為小道;無法與儒家、法家主張「民用厚生」與「朝儀規範」等「實用」的大道相比。 其實「有用與無用」,很難以一時一地一人來定論。西臘時代對於物質形成的四大(地水風火)與印度佛學的四大(地水風火)及中國的五行(金木水火土),初期有何差異?只是後期佛學的四大轉與佛學形的探討與中國的五行轉為實用的五術或更多的術用,坊間的卜(奇門遁甲)、醫(民俗療法)、堪輿、兵學布陣、天文地理等等。中國所謂的「實用」到了科學時代,除了人情世故之因外,就不甚管用。反觀,由西臘時代對於物質形成的四大探討的「無用」,到了科學的現代就展現「無用之用斯為大用」了,試看物理學的發展:只問宇宙最細的物質是什麼?答案從二千年前的地水風火一直到現代的「奈米」,再由「實用物理學」轉換成各種奈米科學成品。 英國科學家李約瑟曾以中國的「天工開物」為本,寫了一部「中國科技文明史」,大力讚美中國科學的偉大成就;中國的子孫也樂以該書而自豪。「天工開物」是一本技術的書,技術的是由經驗傳承,它每有科學上的普遍性與必然性,不是一本「科技的書」。因為「科技」是以科學為基礎的技術,科學的知識具有普遍性(不受時空限制)與必然性(一定是),它可以再來一遍而不變質。如2+2=4,不受時空變化一定是4,再來一遍還是4;而只有技術傳承的知識只能以個案視之,它或許(不一定是)有效,但不是科學之知,因為再來一遍可能變質,只有有一個「可能」,它就不是必然,它就是不科學。 在科學時代與企管效益下談「專家」,對專家來說是很傷感的事,因為專家們常被拘束在一個很窄的空間中,這個空間可以是很深,因為很深,才有深度,但在「隔行如隔山」中,加上分工細密下,專家們常常感受到只有深度而無廣度,因此備感寂寞,而常挾其「專家」頭銜越界發言、越界指揮,結果是禍國害民。 如李遠哲先生是化學專家,因為他得到世界諾貝爾化學獎,但是他在教育界、在救災界、在政治界上無所不發言、不指揮,這是「專家的霸權」,也是全民的悲哀。 現在馬英九總統以「學者專家」治國,就職不到三個月,一句「全民總統」就高居政黨之上、一句「遵從憲政」,就讓一推蛋頭學者專家只憑口舌治國,這是「專家霸權」與「知識傲慢」時代的來臨,同胞們,準備勒緊口袋吧。 後記:藉今年大學國文作文題目「專家」抒發個人一點感慨,個人曾對陳水扁貪污集團很不滿,故在總統大選期間,先後協助辦理四場三百人以上之教授輔選活動來支持馬英九,期待的是一個「廉而能的政府」為百姓謀生路、為年輕人開出希望。無奈看到目前只呈現「廉而不能」政府,只因學者專家執政的傲慢心態:最少我清廉。但上光清廉不足以治國,必須有能,其實有能不難,只要敞開「專家」的心胸,多聽別人的意見,千萬不能只聽身邊幾個「王莽型」的蛋頭學者指揮執政,只計算如何競選下一任總統,而置七百多萬選民生計於不顧,如果是如此,四年很短,咱們再來算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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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與電影
法國小說家、劇作家兼電影導演瑪格麗特.莒哈絲(Marguerite Duras)說過:「影像是無盡的書寫。」說明電影是透過影像語言來達到文字的書寫功能。長期以來,電影與戲劇和小說有密切的關係,它們經常如情人一般,吵吵鬧鬧但又難分難捨。許多電影改編自戲劇或小說,在西方較著名的如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即《王子復仇記》)、《羅蜜歐與茱麗葉》(即《殉情記》),托爾斯泰《戰爭與和平》,湯瑪斯.曼《威尼斯之死》,密契爾《亂世佳人》(即《飄》),海明威《老人與海》,狄更斯《孤雛淚》、《大期待》等。在中國,《紅樓夢》曾多次被搬上大銀幕,曹禺的《日出》、《雷雨》等劇本也相繼拍成電影。台灣、香港在七十年代,以改編古龍、瓊瑤的小說最為風行,如前者的《流星.蝴蝶.劍》、《天涯.明月.刀》,後者的《啞女情深》、《窗外》、《煙雨濛濛》等,八十年代則是金庸的年代,名著如《倚天屠龍記》、《笑傲江湖》、《神雕俠侶》、《東方不敗》等備受電影觀眾喜愛。 在台灣,小說改編為電影不勝枚舉,就拿較著名的來說,如陳坤厚改編朱天文《小畢的故事》,黃春明〈兒子的大玩偶〉、〈蘋果的滋味〉、〈小琪那頂帽子〉等短篇及中篇〈看海的日子〉都曾獲導演青睞。李昂《殺夫》被曾壯祥搬上銀幕,廖輝英〈油麻菜籽〉、《不歸路》分別由萬仁、張蜀生導演,蕭颯與前夫張毅合作,《我這樣過了一生》(原名《霞飛之家》)、《少年阿辛》、〈我兒漢生〉、《小鎮醫生的愛情》或為電影而寫,或先有劇本再寫成小說。白先勇的小說也是製片人的最愛〈玉卿嫂〉、〈金大班的最後一夜〉、《孽子》、〈孤戀花〉都是叫好又叫座。張愛玲小說多描寫香港,因此成為香港導演的最愛《怨女》、〈紅玫瑰與白玫瑰〉、〈傾城之戀〉、《半生緣》、〈色戒〉可為代表。 大陸在八十年代以後也有許多小說轉為影像語言,莫言《紅高粱》,蘇童《大紅燈籠高高掛》(原名《妻妾成群》),古華《芙蓉鎮》,余華《活著》,鄭義《老井》等成績最為可觀。 我是小說和電影的愛好者,這些原著和電影,我大都看過,我以為兩種說故事的方法,各有長短,電影是綜合藝術,除了人物對話的文字語言,尚需借助音樂、剪接、舞蹈、分鏡等不同技術,小說則純靠文字藝術,但兩者在角色塑造、事件安排、情節推進、衝突、高潮等創作要素上若合符節。小說的優點在可發抒議論、描繪心理、情緒變化、意識流動等,但因小說需經由讀者的想像才能將文字影像化,因此小說給讀者的想像空間也是電影所難以臻至的,電影則常常犧牲小說的特質來配合拍攝的需要,長期與侯孝賢合作的朱天文最後不免對電影灰心,感慨說:「電影是小說的敵人。」 我曾看過黃春明的〈兩個油漆匠〉被改得體無完膚,不忍卒睹,只剩故事大綱雷同,這當然是特例。小說電影各有其迷人之處,動人的故事能透過兩種媒介讓更多人分享,也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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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楊樹清(下)
楊樹清以人溺己溺的慈悲立場,進出金門近代的戰爭史,除爬梳時代無情造成金門人的悲劇外,更深入問題核心,直陳悲劇來源,除了戰爭厄運,更多的卻是人為因素。若說,時代無法抵擋,但人為的呢?政府對金門人的犧牲奉獻又何嘗拿出誠意解決?〈消〉的內文指出,「二二八」事件,政府成立三億元基金,給予失蹤或死亡家屬五百萬到一千萬元不等的賠償,但執行公務而亡故或失蹤的諜報人員卻多年來置之不理,當事人多次陳情也是推託卸責,絲毫不見誠意,楊樹清發出金門人的人命、人權根本不值一毛錢? 〈被〉、〈消〉兩篇得獎作品各有風格,〈被〉篇多針刺繡,藉一個群體的悲劇描繪金廈兩岸隔絕的鄉情,〈消〉篇則聚焦五位國特,曾牽牛陳情未果,病逝異鄉,尤讓人不勝唏噓。 〈被〉篇的評審紀錄林明德指出楊樹清「氣勢可觀,結構嚴謹,用心誠懇……有力地展示了既荒謬又無可奈何的悲劇感」,王德威表示「有第一手的調查資料,也有史觀,也能把歷史資料處理成能感動人的要素」,邱坤良「現實性強,氣勢十足」。楊樹清的報導也有「缺點」,邱坤良指出「人物太多,而只能用簡單兩三筆帶過,過於平面及重複」,黃碧端「鋪陳材料的比例太重,而略使文氣中斷」、蔡詩萍「線索拉得太開」。史料太多則是黃碧端跟蔡詩萍同時認為的缺點。 〈被〉文的缺失則在〈漁〉獲得改善的機會,馬以工也道出楊樹清一生的追求,「每當正義得以伸張,我們都會歡欣鼓舞,但不知在這個事件中,正義究竟是什麼?如何才能伸張?迷惘中大家只有莫名的失落感吧!」。 不管是〈被〉或〈漁〉,或者〈誰殺了李金珍〉等,楊樹清叩問的都是大時代金門居民如同流放,乏人問津的悲劇。楊樹清的叩問未必可以獲得正面解答,卻不屈不撓一次又一次向歷史、向政府控訴,他的身影便也穿梭在金門的戰事跟人物之間,編寫出不同視野的金門戰地圖像。 他的人在哪裡,他的文字便在哪裡。以慈憫為線,叩問為針,楊樹清一個人,卻就縫合了金門近代的戰爭史。 (三)報導之工、報導之迷 楊樹清著作豐富,報導作為其文學最有成就的文類當無疑慮。他的報導長處,林明德、王德威、邱坤良等人已說得明白,黃碧端、蔡詩萍亦直指缺失。 除此外,楊樹清的報導有兩個特色。一是擅用史料破題,如〈被〉篇,以廈門和平碼頭跟一九九五年中秋節破題;〈消〉篇以一九四九年國共戰爭拉開序幕,一九五一年美國「官方」的軍援跟「民間」的「西方企業公司」切入;楊樹清以史料引領出時間、空間,格外顯得氣勢恢弘。 二是斷句跟短句的運用。〈消〉一文尤其明顯,應用「民國三十八年。歲次己丑。西元一九四九年。金門」、「民國四十年。歲次辛卯。西元一九五一年。金門」。〈被〉篇,「土地的宿命。仇恨的占領。教金門太沉重」等。斷句的運用,凸顯時間、空間,以及時間消逝的滄桑悲哀。用句號而不是逗號或分號,詞句更有力量。斷句運用也是短句的,用在結尾處,承載了主文的力量,也夾帶作者濃重的感情。〈匪來匪去〉,「囚禁月餘。收編不成。他們被釋放」,〈誰殺了李金珍〉,「一個原本可以期待、善良的女老師。她,永遠都不能實現這個心願」。 楊樹清傾力飽滿的報導文學,多見句首、句末,斷句跟短句的應用;其用語精簡凝練,音節鏗鏘,成為儆醒的字句,讓人心頭一驚、一痛。但是,綜觀楊樹清的報導文學,也許限於完成時效,並無法每一篇達致報導「文學」的境界,有些篇章則落入上述黃碧端、蔡詩萍所指陳的史料太多困境,繼而繁瑣,變成報導多而文學少。 近年來楊樹清的創作,多向報導靠攏,儘管是散文創作,也具備報導特質,如刊載在《幼獅文藝》的〈從棕櫚到香草花緣的文學遇見〉,交代作家蔡素芬載贈書的情誼,也記載蔡素芬以〈七夕琴〉獲得《中央日報》百萬徵文小說首獎點滴,以及小說精采摘要,並穿插了龔鵬程在八○年代的發展成就。這一篇散文懷著濃濃情誼跟懷舊氣息,添加了八○年代藝文界典故,顯得更有料,然而,這也看出「資料」已成為楊樹清重要的跟幾乎不可或缺的寫作養分。處理得好者,史料運用得宜,則敘事跟抒情並宜,一旦運用偏頗,又落入黃碧端跟蔡詩萍的焦慮。 楊樹清雖早年滯學,只得高中肄業學歷,但英才早發,十餘歲在《金門日報》發表作品,成年以後,即已熟悉台灣藝文界,並擔任《金門報導》總編輯。投入文字工作三十餘年,楊樹清的文字能力豈限於高中學歷?而其博學強記,善於收列資料的稟賦跟努力,可說是金門現代文學作家群中,掌握豐富史料的第一人。 因此,楊樹清如何駕馭他的文字跟史料,作出恢弘的展現,將是金門現代文學,非常值得期待跟觀察的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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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的風吹響了風鈴
──97年司法院家事事件調解委員會專業講習記感 上月底一連五天,在風景優美烏來翡翠水庫旁的臺電訓練所,參加「97年司法院家事事件調解委員會專業講習」,研習期間,我每天早、晚都會在翡翠水庫下游新店溪邊散步,欣賞遠山旭日白雲,溪面碧水雲海,在悶熱的天氣,駐足在橋上享受清風徐來,聽流水潺潺聲,偶而也特別走下河床去撿拾一、二塊美麗的小石子把玩,看一群群小魚在追逐,不知不覺與大自然融合為一,渾然忘我,輕鬆閑適無比。 六月廿三日(週一)上午三節課,由台灣高等法院法官謝靜慧,主講:「家事調解概論與程序」,謝法官非常認真,準備了很多的講義,供我們帶回家研習。她認為離婚事件,如以對立性質之訴訟程序構造為主要處理方法,即使最終兩造獲准判決離婚,而終止夫妻之身分關係,但如何能同時兼顧父母角色與責任踐履,為未成年的孩子,提供適合其身心健全發展的成長環境?因此在法院審判前,先要求在和諧的氣氛下,由中立第三者調解委員進行調解,大家商量出一個合理適切的方案,以好聚好散,才是圓融解決的方式。下午由士林地院庭長俞慧君,主講:「人事訴訟,非訟程序介紹」。俞庭長解釋:「人事訴訟是當事人兩造權宜,是裁定的,非訟是法官權責,是判決的。」她上課言語幽默,演說俱佳,專愛找每排坐在最後一位的學員發問題,馬祖、金門、澎湖、臺東、花蓮、宜蘭等,都被點名作答,她問我「結婚的要件?」好在以前參加調解委員講習,法官特別強調現在法律已修改為結婚採登記制,除傳統公開儀式,二人公證外,還必需到戶政事務所辦結婚登記,婚姻才有效力。俞庭長表示,家事庭在司法體系是最小的一塊,但家事事件卻是很重要工作項目。 廿四日(週二)清晨台北下大雨,我改在一樓健身房運動,健身房器材很多樣有跑步機、重力訓練用具等,還有全身按摩機、撞球臺,據說這棟新建的台電第三宿舍,是台電員工的休閑旅遊賓館,設施新穎完備。晚餐後天仍然飄雨,我就躲進圖書館閱讀報章雜誌,上網看金門日報新聞,所以我人雖在台北,還是可以知道家鄉事。 今天上午由文化大學社會福利系教授賴月蜜談:「兒虐與婚姻暴力之評估與調解」。賴教授強調,調解委員是教育者、心理師、社工師,不管是家事或家暴事件,對父母、孩子都負有親職教育的責任。調解工作是處理「人」的問題,所以應注重調解的技巧、商談的藝術。她介紹香港、日本、澳洲等法院家事、家暴調解的技巧與商談的藝術,讓我們學習效法。家暴案件原則上不列入調解,然在我國家暴法第四十七條但書者,亦得進行和解或調解。下午由宜蘭法院庭長楊麗秋談:「家事事件調解筆錄之製作」。楊庭長說,有諸多調解委員很在乎調解的成敗!其實其調解的過程,促使雙方協議,達成部份共識就是成果,不要有成立與否的壓力。她說了一則故事告訴我們事情積極、消極看法的不同,結果也全然不同:話說秀才要去考試,做了個夢,他身穿簑衣還帶傘,他想真是多此一舉,何必赴考;但他母親說,這是錦上添花,好預兆;又夢,菜長在牆壁上,他說那有可能!他母親說:必中!可見我們應往好的方向思考,才是健康的看法,對事情更有幫助。最後他定調製作調解筆錄務必要內容合法、具體、可行、確定。 廿五、廿六日(週三、四)「調解實務演練──身分關係」、「身分關係之法規介紹」分別由台中、苗栗地方法院庭長楊熾光、張淑芬以一整天的時間來講解。楊庭長期勉調解委員:要扮演提案評估者、資源提供者、促進溝通者、法院合作者,而不是評斷者、仲裁者、審查者。他介紹由鐘宗霖法官所寫給少年法院孩子與家長的<屋角風鈴>譬喻風與風鈴互動關係,後這首詩經由鄭智仁醫師譜成了歌曲,他播放讓我們欣賞,他說這首歌已成為少年法院的主題歌曲,而被高雄的中、小學校傳唱了起來。歌詞:「如果說,我們的孩子像風鈴,那麼,親愛的爸爸媽媽們,你們就是溫柔慈愛的風,風不可停,風停,愛會揚長而去,風不能亂,風亂,會撥弄不穩的心情。只因為風主宰,而風鈴隨行……」。 張淑芬庭長介紹諸多身分關係之法規的各法院判例供大家研討,因為講法規太枯燥無味,她特別播放部份影片,讓學員觀賞,像「他不笨,他是我爸爸」;「他不壞,他是我爸爸」,讓我們從影片獲得很多啟發。 六月廿七日(週五)上午南投地方法院庭長黃綵君,主講「家事財產法規介紹」。親屬編、繼承編民法條文介紹,不容易記得。但黃庭長的小插曲,卻很吸引我們,諸如:男人長壽的秘訣,要吃胃能消化的食物;要娶自己已能養活自己的女人。婚姻公式:不是1+1=2,而是0.5+0.5=1。男、女個性各減一半,才能合作無間。真得建立美滿婚姻很重要,男、女走上法院興訟,何其不幸!但美滿婚姻必當努力經營,才能營造幸福的家庭,才能教養好子女。她用財產譬喻太太與情人:「太太是電視,情人是手機。在家看電視,出門帶手機。破產賣電視,發財換手機。偶而看電視,天天玩手機。電視終身不收費,手機欠費就停機。」男人啊!你可要珍惜電視這家產,你要當心使用手機的後遺症!中午結業,各自依依不捨離營。本月四日金門縣舉辦「97年度調解實務研習會」。福建金門地方法院庭長施慶鴻,也在該會主講:「家事調解實務介紹」。施庭長期勉全體近百位調解委員,調解的重點方向,應把握:一、男女平等,包括權利與義務;二、家庭觀念的改變,異性可以結婚,同性也可以結婚,雙親是家庭,單親也是家庭,我們不可有所卑視;三、重視未成年子女的權益,列調解第一優先;四、尊重兩造雙方自我的選擇,不可勉強。借用施庭長的期勉語,作為本文的結論。 最後感謝金門地方法院院長康樹正、書記官長周建南,給我參加講習的機會;司法院司法人員研習所承辦人劉芳菊、郭安怡小姐的熱心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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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泳
夏天游泳清涼消暑,只要不怕水的人,莫不喜愛! 國中時代,學校門口有一座號稱「亞洲最大」的游泳池,這個稱號是怎樣來的,無法探究,泳池長寬多少,我也不清楚,它的範圍大概北從浯江溪堤岸路算起,南到籃球場的邊際,好像有整個田徑場那麼大,特別的是它的池底沒鋪磁磚,全是泥濘的土糜,一腳踩下去,有時還會拔不起來,它的池水全是鹹鹹的海水,只要漲潮打開堤防的閘門,海水就會汩汩流進來,同時,海裡的蝦兵蟹將,也會相招來逗陣,游到一半時,常會碰到它們興高采烈夾住你的腳,跟你說哈囉,因此要在此池游泳,必須要有點技術和膽量。 小時候,夏天太陽也是很大,我們小孩子都受不了它的誘惑,想要入池避暑消涼,但是門票要錢,我們只有有時不小心,鑽進鐵絲網溜入池,但又要懸著一顆心,等著隨時被抓出去。 那個游泳池,有點大而無當,也讓許多阿公阿嬤提心吊膽,因為他們都說:「會抓交替。」,因此禁止沒有大人陪伴的小孩去游,但是不怕死的英雄好漢還是有,果不其然就出了幾次意外事件,沒幾年,換了好幾個老闆,再沒多久,就乏人經營,淪為小孩子打水漂兒,大人們丟垃圾的荒蕪池塘,池水也就越縮越少,最後只剩閘門口比較深的地方有水,而我們同學幾乎沒人再去游了。 唯一例外的是,有一天下課,同學李沃源(大學時讀政工幹校,後來成為名畫家,今莒光樓許多幅水墨畫就是他的傑作。),吆喝大家跟他走,一到池邊,就脫下制服,只穿內褲,一骨碌跳下已經墨綠的池水,只見下去,不見上來,大家一緊張,急著要去報告老師,半晌,才見水面有氣泡,一會,他的頭才緩緩升上來,還悠然的從嘴巴吐出一口比黑墨還黑的水,我們又驚又氣又笑,不約而同抓起地上的石子,又把他打下水面。 小時候想要游泳,還真不容易!而我泳技比較成熟,還是在城中任教時,董文智先生與許績贊老師教我的,那時(民國84年)董文智初任縣立游泳池管理員,游泳池因地基下陷,泳池變形,關門待修,但還不時會挹注新水;時董文智、許績贊、王鴻提、董倫彥、許績川,還有我,就在黑颼颼生滿青苔的游泳池,比賽勇敢,不畏水冷,一天游過一天,深怕一旦中斷,就不敢再下水,就這樣游過好幾個冬天。 我還記得有一年大年初一,顏忠誠司令官在隔壁田徑場校閱阿兵哥的舞龍舞獅,我們就在游泳池一面聽鑼鼓聲一面游泳,那個冬天特別冷,我們游罷1000公尺,爬上池邊,以杓子接起剛流出來的地下水淨身,因為水溫比池水高好幾度,淋到身體,在晨光的照射下,還會冒煙,至今印象深刻。有好長一段時間,我一直自豪冬泳沒斷,又有好長一段時間,我熱愛的游泳,中斷許久。 如果有一天,位於寧中小的金寧鄉游泳池,能完成驗收,交付本校管理使用,我們要培訓轄區子弟達到各分級標準的游泳能力,讓海島的子民都能變成水中蛟龍,我要求周清耀老師、蔣光明教練(本校約聘救生員,金門十大傑出青年,鐵人三項國手,今年考上國立高雄師範大學體育研究所。)擬定計劃,讓我校學生在這成長的時間點,遇水能夠不畏懼,能夠親水近水,鍛練強健體魄,成為一位智德勇健的人才。 我以為學會游泳,也是在培育一份休閒的技能,這是將來人生過活、慢活、樂活的本錢,錯過學習時間點,以後要學,會更花心力。再說「海洋教育」是目前國家主要教育政策之一,6月22日,城中李榮團主任策劃,李再杭局長帶隊,本縣國中小校長及相關同仁,搭乘「金門」輪,從新湖漁港出發,海上繞巡金門島南海岸,觀賞藍天碧波,山海起伏,心想海島的子民怎能不會游泳。 海島的子民不會游泳,絕對是笑話,從前是因為戰地的管制與約束,如今許多禁忌已經解除,如果我們的孩子都能擁有水上漂的本事,會自由式、會蛙式、會仰式、會蝶式,從池邊到海邊,都可以看到他們矯健的身影,這才真正是海島的子民。 教育是一種社會工作,良心事業,是為眾人服務,是為鄉親父老照顧他們的骨肉子弟,教育人員應該是不計個人毀譽,情理擺前面,給予子弟所願的各種知識與技能,替他們解決疑難困惑,留得青山名譽,也才能無愧公帑的所得。 大人們!請給孩子一個機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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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演講》﹕人到癌末愛更真
七月初,一個清晨,微風薄霧相伴,在陽明山擎天崗的山巒青草處,展閱《最後的演講》(The Last Lecture)。遍尋一位癌末教授最後一場演講感人的原因。我同意,不做作,誠實正直,勇敢樂觀面對死神(胰臟癌、五、六個月的時間可活),書中所包含人生的智慧與真理,都是這本書暢銷、轟動的要因與賣點。
這書的英文,有聖經的優點:清澈、簡潔、優秀、雋永!全書由美國卡內基美隆(Carnegie Mellon)大學電腦系教授、四十七歲的蘭迪‧鮑許(Randy Pausch)口說,『華爾街日報』傑佛利‧札斯洛(Jeffrey Zaslow)筆書。文字曉白爽朗,充分反映鮑許教授科學家求真的精神。全書六十一章、兩百出頭頁裡,章章是真實故事,也可說是鮑許教授的自傳。除浸潤在這書清爽宜人的英文文字,如擎天崗的晨風般輕涼,這書動人的主因,我歸納於一個字:愛。
《最後的演講》充滿了愛。鮑許教授愛他的雙親、他的工作、他的學生、他的子女、他的太太;更感人地,他熱愛他的生命,用真心、用樂觀、用幽默、用理想、用具體的行動!他,用把握、用歡笑、用演講、用進取,迎接死亡!死亡,對他,是燃亮生命的一把火!他甚至熱愛死亡帶給他更熱愛生命的刺激與鼓舞!
也許鮑許教授不畏懼死亡,但愛讓他不得不向死亡低首!尤其是愛他的三個小孩,最大七歲、老二約三歲、最小才十八個月:「想到他們長大些就沒有父親,我就難過」。想到此,洗澡時,他常潸然淚下!但,他沒在悲傷中消沉,反而,積極在有限的日子裡,做一些能讓小孩將來記起父親的事情,如錄影、寫信、陪他們玩等。「我愛三個小孩,完全地、不同方式地,我想讓他們知道,只要他們在世一天,我將愛他們一天,我會的」(頁197)!
鮑許教授最愛他那三位小孩了,書中一張全家福的招牌相片(頁5),看他緊緊左擁一小孩、右抱一小孩的喜悅與不捨,為他振奮,也為他落淚!他用行動,表達對他們的愛;例如,知道自己來日不多時,立即將家搬到妻子親人附近,好讓他身後,妻小有親戚就近照應與協助。他對家人的愛,不止於感性,而是以理性為後盾。畢竟他是位教電腦的科學家,實事求是。他愛得很真!
夫妻鶼鰈情深,彼此相愛,難分難捨,常相擁而泣,自是難免。例如書中有一段感人的場景。鮑許教授在作最後一場演說,臨結束,特別安排由他太太的友人,推上講台一個生日蛋糕,表達對照顧他與小孩勞苦功高的太太之謝意!在四五百位現場聽眾高唱生日快樂歌時,丈夫不知說什麼或做什麼時,靈機一動,央求太太上台來。兩人擁抱、相吻,先是唇吻,接著,先生吻太太面頰時,太太在癌末丈夫耳際輕吹了一句:「請不要死!」(Please don't die)。此時,丈夫把太太抱得更緊了,觀眾難過的淚水則淅瀝嘩啦下!
映入讀者心影是書裡一片又一片的真理。每一點、每一滴的真理,再熟悉、再平淡,透過他一生所經歷過事物的見證下,卻別有一番新的感受與新意。也許是因為他將辭世,人之將死其言也真也善吧!因而更引人側目傾聽吧!這是一本勵志的書,用一則則感人的真實故事,印證了一個個晶瑩剔透的真理!讀此書,不僅在讀鮑許教授的生平或傳奇而已,更在受他精神與美德的感召與啟發!最重要地、最深刻地,在感受世上最真誠的愛!
擦乾臉上的淚水情,拍掉屁股上的青草意,在陽光的旋律裡,衷心建議嗜書者,抽空讀這本《最後的演講》(中文翻譯本已出爐),讓愛感動一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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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紫千紅總是春──鄉情85度C
聽我把春水叫寒 看我把綠葉催黃 誰道秋下一心愁 煙波林野意幽幽 花落紅花落紅 紅了楓紅了楓 展翅任翔雙羽燕 我這薄衣過得殘冬 總歸是秋天 總歸是秋天 春走了夏也去秋意濃 春去冬來美景不再 莫教好春逝匆匆 莫教好春逝匆匆 ──李子恆詞曲《秋蟬》(1980) e.h: 「你們縣長最近很紅喔─」 妳發自陽明山的聲音才一個飄落。 「萬紫千紅總是春──」 縣長李炷烽在我的文學留言簿火紅寫下。 周末午後,台北國父紀念館《水墨浯江》展場。 萬紫千紅總是春。我的題目來了。我又想起了島鄉人李子恆那首不應該在盛夏、必須在下一個季節唱的歌《秋蟬》「花落紅花落紅 紅了楓紅了楓」。 李子恆來了。上一個落雨的周末,新莊大宅門,一個走過悲歌的版面─鄉訊辦桌鄉情盛宴,以《情難枕》摘得金曲獎、《秋蟬》獲懷念民歌票選第一名的李子恆的現身,我與台上的主持人─「飛行美女」吳慧菱(melissa)不覺哼起「聽我把春水叫寒 看我把綠葉催黃──」,李子恆帶來第一個驚喜,蔡秋鳳親自獻唱走紅歌《金包銀》、《酒落喉》帶來第二個驚喜,現場響起鄭愁予甫獲金曲獎詩與音樂結合的《旅夢──碟兒詩話》帶來第三個驚喜,十七歲時跳級參加義大利國際鋼琴大賽成人組躋入第五名的顏竹君的登場帶來第四個驚喜,四獲金鐘獎美術指導獎的翁明川帶來第五個驚喜,以《yes!》銅雕打敗世界二十多國群雄摘下奧運藝術競賽銅牌獎的歐陽彥興帶來第六個驚喜! e.h,妳呢?妳暗暗為我寫下這場鄉宴的另一個驚喜。 「楊老師:在這個特別的日子裡,謹獻上我無限的祝福。e.h 2008.06.28大雨滂沱之夜」;妳親自在花店選花、插花、寫上卡片的祝賀語,花送出去後,又不放心地傳來簡訊,「到會場了?有收到花?僅知餐廳不知是不是有好幾個會場。擔心送錯地方!這樣大的日子,願你能開開心心接受我的祝福!」 在那卡西、樂聲、歌聲與人聲多種聲音混合下,也在玉芬的女兒─玉芬說常唸我文章給她聽的六歲「小粉絲」小可走上台獻了一束花,接近曲終人散了,我才打開已溢滿的簡訊匣,望著陪伴在我這主持人身旁四個多小時的孤挺花籃。 怎麼會稱「楊老師」? 啊!我想起來了。「e.h,十多年不見了。眼神偏視,察覺到你坐定後,我彷彿回到當年妳就讀的那所大學堂,我是寫作社的指導老師;印象中,妳總缺席。………紙片傳遞外,不曾看過妳交出一篇完整的文章,也不曾聽妳叫我一聲老師。」………,五月,我那篇〈黑色之書─從張愛玲到奧罕‧帕慕克的孤寂記憶連結〉裡的一段無意,喚來妳的有心?一束花、一句老師。在妳所言「特別的日子裡」。 人未到花到。 e.h,鄉宴,妳真是在我心裡綻放最美麗的一朵花啊! 走出大宅門,偌大的千多坪庭園餐廳,撲來一陣花香。茶花。四月底,「現代神捕」洪俊義以五天時間快速破了發生在新莊的同鄉人葉婦命案,並認了葉婦遺孤─小韾與小彤這一對姐妹花後,俊義高中三年的導師、我稱之「金門最後的貴族」的王忠遠來台,一群鄉人邀宴大宅門,鄉事對決,高粱酒酣耳熱,離去前,俊義跳進入門處的庭園花叢,採摘了幾葉含苞待放的茶花,給我,也給M.K。原來,警界鐵血漢子的內在,也聽得見花開的聲音。 再來的時候,大宅門多了賞花的人。 人潮散去。問起我「e.h是誰」,俊義的學姐、報社的年輕社長黃雅芬說要請幾位協助鄉訊辦鄉宴的工作夥伴喝咖啡,「85度c─」,M.K很快就幫社長找了喝咖啡的地點,那間近來常出現在我筆下的咖啡館。雨未停,大夥顧念社長金台奔波、舟車勞頓,忙了一天,不忍她加入我們這幾個夜夜85度c的咖啡族,又剛好有洪師父─洪金龍要驅車回社長歇腳的中和。失落了社長的咖啡,俊義回辦公室,楊校長、李子恆、翁翁、鄭珍、阿音、學敏、Melissa也都各自叫車回家。心想,今晚又是我一個人的85度C。我沿著中原路、中平路,打算走向新泰路的85度C,享受一個人的咖啡。「上車─」,M.K把車開來,唐導、盧根、貓女郎、阿國、昌哥,一個個擠入車內,直向不遠處的85度C。 「你一個人的85度C已被破壞了─」 e.h,妳在電話中說的。妳上網讀到我連兩篇〈85度C─一個傷心的故事〉、〈漂流的餘韻─再續85度C一個傷心的故事〉有著咖啡濃醇與苦澀的文字對話後,但又很快發覺我已失去了靜靜坐在85度C給妳發帶點孤絕的心情簡訊。妳知道,一個人的咖啡時間遠了。 也許妳的感應不差。四月,那個就在85度C對巷大樓內家鄉葉姓女子命案的發生,我寫下〈85度C─一個傷心的故事〉後,「苦情姐妹花」小馨與小彤幾次夜歸時忍不住要望向85度C,看看我在?我九二一報導文學〈哭砂〉裡的女主角洪雅純,回到在九二一震毀、重建的新莊龍閣大樓時,也曾走來85度C,寫《鹽田兒女》的蔡素芬、《浯江夜話》的文友李福井、邱英美,以及楊清國、洪金龍、洪世國、盧根、林翠雲等鄉友進入新莊,「85度C在哪?」。共同的問候語。即使鳳凰花開的六月,母校畢業典禮的邀請,重返島鄉的我,永達技術學院金門學分班的講師李聰成帶著一群學生在課堂上以電話Call in方式,要我在線上說85度C、分享85度C。 85度C,一個傷心的故事;文字發送出去後,傷心的顏色褪了,孤獨的氛圍淡了。原是我可以與妳對上心靈頻率的一角孤寂、一線華麗,轉換了不同的風景色調。 鄉情吧! 依然夜夜85度C。洪俊義總在夜深時開車、騎自行車或走路行經二十四小時不打烊的85度C,他必須是看到我在時才會作駐足、停留;居新莊的林董、侯醫師、珈甄、建偉,最近也加入了85度C的鄉事時間;M.K傳來一通「你現在一樣在85度C思考沈澱嗎?」的簡訊,竟亦變作入夜後85度C的美麗一景。 趕在85度C綜合咖啡從三十五元調漲到四十元前,感覺不再我一個人的咖啡時間,妳也走了一趟我所在的85度C;又在這裡掉了一把心愛的陽傘。 少了孤獨的咖啡。夏天裡的《秋蟬》。今夜,又是一群人的鄉情85度C。 e.h,謝謝妳送來的花。鄉事風景,水墨浯江,萬紫千紅總是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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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喜群像˙搭船去旅行
終於把30幅畫作順利打包成兩件大包裹,自畫像系列、守候系列、成長系列、雲樹花鳥100號畫作等等,一堆歡喜的群像,結伴一起走小三通路徑,開始展開漫漫長途的旅行了。 未來,它們可能在上海、在北京,在一些我曾走過、嚮往過、深情凝望過的藝術區塊被展示,我的自畫像,早已幻化成各種姿態,他們是想飛的樹、是懷孕的母體、是熱切的渴望、是不斷分裂的意念,旋轉著各種光譜……他們以多情的眼睛凝望面前來來去去的人,交流色彩底下的夢與理想,還有雲樹花鳥也是一樣,在眾人面前美妙的飛舞著……至於那些我特別珍愛或因具特殊意義,曾經做成一面大海報牆的畫作,或是一本書的封面,或是在作畫時凝聚特殊情懷的畫作,或只是單純的想把那幅畫留著、想送給某位知心的友人……等一些初衷或想望,他們因此被留住,沒有被泡棉布包裹住,跟著群像一起搭船去旅行,他們繼續跟著我窩居在越來越顯得狹隘的居家、作畫空間,安定的過日子。 以前曾經想過,面對自己的畫作得和自己分離的時候,我會怎樣面對,後來這樣的隱憂在上海的畫友積極籌劃雙人聯展時,很快便取得平衡之道,為了走更遠的路,經營更好的創作前景,缺乏財力、同樣貧窮的我們,只能妥協接受───我們心愛的畫,難免得忍痛讓它流轉向別人家………所以在畫友新賣出一幅畫時,我問的是:「你有沒和那買主當終生的知心呢?因為每一幅畫都是我們的靈魂啊,希望買主能夠感受到這一點……」畫友說:「有的,他是香港人,一年中,有半年是住在香港,另外半年時間住在澳大利亞,他們會和我一直做朋友的,哈哈……」我終於安心,因為一幅畫,我們又多了一個好朋友。 除卻與自己的畫可能的分離處境之外,未來該畫什麼,該寫什麼,對我並未造成困境,因為我總是沉靜的、專注的看,找尋自己喜歡的元素,透過內在省思、轉化,然後把它畫下來,寫出來,這是一種真感情的搏鬥,也是德行的修養,我喜歡現在的自己,因為可以更投入、動容的面對生活中的一切。 最近我對孤獨有一層新的看見,一個美麗的心靈,總是會有不一樣的體悟,站在別人無法企及的高度,或是別人難以容身的曲折之境,或是大家都光說不練,這個人卻不畏險阻,勇敢直接以行動去完成他的生命志業……但我相信,最深沉高貴的孤獨、寂寞,最後會翻轉出一種動人的力量,因為他會從人格趨向神格,當一種無私的奉獻精神出來時,個人的孤獨、寂寞情緒也就會減弱,透過省思、修行,它漸漸會消弭於無形中,一個珍貴的善靈魂就會出來,那時就不會再受孤獨、寂寞之苦了。 當我遇見一個最孤獨的心靈,我所聽到的:是他在跟宇宙的對話,他遠遠跳脫了只針對一個人的呢喃,他的人與他的創作,其可貴性也在於此………大自然,這時變成極重要的一個力量來源,以人類一生有限的生命來觀照,大自然是永恆的存在,只是有時變個形貌而已………一草一木,努力迎接雨露生長,它不機巧也不欺瞞什麼,一切真相直接搬演給你看,所以它興生出一種動人的力量,屬於正信,讓人心安,而那些會覺得寂寞的人,是因為他們只看見自己,當你可以為別人付出時,你是不會覺得孤獨、寂寞的,因為你會發現,自己可以相信、依恃、幫助的人這麼多,哪還有時間陷落在個人情緒中,你只會打開自己,與人真心交流,這時的自己,是不會陷落在只是一個人的孤絕中的。 所以我的靈思,跟著我的畫作一起去旅行,未來他們也會推衍出自己的人生畫面,如果有人想要與我們一起分享生命的驚鴻,我們就熱誠伸張自己,迎接、讚美一切,那些買主、新朋友也會激發我們的創作情境,那些特殊的生命色彩,不見得每個人都能經驗的狂喜的滋味,因為有人與我們交流、分享,每一幅畫也有了全新的存在意義,這是我眼前感受到的最大的幸福與喜樂,因為可以跟歡喜群像,結伴一起走小三通路徑,搭船去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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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思辯的開始
「媽咪,我希望在沒沒無聞時交女朋友,不要等到事業有成的那一天,因為我不知道女孩選擇我,是為了『我』,還是為了我的『頭銜』。」與兒子閒聊婚姻與交友,他冷不防地冒出這句話。 於是我們開始討論『頭銜』這件事。的確,人一旦有了成就,掛上了頭銜,名字所代表的意義,似乎就與誕生之初父母的命名脫離了,名字開始擁有了光環,被賦予了權力,成為資本或商品,透過媒體、教育、文化,對人群漸漸產生了內在的影響力量,人們與頭銜者的距離越來越遠,落差越來越大,這時,我們將看不到平等與平常之心,蔣勳說:「當人與人之間落差太大時,暴力就會出現」─而這正是兒子的擔憂,擔憂一種不平等的互動關係,其實存在著某種程度的暴力意涵。 這讓我想起一位媽媽成長班的學員,我甫回金門她即打電話來問好,我們約莫談了十來分鐘,不覺有何異樣。過後另一位學員來電,告訴我先前與我通話的媽媽掛上電話後感到有些懊惱,原本準備好的稿子因為緊張都沒用上,反倒拉拉雜雜講了許多不相干的事。我很好奇為什麼和我講話要準備講稿,「因為妳是老師嘛,她們和老師講話會緊張!」 很難想像離開校園超過三十年的學生,遇見老師還會侷促不安,是「尊師重道」的古風猶存,抑或「頭銜」果真刻下了「權威」的烙印?權威來自威權,長期以來在父權中心、氏族思想、軍事管理下養成的馴良百姓,是否已喪失了思辯與挑戰權威的能力?聽說學校的母姐會家長出席率都不高,父母對孩子的關注不夠是原因之一,但裡頭竟也有許多家長是因為「不好意思」參加,怕老師覺得不被信任,還要跑到學校去「提意見」。另外一個有趣的發現是,大多數的政府官員在排排站大合照時,他們的雙手常緊貼著長褲中縫,中指還不忘輕按對齊,中規中矩,叫人印象深刻。 此外,我看到許多鄉親與公務部門接觸時,往往不經意流露出「衙門深深深幾許」的戒慎恐懼;對官員及公務人員也懷抱著無限敬意;教育子女,更莫不以能進入政府機構做事為終極目標。一旦金榜高中、魚躍龍門,立即成為鄰里大事,光宗耀祖不說,恭賀之辭更是不絕於耳,甚至形諸報端,形成一種極為特殊的社會價值觀。 如果我們把這樣的「絕對優勢」視為一種暴力,那麼,我不禁要問:是不是我們已先將自己定位在「絕對弱勢」,並親手將「施暴權」交給了對方?有人向我埋怨本地許多活動高度不夠,遠方請來的和尚未必懂得唸經,似乎把鄉民都當成次等國民了,但我仍然要問:是不是我們已先在頭銜與權威之前彎下了腰,忘記我們才是真正的主人?建議與監督,是主人的權利,也是民主政治和公民社會的真諦。 戰地政務已經過去,對歷史我們賦予尊重,但必須懂得破繭而出;父權與宗族社會有其優點,也有不合時宜之處,必須找到平衡。之前讀到鄭愁予在報章發表的「風獅爺姓什麼?」心中感觸良多,為什麼金門的選舉文化永遠是知識份子心中的痛?再想到傳說中的哪吒,因不堪「血緣成為最大的負擔」,決定自殺,割骨還父、割肉還母,藉以切斷與我們最大的原罪-父母-的關連,尤其感到無比的震撼。 讓「我」回歸「我」,不因頭銜而生起任何分別之心,個體唯有在越獨立的狀態下,他的一切才會更臻成熟─這是一個思辯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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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工作七分公關
剛接任國防部長首次在立法院備詢時,語出驚人地說,四年前陳總統肚子上的槍傷,絕對不是在台南市金華街的掃街現場造成的。陳肇敏遭綠營立委批評、指責不斷,之後以召開記者會道歉收場,從此行事轉趨低調。日前報載,陳部長破例延攬民間資深媒體人士進入國防部長辦公室任職,協助處理國防部公關工作,希望改善軍方與媒體的緊張關係,以強化國防部(陳部長)的公共形象,這項與時俱進、重視公關的做法,顯示公關工作相當重要。 公共關係(Public Relations)是舶來品,指的是與公眾有關之公共關係,簡稱「公關」。公關在國內已經發展成社會科學領域的一個學科,部分大學校園相關科系開設課程探討理論與實務,以行銷與管理導向的公共關係研究為大宗。公關的定義至今仍然是百家爭鳴,一個名詞,各自解釋。公關的範圍很廣泛,舉凡政府機關或具規模的公司行號,幾乎都設置公關部門,所以有形象公關、企業公關、媒體公關、行銷公關、社區公關、政府公關、國會公關、網路公關;甚至特種行業的夜店,也有所謂的公關小姐或男公關;再如李登輝主政時期,政府為了外交工作之維繫,委託國際公關公司做公關。所以公關工作其大無外,其小無內,處處都有公關,例如國防部某前部長,以昂貴進口名筆送給立委做公關,當時也成了大新聞,所以,送禮也是一種公關行為,今再續談軍中送禮做公關二三事。 話說民進黨執政時期某任國防部長,屬於長袖善舞、八面玲瓏,甚討長官喜愛的人物,搞公關更是呱呱叫,所以不論藍綠執政,都得到拔擢。我在立法院有擔任行政主管之友人,某次見面,對該部長讚美有加,說此人身段柔軟,沒有官架子,尤其歷來中央部會首長三節送禮給立法院,都沒有他的份,唯獨該部長送禮給他們這些事務官階層的主管,讓他感動莫名,逢人便幫他說好話,送禮做公關到如此地步,也難怪黃復興黨部要回復他的黨籍,請他行動歸隊。 送禮做公關與受禮者雙方往往有互利共生關係,不足為外人道;等而下之的,則是利用職務之便收禮索賄的惡劣行徑。憶起昔日某高級司令部之人事部門,某小組成員紀律敗壞,極盡腐化,由於敢吃敢拿,外界給個不雅封號叫做「錢可通」。當年經歷主隊職之外,兵科學校教官職亦屬重要經歷;筆者時任某營級主管已歷四年餘,名在教官候選之列,惟隔壁營同樣職務之同事,任期兩年一到即調任砲兵學校教官組教官,不解為何考績與教官甄試分數均優於他,現職任期亦比他長,卻未被派任教官職,心有疑惑,乃電「錢可通」辦公室詢一究竟,承辦參謀引據法令規定,並稱絕對公平、公正作業,未曾徇私等云;之後曾著人傳話,暗示盡點「禮數」表示誠意,下一輪教官人事檢討時將可如願,來者乃此中掮客,經當面予以斥責,悻悻然離去;多年後,聽聞此二敗類東窗事發,真是果報不爽。 有某學長,資歷完備,列將級候選多年,經一上將退伍之老長官向當權派說項舉薦,獲應允,但不交辦,須由人事部門上簽呈,老長官提醒他備禮拜訪該人事主管,送去一套價格不菲的歐洲進口餐具,次日遭退回;復經某高人指點,又備高級水果禮盒送去,次月,即簽請長官核定,派任南部某兵科學校佔少將職缺;這次禮盒為何未被退回,乃禮盒內夾有信封袋,內置「四個小孩觀地球儀」六十六張,取六六大順之意,為「有錢能使鬼推磨」之顯例也! 民國八十年代中期,有三次可以到極佳待機候選少將職務的機會,經提點應如何去李、林、王家「走動」,均不為所動,最後調到個冷衙門,離職前向司令部某長官辭行,他的臨別贈言是,上校職以上是種「藝術」,必須懂得行銷自己,並謹守「三分工作,七分公關」之原則,才有出頭的機會,此話寓意深遠,至今難忘,但總是做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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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在大宅門
夏至,猶如處暑,炙熱的暑氣全賴午後雷陣雨稍減其威力,週日,繳了學期末最後一份報告,已正式開始我的快樂暑假,由此可以得知我有多麼期待這段假期的來臨,把受到繁重課業壓制的心情暫且釋放,第一件要迎接的大事,應該就是鄉訊六週年盛情邀約的大辦桌了。 新莊大宅門,喜氣的紅燈籠高高掛著,彷彿主人熱情的招手,讓齊聚一堂的鄉親充滿了溫暖,進得大門,洪世國、翁翁、歐陽柏燕、吳鈞堯夫婦等人都久未謀面,分外感到親切,而楊清國校長多年未見,能夠在台北聚會,也不免驚喜,席間,楊樹清如數家珍的介紹著鄉訊人物的點點滴滴,讓人充份感染他的熱情洋溢,不減當年,也藉著他和美麗主持人的詳細解說,鄉訊人力家族之龐大、鄉訊網之密集完整,鄉訊出刊十五年停刊九年之秘辛,其中曲曲折折多少人的努力,才有今天開版六週年的慶祝盛宴,對鄉訊,又多了一些認識和瞭解,藉由瞭解,我們終於明白,許多風光的背後,總有一些感人的故事,等待挖掘,鄉訊,就是這麼一座等待我們去挖掘的記憶寶礦! 酒酣耳熱之際,台上唱起了歌,把氣氛炒熱了,把鄉情炒濃了,趁著鄉訊盛宴,正好和鄉親友人互相寒暄問候,許玉音、黃世團、張國治、呂坤和、許丕華,連兒時外婆家的玩伴也在這兒碰到,格外驚奇,細數家鄉往事,不勝唏噓,快樂童年,猶如時光隧道重現眼簾,那青澀年華的點點滴滴,浮上心頭,而虛長的年歲,猶如鬢間華髮,那堪再細數從頭? 不斷飄來高粱酒香,金門五十八度高粱的魅力,遠近馳名,可惜今天一口也乾不得,只能聞著熟悉的高粱香,遙想當年收割的喜悅,在也是炙熱的炎陽天,全家大小都出動的田野裡,碩大圓滾的高粱粒,粒粒閃著紫紅的美麗光芒,經過脫粒晒乾後的高粱,家裡總會留下一些種籽,播種剩餘之後,就會磨成高粱粉,做成香QQ的高粱粿,那帶著淡淡酒香的高粱粿,從母親過世後,再也吃不到了,帶著這份遺憾,能偶而聞到的金門高粱酒香,怕也是思念的另外一種方式吧! 今天乾不得的原因是胃疾發作,撐著脹痛的胃來參加盛宴,偶而還得出去透透氣,舒展舒展胃部的不適,這不適也擋不住我來到大宅門的興致,尤其在歌星蔡秋鳳登場獻唱「金包銀」之後,更是氣氛熱絡得不得了,直到李縣長炷烽遠從金門飛趕而來,更是獲得滿堂熱烈的鼓掌,也開始了「金門鄉訊人物典藏證書」的頒發。為了表達對「鄉訊」辦桌的重視,連金門日報社黃社長、方經理、陳主任都到場了,台北縣同鄉會、烈嶼鄉以及金門各地鄉情也都共襄盛舉,出錢出力,共同催生「金門鄉訊人物聯誼會」的成立,以及金門鄉情網的建構發展,鄉情濃於水、鄉人的團結,由此可見,而金門人的純樸可愛也是他鄉無法取代的。 夏至,暑熱,鄉情更熱,在大宅門,鄉訊六週年大辦桌的熱烈盛宴中,我們在一起,見證了這個龐大家族的實力,也祝福這個連繫鄉親,凝聚鄉心的版面日益壯大,長長久久,為我們的鄉人服務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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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間與永恆
深夜十一點半,我按下最後一次快門,結束了候機室內櫥窗佈展的裝置作業,為這一季的文宣留下影像記錄,也順便作為施工結案之證明。偌大的候機室裡,燈火通明,但已不見往來的旅客,空蕩蕩的候機室裡一片靜寂,和白天繁忙喧囂的景致判若兩景,連僅有的幾家店面也早就拉下鐵門,彷如只是尋常的一處室內,絲毫和印象裡的航空站場景扯不上聯想。 這裡是松山機場的二樓,受交通旅遊局之託,承接了候機室裡一處閒置的牆柱櫥窗設計,為金門夏季旅遊推出主題文宣。管控嚴謹的航空站作業繁複,儘管所能佈展的空間不過也就一柱之三牆面,先前的交涉作業卻一點也不馬虎。得事先申請入場實地丈量施工尺寸;待設計稿件通過觀光局、航空站審核之後,還得利用航空站白日辦公時間替施工人員申請工作證,施工當日則得等到夜裡,航空站不再有航班旅客出入的空檔,我們才獲准憑證進入候機室快速施工佈展。 作為即將展開的兩岸直航之熱門航點──松山機場確實是老態龍鍾,難以正視。一樓大廳,深夜裡趕工整理門面的機械梯車上,工人正賣力地除去屋頂霉垢,重新粉刷,時間急迫,所能改善的空間其實有限。上個世紀建構的機場建物,勉強做為首善之都的進出門面,不僅不堪,就算比之於高鐵、捷運車站都還遠遠不及,是台北市民沈重的疙瘩吧!地利便捷快速,卻緊緊貼近城市中心,以現代化的都市觀點而言,理當早該遷場,但是長久以來我們卻已經熟悉這樣的動線,一點也不以為意。直到此時,有遠客將臨,我們才不免感到微微心虛,似乎難以揭開這老朽的褪色面紗,羞澀地迎接來客。 百年進展的飛航歷史裡,年屆五十年的機場建物算不算老邁?如果把它歸於歷史建物,那何妨就以古蹟的禮遇維護它的歷史面貌與風采,見證時間的價值。如此,也許我們還可以就著這樣的論點,讓松山機場持續它的滄桑與風霜,而不必羞赧於它的老邁與破落。否則,在這號稱現代都會的台北城市,卻徒然座落著一座跟不上時代腳步的城市門面,是特色,或者難堪? 隔日上午,丟下手頭的工作,趕著到國家圖書館參加「永恆、瞬間--台灣資深作家(1928年以前出生)照片巡迴展暨文訊雜誌25週年慶」活動。先前我花了兩週的時間陸續為這次展覽的文宣、展品、會場看板進行設計製作,已經是筋疲力盡。整個開幕式是讓人振奮的熱絡場面,資深與中壯、年輕世代作家擠滿會場,還加上已經辭世作家前輩們的家屬代表出席,充分展現文訊雜誌多年來為台灣文學盡心奉獻所累積的人脈與情份,否則不可能有如此令人感動的熱鬧場面──不過是一份文學評論性的雜誌。 多位出席貴賓致詞紛紛以「永恆、瞬間」為調,都認為文學的價值遠遠超越當前我們所經歷的包含政治、經濟、民生等層面,才有這些令人懷念的作家前輩與作品的流傳與持續傳誦。「永恆」是抽象的名詞,但肯定超越我們所能經歷的這一輩子;至於「瞬間」,沒有一定衡量的準則,也許只是一秒、也許是當下、也或許可以是今天--就人的一生的長度而言。面對一幅幅或已辭世,或仍健在的資深作家前輩的照片身影之前,細細端詳他們意氣風發的神采,對照每一幅相片下方的代表著作書影,聯想他們之間的關係,永恆與瞬間終於緊密相扣,我猜想文訊的夥伴們是誠懇而認真的費心才揣想出這樣的標題──向寫下精采篇章的前輩作家致敬 。 書影大多是久遠的版本,頁面泛黃破損居多,反倒是年歲都超過八十歲的作家前輩們的身影,神采奕奕彷如就在眼前。熟知的、陌生的、或者久仰大名卻不知長相的前輩作家,如今經由有系統的整理展出,我們在2008年的軌道上,逐一仰望、閱覽,是瞬間與永恆之間的一刻片段。在作家前輩相片前,詩人林煥彰兄笑說:看來我們都算年輕,還擠不上資深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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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扇觀陣《閩南語大辭典》
日前有論者提出編纂「閩南語大辭典」等浮議;在此民粹時刻,此案一提當然如斯響應,至於其立意,乃至以現有之環境,是否有能力去探究中古漢語等嚴肅問題,相信已少有人能深思;尤其是在淺碟的今天。唯最難忘情是山水,山水之情在桑梓!基此,且以觀陣格局來縱觀試探,希冀有所切磋! 閩南語又稱河洛語。其實若從歷史眼光來看,這種稱呼,有其正確性;卻又有所出入;應該是說這兩種語言是一種血緣相連的文化載體。其實就研究發現,何止閩南語與河洛話有不可分割的血緣關係;閩北話、閩東話亦乎如是,暫就時間順序回顧之。 一般所謂的河洛話,基本上是泛指以洛陽為中心,黃河、洛水一帶的古漢語。由於洛陽向有九朝古都之稱,因此,河洛話自然成為強勢語言,於焉成為通行的官話。所以時至今日,我們以緣於河洛話的閩南語來誦讀《詩經》等古典詩詞,當會發現較之於國語(北京話)合韻多了,其理在此。其後因歷史的因緣,才有今日閩南等語的開枝散葉。 遠在西元前一世紀,當時尚是閩越族散居的福建、廣東一帶,由於「東越狹多阻,閩越悍,數反復」,漢武帝遂於元封三年(前110年)下詔:「軍吏皆將其民徒處於江淮間,東越地遂虛。」造成了閩越地廣人稀的環境。及至晉初永嘉之亂時(311年),胡人南下,中原衣冠大舉南遷,地廣人稀的閩越當然就成為移民新天地;尤其是地利的閩北一帶。這些南下人士,自然帶來中原官話--河洛話。更因政治等因素,這些後來的河洛話當然成為閩越一帶的官話。而後隨著歲月的推移,這些河洛話又與當地原住民話融合而形成了閩北話;時在六朝時期。 其後中原政權進入了唐朝,因平亂之因,唐高宗總章2年(669年),任命河南穎川陳政為嶺南行軍總管率軍入閩南,歷其子陳元光等數代經營,設漳州府。這些南下穎川軍人及眷屬,自然帶來中原河洛語,一樣在時光歲月中與當地原住民、先期南下漢語交融而形成了今日的閩南語;時在唐初之時。 就如同以福州為中心的閩東話一樣;緣於唐末因王審知兄弟入閩東,帶來的中原河洛話與當地原住民語交流而形成的;因歷史的偶然交會,再加上中原河洛話因政治因素,雖是少數,且是後來者,卻能居於強勢地位,進而取得主導轉化的歷史契機,使得河洛話與閩語血緣永融。 這是有其證據的,就以閩南話來說,記錄五代時期泉州禪宗語錄《祖堂集》,其語調句型與今日閩南語完全相同。如師云:「誰人縛汝」?對曰:「無人縛。」師云:「吃飯也未?」對曰:「吃飯了也。」這些「也未」、「了也」、「腳手」、「相借問」等河洛語彙,完全就是閩南語。我們再進一步研究發現,古漢語中的「四聲八調」特色;分有陰陽的平、上、去、入,今日國語已失去了陰入、陽上、陽去、陽入等調;唯有閩南語保留之。 又因六朝、唐、五代是上古漢語發展為中古漢語時期,所以帶到閩越的河洛話自然是中古漢語。如閩南語中的「教示」一辭,唐元稹的「估客行」有「父兄相教示」之語;而「敦煌變文集」中的「初定之時無衫 」,其中「衫 」正是道地的中古河洛語;今日的閩南語,凡此所在多有。 至於台灣話呢?也跟之前的閩北、閩南、閩東話一樣,隨著明末鄭芝龍,尤其是鄭成功入台有關。鄭成功的部隊絕大部分是來自於操閩南語的漳、泉州,自然把閩南語帶來台灣。所以在《東瀛識略》中即言道:「台民皆徙自閩之漳州、泉州…其起居、服食、祭祀、婚喪,悉本土風,與內地無甚殊異。」因此今日的台語就是閩南語,更是河洛話! 如此大費篇幅回顧這段歷史,無非在論述:作為溝通、文化載體的語言,自有其形成、消長的軌跡;與政經勢力的消長更有其因果。正如法語系的國家再如何鄙視英語;看不起這個當初緣於倫敦的「土話」,但隨著大英帝國的遍佈全球;尤其是美國崛起後,主導了舉世近一世紀的政經勢力,終使英語成為今日各國通行語言;更為許多國家列為本國第二語言,道理在此。這是歷史的因緣,更是現實的呈現,設若未能看清這個歷史論述,終究只是冬烘而已。 今日,隨著中國大陸的崛起,以北京話為主的國語,早已成為強勢語言之一,作為具有同文同種優勢的我們,到底應重振中文(北京話)與英文的能力,而將早已成為語言學家研究的閩南語,如同西方對於古拉丁語一樣,交由專家去研究呢?還是不度本身之條件與時代意義,投注本已拮据的資源於中古漢語的研究呢?相信智者自有定見;賢者亦早有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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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兵哥﹐你不累嗎﹖
「軍愛民,民敬軍,軍民本是一家親。」四、五十年前的金門家鄉,大厝牆外壁面或一些圍牆外面,處處可見這樣的標語。其他的還有,如「反共抗俄」、「殺朱拔毛」、「團結一心」、「光復大陸」、「解救同胞」、「蔣總統萬歲」、「三民主義萬歲」、「中華民國萬歲」等等不勝枚舉。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年歲也一冬一冬地增長,青絲轉鶴髮,朱顏換蠟臉。回想金門戰地時期,整體以軍事為主,最高首長是金門戰地司令官,縣長可能都在10名外;最高單位是金門防衛司令部,縣政府可能還在軍方師部外;所有物資以備戰為優先,百姓民生用品克難就好;學生遇到憲兵或尉官或校官吉普車都要敬禮,否則被登記到學校,那就慘了。一切的思想保衛國家,一切的手段打倒共匪,一切的目標反攻大陸,收復河山。所以,一切的一切,就是只有軍人為大,百姓是小。甚至老百姓在金門犯法的審判,憲法算什麼?也可以用戰地單行法的軍法審判,看誰敢不乖?看誰敢搗蛋?這樣的日子,金門鄉親過了四、五十年。 沒有錯,國軍也給金門帶來了很多好處,但這就是一種供需理論,大家各取所需,只是已經過了四、五十年了,難道還要再繼續下去嗎?現在不是已經換了總統了嗎?「時代在變,人心也在變。」金門難道還不能變嗎? 金門全部面積約只有150平方公里,軍方目前佔了約五分之一,金門戰地國家公園佔了約五分之二,金門縣政府可管轄的還不到一半,可憐吧!金門鄉親們,戰地政務已解除,金門也解嚴了,但金門的縣長只能管理不到一半的地方,尤其是在亟需發展觀光下,金門一些可觀賞的景點,大部份都被包含在那五分之三裡面。想一想,尤其是軍方的營區,有兵在駐守還好,但是現在大都是已棄置的廢營區,就是不還給百姓,令人不解? 前數週,6月7日(週末)下午6:10,軍方營區彈葯庫,發生煙幕彈、照明彈燃燒事件,持續悶燒了兩、三天,引起金門及台灣各大媒體的注目,也讓金門軍民緊張不已。據金門日報刊載:「金門防區的彈藥庫已經由4,000多座減少到344座;未來還會更少!過去一段時間,金門防區已經處理掉10,000多噸的廢彈。」而戰爭時期在金門埋入的「地雷」,報載:「金門計畫在民國102年(2013年)排除345萬平方公尺的雷區。」想想看,好山好水好海灘的金門四週,是多麼的充滿著不確定的危險呀!你還敢到處閒逛嗎?你還敢到海灘奔跑嗎? 阿兵哥呀!你不累嗎?好好的金門為何要如此作弄呢?國防部、金防部,你們現在還要佔著金門幹什麼?還想「打」嗎?難道還要我們「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嗎?省省吧!打得過嗎?一個小小的釣魚台島都不敢登上去了,只會虛張聲勢,騙騙自己,麻醉自己「而已」。 把金門還給金門吧!因為金門本來就是金門的。把土地還給百姓吧!因為國軍曾有帶過一寸土地或一粒沙來嗎?把空間還給時間吧!不然滯怠四、五十年的歲月要如何彌補?把情感還給歷史吧!不然你要怎麼活下去? 阿兵哥!你不累嗎?幹嗎還要裝成一副保家衛國的模樣?要給觀光客看的軍人,只有到桃園大溪慈湖老蔣門前去看交班儀式才像樣。金門不必再有軍人了,還政予民,該讓金門縣政府去好好發揮吧!看看他們能變出什麼好花樣,也才能看出金門的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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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保的省思
當地球村發生許多環境上的蝴蝶與連鎖效應:工業化的結果是全球暖化現象,全球暖化的結果是冰河融化、大氣異常,連帶是蜜蜂迷失、農作物歉收;加上石油上漲,農作物提煉生質能源,全球食物上漲,反映在金融體系的股票櫥窗,非民生必需品必是大跌,民生必需品必是大漲。M族日趨兩極,依二八理論,二成的人佔有八成的資源,八成的人只佔有二成的資源。M族的極化必然是以生命換取資源:戰爭。 儘管有識之士於1992於巴西里約熱內盧召開「環境與發展會議」、第二年聯合國成立「永續發展委員會」,第三年於埃及召開「國際人口與發展會議」,2002於南非約翰尼斯堡召開「聯合國永續發展世界高峰會議」、2005世界工業大國於日本召開「京都議定書」,商討二氧化碳排放量的管制與設限,希望減緩溫室效應。 然而這一切努力,如果不能摒除私心,共同找回「天下為公」、「世界大同」的理念,恐怕敵不過霸權政治的操作,如美國藉口海珊黷武而攻打伊拉克,其實是謀中東油源;布希家族是靠油商起家,操作油價的最大投機政客。這些所謂世界警察,幹的是全世界黑道掠奪的工作。 世間一切因緣從心起,儒家在大學中的三綱領,在明明德(內聖,即八條目中修身的格物、致知、誠意、正心),在親民(外王,即八條目中的齊家、治國、平天下),在止於至聖(人間世只有相對的善、無絕對的聖,所以內聖與外王功夫無法可止)。儒家是從人(仁)道看世界(現象),要為世界樹立價值系統。因此,以內聖修身作為外王的依據,期使在外王事功中,避免不仁(不安不忍)的發生。如果是孔子的信徒,必能自省:當不當、應不應、可不可。在當前環保生態議題下,不會也不敢隨地丟東西、迫害環境,因為有羞恥心,其他日常生活莫不依四維、八德、三達德過活。隨意舉例:你信(互信)不信?不信幾乎不能生活。平時在外,為何敢亂吃亂喝?不怕被下毒嗎?因為你信,相信別人不會下毒, 相信自己與別人,人與人的互信,其實就是心的環保。 人世間一切因緣從心起,道家的心,是從週流不息的道心來看世界(現象),人類是道的呈現之一,如果不能體念道心的無為而無不為,就容易陷入「人」的主體意識,誤認「人定勝天」,而幹出自是而別異的價值誤差。一旦差別心一起,就容易走入人為造作,做出違反自然的事情,老子說「美之為美斯惡矣」,大家刻意追求人間世的「美」,「血鑽石」於焉誕生,一路血淋淋的,你說美嗎? 莊子在應帝王中有一寓言:「渾沌鑿竅」,南海之帝儵與北海之帝忽到中央之帝的渾沌家作客,渾沌以自然為無待客,讓儵與忽倍感輕鬆愉快,儵與忽相量要回報渾沌,「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此讀無有,嘗試鑿之」,七日而渾沌死。 此寓言在說明以人的角度看待自然,結果愛之適所以害之。以人為造作的工業化來愛護造福人類,結果世界環境將一此而死,人在世界之中,又如何生存? 人類如果不能從「真心誠意」來作環保,「明天過後」電影的警惕,不過是霸權國家唬哢落後國家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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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談春花夢露
亞勒.米勒當初寫《亂點鴛鴦譜》原是為瑪麗蓮夢露量身訂做的情人節禮物,沒想到電影拍完,兩人也棒打鴛鴦散。米勒第一任妻子瑪麗(Mary Slattery)是他大學時戀人,兩人婚姻維繫了十六年。一九五一年米勒初遇夢露,就有了婚外情,斷斷續續一直到一九五六年六月米勒和髮妻離婚,同月兩人即結婚。他們都是名人,是否為名利而婚不得而知。名人和名人結婚,更有加分的作用,據胡茵夢說,李敖當初娶她,也是這麼說的。英國劇作家蕭伯納成名後,許多美女自動投懷送抱,大概知道他信仰尼采的超人優生哲學,有人提婚時對蕭氏說:「想想看,以我的美貌加上你的頭腦,我們的孩子會是多麼優秀。」蕭翁不為美女所動,回說:「我怕孩子生下來,遺傳了妳的頭腦,我的相貌。」消遣了自己的長相,也幽了對方一默。
米勒和夢露結婚後,隨即因參與共產黨活動而遭國會的反美國活動委員會(House Un-American Activities Committee)調查傳喚,夢露陪同出庭,初審被判有罪,後經翻案才無罪開釋,五十年代是美國白色恐怖時期,許多人因同情共產黨而被調查、判刑、沒收護照。
米勒和第三任妻子莫芮斯的婚姻一直維持到二○○二年莫芮斯過世。二○○七年九月,《浮華世界》(Vanity Fair)刊登了蘇珊娜.安德魯(Suzanna Adrews)一篇文章:〈米勒錯失的一幕〉(Arthur Miller's Missing Act),指出莫芮斯在一九六六年生下患有唐氏症(Down's Syndrome)的兒子丹尼爾,在米勒堅持下,隨即被送往療養院,從此消失在米勒生命中,米勒在回憶錄中對他隻字不提,妻子去探望兒子時他也不隨行,直到死前,才在遺囑中列名分財產給他。丹尼爾的姊姊蕾貝卡後來成了演員兼導演,嫁給同為演員的丹尼爾.戴路易斯,他在《我的左腳》(My Left Foot)電影中因飾演腦性麻痺患者,獲得奧斯卡男演員獎,對岳父大人如此對待殘障兒子,戴路易斯甚不表認同。
米勒在《推銷員之死》中對商業世界的偽善極盡批判之能事,在《激情年代》(The Crucible)以寓言手法將反美活動委員會對社會主義同情者的調查、審判比喻成美國在十七世紀末期對女巫的迫害。米勒受到調查使他從此關心弱勢,盡力維護司法公正,也因此他死後《紐約時報》稱譽他對人類的責任有堅定信仰。丹尼爾事件之後,我們無疑要重估米勒生前的令名,質疑他生活中的表裡不一。
在現實世界裡,許多文學家都家有喜憨兒。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於一九九四年獲諾貝爾獎,他的作品陰鬱沈重,源於他遲緩的兒子大江光,大江光智力僅有七、八歲左右,但他音樂才華非凡,父親因陪著他成長,於二○○二年出版了《為什麼孩子要上學》,記錄這段心路歷程。一九三八年獲諾貝爾獎的賽珍珠(Pearl Buck)也有智障兒女,一九五○年賽珍珠將自己照顧女兒的經驗寫成《永遠長不大的孩子》,成為討論智障問題的經典。另如學者夏志清和王洞夫婦的女兒情況亦然,但他們都接受事實,勇敢面對,相較之下,米勒反而落入自己所批判的偽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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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楊樹清(上)
金門若少了楊樹清,肯定失色不少。 (一)身分多元,閱歷豐富 楊樹清綜合許多角色。楊樹清是行動家,才二十出頭時,即已主編《金門報導》,對金門典故、人物淵源、民俗特色、宗族關係,乃至於政治、經濟等網絡,都在這時候完成連結,後雖停刊,但種下的資源已餵養無盡的養分。楊樹清除了書寫金門,且投身金馬民主運動、衝撞軍管體制,以《金門田野調查》一書為例,書中關懷主題包括朱熹與燕南書院的歷史踏查、鄭成功與金門、1949以後金門文學地圖、慈湖野鳥的生態追蹤、金門子女洪雅純的成長跟移民史、董振良的螢火蟲映像體,並記載金門在軍管時期不合理的管理,導致居民悲劇頻生,金門人──如翁明志等,召集鄉親走上街頭抗議。《金》書的各式議題,除了看出楊樹清「行動家」的角色外,亦表現出他關懷的面向遍及政治、經濟、社會、文化、民俗、文學等方面,也因為多元的認知,楊樹清認為金門發展的關鍵得從文化觀念與行動上去著力。 楊樹清是編輯人,而且熟悉企劃跟影像,因而勝任《金門日報》鄉訊版主編、金門縣政府《續修金門縣志稿‧文化志》主撰等職務,主編的「金門學」叢刊亦獲得金鼎獎肯定。「金門學」在金門的研究雖始自明、清,近代卻始於楊樹清的鼓吹,金門文化局亦於民國九十五年成立「金門學」研究會,綜觀整體,楊樹清無異是學會成立的源頭之一。 楊樹清是文學人。 楊樹清的作品著重在散文跟報導。散文較重要者有《渡》跟《番薯王》,《渡》可視為楊樹清「青春期」的作品,書中洋溢對家園、父母,以及土地的熱愛,而且都以情感勝之,尚少社會性的批判。楊樹清後期的散文多藉歷史或資料詮釋,大者藉歷史、古蹟、傳說、典故等引述,如〈番薯王〉,小者則從個人成長歷程、成就、特殊史跡等入手,如寫給金門籍作家林媽肴的〈搖擺出來的〉,引用金門籍作家林媽肴文章、細數編輯歷程,〈風衣先生〉記載顏伯忠在《正氣中華報》服務點滴、風衣先生讀書心得、兼記金門藝文界往來細節,可見楊樹清的散文書寫已從以情抒文,轉而以史抒文。書寫的方向也慢慢從抒情的傳統,改為歷史、家族、國族的探勘。 楊樹清集行動家、編輯人、文學人於一身,研究生蔡秉蓉花了二十萬字著寫《楊樹清散文中的原鄉追尋》,對楊樹清作品的列表、出版都有翔實紀錄。 (二)執力報導,金門戰史的針線師 楊樹清最卓著的成就還來自於他對報導的專注。他的專注,不僅於一篇一時的奮力一擲,而是傾全心、全力,綿長而無盡的深遠氣力。 楊樹清在報導文學的著作以《金門島嶼邊緣》、《金門社會檔案》為主,《金門島嶼邊緣》則著力最隆,是迄今為止,最重要的作品。該書收錄〈被遺忘的兩岸邊緣人〉、〈消失的漁民國特〉等十篇,全書近五百頁,報導期間從軍管時期迄二十一世紀初金門小三通止,蒐列五十來年戰爭帶來金門的命運、軍管時期悲劇,以及金門人衝破戒嚴、爭取小三通的反體制示威遊行。〈戰爭的告別式〉記其父親的一生,〈消失的古坵村〉記他生長的村落遭砲擊的經過,報導之外,略具自傳色彩。 〈被遺忘的兩岸邊緣人〉、〈消失的漁民國特〉分別獲得十九屆聯合報報導文學首獎、十九屆時報報導文學評審獎。〈被〉記載一九四九年國共戰爭,金門、廈門風雲丕變,許多滯留廈門的金門人無家可歸的困境,從一九九五年中秋節,由金門愛心慈善基金會所號召五百位滯居閩廈六十五歲以上的金門籍老人,登上華灣輪「海上探親船」,貼近金門東北草嶼三百公尺處,以燃放鞭炮的方式「返鄉」,再把時間推到一九四九年,這些沒趕上返鄉最後一班船的金門籍鄉親,交代金門發展歷程、國共戰爭,以及滯留閩廈的金門人強烈的鄉愁。內文寫到李任水、董福燕、黃炳炎等等十數位因戰爭而乖隔異地的金門居民。結語處,楊樹清悲憫呼籲:「淚已流盡、兩岸無聲。時間對老人越來越不利。讓他們回家吧」。 〈消〉篇寫陳炎、盧文、鄭永、張水法以及曾牽牛應海軍秘密情報員許嘉佑的召集,成為海軍情報傳遞、護送敵後人員工作,卻在出使任務時,被中共識破身分逮捕,一九五一年,五位漁民國特從金門「消失」,從此乏人聞問。報導記載陳炎、盧文、鄭永、張水法、曾牽牛五位漁民各自的命運。歷經劫難,生還者僅餘曾牽牛一人。兩岸開放以後,曾牽牛三度繞經台北到金門,三度向海軍總部陳情,卻因查無資料、於法無據為由,拒絕補償。一九九五年五月,在金門立委、民間團體、代表多方陳情、溝通下,海軍總部終於簽下「人道賠償同意書」,曾牽牛及其他四位漁民國特每人可獲七十萬台幣補償金,然而,回居廈門的曾牽牛卻已心力交瘁而病逝。楊樹清主寫曾牽牛陳情過程,亦直搗國特悲劇淵藪,出自一九五一年,美國「官方」軍援顧問團、跟美國民間的「西方企業公司」進駐金門有關。一個假民間企業、卻直屬美國中央情報局的「西方公司」駐進金門,是這一切悲情的導火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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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訊》連繫鄉親﹑凝聚鄉心
──《金門日報鄉訊版》開版六週年「台北辦桌」誌慶 今(六日廿八日)《金門日報鄉訊版》開版六週年慶,主編楊樹清,在鄉訊之友推動之下,今晚預定在台北新莊,一間新開幕的豪華「大宅門」庭園餐廳,席開十五席(鄉訊之友認養),邀請所有入列《星期人物》暨各界同鄉會的鄉親參與,慶祝鄉訊版開版六週年,也要結合同鄉會力量,發起成立「金門鄉訊人物聯誼會」,連繫鄉親、凝聚鄉心。 《鄉訊》走過了十五年,中間停刊九年,實際發刊的周數只歷經了六年,三百多期,文字容量超過百萬字,篇數與則數也都破千。楊樹清主編採訪的驚險精彩歷程,報導既令鄉親叫好叫絕,愛不釋手,他的全心全力投入付出,更令鄉親感動感激!在「金廈小三通」尚未實施前,金門與廈門水域猶緊閉,十五年前《鄉訊》就開始向世人訴說兩岸金門人的血緣故事,隱藏在故事背後的,無非就是希望藉由地理、歷史因緣的披露,打通一道禁忌的水域。 在一九九五年三月的台海危機,《鄉訊》直擊廈門、四月赴新加坡採訪;連續十周推出整版「廈門專刊」、「新加坡專刊」,當年赴廈門得由金門、台北、香港(澳門)繞轉廈門,以及在海外鄉社與母鄉連繫有限的時空,要在廈門、星洲的金門人現場,帶回第一手訊息,不但擴充了家鄉事報導的版圖,也拉高了《鄉訊》閱讀的興趣。那個電腦尚未普及,金門也尚未建立圖像傳輸的環境,《鄉訊》兩度「非法」前往廈門採訪。楊樹清主編說,他借住前國大代表陳允火,在廈門蓮花新村的辦公室,靠著一台傳真機,向近在咫尺卻遙如天邊的金門發稿,圖片則是托人「挾帶」或記者回台北時寄抵金門的報社。 一九九六年六月,金門發生濃霧,金台航線中斷,《鄉訊》稿件、圖片首次發生無法在星期四截稿日,自台北快遞回金門的窘況。楊樹清主編說,連三年來,每到《鄉訊》發稿夜,社長楊成業必親坐鎮報社編輯部「督軍」,有一次《星期人物‧張榮強》的圖片烏黑模糊,不得已下,楊社長夜裡開車到沙美向張氏族人「商借」張榮強檔案照片替代,待版面編妥,已是翌日清晨四時;最後一周的《鄉訊》推出北美報導,過程更驚險,因為楊樹清主編要出國了,稿件在台北發了一半,另外一半雖約定人到加拿大溫哥華後補發,但因雙邊時差未掌握好,也因隔一個太平洋通訊困難,直到截稿日近午夜,楊社長才在相距九千五百多里外的金門報社收到加拿大傳真,真是難為了他們啊! 回想筆者在金門日報寫「社論」時,當年都是手寫稿,都是托人帶給報社,也曾發生過當晚編輯上班,發現沒有明天的「社論」稿時,開始「打虎捉賊」向我要稿,我也不留底稿,只能說我已托某人帶去了,讓他們去追蹤吧;最近又有一次,「浯江夜話」專欄稿件,我已採用了email傳稿給報社主編,一向都沒問題,有一次網路壞了,我不知,等到截稿時間,主編來電催稿,我說已傳了,沒收到啊,再傳,還是沒收到,只好列印出來再改用傳真,據說主編一時找不到人打字,他為趕稿上版只有自己親自打字了,讓我既抱歉又感激。這種趕稿、催稿、傳稿、編稿的艱辛、緊張過程,只有身歷其境的人才能體會其艱苦。 《鄉訊》是在一九九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完成總計二十五周的《旅外人力資源調查報導系列》後,隨即於一九九四年元月一日起進入《尋找金門鄉情座標系列報導》,首刊〈金門瓊林六世孫開澎進士蔡廷蘭〉,母島出發,自澎湖、台灣、大陸、南洋、北美,一路找尋可以象徵金門鄉情的地景、鄉社、人事。楊樹清主編說,原預定維持半年的專題,因為讀者反映熱烈,各界提供的線索不斷,報導面越來越廣,一發不可收拾下,這個系列報導竟超過二年,維持了一百二十八周,伴隨一九九六年六月二十九日《鄉訊》第一階段出滿三年、聚焦北美的金門族群後結束。《鄉訊》也介紹了一九四九年兩岸隔絕後的中國大陸,諸如報導福建省、福州市、廈門市、泉州市、漳州市等金門同胞聯誼會的組織與活動,搭建兩岸同胞情誼,因之楊樹清主編也成為中國大陸的國際知名人物,也是兩岸文化交流推展的勇士、鬥士。 同時《鄉訊》也是最早利用媒體帶動、傳播、解構《金門學》者,《鄉訊》也是最早預知《金門學》將隱然成形的傳播者。當年佛光大學校長龔鵬程說,他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中,向楊樹清先生介紹了《海南學》的發展。楊樹清大感興趣,覺得家鄉金門似乎更有發展成一門獨立學科的條件,從此他開始鼓吹成立《金門學》,而後他主編了《金門學》叢刊三輯,每輯套裝十書共三十冊,三輯都榮獲過文化金鼎獎,其對家鄉金門的貢獻,值得我們家鄉人的讚賞與肯定。 本月十四、十五日一連兩天,「2008金門學學術研討會:烽火僑鄉·敘事記憶----戰地·島嶼·移民文化」以跨學科視野,首次跨出金門、進入學術殿堂,在台中市國立中興大學化材館國際會議廳舉行,進行六場、十六篇論文發表、評論。楊樹清主編與筆者都躬逢其盛參與盛會,筆者還在「圓桌會議」中,呼籲在座的日、韓、中國大陸、台灣各地國際知名教授,都能幫金門發聲,協助金門發展。筆者報告三點: 一、建議金門成為一個「兩岸和平實驗區」,金門撤軍、中共放棄武力進犯金門。 二、建議兩岸建設「金、廈成為一個經濟特區」,與會人員曾有人建議金門應劃歸中國大陸,其實金門人不想劃歸中國大陸,金門希望「政治靠台灣、經濟靠大陸」。金門既需台灣中央政府政策支持,也需加強與中國大陸進行開放各項交流、通商、通航,創造商機、發展觀光事業。 三、建立「台、澎、金、馬生命共同體」的共識。台灣只有四百年歷史,金門卻至少有一千六百年的歷史,歷史文化較台灣悠久,台灣似不應忽視金門,甚至讓金門「邊緣化」、「消失」,那是很不明智的。 今天,金門學學術研討會走出金門到台灣中興大學召開,就是要喚起台灣、中國大陸、東亞各國的重視,請大家多多關愛金門,但是金門人自己也應建立自信、自立自強,走出金門人的道路。感謝文化局給我與會機緣,我才能表達一些心聲! 最後的祝福:一九九三年《金門日報》社長楊成業創辦《鄉訊》,其中停辦九年。至二○○五年,顏恩威接掌《金門日報》社長期間,《鄉訊》復版,許亞第接了兩年主編工作;迄二○○七年五月,黃雅芬出任《金門日報》社長,同年九月,在第一階段參與三年的楊樹清,重回《鄉訊》重掌主編一職。又是三年有成,如今楊主編策辦這次慶祝《金門日報》鄉訊版開版六週年,同時要結合同鄉會力量,成立「金門鄉訊人物聯誼會」,連繫鄉親、凝聚鄉心。筆者虔誠祝福《鄉訊》能永續經營,長命百歲;「金門鄉訊人物聯誼會」順利成立,善緣好運;《鄉訊》六週年慶祝喜宴,喜樂充滿,妙心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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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花魚
小時候,我家住在後浦街上,那是金門的迪化街,島上人家凡是要採買日用百貨、甘味雜貨,這裡是主要的集中地,早起下晡,阿姆阿伯、來坐飲茶的聲音,此起彼落。 我尤其印象深刻的是,每天隨著潮汐的起落,後湖、昔果山的捕魚郎踩著腳踏車載來現撈的海產,大聲叫賣「賣魚ㄟ」,他們的嗓門總是特別嘹亮,淺淺的寬口魚籃,鋪排各種雜錯魚,而「黃花桃」是母親特別青睞的。印象中「黃花桃」的吃法是先以薄油煎出黃黃的魚身,再以滾水燉出像米湯的湯汁,起鍋前加幾片冬筍及一小撮冬菜提味,清鮮香的味道,直叫人們嚷嚷:「黃花桃煮湯,真甜真香真好吃,真尚!」,小時候的我還只是淺嚐那滋味,等到長大要多吃時,野生的「黃花桃」已經是奇貨可居,市場上少之又少了。 「大頭魚」與「黃花桃」都是「黃花魚」,要怎麼區別呢?母親說指幅長短的叫「大頭魚」,身長如筷子的叫「黃花桃」,而成魚就叫「黃花魚」,三者同屬,只是大小有別,小時候對「黃花魚」的印象,就是它的頭殼內有兩粒石子,吃罷魚頭,總愛把玩一下,當作紀念,總覺得它是很特殊的魚。 我一向愛收藏古舊書,1998年我到上海旅遊,到一家「古舊書屋」幸運購得清郭柏蒼(福州侯官人,道光庚子舉人,是一博物學家、筆記散文家、詩人,1815-1890。)所著的《閩產錄異》、《海錯百一錄》二書,這兩本光緒年間刻本的線裝書:「以其是第一手的材料書,……是研究海產和南方的動植物者必當一讀,有許多記載是第一見之於這兩部書裏的。」(這是民國聞人鄭振鐸在《談訪書》一文對這兩部書的評語),我亦有幸得此二書,不時得加以翻閱。 「海錯」原指眾多的海產品,此書是訪錄記述閩省海產品的一部專著,共有五卷,郭柏蒼撰述此書用力甚勤,他在自序中說:「以數十年所見者,證之老漁。老漁所見者,粗細必記,不厭其鄙。以老漁所聞者,證之諸書。諸書同亦錄之,存其名,備其說,使音與義合。其因音訛而訓背者,皆從刪。」觀此,可知本書大抵皆言之有據,而書中記述的奇聞,亦頗有趣味。 卷一第七頁「黃花魚」的記述有:「口紅鱗黃,頭大而無腦,二石相並如齒者,即腦也。」、「頭大尾小,無大小,腦中俱有兩小石如玉,鰾可為膠,鱗黃璀璨可愛,一名金鱗,」、「朱口細鱗,長五六寸,亦名小黃花」;至於它的滋味,「秋冬黃盛者肥美,用釣者,名驚釣黃花。」、「朱口厚肉,極清爽不作腥蒼」,這些文字把黃花魚的形影,描述殆盡。 閩南人靠海吃海,一向精於海產料理,但對黃花魚的烹調,郭柏蒼只寫出:「為膾宜麤不宜精」,不知是否在說黃花魚,肉質清鮮爽口,沒有腥羶,不必壓它的原味,就很好吃,確實母親在料理黃花魚時,就只有簡單的兩三步。 記得小時候,市場上也有賣黃魚乾,黃魚乾以白者為佳,若變紅色則失味,烹飪時佐以三層肉、豆腐、白菜一起熟滾,一鍋子黃色紅色白色,浮浮沉沉,賞心悅目,配起飯來,鮮美無比,民間都說它具有生津、開胃、清火、養血的食效。郭柏蒼在《海錯百一錄》轉述《吳地記》的記載:「闔閭入海,會風浪,糧絕不得渡,王拜禱,見金色魚逼而來,吳軍取食,及歸會群臣,思海中所食魚,所司云:暴乾矣,索食之甚美,因書美下著魚為鯗字。」,再讀這麼一段故事,好吃的「黃魚鯗」,叫人忍不住垂涎三尺。 如今市場上,養殖的「黃花魚」,一箱又一箱,價錢便宜,而野生的「黃花魚」,有市無價,任憑漁郎喊價,一斤台幣四五百元還買不到,其實我也不是專挑這種魚吃不可,只是想到底怎麼了,怎麼這種「黃花桃」就絕跡了。我的好友簡榮輝,十幾年前的暑假到金門來玩,有一次他告訴我早上到東門菜市場買了二條「黃花桃」,帶到北門中興街小吃店,請店老闆現煎現熬,煮成魚湯,配上一盤炒麵,一盤青菜,拎一瓶350cc的高粱酒,他就一個人吃,一面跟店老闆聊天,消磨了半天,誰也沒吵到,還真是快活。 如今黃花魚真的少了,鰣魚也少了,鯧魚也少了,帶魚也少了,魟魚也少了,龍文鯊也少了,龍蝦也不見了,以前生活上一些很普遍的海產,也都吃不到了,因為后湖、昔果山、陳坑的捕魚人家的年輕一代都改行轉業了,因為大家都說海裡的魚被大陸漁民炸光了,如今要吃到「東江」水深冷活的鮮魚兒,只有在夢中追憶,故事說到這裡,還真不甘心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