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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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的定位
談金門的發展,首先應談定位,假如不先定位清楚,就會變成亂槍打鳥。那麼金門,到底要成為怎樣的島嶼? 眼見廈門蓬勃發展,一日千里,金門人有一點急;眼見台灣有一點蔑棄,經濟凋敝,金門人有一點氣。金門在氣與急之中,時常揮空拳而呼號,為自己壯膽,為自己打氣,事實上呈現金門的無奈與無力。 金門人要了解自己的處境。從政治上說,金門沒有台灣不貴;從地緣上說,金門沒有廈門無用。金門對台灣的牽引作用,是它現階段的政治價值,金廈生活圈的形成,是金門追求發展的方向。 金門在兩岸政治中,出現微妙的推拒現象:台灣半推,大陸半拒,金門猶抱琵琶半遮面。這是目下的政治現實,使金門英雄無用武之地。處在這樣的政治夾縫之中,正是我們思考金門未來的時候:金門要成為怎樣的島嶼? 一、工商之島?金門有沒有成為工商之島的條件與利基,有沒有機會成為香港與新加坡,應過細從地緣政治、兩岸發展與國際環境,提出明確研究資料與數據,使民眾明瞭可行不可行? 二、養生之島?金門的空氣新鮮,生活步調緩慢,環境安謐,治安良好,人民友善,適合建立養生村,讓離退之人在此安身立命,樂度餘生。金門誠然有這些優點,但是金門也有它的不足,譬如醫療與交通,這些問題有沒有辦法克服、改善與解決? 三、博弈之島?金門開放設立賭場,有人興致勃勃,認為以金門的歷史地位與地理條件,可望成為澳門第二,觀光客載途,日進斗金,金門人就大發了。因此,一聽到開放賭場就振奮,以為這是解決金門經濟的萬靈丹,然而有無從全方位仔細研究與評估,利弊得失何在?能否成功? 四、副都中心?廈門是一個工商島嶼,自五口通商之後,廈門就是閩南對外門戶的樞紐,金門可以沾廈門的光,將來成為廈門的衛星城市、副都中心,發展成為高級水岸都市、花園島嶼、別墅特區。金門有沒有這樣的條件與希望? 這些都可成為金門發展的選項。首先要問金門人,你要把金門變成怎樣的島嶼?你想過怎樣的生活?其次要問,金門的條件可否發展成為你夢想中的島嶼?金門人有沒有評估?有沒有能力評估? 因此,金門不妨開個「國際標」,請國際上有能力的公司,從地緣政治、兩岸關係、全球發展,以三十萬人為理想居住的島嶼規劃與評量,找出金門的價值與定位,以及它可能面臨的衝擊與演變,定出金門的發展方向,讓金門人發現自己、了解自己,走出自己的路。 台灣一直在利用我們,從反攻前哨到台獨的敲門磚;大陸也不斷在利用我們,從東西方角力試點到兩岸接觸平台。金門一直被人迫害與左右,我們今天應尋求擺脫這種命運,找出自己的座標、發展的方向。 這樣的定位,可以看成金門「國土憲章」,以後不論誰擔任地方首長,就按照這個藍圖,這個主軸方向發展。這樣的發展有整體性與延續性,不會各人一把號,各有所蔽,各自為政,以減少重複建設與資源的浪費。 古人說:「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假如我們自己對金門的未來發展方向與定位,了然於胸,知道甚麼對自己發展最為有利,就應結合全民的意志,勇敢的發聲與抗爭,朝既定方向努力、全力以赴。 那麼請問金門人,你到底想把金門發展成怎樣的島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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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鎖金廈─幾夥台灣人的心聲
三月廿三日,再度隨父母返回安溪老家,參加今年農曆二月初六、七日「華堂府」施府大人的進香盛會。活動結束,告別親友,驅車至廈門,預定搭廿七日班船返金,但見和平碼頭附近海域籠罩薄霧,由於悶熱無風,大有轉為濃霧之象,十時許,購票、通關登上同安輪,乘客約百人,以台灣旅行團客、台商居多,金門客二十餘人,船艙內不時有服務員蚵仔麵線、肉絲麵及各式飲料的叫賣聲,霧愈來愈重,近午時分,廈門港的職員登船,宣布因為能見度不及七百米,到下午三時前都列為黃色警戒,船不能出港,並勸導旅客下船至候船室等候,有十幾位台灣客堅不下船,其餘旅客都心不甘情不願的回到候船室。 旅客大廳擠滿了從同安輪下來的旅客,以及陸陸續續趕到的人群,有的買方便麵果腹,有的三、五成群聊天嘻笑,有的打電話回台灣,查詢台金飛航情況,不同的角落也存在著不同的景象,探親、觀光、經商、開工廠、婚姻仲介或來大陸打工的,各行各業形形色色的人,談論著不同的話題,共同的祈求,則是希望老天幫忙,讓霧散雲開好還鄉。 大廳左側一隅,約略卅人的觀光客,談論大陸遊旅的種種,對所到景點之景色,感到不虛此行;對大陸人的看法,認為不像民進黨政府宣傳的那麼如洪水猛獸般,語言相同感情自然流通;大包小包滿行囊的大陸貨,覺得是物超所值,如果說這一夥人有什麼怨言,那就是對大陸寺廟收門票不太能理解,尤其還有分段收費,進大佛殿收一回,進邊間要禮拜另一尊菩薩又要收一回,他們認為如此作法對神明不敬,按道理,敬拜神明全靠一份虔敬的心,或多或少添些香火油錢則是隨緣,硬性收取門票,使廟宇商業化,失去了其聖潔與莊嚴,致信徒卻步。 大廳中央兩根柱子下方,分別有環柱構築的四方椅座,幾個台商模樣者,正數落著扁政府的醜陋行徑,不會搞活台灣經濟,只會「空嘴薄舌」地拚那些正名、制憲的無聊政治,欺騙無知識的老百姓不打緊,害他們在台灣的營生做不下去,紛紛來大陸找商機。尤其對扁政府不知改善兩岸關係,營造有利的大陸投資計畫和環境,讓他們在大陸單打獨鬥,無不怨聲載道,有幾位台商旁邊依偎著似是來送行的美眉,由於年齡懸殊,形成一幅既不協調,又十分奇特的畫面。 大廳入口處廊下,兩位中年人口嚼檳榔、嘴叼「中南海」香煙,隨興攀談,互相介紹,分別來自台南、嘉義。他倆都是請了假要回台灣掃墓,二人「三字經」幹譙不斷,說是枉費當初投票給阿扁,如今把台灣搞得亂糟糟,他們空有一身技術,在台卻無用武之地,只好到大陸來討生活,每月薪水不到四千元人民幣(在大陸已算高收入),自己花用不多,餘著拿回台灣給家人僅夠糊口,他們最受不了台灣方面稱他們為「台商」,事實上,他們是標準的「台工」,在為自己也為大陸拚經濟。 許是經常穿梭兩岸三地(台、金、廈)的一位台商,正在大廳角落一個賣茶葉的攤位,發表他的經驗之談。他打電話得知金門機場、海港亦因濃霧關閉,他說,既使廈門船今天可以開往金門,他寧可留在廈門也不要去金門,旁聽者問何故?他說曾有滯留在金門,為了搭計程車及住宿被敲的不愉快經驗。所言是否事實不得而知,但是,口耳相傳下來,對金門的觀光旅遊服務業者的負面影響至鉅,當為地區同業者引以自律,以免自損商機。 濃霧不去,下午四時許,大廳傳來廣播聲,宣布今日廈金航線停航,十幾位在同安輪上只差沒在頭上綁白布條抗議的旅客也悻悻然地下船出關,期待明日霧散天清,讓旅人們踏上欲往的行程。但是,這幾夥台灣客的心聲,對照著台灣在一堆「政治撈仔」的蠻幹,滿天烏雲或可以「政治濃霧」形容之,就不知這一團「濃霧」何時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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銘傳,名不虛傳
銘傳大學建校五十週年校慶,於今(九十六)年三月廾二至廾五日,分別假臺北、桃園兩校區舉行。金門銘傳校友分會會長陳水芳率領黃景舜、蔡顯然、施淑珍和筆者前往致賀。銘傳校友總會長盧明珠號召,海內外各地一、二百名校友,也不辭辛勞,遠渡重洋一起回娘家,向母校五十大壽,祝賀生日快樂,也向百歲人瑞創辦人包德明老校長,這位銘傳人崇拜的偶像請安祝福,祝福她壽比南山,福如東海,永遠領導銘傳人,她是銘傳的精神領袖,是銘傳之寶,也堪稱為國寶級的教育家,是位很讓銘傳人感佩的傳奇大家長。 創辦人的創業辦校精神,愛護學子的用心,連老天爺也感佩,所以校慶的天氣完全配合學校的活動演變,老天爺不忍讓這位慈悲的她老人家擔心,真是令我們既感動又驚訝。廾四日下午二時校慶運動會開幕典禮,在桃園校區新建的四百公尺標準運動場舉行,風和日麗,春日暖陽的好天氣,正適合銘傳的美少年男女,表現創意啦啦舞蹈錦標賽的清涼服裝秀,全場生氣蓬勃,令人賞心悅目,心曠神怡,在場青春少年們洋溢著歡呼吶喊,以及悅耳的音樂聲響,歡樂笑聲充滿校園,運動場風景幽美,青山環繞著運動場,景色宜人,令我們嚮往徜徉其中之樂。典禮時在山壁上放禮炮,除了聲響,更別有另一番風味。我看青山多嫵媚,料想青山見這群美麗英俊的銘傳人亦應如是。下午六時千人餐會,在桃園校區小巨蛋舉辦,一百二、三十桌的貴賓,師長、校友坐定位觀賞表演,享用美食以後,老天爺才開始下起大雨來,我想老天爺對銘傳人真好! 從運動會開幕典禮中,可以體會創辦人辦校傳承「愛國、愛鄉、愛校、愛自己」的校風,表露無遺,大家會大聲唱國歌,在今日學校中實在是很難見的景像;運動員進場時,數百名校友穿戴整齊劃一,首先進場,贏得學弟妹,熱烈的歡呼與掌聲;各學院院長、各系系主任、各班導師教授,率領學生通過司令臺時,高喊向右看,向主持人李 銓校長行舉手禮,動作整齊一致,顯然是經過一段時間訓練的,才能展現這樣美好的成果。我在地區主持過校慶運動會,參加縣、中小學運動會,以及全國運動會的開幕典禮,未曾像這一次那樣地深受感動。我想是包創辦人、李校長平日對師生愛護與教誨的偉大感召,才能贏得師生如此高度的自我期許,展現卓越。 創辦人在致賀詞表示,她感到「五十年如一日」的心境,但這「一日」實際上卻有一萬八千多天之久。她說就是退休近八年中,每一日她仍舊到學校,但並非上班處理校務,是想聽一聽熟悉的上課鐘聲,看一看盡已盡職的教職員,朝氣蓬勃的學子。她強調:「一個敬業的人,可以說日日是好日,因為每一天都是無比的充實。」 百歲高齡的創辦人,精神飽滿,在慶祝大會上,雖坐著輪椅上臺,拿著抖動的麥克風,但還是慷慨激昂向學生呼籲:「在慶祝學校五十大壽的今天,我寄語年輕朋友,建立宏觀視野,用更開闊眼界,來從事生涯規劃。簡單說,身為銘傳人,不能只看眼前功課成績,而要同時兼顧政治、經濟、社會的脈動,有著全方位的視界,加上紮實的專業能力,便能立足於日新月異的變局中,充分因應,免於被淘汰。」創辦人就是如此認真、用情、專心地愛校、愛教職員、愛學生,才能贏得大家的敬重。 廾五日校友在臺北市晶宴會館聯誼餐會,包創辦人、李校長等師長蒞臨參加,當包創辦人進入餐廳時,一群老校友擊掌高喊:「包校長,我愛您!」、「包校長,我愛您!」、「包校長,我愛您!」………響聲不斷,包創辦人感動地哭了,坐定位後,司儀唱,請創辦人為我們說幾句話,久久沒有聲響,李校長說創辦人感動不已還在哭,她一哭就說不出話來,讓大家都深受感動。李校長說創辦人太久沒聽同學叫她「包校長了」,讓她太感動了。 餐會開場表演是銘傳大學啦啦舞,窈窕少女,穿著清涼秀,搖臀擺胸,手舞腳踏,看得學姊們興高采烈,鼓掌不停。有人戲喊,我們也想跳,就是不會跳,包校長您規定我們不准跳舞,跳舞就開除。可見當年包校長領導的銘傳校規「嚴管勤教」的政策,她所造就的學子,才能獲得在企業界「無銘不成商」的美譽。也才能培養出今日在座諸多從美國、加拿大、紐澳、日本、韓國等國家回校的傑出校友的「女強人」來,她們事業的成功,真不輸給男性。 民國八十八年銘傳薪火相傳,包校長交棒給小兒子李校長,李校長是美國雙博士,管理學家,他承先啟後,求新求變,深富國際觀,富創意,不斷追求卓越,決定開發多校區發展,臺北、桃園及金門等校區,十大學院、三十七個系、二十四研究所的規模,可謂盛況空前。金門校區就在這年成立,開設應用中文、公共事務,第二年又開設國家發展與兩岸關係、觀光研究所等四個碩士在職專班迄今,受到地區鄉親與各界的高度肯定和熱烈歡迎。李校長說銘傳第四度建校,將是在金門的田墩養殖區「從海上造地建校」,開創兩岸的高等教育。這次校慶邀請了兩岸大學校長四、五十名,蒞校舉辦第二屆大學校長論壇,金籍福建省師大院長陳慶元鄉賢,也從福州應邀來參加。銘傳與大陸大學能夠建立良好的關係,金籍陳院長德昭,不斷從金門前往大陸聯繫協調,真是功不可沒。 運動會結束,校友會張博士榮農組長、藍淑貞等人陪校友們赴藝術中心參觀,該中心主任黃建森博士,贈送我們佛像紀念座,親自為我們作文物、書畫導覽說明,這些作品大般是黃主任自己喜愛而收集的。接著陳院長德昭老師,帶我們參觀應用語文學院,這樓大是銘傳桃園校區最高的建築物,而應用語文學院是目前全國唯一以「應用」為發展目標之「文學院」,培育「即學即用」,配合時代潮流,開拓未來的人才。我們特別從一樓行政中心通過,院長說要讓我看,我送學校的墨寶「興學報國」就懸掛在中心內。學校對這幅書法的重視,並非我書法寫得美,而是這「興學報國」四字是包創辦人的教育理念,大家應貫徹力行,掛在行政中心,讓行政人員念茲在茲。 上二樓是應用中國文學系(所),院長也收集了一些金門的文物書籍以及中國歷代的書畫、古物開闢了一間古色古香的陳列室,供貴賓在泡茶,吃金門的貢糖時,順便參觀。院長帶我們從二樓直接乘電梯上七樓,在空中花園鳥瞰美麗的校區,遠看桃園、中壢的聚落,視野廣闊,美不勝收。然後再往下一層層地介紹參觀應用日語文學系(所)、應用英語文學系(所)等設施,設備現代精良,令我們嘆為觀止。最重要的學校提供了一些輔教自學的現代化設備,鼓勵學生課餘進修,這非常需要,值得學校效法。最後感謝林妙影師長的邀稿,讓我能在《慶祝銘傳大學五十週年校刊》,表達感謝,真是機緣難得,也謝謝林師長送我《慶祝銘傳大學五十週年校刊》及印刷精美《銘傳五十》各一書,讓我得參考撰寫本文。感謝銘傳所有的師友!感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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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的旅程
有一些旅點也許原本不在規劃的行程之內,應該是不會也從未有過專程前去探訪的念頭,因為並不知道那些地方的存在,又如何起動念呢?然而,旅行的樂趣又似乎包含了旅程中種種未知的意外與驚喜,多出來的陌生路段卻徒留鮮明印象,可能因此記憶特別深刻而持久。 大部分精心規劃的旅行目的、也許是從書報雜誌介紹或上網搜尋相關資訊,然後仔細算計行程所需花費、時間的掌控、旅行工具的搭配等等,一但完全照表操課,也順利的抵達目的,通常真實的風景總比預期的要少了點浪漫的遐想。別忘了,所有的觀光景點文宣、海報都是經過精心營造出的畫面,為了吸引旅人光臨的善意伎倆,挑選了最美麗的季節,最光鮮璀璨的時刻,拍下最誘人的一幕。 那一次的旅行,我們都還是年輕昂揚的青壯時期,會選擇捨棄隨著旅行團的既有行程而採取半自助的日本之行,主要是當時我們有一位在日本過著苦行僧般的老朋友──阿旺。他在退伍後,選擇赴日本修行,包含日文、攝影以及設計方面的專業進修。環境當然是艱苦的,特別是日本政府對於外國人在境內長住的條件限制嚴苛,朋友得透過種種管道,包括經由教會以及長輩友人間接的引介,他終於在大阪擁有一個在教會裡打工的機會,然後同時學習日文、接觸選修的專業課程。 我們依著阿旺先前已經幫我們規劃排定的九日行程,逐一展開。先從都會城市遊覽,阿旺開著向教會借來的中古旅行車,帶領我們遍遊了京都、大阪,也搭乘了新穎快速的子彈列車初訪東京,確是一次隨興且愉快的旅行。阿旺以他未趨嫻熟的日語,全程兼任導遊與駕駛,邊走邊問的四處旅遊探訪。行程漫長持久,雖然大夥有心幫忙駕駛,但是日本右邊駕駛的規則,沒人勇於嘗試,只好完全仰賴他堅持到底,我們則在一旁提供必要的友情支援與服務。 第七天,當大夥接近精疲力竭的階段,阿旺告訴我們臨時聯繫上的一處值得遊覽的目地──位於滋賀縣境內高原上的「玉桂寺」(gyokkeiji-temple l );先前幾天我們已經遊遍了包含京都、大阪、奈良一帶的著名寺廟、城堡、古蹟等等,聽說又是上山看寺廟,不免興趣缺缺,況且這個路程並不在最初的規畫內,都責怪他太缺乏想像力。阿旺堅持這是難得的機緣,不是隨意可以登山造訪,而且很幸運的,廟裡的住持答應預留了一棟和室供我們留宿過夜。 經過一段漫長的登山車程,顛簸冗長的馳騁,直至蒼茫昏暮中才抵達山上。那是十月暮秋,高原上的溫度甚低,下車的那一刻人人寒沁抖擻,彷如置身冰原,黝黑的山上夜裡除了寒氣逼人看不見任何景色。幸好寺廟的尼姑很快的帶領我們進到洋溢著暖氣的和式木屋,進了屋裡大夥精神一振,是出乎意外的豪華陳設的原木大屋,井字形的木屋空間寬敞、燈光柔和溫馨,空氣中瀰散著木頭的芳香,中間是餐聚休閒的空間,質地高雅的原木長桌,四邊則分別是可以容納約莫二十人的通鋪,牆上則書法字畫,雅緻清悠。如果不是先前尼姑的引路,我們還有些質疑,這是寺廟還是旅店?原先對於將要借宿陌地寺廟的猶豫,一下紓解了心防。原來,這寺廟不單純的只是寺廟而已。 然後,在大夥忙著卸換行李、欣賞木屋擺設的同時,更讓我們訝異得啞口無言的是,三位尼姑陸續的端來烤火爐具、一盤盤鮮嫩佈滿雪花白的薄片牛排、高山菜蔬、兩大瓶清酒、汁液飽滿白透欲滴的水梨削片。我仍清楚的記得,原先熱絡嚷嚷的房間一下子空氣凝結般的靜默了下來。「辛苦了,請慢用!」一直到尼姑們九十度彎腰鞠躬,溫柔的以日文道別,我們才鎮定的確認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這裡確實是山裡的一座寺廟,而我們正是處在寺廟為旅客投宿準備的木屋裡,即將享用一頓著名的頂極神戶牛排大餐並佐以當地特產冰鎮清酒的幸運傢伙。 原來這座超過百年歷史的玉桂寺,不僅是著名的宗教聖地,更早已是滋賀縣馳名的觀光景點,廟裡的住持是一位開賓士轎車,穿西裝蓄長髮,並擁有妻子和兩位準備繼承宗業的兒子的老和尚。他經營寺廟,也同時發展觀光事業,山上的住宿通常在半年前就得預先約定,突然造訪肯定無法投宿。阿旺是在暑假時,經朋友介紹到山上來打工賺取學雜費,老和尚得知他來自台灣,對他特別投緣好感,還認真地要阿旺仔細考慮願不願意上山當和尚,將來或許讓他繼承部份產業。 看來我們不僅沾了阿旺的光,也誤解了他的用心,這絕對是一次難以忘懷的深刻之旅。那一夜,我們在寒沁的高山木屋裡划拳大口喝酒、盡情享用鮮嫩牛排,在百無禁忌的日本寺廟裡渡過一次奇特而愉快的旅宿。 次日清晨,在涼寒清新的晨曦中,終於目睹了一座優雅靜緻的山林寺廟靜謐之姿。年歲超過500年的老松林(高野槙 ) 、深秋漫天飄零的楓紅層層、還有金黃閃閃的銀杏老樹,把整座山林昇華成一種渾然離塵的清境。玉桂寺除保有多尊列入重要文化財的阿彌陀如來座像及觀音菩薩雕像,還別出心裁的供奉一座號稱日本唯一專門治癒神經痛的藥師如來,供八方信眾前來膜拜。不僅如此,當我們沿著樹林散步時,穿越過寺廟的另一面山坡,再次被眼前一幕前所未見的景觀所懾服;偌大寬闊的山坡上林立著千百樁的石柱,每一柱子上都安置著姿態表情不一的小彌佛石雕像,而每一尊雕像則又各披掛著五彩繽紛的披風冠帽,有的還掛著各式玩具禮物,在秋風的吹拂中,布衣彩帶隨風翻飛,整片山坡便宛如一座萬人竄動的遊藝場,瑰麗壯觀而且引人憾動。阿旺告訴我們,這是一座「嬰靈墳場」,專門供奉未成年甚至尚未來得及出世的嬰靈。長輩們前來慰弔時,都會替小小亡魂置換新衣新帽並且披掛玩具禮物等等,表達他們的思念與不捨。 怎麼形容當時的感受呢?望著小小的石雕塑像,這些被上帝遺棄的小小魂魄,或許出於無奈、或著被父母刻意捨棄,他們還沒準備好的生命,最後被安置在這一處高原冷沁的寒山之上,風華日月、倉皇短暫的一生。 整個事件的最終,經過眾人的商議,除了以捐獻的方式,大夥決定由同行的女孩們親自捲袖下廚,在有限的食材條件下,現場熱炒了一大鍋新竹米粉和貢丸湯,奉獻給寺廟裡的尼姑和尚們,略表感激之意。道地的新竹米粉和貢丸恰巧是我們專程由台灣帶去,原來是要報答阿旺的全程費心,而來自家鄉的米粉、貢丸湯一向是他的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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吶喊
巨人倒了!混亂推擠中,巨人真的倒了!「這是台灣人的勝利!武雄啊,你可以瞑目了!元凶終於被鞭屍了!」歡呼聲中,另一角落,錯愕的她不信,也無法忍受這一幕,老邁的身子頹然哭倒吶喊:「沒有蔣公,台灣早就被毛澤東血洗了,沒有先夫陣亡於金門,那有今日台灣?忘恩負義的台灣人!」沙啞的山東腔,夜空中,聞來令人肝裂悚然。但不容她哭完,早被架離現場;鎂光燈下,幾位套戲的抗議民代,在半拉下也如釋重擔地離去。留下吵雜混亂、支離破碎的現場,及三兩步履維艱的老榮民,淚光中看著銅像被大卸八塊,喃喃抗議:「沒有國軍浴血抗戰,台灣能脫離日本殖民?二二八事件,謝雪紅不是共產黨是誰?悍然要求國軍繳械投降的行為,不是暴民是什麼?時代悲劇啊!美軍在越南不也發生誤殺無辜事件?」此時,悚然的山東腔再度在廣場上空迴盪:「思成啊,你死的多不值啊,當年就應該讓毛澤東來血洗台灣!」 「思成?」難道是二十八年前在東一點紅…… 「海鵬展翅,我武維揚;地失人亡,地在人在!」彤雲密布,北風呼嘯,驚濤裂岸聲中,擴音器更迭傳來的隊呼,夾在荒寒的朔風中,慢慢滲入鄉愁的遊子心,猶如忘魂丹,暫且拋開各自複雜的牽掛:台北的老母、深閨的嬌妻、兵變的女友、被誣的管訓……,一同冷血面對即將來臨,卻又不可測的未來──「戰令:匪軍有立即犯我之意,即日起停止一切休假,各級部隊限一週內完成戰備,違者以敵前抗命軍法從事!」。 東一點紅!這個因古寧頭戰役,鮮血灑遍陣地而得名的金門海防據點,寒冬中,倒有幾分北大荒的蕭瑟。在猶如迷宮的坑道據點山丘上,黑壓壓地一群來自各地的官兵:湖南腔的士官長、新婚的台南兵、剛管訓回來的雲林兵、操著生硬國語的阿美族兵……還有土生土長,卻不知故鄉冬天的海防竟是如此風聲鶴唳──年方二十四的連長;雖說官微年幼,但在視令如命的野戰部隊,軍法森嚴的前線,卻是手握近兩百人生殺大權的指揮官。此刻,正因這道戰令,大夥頂著寒風星夜趕築工事、挖戰壕、練戰技、監敵情,間或遙望左前方古寧頭友軍陣地,聊慰這孤寂、恐懼的戰場心理,偶可聽到儲備戰備水的弟兄驚呼:「哇!水這麼冰!」 盤旋據點而降,遍布瓊麻、反空降叉、跪雷、反戰車雷的雷區,凌晨中白霜如雪,猶如冷洌的戰令,令人打顫。順沿足跡可循的羊腸小徑,另一組人頂著強風,東扶西歪地扛炮抬靶背槍走下海岸,幾番折騰,總算在沙灘上插好靶,一字排開,熟練地練靶了,一時步槍聲、機槍聲、迫跑聲,加上士官長嚴令的斥喝聲,與據點上的混聲,在朔風、激浪的伴舞下,不約而同的合奏著交響曲;由不得你的同舟一命交響曲! 一水之隔的大、小嶝也沒閒著,挾著午夜北風之利,陣陣播來:「親愛的蔣軍弟兄們,解放台灣,打到美帝是人民解放軍的神聖使命,歡迎蔣軍弟兄們陣前起義,共同完成祖國統一大業…」,使得疲憊不堪,睡眠不到五小時的弟兄們,每每在酣睡中驚醒:「共匪來了!共匪攻來了!」或誤把上岸的海龜當敵軍一槍射死! 軍令如山,年少的指揮官,在峻令森嚴的氣氛下,要求伙房一日四餐,外加宵夜,希望緩和這令人窒息的壓力。並仿古事,這天,正集合部隊焚香祭旗血誓:「海鵬展翅,我武維揚,地失人亡,地在人在,六營三連,決與陣地共存亡!軍旗昂揚,軍法無情,凡臨敵貪生退卻者,殺!」此時傳令跑來呈上一木牌:「報告連長,張排長挖戰壕時發現一墓碑,請連長定奪!」。但見木牌斑剝魏碑書體: 故陸軍上尉梁思成殉國之碑。反面註寫:梁思成上尉,山東人,軍校十八期,去年冬匪軍意圖攻占金門,血洗台灣,大舉進犯古寧頭,突破我東一點紅據點,梁學長主動請命率部逆襲,反覆衝殺,陣地三易敵手,身中數彈不退殉國,年二十四,陣亡時雙目睜眼橫坐,手握新婚妻照片,諒不捨愛妻,令人動容,特於殉國處立碑為念!黃埔學弟張力行恭立。中華民國三十九年清明節。…… 「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思成;你這傻子……」夜空中何時飄起陣陣雨絲,滴斷塵封的回憶;蒼啞淒厲的吶喊,驚得廣場周邊宿鳥,紛紛吱叫離林,戛然消失於夜幕天際! 後記:僅以此文,在這令人錯亂迷惘的時代,向兩岸忠魂及其遺眷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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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的藍寶石──謝璦竹聚焦投射下的金門
「楊大哥:好期待,金門有個深喉嚨。繼胡璉文物之後,我又去了三天金門。去了解金門土地變成國有、私有、縣有的爭議問題。每次總是要用最短的時間瞭解事情。這回也是相同。為了土地變國有、變縣有、被侵佔等產權爭議,總覺得資訊像是被疲勞轟炸般,一擁而上。知道我們要採訪,好多民眾巴不得我們去為他們申冤。突顯的是,金門民眾真是陳情無門。媒體並不能解決問題,只能呈現問題。面對求助,更讓我覺得自己的無力。或說是時代的悲劇也好。金門人的無知。金門人的鄉愿。金門人的無助。直到他們要走上街頭,因沒有組織號召的前置作業,或是長期軍管,或位於邊陲等金門島嶼特性,沒有人敢走在前頭。金門公部門,總是說一句依法行政;他們懂法,一套為中華民國、國家高於私人的法,就把一切給打死了。當然客觀立場,我們不能說他們作錯了,因為他們依法有據,只是老百姓永遠是最無奈的人。這個議題讓我也覺得棘手。這兩天我因金門天氣忽冷忽熱,已經累病了,需休息兩天沈澱一下,再努力思考如何把議題呈現。如果你有意見或是知道金門當地的聲音,可否協助我讓我有更冷靜地思考角度。還有,金門媒體生態,也真是太有趣了,不知如何去解讀這樣的現象。PS,金門為何沒有強而有力的民代去解決這些事呢?」 ──民視異言堂 謝璦竹(2005.11.19) 璦竹: 真沒想到,我們的第一次見面是妳轉換跑道、離開了工作長達七年的民視「異言堂」以後。 三月二十二日,春分後一天的下午,與張曉風、季季、廖玉蕙、桂文亞、顏艾琳、林煥彰,應邀到台北縣政府文化局出席「台北縣文學請益座談會」,我所以被邀請,是因今年的台北縣文學獎擬增設「報導文學類」,要我提供看法。文化局長朱惠良、副局長唐連成,不是在縣議會備詢,就是到立法院報告;這一天,蘇揆指示樂生療養院保存院舍的比率,從已定的41.6%,翻案改為研究保留90%,又丟出一顆「史蹟」與「交通」拉鋸的震撼彈。此一事件,卻也讓我在會議上找到「發掘問題、反映真相」的報導文學支持點。我們又從樂生談到在座的張曉風一篇書寫於一九七八年的報導文學<新燈舊燈─林安泰古厝拆除一日記實>,二百餘年、佔地二千七百坪的林安泰古厝,一九七七年,台北市政府為了把敦化南路拓寬成五十米的林園大道,「路讓厝、厝讓路」的拔河賽中,路贏了,厝也沒完全輸,林安泰古厝被解體下來的二萬零九百八十二才樑柱、三萬八千零九十三塊磚石、二十四萬零五十片瓦……,又給重建在台北市濱江公園。三十年前保存古厝的一則舊事了!儘管張曉風質疑「我們真的要那一盞新燈嗎?」至少她已用文字、文學記錄了「古厝離開文化層」的傷痛畫面,三十年後的今天,我們還在談它。話題又從林安泰古厝切入季季書寫過的印華重要作家黃東平的金門城區三落經典建築故居「甲政第」,一夜間就在建商雇來的怪手開挖中消失殆盡,這棟歷史建築瞬間化身歷史灰燼,一天的新聞後,鍾馗寫了一首詩、我寫了一篇文章、陳慶瀚寫了一小段,除此,不再有任何聲音發出,負責「歷史建築」登錄的文化主管、學者隱匿起來了,書寫歷史的文史工作者不見了,從官方到民間的聲音全消失了,只剩下隔一道海峽之外、在台北這張會議桌上的張曉風、季季聽聞後的同聲一哭。 璦竹,我在妳三月六日甫報到的這棟高聳的辦公大樓、在這場文學請益的座談會,等著妳自議會抽身的空檔,又取出我夾在筆記簿裡的一封傳真信,一字一句地用心讀著。我知道今天樂生拆除事件的新演變,夠妳忙碌了,我沒把握二十八樓的文化局會議散後,能否在六樓的新聞室見到妳。 我大概也成了兩年前妳來信中的「鄉愿」一族吧。二○○五年十月二十五日,台灣的光復節,卻是金門的古寧頭戰役紀念日,「光復」可以當歌,「戰役」只能飲泣;帶點複雜思緒的日子,那天傍晚,我首度接到妳的電話、聽到妳的聲音,妳說已從金門採訪「胡璉將軍文物事件」歸來,正在民視新聞部進行剪輯、旁白後製作業,禮拜六要播出,我能提供一些觀點?妳說,此行原本是要製作「金門,你快樂嗎?」專題的,卻意外撞上了胡璉文物事件,就多作了一項採訪。妳想多探詢金門人的想法,東問西問、一路問到我這裡來了。而我,斷定妳的議題有急迫性,但又牽涉敏感,特別是在選舉期間;我也無法全盤得知、進入妳報導事件的真相;想來妳是失望了,又是一個聲東擊西、避重就輕的「鄉愿」金門人,兩個小時的電話訪談,沒有一句話可以剪入妳的單元,我唯一的「貢獻」是幫妳想了個「恩主公的眼淚」、妳再易為「恩主公之淚」作為單元名稱播出。 「恩主公之淚」、「金門,你快樂嗎?」開啟了妳進入金門之門的通道,接續是土地之怒、水泥家鄉,以及「『金』非昔比」一連串的對焦,接近「黑色」的挖掘、金門人眼中「綠色」的電視台,我可以想像妳這位受過完整、專業新聞訓練,得過新聞大獎,無關色彩,只為追求真相的新聞人所承受的壓力,「金門對異言堂不知會不會頭痛呢!」妳淡淡地說,我明白妳仍在意金門人對妳鏡頭掃描過後的回應,妳也把採訪過程所碰觸到「無知、鄉愿、無助」的島民,歸咎於地處邊陲、長期軍管的島嶼特性,說是時代的悲劇,但也不能一直「宿命」、「苟活」下去呀!「金門馬祖我都深感興趣,畢竟人文、環保……有好多可以發人深省的議題,我原先期待跑遍離島東引、亮島、大二膽、甚至南沙……,至於金門海灘污染、小三通後金門的改變……,我覺得這應該不只是金門人應該關心的,而是全國的人都應該思考的。」去年八月,妳自網上讀到我在浯江夜話那篇<世界不能這樣到盡頭──2008過後>,又給我捎來一信,我已讀出妳對待金門更寬廣視野的思索了。 早在二○○二年,就注意到妳與宋芳綺合著、天下文化出版的《上帝的寶石──天才自閉兒》,被封面上那張自閉兒周于翔的畫作<快樂的貓>所吸引,然後一步一步走進妳打開「自閉兒」的報導世界。現在想起來,一如妳的書,妳後來踏入的也如一塊「自閉的島」,被環境鎖住、自我封閉的島,其實多納入一些不同聲音、多接受一些文化刺激,一樣能夠走出自閉、畫出快樂的貓。金門,也是上帝的寶石──藍寶石啊。 璦竹,我很高興認識妳,或說金門很幸運認識妳,有妳這樣一位願意貼近、擁抱這座島嶼的朋友,儘管妳擁抱的方式很特別,有些人可能不喜歡,但妳為這座島嶼走向世界帶來最缺少也最需要的──熱情、探索、批判、反省,謝謝妳!也祝福妳迎向工作生涯另一個挑戰的新職──台北縣政府新聞室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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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精靈在說話
當「美麗的經典」歌詞E-mail出去時,天已濛濛亮,我不知道作曲家會如何詮釋我歌詞中的意境,也不知道他會以何種心情看待我辛苦捕捉的韻腳,包括之前完成的「雪隧勇士」、「高速情緣」、「一路平安」等數首歌詞,我一樣不知道他們將以什麼樣的旋律被傳唱,我唯一明確的是我很開心,我終於完成了另一項創作挑戰──譜寫歌詞。 大自然美麗的風光底下,有一座雪山靜靜矗立,只聞蟲鳴鳥叫,風吹樹搖,周邊的溪流緩緩流過,一切顯得靜謐而和諧。日出日落,人們在自己的崗位上踏實的工作,一切動中有靜,靜中有動,萬物皆在成長,包括雪山上的雲與樹, 每一塊岩石也堅定的展現自己。 為了銜接鄉村與都市,為了開拓未來,人們內心的火焰燃燒著,點點滴滴,匯集成一股動力,他們心裡想著:當經濟發展遭受限制,當山的另一邊仍停留在以農業、林業、漁業及礦產為主的經濟型態,一條公路的興建是否會帶來絕對效益呢?它可以縮短城鄉差距,讓邊陲納入都會區的共同生活圈、擴展生活空間,包括開發當地產業及觀光資源,促進與都會區同步發展,也提高當地民眾水準,增進迅速且方便的運輸服務。 於是一座「雪山隧道」開始鑿挖,各種不同的聲音陸續出現,包括沿線當地居民、工程學者專家、環保團體及環境學者等等,緊接著抗爭、阻撓、衝突、溝通、協調……漫長的十四年,有人堅持、有人退卻、有人在工程意外中身亡、有人在其中蛻變、成長,「雪山隧道」也變成媒體、政客的目標,一再被報導、被歌頌、被詛咒、被利用…… 自從我受託以「雪山隧道」為主題,編寫一齣歌舞劇及創作歌詞來呈現一條「傳奇公路」的歷程後,我心裡便百味雜陳。 我想傾聽雪山精靈在說什麼?他是不是有許多傷心、觸動呢?面對各種聲音,如果可能,他是不是想把身上的翅膀借給求新求變的人們,好維護一草一木、蟲魚鳥獸的原貌呢?他會不會暗自神傷、哭泣,當災變發生,當環保團體痛咒山脈、水脈、大地的命脈被攔腰砍斷,雪山精靈的心底在想什麼呢?如果他真的要阻攔、抗議一切施加在他身上的傷害,他會再發出什麼怒吼?會用什麼方式來懲罰人們呢? 在創作過程中,我不斷與人對話(雪山精靈也不斷在說話),傾聽來自四面八方的聲音,包括支持者、反對者,抗爭者的聲音,我的工程師朋友說:在漫長的十四年中,他們曾經孤立無援,心情跌落谷底,在面對「豎井」問題時,工程顧問總共提出了三、四十個替代方案,卻沒有一個可以打動村民的心,於是官民鬥智也鬥法,包括當工程碰上考古,環保與地方發展相衝突,戰友遭活埋時,人人心裡都有一堆說不出的苦,但他們一次又一次浮升起奮鬥的決心,繼續扮演開路先鋒的角色,他們衝過一切阻礙,完成了目標計畫,雖然這過程中存在傷亡,但在隧道打通的一剎,人人心中只有一種聲音,那就是──感恩。 他們說起曾去參觀日本青函隧道工地,那座海底隧道曾遭遇一次大挫折,工程團隊花了八、九年時間完成的工程部分,被海水倒灌給全衝垮了,先前投下的時間和金錢瞬間全毀,但他們選擇──重來,最後成功了。這種「不畏艱難、勇往直前」的勇氣令人動容,他們也是依恃這股力量在撐持自己。 我也聽見有人批評:總有政客為了搶鋒頭,拚績效、口碑,忽略雪隧工程的艱辛與安全性,急著剪綵、開幕、通車,一次又一次的通車大典,讓人感慨萬千。 雪山隧道是一個艱鉅的工程,為台灣工程界塑造了一頁傳奇。 一九九八年,交通部國工局聘請日籍隧道挖掘工程師鬼頭城主導雪山隧道開挖工程,而當時這位世界知名的隧道挖掘工程師鬼頭城還發下重誓說,若挖不通、解決不了,他就切腹自殺。然而鬼頭城僅鑽了一百一十公尺,便宣告放棄。(鬼頭城當然沒有真的切腹自殺,只是留了滿臉大鬍子以示謝罪。) 雪山隧道,長達十二點九公里的隧道,為世界第五長、東南亞第一長之公路隧道,在工程期中遭遇斷層、惡劣破碎帶及高壓湧水之苦,施工倍極艱辛。工作人員花了十四年的時間才把隧道打通,它歷經十三次的災變,西行線歷經九次大出水、二十五次嚴重崩坍,十位以上的隧道挖掘工作人員喪生;歷經在義、美、日、俄、南非等十四個國家、四十六人次的外籍隧道工程師失敗宣告放棄後,雪山隧道西行線由國人自行成功爆破貫穿,並創下隧道挖掘史的世界奇蹟。 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在國工局安排下,我和工程師、音樂家、編劇家、聲樂家等人一起驅車走進平時不對外開放的雪山隧道「導坑」,它位於雙孔隧道間稍下方,因雪山地表地質探查無法完全了解高覆蓋層下隧道之地質情況,因而於兩隧道間稍下方開鑿一條導坑,藉以掌握沿線地質特性,預為處理主隧道不良地段,降低工程風險與減少施工困難……工程人員說:在開挖隧道過程中,他們深刻體驗什麼是「食物鏈」,當隧道挖到深處一公里處,鳥兒不見了,再來是蛇不見了,老鼠多起來了,因為牠們追著便當殘餘跑,再來貓多起來了,為了追逐老鼠……大家恪守不殺生原則,以讓工程順利進行,在艱困的環境中,生死也在一線間,人人只能各靠自己的信仰撐持,早晚三炷香,有人在宿舍拜地藏王菩薩、土地公,泰國人供奉四面佛,日本人拜山神……但求保平安也求心安。 為了編寫歌舞劇本及歌詞,走過雪山隧道之後,我帶回許多資料、光碟,一遍又一遍閱讀,一次又一次修改,當我看著DISCOVERY針對雪隧工程錄製的光碟時,我的腦海想起家鄉金門,我對工程師朋友說:金門的地下建設也是這般艱辛,他們當然也了解,因為他們剛走過金門,在縣府參與召開「金門縣金嶝大橋興建工程可行性及方案研究」,見識了剛毅的戰地精神,我相信他們真心想協助促進兩岸交流,我也喜歡工程師朋友的論調,他們認為人生就是一條長隧道,完成雪隧工程是一次自我實現的歷程,而潛心學習的過程,就像一種修行──「在為人類文明拓展版圖的同時,也是在為自己的人生尋找定位。」 希望當雪隧的歌聲傳播出去──「打開工程界最美麗的經典/為了讓人生路更寬更遠/開路英雄一路犧牲奉獻……冒險犯難且不畏艱險/勇士的生命字典/沒有放棄的字眼……永遠保持樂觀微笑的臉/不分日夜、勇往向前……過橋又涉溪的精采片段/傳承了人生的美麗經驗/無畏那長路漫漫勇往向前/永遠保持溫情柔軟的一面/從南到北唱出優美的詩篇……」我所寫的每一個字也同時散播出大無畏的花崗岩精神,因為雪山隧道和戰地金門,同樣締造了工程界鬼斧神工的美麗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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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明是上天的恩賜
有位赴北歐訪問的學者,受邀到教授家中作客,一進門,便看到教授那五歲的女孩,金髮碧眼,粉嫩的臉龐,白裡透紅,簡直像芭比娃娃一樣。學者送給女孩禮物,忍不住讚美她真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小女生接下禮物,很有禮貌的微笑答謝,然後離開。 孩子一走,教授的表情立刻嚴肅了起來,他對學者說:「請為你剛才的行為道歉。」學者丈二金剛,不知道做錯了什麼事,「我不是才誇讚了你的女兒?」教授回答:「不,那不是誇讚,那是傷害。」學者如墜五里霧中,更加弄不明白了。 「你因為我女兒漂亮而誇讚她,但漂亮並不是她的功勞,是取決於我和她媽媽的遺傳基因。你的讚美會讓她誤認這是她的本事,以為天生漂亮是件值得驕傲的事,甚至長大以後瞧不起相貌不佳的人。」 教授又說:「你為何不誇獎我的女兒很有禮貌,笑容可掬?因為那才是她個人所展現的,是她努力的結果。」 學者終於了解他不當的讚美所帶來的傷害。他來到小女孩面前,十分正式的向她道歉,並真心讚美她的禮貌和微笑。 我想到許多家長談到子女的學習問題時,總以「我的孩子很聰明,只是………」作開場,接著便是滿腔無奈,抱怨他們為何不肯努力,不能自我負責。也許這些父母也犯了上述學者同樣的錯誤──過度強調天賦,忽略對孩子自我學習與成長的檢驗。牛頓曾對天才下了一個定義:「天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上百分之一的靈感」,可見天才要成功,態度仍是關鍵。對孩子的外貌或智商淡然處之,著眼於生活是否誠懇認真,唯有細心體察、恰當讚美,孩子才能得到真正的鼓舞。 兒子的同學Andrew,剛進研究所,已經31歲了,大學整整讀了七年,不是成績不好,也非故意延畢,只見他一年打工一年讀書,我問兒子是否家境不好,他才不斷輟學,結果大出所料──Andrew父母經營蜂場,事業有成。Andrew不矜誇家世,不尋求金援,反而選擇自力更生。每次問他:「你的父母不是很有錢?」他總是這樣回答:「So what?」(那又怎樣)。 溫哥華移民華人多半生活優渥,子女住夢幻別墅、開賓士上學。孩子聚會,偶而比比氣派,兒子總是一本正經的告訴他們:「我們現在花的都是父母的錢,有什麼好比的,自己創造的財富才有意義。」 我想到教宗的故事。教宗去世,領了天堂之鑰,來到天堂報到處。門房問他是誰,他說:「我是教宗某某」,門房翻閱名冊,找不到這個名字;教宗想到他前一個職銜,於是再說:「我是某某樞機主教」,仍然查無此人;教宗急了,「那…….某某主教,總有吧?」門房還是搖頭。 最後,教宗想起他年輕的時候,曾在鄉下孤兒院照顧貧困兒童,那些孩子都叫他某某神父。 「找到了!」門房興奮的叫著:「是有一位某某神父,記錄上說他非常仁慈,孩子都喜歡他。歡迎你來到天國。」 好一本生命之簿,不論出身、不管頭銜,只紀錄每人走過的足印,歌頌努力耕耘的事蹟。 天才兒童徐安廬二歲即能專注,五歲能解代數,六歲智商測驗超出量表範圍,十二歲進入華盛頓大學,十四歲攻讀雙博士。但吸引我的,不是他的天賦異稟,而是他服務人群的夢想。 安廬的興趣在基礎醫學,希望日後能研究出阿茲海默症、帕金森症、癌症、糖尿病、愛滋病的解藥。他更是一位人道關懷者,為了讓每一個小孩都有機會接受教育,十一歲時成立「世界兒童組織基金會」,編英語教材、架英語網站,還上電台主持『英語共和國』節目,免費提供貧困兒童學習。 美貌、聰明、金湯匙都是上天的恩賜,真正值得誇讚的,是投入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以及百分百提攜弱勢的胸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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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人多人少」
記得幾年前冬至,參加縣政府活動,陪臺灣傳媒、作家參訪團,走訪酒廠、坑道。臨行前,特別叮嚀他們說,「金門冬天冷,得多帶保養品。」以前沒有保養品,冬天凍得臉頰皸裂,耳朵則凍紅,像蝦子烤到熟透。雖知道冷,我卻願去領受,下飛機,果然冷,可惜隨後幾天並未來得更冷。 第一次來金門的作家或記者都對大砲、坑道好奇,擺姿勢、按快門。來過幾次的,則走在一旁。或許來過,就不容易被好奇心攬走焦點,反倒可以感受一下風過樹動,或者斑駁的牆跟鏽蝕的高射砲台。這些被大塊風景遺落的碎片,也許更有時間的氣味。 參訪團行程固定,加上沒有交通工具,常常只能隨團走,但是如果有機會,我通常都會脫隊,繞到街上。我沒料到那天清晨蹓達到莒光路,看見街上滿滿是人。賣魚、賣菜、賣應景的湯圓跟補品。小販跟顧客、貨物跟貨物之間再無空隙,我急忙拿相機拍下。 喧鬧市集不是觀光客的風景,卻是我的。遊子常在尋覓的,就是在熟識的過去殘影中,聞一點回憶的味道,碰一些再碰不著的鄉情。金門各企業曾在台北京華城展售貢糖、麵線、菜刀、一條根等特產,我知道消息特地參訪,跟擺攤人員抬槓間,總要透露來的人是同鄉,不是外人。記得那是在李炷烽縣長第一次任期內,馬英九市長也參加,跟縣長合扛一個裝了酒的古甕。 我心滿意足看著眼前熱絡的生意,心想這難道是個魔術,把京華城變做金門了?而我看到滿滿人潮的莒光路,我也想,這難道又是另一個魔術,把所有金門人都喚到街上來了? 就是從這個時候,我開始喜歡滿滿是人的金門。不管參訪或自行返家,都會到人多的地方,也許就進店,買一碗粥,靜靜看著人群川流,或者愣愣站著,聽著喧嘩從聆聽的耳朵靜靜劃過。 金門人多的地方大約可以推知,人少的地方也是。每回感嘆昔果山人煙少時,朋友總會說,金門很多村落都是這個樣子啊。我點頭。有幾次,我騎車穿梭全島,各村落人丁確實少,常去的后湖、榜林,人似多些,新舊建築夾陳,也顯示新的跟舊的拉扯;只是新的越新、越高,舊的越老、越沉。曾有攝影記者說,這樣的一種突兀真是特別哪,那便是他的風景了,只見他不停按快門。 我也被這樣的頹圮吸引。如果參加行程,無法脫隊,我回昔果山的時間便在夜裡了。我走進大門,廳堂點了幾盞雞心小燈。進廳堂,開大燈,望著牆上阿公、阿嬤遺像。我心裡默念著什麼,或者什麼都沒有,再走出大門。載我回鄉的陳延宗問,「大門不關嗎?」大門從好幾年前就是半掩著,為什麼不關呢?難道是等著夜歸的遊子? 我們站在門前高坡,我跟陳延宗說,「很久以前,我阿嬤就站在這裡罵人。罵誰家的牛吃了番薯。」我補充,「以前這裡高多了,話出口,風一吹,就送得老遠。」我踩了踩地上水泥,猜是鋪水泥時,為了方便行走,減化坡度。「當初我阿嬤,真正凶啊。」 我沒說話時,陳延宗也常常是不說話的。但謝謝他陪我站在這裡。這些年回鄉參訪或文藝座談,多是陳延宗客串司機,載東載西,非常辛勞,卻沒怨言。說昔果山沒有人也不對,一輛汽車不久後發動,經過面前,車內的人或許正疑惑,誰會這麼晚來?來這兒又做什麼? 我也看見遠遠地方有一條人影,一跛一跛走過廊前昏黃的燈光。故鄉還是有人的,正因為有人,才感覺人的多跟人的少。而這兩種截然不同氛圍,卻深深扣著我。 我說,剛剛在珠山民宿沒聽見海濤,站在這兒,就聽得清晰了。 我沒說話時,陳延宗也常常是不說話的,我們靜靜站在夜深的家園前,聽海濤轟轟轟地,從樹林背後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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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窗前,閱讀人生
有首詩云:「盡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遍隴頭雲,歸來笑拈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幾天不見,庭院的龍眼樹生氣蓬勃地猛抽新芽;枯乾的仙丹花起死回生地冒出嫩葉;杜鵑、含笑正百花齊放;更可貴的,已到了新春,桂花還堅忍地豪放;滿庭芬芳,滿庭欣欣向榮,讓我賞心悅目,美不勝收。 午睡醒來,舒適地躲進小書房,在春日窗前孤獨地閱讀,一邊品茗,一邊吟聽法音清流一佛光三味修持法唱誦,讓梵貝聲響自然運行,有聽沒聽似的閱讀經書,閱讀自己,閱讀自然,閱讀人生,享受午後生活愉悅幸福的美感與怏感,真感到「四時可愛唯春日,一事能狂便少年」的朝氣。 回想起前(九十四)年底,我就是窩在這小書房的窗前寫《迷悟之間》一文「位置」的閱讀心得,參加人間福報徵文比賽,榮獲第一屆<福報文學獎>閱讀心得組社會組優等獎。(作品刊於94、12、29人間福報覺世副刊)。其中一段這樣寫:「民國九十一年八月一日,我從城中校長『位置』退下,回到窄小溫馨孤獨的家,不必辦公了,在家只蹲在窗前小書房閱讀。書桌、座椅、書櫥都是三十多年前,結婚時所購置的,不但小還老舊,妻怕我一時無法適應,就建議我購置一套新的、像樣一點的桌椅,但我拒絕了。在家也要講究氣派嗎?也要坐大位嗎?那才真是奇怪啊!……。我現在與它們朝夕相處,勾引出許多美好的回憶,何陋室之有?何『位置』之小?有情則貴、有用則行。我天天自由自在的在此『位置』上研讀佛書、磨硯書寫佛經、聽法音清流,忙得不亦樂乎?誠如陶淵明<歸去來兮>所說的:「倚南窗以寄傲,審容滕之易安」。內心感覺比居在城中校長大辦公室、坐在大辦公桌『位置』上還怡然自得、輕鬆快樂,所以形式與實質有時是難以比較,外人也很難理解的,……。得失、迷悟一線之間隔,端看自己的心境」。書房窗前磨硯書寫、讀書,這是我每天的重要生活內容,我還原生活與本性的純靜,構建自己小天地的王國。以宋,柳永的詞句:「何須論得喪,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自我期許,自我肯定。 三月十四日下午,陪妻赴廈門到號稱東亞第一大hotel,翔鷲國際大酒店吃喜酒,參加內弟孩子的結婚典禮。大姊夫開車到和平碼頭接我們,路經金門到廈門的東渡、五通新碼頭,他說以後金門到廈門將由和平碼頭改駛東渡、五通新碼頭,新航線就更近、更加便捷了,約二、三十分鐘就可到達目的地。新碼頭雄偉的建築物,都是廈門港中填海造陸興建的,我想金門的建設,比起廈門是愈來愈望塵莫及了!廈門的繁華熱鬧,成為金門人的後花園,歡樂窩,很多人趨之若鶩,到廈門享樂。說實在我還是喜歡留在金門,過純靜規律平淡的生活。 自從兩岸開放交流,臺商登大陸搶商機,紛紛赴大陸各地創業爭錢,內兄弟分別在廈門住家工作,甥侄遠赴江蘇創業如今又成家。如此自然會增加了許多兩岸男女愛情的故事,千里姻緣一線牽,姻緣天註定,莫錯過婚姻,但願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屬,像甥侄的兩岸通婚,真是件值得大家恭喜祝賀的大事。但是兩岸人們也由於有人自我感情得不到歸宿,在大陸風花場所逢場作戲,男歡女愛取樂,不免產生諸多的奇緣,如包二奶者,想必他的婚姻是沒有幸福的,才想外找得一些感情慰藉。我們故大可不必羨人享齊人福包二奶,可不知他將焉生多少的悲情、悲劇?「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午夜夢迴,能自在安樂嗎?我認為純潔專一的婚姻關係才是完美不變的快樂。 回味《詩經》一詩<關睢>,寫男女嚮往相處,愛意直露,卻不是肉欲的追求,真是一種人間難得的純愛境界。「關關睢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窈窕淑女,琴瑟友之。……窈窕淑女,鍾鼓樂之。」據聞睢鳩這種鳥兒雄雌相愛,情真專一,如果一隻先死,另一隻便憂傷不食,憔悴而亡。因此用睢鳩象徵男女愛情,當然十分恰當。全詩似乎在描寫男女邂逅、追求、相思到完婚的求愛全部過程。反覆詠唱,讓人玩味了他的意境美。有人說:「婚姻像是本書,第一章寫的是浪漫的詩篇,其餘的都是平淡的散文」,你認同這樣的說法嗎? 婚宴結束,新郎新娘免費留宿翔鷲國際大酒店的客房,據說該酒店有五千間客房,住一晚至少需花人民幣壹仟六百元以上,可享用游泳、健身、SPA等設施。當晚他們把家裡的洞房,就供我們夫妻睡。歲月如梭,一晃我倆結婚近三十五週年了。回想新婚花燭夜,我讓新娘子委屈住入湖下老家閣樓上,僅能安一隻的小洞房,但好像也不減我們新婚的喜樂。洞房何需大?真情相愛才重要。三十五年一瞬間,婚姻由纏綿激情,歸於平常平淡,洞房由窄小簡陋的湖下,遷到金城又大又舒適的新居。但唯一不變的是我對妻的感恩,感恩妻的不嫌棄地接納我,感恩妻幫我照顧母親,感恩妻幫我生男育女,培植成才,感恩妻幫我成家立業,安身立命。如今我們可謂老夫老妻了,我們仍然手牽手,心連心,相親相愛,互許共同相扶助,朝著建立一個美滿幸福臺金大家庭的這個方向,這條道路邁進,誠如在喜宴上,當我倆在晚輩的請求下,仿效新郎新娘拍一張喝交杯的照片,我倆很樂意擺好姿勢供人拍照。我衷心地祈願我們要百年好合,白首偕老,永浴愛河。俗語說:「娶好某供好祖」,我是幸運娶到好太座了,自從我結了婚,就一路發達;俗語說:「早結婚,不如生子時」。雖然我比二位弟弟晚婚,但結了婚,就心想事成,諸事順利圓滿,我現在已是「五子登科」,另加內外孫「二子」了,我復何求?星雲大師說:「知足第一富,無為第一安」,我似乎感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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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聲細微
長期配合的客戶,列出一系列等待設計封面流程的音樂CD曲目,他大嘆目前的有聲出版市場已經面臨一處空前「絕境」;前所未有的艱難困境。不僅市場萎縮,對於未來的經營目標幾乎毫無風向預測的準則,沒有任何可以寄望的標的,也幾乎不知該如何邁出下一步。他走的不是流行音樂市場,沒有偶像品牌的銷售加持,一向是在市場上緩緩流動,但平穩持續的維持著基本銷售量。勸他何不暫緩出版,觀望一下新年度開始可能的動向與氣候,他苦笑:一旦停止新產品的出版與鋪貨流程,下一個月可能連上架的機會都喪失了,更何況,公司是一部持續運轉的機器,如何能夠停滯不動呢?攤開最近的營業表列,最近一期的營業額是去年底的百分之四十。 有聲出版面臨的窘境不難理解;網路的興起,壓縮格式的MP3音樂檔廣泛流傳私授,革命性的破壞了原本可稱為天之驕子的有聲出版業者,特別是引領著流行風潮的流行音樂品牌與當道偶像歌手。 呼風喚雨、引領風騷的時代已經結束,消費者輕易的透過電腦上網下載喜愛的歌手專輯作品,而且只挑選自己中意的曲子。唱片業者從前玩弄的專輯製作模式:一張新專輯裡頂多精心製作兩三首主打歌,其餘則取巧的夾帶一些無關緊要的流俗之作,只要偶像當道,且砸下應該揮霍的宣傳預算,如此可以輕鬆的在一年內推出兩、三張專輯,而且佳績頻傳、屢試不爽。 日前清理櫥櫃,發覺一大堆黑膠唱片,連封套都泛黃了。這些經歷過電唱機、錄音卡帶、LD時期的音聲唱片,不知不覺已經跨世紀的超過二十餘年歲月,唱片仍保持完整,唯唱盤機器早已經淘汰。我翻閱這些舊時的設計商品,心情隨著激活了起來;那是迪斯可舞曲狂熱的一九七○年中後期,甫退下軍旅袍服,回歸熱鬧繁華的台北都會。夜晚服務於報社,白天四處接設計、插畫外稿,忙碌而緊湊的SOHO生活。唱片封套是除了書籍設計之外的另一個版圖,踩在流行節奏的前端,我大量的訂閱、吸食日本雜誌的流行資訊,卻替來自西方的最新熱門舞曲唱片設計包裝。每週一傍晚,守候在西門町的唱片行,等著工廠送來還帶著濃濃塑膠氣味的當周「週末舞曲」、「流行告示排」。唱片設計比起書籍設計畢竟新鮮且賞心悅目,30*30cm的版面放任彩繪、安排設計,是設計人都喜愛的版圖,唯獨得常保持敏銳的流行風向與創造年輕人的嗆辣圖騰。 唱片公司老闆一方面欣賞我的設計作品與快速的作業效率,一方面則對於我的鄉土特質持著疑惑的態度。每回銷售創出佳績,一定力邀我去迪斯可舞廳狂熱慶賀,年輕的我, 卻無法忍受密閉舞廳內,超高分貝NOSTOP舞曲的轟炸,通常不會超過十分鐘,必定抱頭鼠竄、奪門而出。那是一段節奏鮮明而青春澎湃的年代,洋溢著放肆而勁情的狂熱。 然而相對於眼前的處境,是進步趨勢的必然過程,或者無法閃避的式微象徵? 去年底在羅斯福路上一家「子曰咖啡」小館裡的一次聚會,資深出版人──爾雅出版社隱地先生的一席感嘆。他說:「創辦爾雅三十餘年來、卻在最近的一兩年裡,陷入一種前所未有過的迷惑與渾沌,直覺文學的出版已經面臨到一種「技窮」的境地。面對著整個出版市場的快速萎縮,甚至可說是幾近停頓的現象,不免質疑讀書人都哪裡去了?文學的身影與熱度都消失了麼?撇開新世代的網路族群不說,連那些跨越四、五、六年級的讀書人,如今也都冷漠的面對我們心中的那塊文藝熱情了嗎?」 隱地先生優雅的啜飲著他點的曼特寧咖啡,如他溫文閒徐的身影。他說好的咖啡一定是熱熱的喝,讓舌頭的味蕾去感覺咖啡的溫度,咖啡一旦冷卻,便什麼都不是。「面對著資本市場漫天蓋地的行銷策略,你會發覺出版市場已經淪為銷售數字的盤點,如同櫥窗裡任何形式的商品一樣,再沒有所謂大牌的文學作家了。從前我們堅信的本土暢銷作家,除非刻意的操作或結合流行文化活動,否則面對電腦嚴峻清析的圖表,只剩下銷售數字的多寡,再沒有所謂「好」與「不好」的分界了。」「況且資訊時代短縮世界距離、外來的作品分噬了原本就不大的台灣市場,被翻譯引進的著作不乏質地優越的大師級作品,但是我翻閱了許多眩染著媒體光環的所謂「暢銷作品」,有時候不免質疑,這樣的作品,未必超越本土創作的水準,難免不去質疑崇洋作祟的部份心理因素。」 我猜想隱地先生仍堅持著一個直面文學的理想高度。爾雅出版多年來累積出版的六百多種書,除了文學,還是文學。他並沒有去覬覦現實環境裡,另一種以銷售為導向的出版策略。他說從前還有更資深的出版人如林海音、何凡等前輩,可以做為文學出版的指標,如今純文學的出版經營便只是一份品牌的責任與堅持了,讓堅持在文學領域的作家們有一道窗口與讀者晤面,爾雅仍一貫的專注於文學的耕耘,不會也不必更弦易轍。 手上同時進行兩本即將出版的新書設計案件,余秋雨先生的《人生苦旅》和于丹小姐的《論語心得》,都是近期在中國大陸文化書市掌聲與銷售都表現亮麗的一時之選。余秋雨是國人熟知的優秀作家,以豐碩精湛的傳統文人素養與文化品味擄獲海峽兩岸讀書人的景仰;于丹小姐則是新起之秀,由傳媒興起,然後以《論語》的新認知與體悟,正風靡大陸新世代知識分子,雖然她同時遭受不少學界耆老與傳統文化人士的攻訐與批判;但是橫掃出版市場的熱絡旋風不容質疑。我們可以感受到文革之後的中國知識份子,在經濟飛速前進的同時,正熱切的回溯反顧傳統文化精髓,重新窺探老祖先的思想祕境。 我們這邊呢?隨著政治風向的翻飛,成語被稱為懶人作學問的取巧象徵,古典文學已經不符合新時代潮流之須,去傳統文化為當朝之急,最好把地圖也翻轉,讓福爾摩莎之島成為唯我獨尊、世界之中心。畫一塊新界,關起窗,滿足於一個閉門自賞的美麗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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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金門逐漸沉沒
今年除夕當天早上,我像往年一樣和兩個弟弟到老家貼春聯。我只穿長袖襯衫,沒有厚重外套和毛衣,因為沒風,我把漿糊塗在春聯紙上,直接貼上門旁粗礪花崗岩牆上,不需另外在岩面上再塗一層厚厚的漿糊,也不用擔心強烈的嚴寒北風把春聯刮走。早上十一點,看到太武山鎖著濃霧,想必許多人還在返金的班機上無法降落機場。 下午,從斗門登山古道爬上太武山,一路上微涼天氣和和煦太陽相伴,在峰頂遠眺金門島北側田園和海岸,一片翠綠的農作和林木,我享受著舒適的返鄉過年的假期,沒有往年的嚴寒冷冽。但此時的我,卻有著一絲隱隱的不安。 蒼翠的大地;清爽的氣溫;南方水氣和北方冷空氣交接導致的大霧。這分明是四月下旬的金門天氣,卻在今年過年時提早出現了。 從電影「明天過後」,眾多科學家對南北極冰山加速融解的憂慮、聯合國跨政府組織對世界各國政府的示警、政治人物對環境議題的表態,使得環境變遷─特別是全球暖化現象成為全世界人們共同關心的課題,電視、文字媒體不時報導持續增加的世界各地的氣象異常現象或自然災害發生頻率。 2007年2月2日,由一百三十個國家、兩千五百位科學家共同組成的聯合國「跨政府氣候變遷小組」,在巴黎發布了六年一次的全球氣候變遷評估報告,其中明確宣布,全球氣候變遷問題的嚴重程度已經事證明確,而其肇因就是人類文明活動產生的石化燃料廢氣所形成的溫室氣體累積。 從1995到2006年期間,有十一年的平均氣溫是自1850年以來最熱的。而過去一個世紀以來,全球氣溫升高了攝氏0.74度,比6年前所計算的0.6度要超過許多,顯示全球暖化的溫度上升的速度比我們先前預期的還要快。以這個速度估測,不到一百年,地球的溫度將再上升三度到九度。海平面上升的速度也在加快。1961年到2003年,每年平均升高1.8公厘,但在1993年至2003年十年間,海平面每年平均升高了3.1公厘。以上這些數據雖然看起來不至於怵目驚心,但令人擔心的是,上升的速度正在增加的事實。 這一切似乎離金門還很遙遠。是的,我們就從最遙遠的地方開始觀察吧。 由於全球溫度上升,將導致兩極的冰層和高山冰河加速融化,融化的淡水注入海洋使海水量增加,加上海水體積膨脹,海平面因此上升,進而使得各大陸沿海低窪地區被海水淹沒,同時加速沿岸沙灘被海水沖蝕、地下水層被上升的海水侵入或擠迫推向更遠的內陸地方。 同時,全球暖化將加劇全球的水文循環系統的複雜活動,要預測此一活動會往哪一個方向發展相當困難(如同筆者去年11月28日在浯江夜話所論的「不可預測性」),任何單一向度的決定論式的預測都不能掌握全球環境系統的高度非線性和複雜度。然而有一件事是可以確知的,那就是全球或區域性的水文循環活動加劇將使得水災及旱災的發生頻率及嚴重程度提高;颱風的強度和次數也可能增加,這些都將在很近的未來影響到我們的生活。金門,做為一百四十平方公里的小島嶼,比任何地方更要面對嚴峻的環境困境,金門的海岸、溼地、河口、溪流和水庫的水陸環境保育將面臨艱難的挑戰,再下一步,氣候暖化及水旱災對金門居民的生活甚至生命財產之威脅程度將與日俱增。 從地層學的證據看,地球氣候史上曾發生多次全球暖化現象。在未受到人為干預的情況下,大自然自有其一定的暖化/冷卻、海升/海降的週期變遷,這是自然的法則,也是地球上所有生物無從迴避的命運。然而,今天我們面臨的問題是,當今的暖化現象不再是自然法則,而是由人類所造成的溫室氣體的過度排放,很可能已經破壞了地球系統的自主變遷的規律性,而趨使我們的生存環境走向一個不再返還的境地。 一百年後,海水面可能上升五十公分;四百年後,也許金門有三分之一的村莊會沉沒在海面下。四百年還很久,但是,在金門大歷史的軌跡中,四百年只是眨眼的瞬間。不要忘記,四百年前這座島嶼才剛剛開始它的環境劫難。 金門作為全球島嶼鏈的一環,也作為四百年後金門後代子孫的榮耀祖先,我們可以挺身向全世界宣告: 「金門將推行使用高效率能源、再生能源以及節約能源等重要政策,包括風力和太陽能發電、推廣使用二氧化碳排放量低的油電混合引擎汽車,使用省電節能電器用品以及節約公共能源。」 「金門將邁向一座生態旅遊島。拆除水泥廣場,重建生態綠地園區,持續植樹,以改善溫室氣體效應,為全球暖化現象的改善貢獻一份心力。」 縱使這個聲音必然十分微弱,但是在這個眾聲喧嘩、紛擾、清濁不分的年代中,它勢將清晰傳達出金門人寬闊的視野和氣度,以及金門願意盡世界良善公民一份子所努力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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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的邊愁
「三角形的波浪是直立奔跑的/兩個三角形的波浪奔跑而且牽著手/三個三角形的波浪奔跑到夕陽的地方而且/擁抱起來 直立地擁抱起來 直立/三個三角形直立就是巍然矗起 於是/一個夕陽閃耀下的金色的金字塔就此矗立起來了/矗立起來了/在地球上一個叫做台灣海峽的地方」……… ─鄭愁予〈三角形的波浪─給台灣海峽的現代討海人〉 (二○○五,節錄) Sandy: 「哎呀!你把詩人『青青的國度』誤作『青春的國度』,『青』,是詩人最在意的一個字、一種顏色啊!」 我原以為,與妳、與詩人的對話,上個星期三浯江夜話〈三月的春帷不揭─鄭愁予在小小的島〉就已打住了。我似乎過度「盜取」了妳的青春、妳的美麗、妳的感覺,我無法再延續下去了。而妳,午夜上網的發現,一個「青青」與「青春」的錯誤,「可見你與詩人之間還有一份心情、一種顏色沒有完成,罰你再寫一篇,把『青』字寫出來!」 於是,我在春雨綿綿,窗帷外難得一片青草地與水沼的青蛙合鳴中。夢或者黎明、沈睡或者甦醒的狀態中,再續一個未了。 Sandy,妳說對了,詩人最在意「青」了。妳也喚起了我書架上的那冊《中國青銅器》的消失記憶,原來是詩人赴港大講學前借走了。 二十一歲時的詩人,寫〈錯誤〉,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你底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跫音不響,三月的春帷不揭/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緊掩」,詩中的「青石」,也出沒在他二十四歲時的〈情婦〉,「在一青石的小城,住著我的情婦/而我甚麼也不留給她/祗有一畦金線菊,和一個高高的窗口」;丁旭輝詩論〈鄭愁予美麗的錯誤〉,提醒讀者注意「青石」這個意象,「在色彩心理學上,『青色』屬於冷色系,相對於黃、橙、紅等暖色系的顏色所帶來的溫暖感,『青色』則給人清冷、淒涼的感覺,這種感覺搭配上黃昏時空蕩蕩(所以聽得到過客的跫音)的石板路(所以會有『達達』馬蹄聲),其清冷、淒涼、愈加強烈,為全詩伏下情感的基調」;丁旭輝又指向青石小城裡隔著一個高高的窗口的〈情婦〉,「在這樣的等待中,恐怕連夢境都是冷冷的青色吧!」 「青」,清冷?淒涼?是詩人在〈錯誤〉開始就一路相隨難以承受又最鍾愛的青色重量?四十年後的詩人來到小小的島,他又帶來了甚麼顏色? 「金、馬、澎,三個島群應該有一個共同的顏色,就用『青色』來聯合島群三角吧!金門、馬祖、澎湖,詩人行腳之處,總會情不自禁發出「青色」的呼喚。 二○○五年夏天,詩人鄭愁予「情歸浯江,落籍金門」後,帶領著幾位包括我在內的金門朋友,秋末冬至的時節,以十天時間,從台北出發,馬祖為起點,途經澎湖,落點金門,舖展著「三角形的波浪——給台灣海峽的現代討海人」的青色之旅。 馬祖,在北竿機場海霧上空盤旋多次後的降落。來到芹壁,詩人被古厝、小島、海岸,在大自然中和諧、和平共處的景象所吸引,望著鏡澳浮現的一處青翠的島礁,詩人立即給了它一個新名字—翠龜灣。北竿後下南竿,在牛角的漁寮書齋、依嬤的店,老酒與美食的短暫停留,槳葉嘎嘎然翻轉,旋動的九人座直昇機又把詩人一行載來北緯三十度的東引。八、九百人的討海人之島,因為詩人的到來,夜間的社區廣播,人潮擁向東引國中,今瞑不是來看戲,而是來聆聽一場「給討海人」的演講。聽眾中,現身了一位令詩人驚豔、與上海孤島時期作家張愛玲同名同姓的「張愛玲」;鄭愁予就是在與張愛玲帶點孤絕、華麗的眼神對望中開場的。詩人驚訝於這座飛彈與飛魚共存的島,有這麼多的讀詩人口,或許可以說,所有的討海人都是詩人,把詩寫在海面上。詩人說,島嶼是海洋的中心,沒有兩個文化會全然相同,因此也沒有所謂的「離島」,他以此來詮釋馬祖、東引位置;他在飲酒中看到馬祖人的真性情,也在黃花崗之役的「連江縣十烈士紀念碑」裡讀到馬祖人的堅毅性格,海洋的波濤都不畏懼了,何況是刀槍。「你們生長多雲、有霧的地方,但不要忘了也有『祥雲彩霧』,也可以是突破藍、綠的青色之島!」 馬祖之後的澎湖,「對著這細雨的黃昏/靜靜的城角/兩排榕樹掩映下的小街道/你不懂/但你很熟悉/你翻起所有的記憶/也許突然記起/兒時故鄉的雨季吧/哎/故鄉的雨季/你底心也潤濕了/我猜想」,詩人重返二十歲時寫下〈老水手〉的馬公城,台上台下都塞滿人的文化局演講廳,詩人重讀這一首詩,多少顆心也跟著潤濕了。這是一座風聲凜烈、全年暴風日數一百三十八天、雨水罕至的島,也是詩人先祖鄭成功離開金門後的陷入之島,更是詩人青春時在東北風季下懷想東北故鄉雨季的島,「三角形的波浪」,澎湖的身影比較接近詩人所設定的「社會完全被遺棄在繁榮昇平快樂的人間之外」,也是詩句中「世界上沒有一個海峽有著討海人的或後代人的╱順命的沈默 冤苦的徬徨 承受了生命掙扎中最重要的無辜」,而它終究也「受上天之賜啊 有巉岩之奇 具氣象之妙」是與金門、馬祖互相守望的美麗的三角之一。 三角形的波浪,自馬祖、澍湖湧起,該在金門落下了。「退後呀 便泊入母親的臂灣╱向前喲 就划到老家的外婆橋」,詩人作於二○○四年一首尚未正式發表的詩〈大膽島童謠〉,「討海的父親一生都是暴風雨╱只有海燕是顯給我們的訊息╱只有偶然的虹彩是遙遠的希冀」,詩中已塗下他「三角形的波浪」金門這個落點的圖案了,他也果然在金門技術學院這一站的演講讀出了〈三角形波浪—給台灣海峽的現代討海人〉島嶼三角引詩的完結:「三個直立的三角矗起三面發光金字塔的輝煌╱啊!讓我們呼喚著名字一個一個地祝福過去吧╱馬祖啊 澎湖啊 金門啊╱你們已經是人類歷史傳到現代的見證者╱而更是未來中國文化的發光體╱島嶼是海洋的中心 當潮平的時候╱兩岸就是歡樂的邊緣了。」 Sandy,只因為「青青」與「青春」的誤寫,妳讓我重新去尋找詩人為我那小小的島所賦予的顏色。詩人說,世上最好的字是「青」、最美麗的顏色是「青」。那麼,詩人在「三角形的波浪」所呈現的顏色非藍非綠,那是「青」!青青的島。青青的國度。青!青青的邊愁。妳讀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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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己的土地上流浪
我在陽光下替一株株的果樹修剪枝葉,我剪得很專注很開心,一點也不覺得辛苦,我與一株株的鳳梨釋迦輕聲對話,告訴它們為了下一季更好的收成,它們得先長成理想的模樣,枝幹得像一把傘的骨架,均衡往四方發展,這樣才能四平八穩的抓住泥土,以抵抗無情的風雨侵襲,當我發現仍在成長的果子,我都捨不得採下它,但農場的人說務必得讓每一株果樹光溜溜的只剩枝幹,這是順適季節的休養生息之道,也是自然的律動與節奏。我拍下幾張照片,把果子最後的身影保存下來,再把它們放入我的帽子裡小心捧回農舍,心裡總算獲得一點平衡與安慰。 在『東昇農場』做了三天農婦,我虛心的學習剪枝、觀摩插枝、育種技巧,也聆聽農場的人講解如何培土、施肥,改變栽種環境,開挖理想的灌溉溝渠,以拓展更好的前景,我興致勃勃的看著、學習一些與農共生的相關知識與技巧,這份特殊的情緣乃因不久前我與『台灣族群平等聯盟』的朋友在原住民部落相聚促成的,我想藉這一次農場之旅,更深入去接觸、探挖一些東西,因為在我看過布農部落──振興、活化土地利用的計畫書,也聽到白牧師高瞻遠矚的「自給自足」方案時,我的腦海便一直迴盪卑南大頭目「馬智禮」的後代「馬來盛」酋長一句感慨良深的話──「在自己的土地上流浪」。 過去原住民因為爭奪獵場而發生一場場腥風血雨的戰爭,在得失之間於土地上遷徙來去,後來的平地人對土地包藏強權侵略、佔據的意圖,與原住民發生更多慘烈的戰事,造成了更大的禍害,也導致原住民「在自己的土地上流浪」的悲劇。 在我前來農場的路上,車子經過高速公路、鄉野小道、窗外的風景穿過別墅群、鴨寮、各類物流中心、我也看見壯觀的連續一百多家相連接的園藝場,這中間也存在各式各樣、或大或小、或豪華或破敗的店家,看得見高聳的巨木群、山峰、平原,以及多層次顏色的草木、岩石與土地,包括經過周邊省份,架在空中引導水流的高架水渠也是迷人的,他們同時立足在土地上,不只是因為地心引力的關係,而是人們一直在創造、生產、累積、連結土地上的一切,因為我們要生存,我們需要腳踩實地的生存,為此我們對土地有祈求,得付出時間去認識它、深化它、學習種植技巧、學習等待、學習有關泥土上的一切。 來到廈門東山島的農場,我在向農場的人討教農耕技術時,不免有一些疑惑,何以他們願意迢迢離鄉背井,來到異地開發農場?為什麼不能在自己的家鄉、熟悉的土地上開發遠景,而選擇來遠方承租一片土地,根植一個新夢想?據他們說,這背後存在難言的苦境,因為開發、投資的背後,得盤算更多未知的風險,包括市場的供需也都需要智慧來調節。 一整天我都在農場裡工作,當感覺疲累時,我就坐在果樹下想一些事,我忍不住要問自己?為什麼來「東昇農場」,它對我的意義何在?這是我生命中另一場跨領域的創作演練嗎?眼前的涉獵,我能累積、成就什麼?我進一步想要追求、完成的是什麼?我的勝算機率有多少?如果這是一塊「夢土」,它能滋養我走得更遠,銜接更多美麗的計畫嗎? 我的思緒隨著白雲移動,農場的泥土氣味讓我想起童年的鄉居歲月,家中幾塊旱田的耕種經驗離我已遠,但我永遠不會忘記高粱成熟的氣味,包括挖蕃薯的點滴也一再重現,站在別人的土地、別人的農場裡,我不禁也要想:家鄉金門的土地孕育出些什麼?隨著小三通的步伐往前行進,家鄉的土地吸納、行銷出去什麼?該如何跨越政黨風波,延伸出更強健的根鬚,以求未來的光明前途。 我默默的剪枝,把果樹的葉子一片片除去,我喜歡這勞動流汗的感覺,我並不介意自己是站在別人的土地、在別人的農場裡工作,因為我的心無國界,像雲朵一樣遊移著,當我的旅程越走越遠,越走越孤單,我也越來越接近底層人生,飄洋過海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我並非只是來看一個農場而已,我想以實際的足跡走進更深層的所在,這也是我對土地的真實情感。 我想,土地的靈魂一直在引導白牧師、馬酋長、東昇農場裡的人也是如此相信,相信土地會日夜傳出誦歌,滋養人們成長。我想下次應邀去參加豐年祭時,可以和原住民的朋友談一談,關於「在自己的土地上流浪」這議題,他們想在新世代裡累進、完成些什麼?如何才能具備競爭能力,而不是在文明進步中,映現自己逐漸矮化、自卑的樣態,誠如當土地逐漸貧瘠、失去自然的養分時,人們得找到新方法為它注入新的營養?才能談開發計畫性、耕種、行銷、創造有生機的未來。 如果以更長遠、宏觀的角度來看宇宙與人生,我們只是土地上短暫的過客,暫時借住方寸之地而已,那麼「流浪」這詞也就不必貼附在身上了,我們更應該關注的是──如何安置自己的靈魂,在每一個過渡階段、轉型時期都可以穩定自己的根,可以跨越束限,不斷抽長。 土地,是我們生命的根據地,什麼樣的泥土,將結出什麼樣的果實,開出什麼樣的花朵,眼前這些果樹的樣貌,因為與陽光、泥土的特殊接觸而生長成目前的樣子,但一旦介入不同的插接交配法,他們就會衍生出新品種,我們所處的時空不停在移轉,生命的色彩也不斷在變換,我想起住在部落時,有星星、群樹、蟲鳴、花香包圍的夜晚,我聽見風中有歌聲在傳唱(他們說那是祖靈的感動)當我與白牧師談宗教,說到「永恆」這詞句時,我說在我們有限的短暫生命中,其實我們沒有資格談論「永恆」,因為我們無法觸及來生,對已逝的過去仍存在宿命的疑惑和無知的惶然,「永恆」不存在我們的肉體上,只漂浮在靈魂、精神境界,我們唯一能努力的只有今生今世,如果把一切放遠來看,眼前的「流浪」其實只是與宇宙、地球的短暫交流而已,因為我們真的只是一個過客,進行一段短暫的生之旅罷了。而土地是地球最璀璨的組成部分,我們擁有一顆珍惜、戀眷土地的心,也就握住了美麗的門把,也許我們可以將自己傳承給來生來世的自己,再去探索永恆的議題。 眼前,我們需要一塊休養生息的土地,這也是一個喘息的空間,當我們懂得對土地懷抱愛與敬仰,我們才能對社會及歷史存在深刻的反思,這是一種緊扣的關係,也是一條不能終止的路程。 我不由得又想起卑南馬酋長那一句深沉感慨的話──「在自己的土地上流浪」,在文明機巧下,資本主義強勢的併吞、土地買賣一再形成新的禍害,這是人類不斷在循環的歷史悲劇,而且是不分東、西方,不分種族、膚色,舉世皆然在搬演的大悲劇。我在東昇農場裡,雖然雙腳僅佔著一個小小的位置,但仍可塑造無限空間,因為我明白那時刻我是與自然深刻結合且產生共鳴的。 當陽光照耀著群山群樹,我也感覺到安定的美感穿入我的胸懷,我的思緒也是澎湃又感動的,因為大自然具備充沛的生命力,讓我也擁有足夠的創造力,下次再來農場時,我將隨身攜帶畫具,把大自然的燦爛光輝植入畫中,讓我的血流也能產生新契機,帶出更大的喜樂,再滲入另一幅畫中。 眼前這一片果園正值青壯期,他們未來很有希望脫胎換骨長得更好,結出累累的果實,就像旭日東昇一樣,我短暫的農婦生活也將結束,當我不吝惜付出,我也體驗了『得』的喜悅與美感,鳳梨釋迦果園過去是油菜花田,一群黑山羊走過,牛隻走過,鳥兒飛過,農場的幾隻狗,走出石頭砌成的堅固狗屋,穿過木瓜樹叢四處遊蕩,農場裡聰穎而活潑的小孩也隨興在果園裡奔跑,我的視覺跟著這一方夢土移動,我知道我心上的芽將會繼續抽長,結出一顆豐碩的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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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旅行
這是一趟奇異的金門之旅。 奇異之一:五天四夜的行程,只在大金門留一宿,其餘時間都待在烈嶼,烈嶼這個蕞爾小島難道有這麼好玩嗎? 奇異之二:收費一萬二千元,借住民居,如果住民宿,另加二千元至三千元;一團二十五人,早已額滿,還有十幾人在排隊。 奇異之三:每天早上五時半起床,六時一起騎摩托車出發,晚上八、九點才回來,四天之間竟沒把烈嶼玩完。 我從收到兩、三萬字的行程資料,至旅行結束,懷抱關切、好奇、詫異的心,想一窺他們的旅遊究竟,難道他有任何神通,可以把烈嶼變大?在他們到達烈嶼首日,我與內人特地奔赴觀摩、學習,跟他們走了一段,想聽聽領頭人怎麼說?看看他怎麼帶? 這些旅人帶睡袋、打地舖,睡在生硬的水泥板,十幾人排隊洗澡,其餘的人去睡小木屋。由於許久沒人投宿,小木屋裡有霉味,還要加收費用。年前寒冷的冬夜,這樣的旅行待遇,他有何魔力能夠讓他們心滿意足而不抱怨? 這位外來的領頭人,只到過金門幾次,學了三招兩式,就大做起金門的旅遊生意,而且幾乎要開啟金門旅遊的新風貌,他憑的是甚麼?金門的歷史文化,他會比我們了解嗎?金門的民情風俗,他會比我們深入嗎?金門的土地生命,他比我們更會演繹嗎?但是他飛象過河,竟把烈嶼玩得這麼深入?這麼引人入勝?而收費可以這麼高,食宿又不見得好,他到底憑甚麼? 金門有它的人文風景,在他的眼中,金門是寶,烈嶼是寶中之寶,所以他們花了四天還覺時間不夠:青岐可玩半天,貓公石可以看三小時,東坑可以待一整天,即使看農夫犁田,在我們眼中尋常不過,他們也可佇足拍照半天。新鮮就是美,人文就是寶。 因此,我們回頭想想是否自己太粗俗了,對金門的人文了解不夠?感受不深?眼睛透窗?何以居住寶地而不識寶呢?我們一心想發展觀光、想賺錢,卻不識文化財,只以流俗的眼光作生意,金門又沒有名山大川,金門只有閩南原鄉、戰地史蹟與僑鄉文化所構成的人文史地風貌,有一種深邃的意涵,必須冷靜、細心的觀看,才能領略它的風味,如果走馬看花,金門實在沒甚麼好玩,因為沒有玩到金門的生命深處,令人動容。 然而目下的觀光走向,只為了賺錢,惡性競爭,殺雞取卵,已經把金門的觀光業玩得奄奄一息了,只要看烈嶼就可嘗一臠而知鼎味了。旅行團到烈嶼,只玩三個點,不會超過四十分鐘。為了搶生意,烈嶼接團從一個人一百多元,可以下殺到三十五元,這樣的生意怎麼做?只有帶去瘋狂購物了。 貢糖一斤一百元,可是導遊抽四成的回扣,只得把一斤分成六包,每包賣一百元,羊毛出在羊身上,這樣的旅遊品質,旅客有甚麼玩頭,充其量只當冤大頭。及至於今只有感嘆生意越來越難做,怪罪公部門沒有盡力,批評與牢騷隨處可見,但是很少人冷靜下來思考,為何金門的旅遊市場會越做越小?價格會越殺越低? 大家搶生意,變成大家沒生意。 金門的海岸景觀與親水性,比不上廈門與鼓浪嶼,但是金門的人文內涵,肯定勝過上述兩座島嶼而有餘,如果我們想賣好山好水,一定讓遊客失望,如果賣人文景觀,還是有獨特之處;否則別人在烈嶼四天,騎乘機車披星戴月看不完,我們只用四十分鐘不到,就草草交代過去。即使有關單位近來想推動軍事觀光、觀光巴士,點子雖好,如果業者心態不改,品質未能提昇,恐怕又流於放花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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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民加拿大的林仔
林仔,是典型深綠的台灣南部人,是我住中和南勢角時一牆之隔的老鄰居,同樣住頂樓,常在樓頂陽台活動而結識,習慣以他的姓稱他叫「林仔」。雖然當年沒有藍綠的劃分,雙方的政黨傾向或政治立場因相異而心照不宣,春夏的夜晚,陽台上泡茶聊天,相約不談政治,少了口舌之爭,也算是君子之交。他在李登輝主政後期,看到台灣社會的被分化,以及前景不看好的教育改革,憂心子女將來的教育,毅然決然處理了部分財產,告別父老,帶著妻兒移民到加拿大,算算也十來年了。 林仔的老家在高雄縣一個他自稱鳥不生蛋的小鄉鎮,父母務農,小時候生活極為清苦。他曾說,他們家的發跡要感謝國民黨,因為老蔣(中正)的土地改革政策,讓他家有自己的農地;小蔣(經國)的十大建設,政府土地征收補償費,以及高速公路開通後,他們家地處要衝,土地暴漲,一夕致富,變成俗稱的「田僑仔」。他就靠著父親給他的資金,到台北闖天下,與五專時建築科的同學合夥經營建築公司,碰到好年冬(台灣經濟起飛),怎麼做都賺錢,累積了不少財富和房地產。當年移民時,保留了幾個店面和公寓出租,每個月租金卅萬台幣之譜。他在溫哥華偶而包個小工程,經濟來源不穩定,就靠台灣收這些房租,才能逍遙自在地在國外當寓公。 旅居加拿大的林仔,時常抱怨在國外想打牌老是少一腳,想喝酒找不到酒伴,生活單調、枯燥又乏味。因此,每年必然回台二、三趟。尤其是農曆春節都會回台灣過年,每次回來,會親友、收房租,並與三、五個死黨到燈紅酒綠的場所去做酒國英雄,然後拖著疲憊的身心,飛回妻兒的身邊。林仔每次回台過年,總會跟我連絡,有時候會見面敘舊。今年元宵節後某日,台北細雨霏霏,林仔來電,相約小酌,他說很想吃客家菜,乃邀往板橋老火車站附近的一家客家小館,品嚐頗為道地的客家美食,三杯高粱下肚,話匣子一打開,今天的林仔很不一樣,竟然破了我們在一起不談政治的約定和默契。 林仔毫不諱言地說,在南部長大,省籍意識源自於生長環境的整個氛圍,說不上什麼原因,從小打從心裡就討厭外省人。直到來台北後,接觸不少外省人,覺得不管本省、外省,其實都是中華文化薰陶下,同一文化底蘊的同國人。他對他的外省岳父的尊敬與孝心,絕不亞於他的親生父親。他對大多數無辜的外省人,因為政客惡意操弄,身上所背負的原罪,甚表同情。每到了選舉,他都會理性的告訴自己,選舉不分藍綠,要「選賢與能」,但是,到了投票所,他又迷惑了,不由自主的把那個戳記蓋給綠色的候選人。 2000年總統大選,他從加拿大特地趕回來投陳水扁一票,但是,看到民進黨治國無方,又弊案連連,他失望、傷心透頂。可是,那一年「二二八牽手護台灣」,他仍然在鄉親父老的召喚下,專程回來參加牽手。2004年的總統大選,他不準備回來,禁不住父兄催促,又含淚投給「台灣人」一票,他感嘆的說,在國外看得更清楚,這一票,又使台灣沉淪了四年,他對台灣之子的不爭氣,感到痛心與悲傷! 談到第一家庭貪婪無狀的許多貪瀆官司未了,他說,這次回到南部老家,發現鄉親們對第一家庭弊案是心知肚明,並且認為吃相太難看,但是卻都口徑一致的說,阿扁再怎麼A錢,也是咱台灣人,讓台灣人A,總比被中國人A來得好。所以,台灣現在這個涉嫌貪瀆的總統,還能那麼理不直氣卻很壯的在那邊張牙舞爪,大搞「去中國化」,祭出「去蔣」、「正名」、「制憲」等選舉花招,就是因為有深綠的這一塊基本市場;搞這些花招,除了鞏固深綠基本盤,真正的目的卻在掩飾執政者的敗德亂行,以及執政無能,政績掛零的醜陋面目。 林仔對二○○八年的總統大選,很想以他在國外觀察政治的心得,說服鄉親們政黨再輪替的民主價值。但是,他的話卻出不了口,而且對政黨再輪替甚感悲觀。他說,台灣的政客缺德又冒煙,在政客惡意操弄下,這幾年來,省籍問題及族群對立的情況相當嚴重。當泛藍群眾寄望馬英九贏得二○○八年執政權,還沒起步,在阿扁「去蔣」、「正名」、「制憲」等議題一路殺下來,省籍問題已然發酵。林仔聽有些南部人說,民進黨不管推出的是阿貓或阿狗,只要是台灣人我就投他,絕對不投給外來的國民黨,不投給外省人或代表中國的人。 林仔對二○○八年政黨再輪替表示悲觀。我假設藍、綠陣營未來可能的三種組合,問他將會如何選擇?他默不作聲,只給了我一個詭譎又神秘的微笑,然後說,到時候一定會回來,投給台灣人一票,管他是阿貓或阿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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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佛與我結因緣
緣起緣生,其來由因。校長退休,因緣際會,進入佛門學佛,適逢地區舉辦兩岸和平消災超薦水陸大法會,也許因為我既是校長又是佛弟子,縣府才延攬我加入籌辦水陸大法會籌劃委員,既是籌劃委員,理當熱烈參與,我除了參加水陸法會,又樂捐壹萬元參與發動興建大佛基金事宜,也許又因我對興建大佛有這份發心與願力,而被延聘為金門大佛籌建委員,曾經參加了幾次籌備會議。 財團法人金門大佛園區開發基金會召開成立大會時,除了八人各捐基金台幣壹百萬元為當然董事外,其餘被提名推薦參選者,都是台、金各方面響叮噹的人物。我也被提名在內的董事,自認自己不能勝任而表示婉拒,進之推薦熱心公益,有能力發心布施,做大功德主的宗長楊水應替我競選,他為善布施絕不後人,大會欣然同意。 董事票選出廿一席後,開始要互選董事長,縣長李炷烽深知如他不表態,董事長非他莫屬,但他知道這件大事,絕無法在他任內完成,所以他希望大家把票投給發大願心興建大佛的台北私立能仁家商董事長明乘長老。會中一陣沉默,我非常認同李縣長的先見之明,推讓賢人的高風亮節,但是會中認識明乘長老的董事不多,所以我發言,把赴大陸河南省參訪明乘長老,在汝南縣佔地二千公頃,花了十三年,耗資人民幣幾十億所興建的「南海禪寺」觀光道場,作參訪心得報告,並推介高僧明乘長老的確是董事長的最好人選,也讚佩李縣長的英明無我的做法。沒想到我話一說完,馬上連續二人表示不同的看法,說金門興建大佛,很多事要縣長才能辦,當然要選縣長來領導,又一位說,這也許是縣長的客氣話,經楊校長你這麼一說,縣長真不能選董事長了,他深不以為然。其實我認為:「成功不必在我,工作由我開始也很有意義」,縣長已為興建大佛立了開創之功,不管是否擔任董事長,相信他都會盡心力奉獻。縣長體會到大家要熱烈支持他,又轉問性海法師的看法,性海法師說,明乘長老是位道行很高的高僧,他有許多一般凡人所不能想及前瞻性、可能性的高境界,由他主導,可能由臺灣、大陸十方信眾,前來興建大佛,金門大佛才能可久可遠的成為地區不朽之大業。縣長認同宣示稍息十分鐘,把所有董事請到縣長室協調拜託,結果順利全數通過明乘長老為財團法人金門大佛園區開發基金會第一屆董事長。後我被改推薦為監察人,又聘兼行政組長,我是發心要為金門興建大佛盡點心力,多分配一點工作給我做,當然很樂意。 興建大佛是地區的盛事,一項大工程,贊成反對聲音雜陳不斷,單是大佛興建的地點,就吵翻天。民主自由多元時代,大家熱烈參與建言,是難能可貴的好現象,我們應虔誠尊重。縣府為慎重其事就曾開過五次籌備會議研討,廣聽各方面的意見,才慢慢從全縣各鄉鎮、各單位所提的九個地點〈包括太武山〉,做現況利弊分折,才決議選出金沙金龜山、金湖蘭湖后山、金寧觀音山等三處,再開會深入研究。最後經過明乘長老實勘,才?定金門大佛設置在金龜山,只是到現在對大佛建地設置在金龜山,仍然有許多不同的意見。可見興建大佛由明乘長老這位德高望重高僧,可長可久投入心力,糾合十方大眾力量的人來領導,是明智的抉擇,是慶幸得人,是金門人的福氣。 今(九十六)年一月八日,金門大佛園區開發基金會召開第一屆第二次董事、監察人聯席會議,會議由董事長明乘長老主持。明乘長老致詞,他希望金門各界一起來推動金門大佛園區開發,為金門做一點奉獻和建設,讓金門成為朝聖、觀光勝地,為金門子子孫孫建立一個吃不盡、用不完的搖錢樹,使金門真正發展起來。會中完全未曾料想到我又被推舉為總幹事的三人選之一,我表示我已兼辦行政組長了,總幹事應另請高明。後來談來談去又是我,讓我很惶恐不安,一而再、再而三起立表示萬萬不可,自己沒有能力擔負此任務。最後明乘長老裁決:「大家請你擔任,你不做,也不行啊!」就這樣鼓掌通過我為大佛園區開發基金會的總幹事,我只能笑著隨順因緣,遵照長老所說的意思,為金門子子孫孫多做一點奉獻,也是難得的善緣。 接任大佛基金會總幹事以來,念玆在玆,我更關心與興建大佛有關的事情,有人談及興建大佛恐破壞金龜山的貝塚、或是金龜山的地質鬆軟恐難承載大佛、生態資源環保等問題,我肯定大家的建言,都是善意的,都是為了使金門建設發展更好,讓我們共謀求兩全其美,相得益彰,相輔相成的好方法,來建設家園。本月份本會將召開第三次董、監事聯合會議,我初步將作成提案一一提會研討,爭取董、監事的認同,再付諸實施。將來本會辦公地確定設立,本會將架設大佛園區網站,開闢意見欄,歡迎大家提供寶貴作法,誠邀大家一起來努力,希望大佛園區能展現你我的願望,讓金門成為朝聖、觀光勝地,為金門子子孫孫建立一個吃不盡、用不完的搖錢樹,使金門真正發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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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晨陰霾,微寒
他的印象逐漸模糊 相框裡,他的眼神澄亮、雙眉炯炯有神,洋溢著只有青春才情不自禁流露的得意笑容,有著讓人心曠神怡的英挺面貌。然而,此刻他靜靜的仰躺在團花簇擁的幕簾之後,沈默的仰躺著。 我得費了好些神才能聯想起他和大廳前燦爛笑容的那一張臉。他們仍是相同的形影嗎?停息的肉身已經確切地斷阻了與這個世界的聲息互通,至於那張還帶著些許靦腆笑容的照片,是除了記錄著某一刻瞬間流露的愉悅神情的亮面紙質之外,還隱藏著什麼樣的意義嗎?他和他那張燦爛靦腆的笑容。 窄窄的廳堂裡,滿滿的繁花簇擁和一室的哀戚,外頭是雨後微寒的清晨,灰濛濛的冷天和飄渺鬱鬱的煙飛裊裊。 真實還存在的他,正被習俗緊緊環伺密佈著、只剩蒼白枯瘦的一張緊閉著雙眼的臉,不帶任何表情的面對著人群。 無法理解此刻的他是以什麼樣的心情看待這一幕悲戚感傷的場景?之前他不願被打擾的堅持,現在沒有人在意,大夥都懷著感傷的心情,在這一個微寒涼沁的初春灰沌沌的清晨,齊聚於此,參與著追思儀式的進行。女孩們在瞻仰他儀容的那一刻都掩面哭泣,那一張曾經一起同窗學習成長的青春顏臉、然後消失二十載不曾聯繫的印象、然後是一軀蒼白的沈默與惜別。 「你的爽朗笑聲和你特立獨行的風格,我們將常常懷想起……」、「 生活如此沈重如此疲憊 ,阿六,好好的休息去吧 ……」、「阿六,我來看你了。」、「別忘了,你說天氣好的時候,要來店裡點一份涮涮鍋的……」簿子裡歪歪斜斜的寫滿了留言。關於死亡,和一個將逐漸被淡忘的印象,儘管印象原本就已經遙遠而且模糊。 多年前,一回在台北第二殯儀館,參加一位因心臟病猝死的詩人朋友的追思會場外,作家林文義有感而發:「過了中年,都在台北卻難得連絡的老朋友,在這裡碰面的機會卻越來越多了……。」有些諷刺、有些感傷,但無可避諱的中年期寫照。 夜晚之黑如此靜默 夜裡的城市如荒城般的孤寥寂靜,街燈昏黃且黯淡,零星往來的路人儘管不曾間斷,在冬夜寒冷且飄灑著綿綿細雨的街巷裡,人們靜默踩過各自遊移的細長倒影,仿如遊魂般不絕如縷。 週末鬧市的靜巷深夜,截然迥異於白日的喧囂繁華。置身於溫暖密閉的車廂內,浸淫在輕柔的音樂情境中。在車裡,我可以從容的享受等待時刻裡的一份閒暇,對照車窗外的冷風細雨,暗自慶幸坐擁車內的溫暖,窺視暗夜裡的景緻。等待,原來也可以如此悠雅而自足。 接著了結束補習課程的小女兒,我們沿著敦化南路濃密的樟樹林路道緩慢車行。週末的夜裡街燈黯淡,少了平日越夜越美麗的車流,女兒喃喃著黑夜怎麼如此的陰森啊?好似隨時會陷入一個未知的恐怖深淵。我們各自談論著關於暗夜的聯想與恐怖經驗,女兒是幸福的世代,打從娘胎出世就在都市裡咿咿呀呀溫暖成長,從來不曾真正經歷過黑暗之境。伊所有關於黑色的神祕與驚悚之印象,不外乎是源自小說或影片裡的情境描述,她對於陰森恐怖的感覺,在我看來反倒比較像是在黃昏猶有餘暉時點燃的一盞微弱燈光,雖點燃著,終未達明亮之境,遊移晃動之間,有著不確定的疑惑與猜忌。 我常常懷念年少時在家鄉的黑夜,伸手不見五指的那種純黑。特別是冬季,夜裡有時為了上廁所,得摸黑走一段路到村子外圍的公共廁所,在冷風寒沁裡學習適應,並且練就一番處之泰然的鎮定,那時小腦袋裡偶爾還飄過一些關於荒郊鬼魂的傳說陰影。有時則是為了貪看晚場電影,滿足了片刻的愉悅,散場後卻得獨自沿著柏油路摸索著回家的夜路,那時路兩旁的木麻黃樹影黝黑陰聳,綿密排列,只露出馬路中央一道微弱的天光,通常我就循著微光小心謹慎的細步緩行,緊蹦的神經要持續到踏進老家客廳,見著了燈火的那一刻才能完全鬆懈。 沒有路燈、也不見多餘的燈光外射,五、六○年代的金門,夜晚靜默而神祕。儘管燈火微弱黯淡,老宅裡那一盞小小的煤油燈,燈火微明、逐風搖晃,始終溫暖著整個童年夜暮,是一個傳統而保守的家族裡情感聚集之暈光。投映在斑剝泥牆上每一個移動的影子都像一幕幕上演的戲影,多年以來我始終清晰地記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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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識經濟
台灣政局鏖戰不休,金門孤島何去何從!逐臭議題?殘燈古事?故壘寒沙?大哉乃問! 當扁政府瘋狂發動去中國化,翻雲覆雨「朝:四不一沒有、暮:四要一沒有」,以致震盪國計民生時;在野黨猶顢頇地忙於老人密室政治;而民間也兀自陶醉於歌舞昇平假象,浪費數十億元於反環保的鬧元宵。不禁想起唐末黃巢兵逼潼關時,應試士子猶流連曲江之景象:「與君同訪洞中仙,新月如眉拂戶前,領取嫦娥攀桂子,任從陵谷一時遷。」雖說舉世混濁,但有志之士,怎忍生民淪為政客玩物;悲憫之人,怎堪社稷流為政黨芻狗!尤其是如同孤兒的金門,該如何自力更生?且提「知識經濟」(Knowledge-based Economy)以砥,聊盡唯桑與梓之心! 最早提出知識經濟的是美國經濟學家詹姆士(William James)。這種以「有人斯有財」取代「有土斯有財」的新經濟理論,著墨的是以知識為核心的經濟理論:強調創新、速度、競爭力及全球化。接著OECD(Orangis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於1996年發表「以知識為基礎的經濟」系列報告,認為知識已成為經濟的新基石,人類不再依靠土地、資金、勞力等傳統生產元素創造財富,而是藉由知識的有效創造;資訊的靈活應用來創造財富。一時間,知識經濟當令風行,我國也雲起響應2001年為知識經濟推動元年。 秉要執本,這種新經濟理論,與所謂中興以人才為本的理論有異曲同工之妙;與其說它是知識的有效獲取、轉化、傳播及應用,不如說它是一種概念、過程,只要能創新、轉化知識即屬之。所以並不僅限於科技產業,傳統產業,若能加強研發,透過設計品牌等皆是此理論之實踐,例如捷安特自行車。 就此概念推衍,這種新經濟時代,也是一個「知識人」的時代,如何成就知識人?高希均即認為:除了個人的專業外,更要具有三個特性:嚴謹、實證、創新及目標取向的「科技腦」;人文為本、大愛為情、高貴為魂的「人文心」;以不背祖、大格局、中國人幫中國人的「中華情」。因為科技可以富國、強國;人文則可以立國、興國;中華情則可以展現大格局。基此,意以為:就現實言,或許從教師、教材入門,較能開啟知識經濟之鑰。 有教斯有人;有人斯有財。何況教育之目的本就是為了開發人類潛能,以應生活之所需,以臻生命之意義。因此處此知識經濟時代,教育必須要有革命性的變革,方足因應時代所需;而首先面臨此項衝擊的就是教育的推手:教師。 知識經濟時代的教師必須是一位Leader而非Director。因此在教學方法上,不可唐臨晉帖,必須靈活運用資訊以啟學生智慧,所以教科書只是引子,無窮的資訊才是源頭活水來的教材,因而教師必須具有運用資訊的能力,及駕馭資訊的敏銳度。 至於教材則必須顧及兩面向:為了培育學子全球通識及活用知識的能力,所以內容必須跨科系及核心的,此為教材的具體內容;但徒有知識只能富貴而不能立人,因此必須要有一種人文願景,使學生不但具有光風霽月的節操,且對全球具有關懷的格局,這是教材的蘊含意義。藉由這兩種面向教材所培育出來的人,方足配稱為現代知識份子,由他們來推動知識經濟,才能建立質感具世界觀的現代社會。 本期商業周刊封面故事「未來的一軍」指出:美國「新勞動力技能委員會」正在華盛頓舉行會議,修改幼稚園到中學的課程,以期減少美國的「全球文盲」(global illiteracy),讓美國學生未來具有在全世界移動的競爭力。因此,從四大方向提升學生能力:增加認識世界文化與語言的能力、增加思考的彈性、聰明運用資訊科技的能力、人際關係的能力(EQ);無獨有偶,普林斯頓大學舉行開學典禮時,校長第爾曼(Tilghman)更在演說中對學生強調:「全球通識(global literacy)必須植入普林斯頓人的DNA中。」大言非夸!此不正是本文之意旨?天助自助,且與鄉親藉此在淊淊洪流中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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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春帷不揭──鄭愁予在<小小的島>
「你住的小小的島我正思念/那兒屬於熱帶,屬於青春的國度/淺沙上,老是棲息著五色的魚群/小鳥跳響在枝上,如琴鍵的起落/那兒的山崖都愛凝望,披垂著長藤如髮/那兒的草地都善等待,舖綴著野花如果盤/那兒浴你的陽光是藍的,海風是綠的/則你的健康是鬱鬱的,愛情是徐徐的/雲的幽默與隱隱的雷笑/林叢的舞樂與冷冷的流歌/你住的那小小的島我難描繪/難繪那兒的午寐有輕輕的地震/如果,我去了,將帶著我的笛杖/那時我是牧童而你是小羊/要不,我去了,我便化做螢火蟲/以我的一生為你點盞燈」。 ──鄭愁予<小小的島>(1954) Sandy: 妳說起,詩人已住進那夢中小小的島,寂寞嗎?「浯江夜話你寫了一年了,還沒出現鄭愁予喲!」 植樹節前一日,乍暖還寒;冷風冷雨冷空氣台北城。寫<木棉道>的馬兆駿的告別式;同樣是民歌手的楊祖珺和浯鄉作家歐陽柏燕又去三跪一拜捍衛樂生。我取消了坐高鐵往烏日站的行程。不是告別式也不是抗爭儀式。我在新光大樓前的廣場等著妳;我的內心有著小小的失落,只因為妳臨時把「五號出口」的約定地點改來這裡。 這可能又是一則城市行走的神話了。「攝影達摩」鐘永和還沈浸在昨夜陶園館喜宴上為各個明星臉的曾家五姊妹花按快門的狂喜,今天去南海藝廊看杜鵑花開,然後加入我們坐定的丹堤,又驚豔於一朵盛開的水仙,「怎麼認識的?」「五號出口!」去年五月,我在《浯江夜話》寫了篇<五號出口>,寫進出捷運板橋新埔站五號出口的一日心情,張國治的書、A的油畫<等愛的女人>、I的速寫<汐止.胸譜>,以及鐘永和一瓶後座力十足的「康途美酒」……,一篇<五號出口>,喚來五月出生、「五號出口」的妳,我說那是千分之一秒的奇遇和緣份,妳說人生最大的對手是時間,「五號出口」的瞬間讓原本地下秘道黑白的色調走出色彩。 Sandy,「五號出口」從此成了我們之間的一個密碼。妳通過我的<五號出口>,開始與我的島鄉產生連結;妳原以為,十六歲那年的初訪,已是句號了。妳先是從《鄭愁予詩集Ⅰ》的第「68」頁讀到<小小的島>,再從我那本書的第「168」頁看到「清嘉慶時,金門泗湖人氏薛時入墾雲林四湖」;「68」,是妳出生的年代;四湖,是妳的出生地。而我在翻閱民國68年5月8日我所寫的日記:「今天,一位泗湖的推拿師來到吾村為車禍受傷的阿助作治療」……,天哪!那一天,妳在雲林四湖出生的日子。島與島、不同年代的兩個人、兩條線,竟然可以是這樣重疊的。 妳說,我的小小島,怎麼會有那麼多的驚奇?人與人、人與島、人與城市,是否隱藏著太多難解的基因圖譜,譬如泗湖與四湖隔一道海峽的似遙遠而相近、譬如城市的「五號出口」從不可能交集的人海到兩個點的交會,又如,二十一歲時的鄭愁予寫<小小的島>,那座島應止於意象的島,不就是他四十年後落籍、情歸的金門島?他從河北、台灣、美國繞了一大圈,才尋根溯源出祖先的來時路。 鄭愁予喜愛一族的妳,青澀時期讀他的<錯誤>:「我打江南走過/那等在季節裡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你底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跫音不響,三月的春帷不揭/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緊掩/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妳何曾想到有一天必須轉換「歸人」與「過客」的<錯誤>詩情,隨著詩人時間與心境的流轉,一路跟隨他走進<小小的島>裡的「你住的小小的島我正思念/那兒屬於熱帶,屬於青春的國度/……如果,我去了,將帶著我的笛杖/那時我是牧童而你是小羊」……,同樣作於一九五四年的兩首詩,妳大概是第一位作對照閱讀者;如今,過客已是歸人,思念已化作擁抱,「從不是金門到金門,詩人或許早已感應到生命中會有屬於他漂泊落定的青春國度的小小島吧!」妳又是第一個把兩首詩境帶入我島鄉的人吧。 Sandy,我終於發覺,兩個難以對話的世代,可以因為讀詩而讀出一些共通的情感。我過去忽略了竟日枯坐在湯城電腦房的滑鼠與按鍵的妳,也有著「仙蒂」可以點化的仙女棒。妳不會只是普通讀者的,「詩人已住進小小的島,實現詩裡牧羊人的夢了,羊兒呢?寂寞嗎。」 寂寞嗎?又彷彿不是妳所處世代該有的說法。哈哈!我差點笑開來。我明白妳的「寂寞」是從<錯誤>、<小小的島>延伸閱讀而來的,「你底心如小小寂寞的城」、「你住的那小小的島我難描繪」;而我卻無法代詩人回應妳的「寂寞」。 也許吧,詩人是寂寞的。詩人選在台灣二二八一甲子日飛向八二三的金門落腳,這樣的日子、地點,夠寂寞、夠沈重了。詩人曾經說過,在他個人經歷的這數十年歲月,「我看到了人類歷史不幸受到一種魔邪的力量的傷害,它們的程度依序是:受到抹殺、受到竄改、受到曲解、受到歪曲,特別是多難的中華民國,和她的公民」;詩人也指向金門、馬祖、澎湖,兩岸情勢海峽之中,台灣經濟起飛的年代,「只有這三個島群真正受到委屈」。詩人重回他先祖鄭成功駐紮了十五年、受過曲解的島,他站在鄭成功駐足的練兵台遺址沈思,荒寂中寫下「在此登高有台,等待落霞有鷗盟之灘」的華麗。走回祖先住過的地方,詩人說,這不是「落籍」,而是「歸籍」。 詩人的寂寞來自歷史、土地與生命情境的不被理解或者誤讀。他溫柔靜美的浪漫詩情,亦時而可見雄深壯闊的熱血澎湃詩魂,「我固執地將您的一切記取啊誰教/每一代的中國人的心都是翠亨小村」,<衣缽>裡,寫盡對孫中山對革命烈士的緬念;二○○五年,我陪詩人兩度馬祖,他在腳傷中仍堅持要沿著石梯一階一階地走上黃花崗之役的「連江縣十烈士紀念碑」致敬,又要我協助他抄錄下每位烈士的姓名和事跡:黃忠炳、王燦登、卓秋元、胡應昇、陳清疇、魏金龍、陳發炎、羅乃琳、林西惠、吳適。 Sandy,妳真是一朵有靈性的水仙啊。三月的春帷不揭?妳提醒我該寫鄭愁予了,三月十二日孫中山逝世紀念日、植樹節的到來,詩人已回到他前世或者今生的<小小的島>。「煙火是戰火的女兒/嚴父的火灼痛/女兒的火開花/花開在天空疑是星星也在撒嬌/彩光映在海上莫非波濤跟著巧笑」……,妳又抓到詩人為我小小島生出的一首詩了。天女散花,不再寂寞的,<煙火是戰火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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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生之苦
習慣以筆代言者,總有感慨一枝禿筆無力挽救什麼的時刻,習慣獨自面對挑戰,總有哽咽、瘖啞的孤獨時刻。三月八日婦女節,我帶著剛受傷流血的腳,獨自一步一步走向正醞釀被強制更名的中正紀念堂,準備搭這一站捷運去一家五星級飯店開會,目標是籌劃一個高尚的藝術展,然而我的心裡一片哀戚,路上細雨紛飛,但我不想撐傘,受傷的腳越走越痛,但我想一直一直走下去,把紛亂和受驚嚇的情緒一點一滴慢慢撫平。 不久前,我所熟悉的『樂生療養院』的阿公阿嬤們,在我面前一個一個被推倒,我也被後面一波一波的蠻力推倒,傾壓在他們的身上,接著在我後面聲援抗爭的朋友也被一波一波的警力推倒,再傾壓在我身上,啊──啊──大家都忍不住發出怒吼,又痛又怨的怒吼。接著,我看著幾個受傷的樂生院民被抬上救護車,幾個聲援抗爭者被警方懸空架走,我也在第三波更強力的推擠壓迫中受傷了,狠狠被壓在地上無法動彈………… 所幸沒有第四波更恐怖的暴力,我們才得以全身而退,退到蘇貞昌院長官邸旁邊的便利商店騎樓,進行一場小小的記者會──宣示:抗議無理迫遷,捍衛樂生,爭取樂生院百份之九十保留方案。 樂生療養院,一直是一個被誤解的人生煉獄,它被冠上「天刑病」,形似咒詛。 院民們殘肢斷掌,顏面五官多處塌陷、甚多人半盲、重聽、手指嚴重屈曲,甚而沒有手指、腳指,各種奇形怪狀的畸形模樣,可說慘不忍睹;每次走進樂生院,我總會特別繞到韓森走廊,過去曾有許多受不了病苦的院民在此自盡,並非我獨鍾那陰森的詭異氣氛,我只是想藉此告訴自己,唯有將心完全貼近漢生病人,進入他們的苦悶世界,才能真正設身處地協助他們。 數年前,由於新莊捷運機廠選址於樂生療養院,他們很快失去一半家園,另一半家園也岌岌可危,風燭殘年的院民於是自組自救會,開始四處陳情,力圖捍衛自己的家園、人權、生存權。 「青年樂生聯盟」的一群熱血年輕朋友們,全力以赴的和「樂生自救會」合作,聲援弱勢族群,我最初規劃、設計、參與的「樂生──怡園藝術活動」也和他們相連結,轉型成多元化的互動支持形式。每次看見病殘的院民,左右腳穿著不同顏色、材質、款式的鞋子(不良於行的腳,總是湊合著穿沒壞掉的另一隻鞋),我總覺得藝術展演對他們而言是奢侈的,彷如身外之物,因為他們是如此的不幸又弱勢,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任何小傷,都很難痊癒,長期流膿流血,裹著重重的紗布;他們的居處比一般人雜亂,氣味也不好聞,因為沒有健全的手腳處理日常所需,只好處處委屈,降低生活品質;但他們比一般人善良、素樸、更好相處,更會關懷、體恤別人,他們很熱情,喜歡對你微笑,更喜歡對你說故事,將那些悲慘的被抓、被拐、被騙進療養院,一關就是一生的故事說得精采萬分,讓你淚中帶笑,不得不佩服他們居然能夠活到今日。 過去醫學不發達,對痲瘋病的無知、疑慮、鄙視,也讓人陷入對他們的倍數恐懼,擔心一旦被傳染,自己就會變成下一個被詛咒、永世不得翻身的癩病患者,所以只好用遺棄、隔離的手段來「對付」這天譴!如今政府忽略決策錯誤在先,又刻意將捷運工程延宕的責任歸於漢生病友,刻意掩蓋新莊捷運機廠選址於樂生療養院背後的強權欺壓、官商勾結圖巨利的陰謀,使得弱勢族群的處境,愈形悽慘。這也迫使院民們一次又一次的走上街頭,抗議、抗議、再抗議!包括三月八日婦女節,在大清早就跪在蘇貞昌院長家門口陳情、陳情、再陳情! 當我在風雨中一跛一跛的走向捷運站,準備轉車去參加一場藝術展演的籌備會議時,我的心裡只有悲戚,因為藝術家的一枝筆、一雙手、一顆追尋真善美的心,在這得處處高喊「捍衛正義」,卻得不到任何回應的世代裡,一切的努力變得如此虛無、荒誕,因為我們其實沒有真正幫助到我們想要幫助的人,包括「樂生自救會」的會長以七十多歲高齡,在大清早跪在蘇貞昌院長官邸門口,跪得老淚縱橫,聲聲哀嘆,他最後仍未能換得見上「高官」一面,更遑論最後反被當權者掌控的鎮暴(其實是「施暴」)警力推壓、受傷、倒地、送醫急救的不堪境遇! 樂生!顧名思義,生命應該是要朝向良善的一方追求,締造出值得讚美、歌頌的事蹟!怎會被如此糟蹋、傷害、蔑視呢!啊!我又接到一通通的電話,收到一波波的簡訊、一封封的郵件,都是關心、聲援樂生的朋友傳來的,他們邀我再一次走進抗爭現場,他們發出行動聲明說:「三步一跪繞行蘇貞昌官邸七圈,讓不仁不義的政府高牆倒下,讓民主對話發生,這典故來自聖經以色列人繞行耶律哥城七圈後高牆倒下!」去年六月十一日,他們用六步一跪的苦行方式遊行,他們說:「讓我們的雙腳屈膝,彎下腰來,謙卑徐緩的前進。從我們低下頭來,身體更接近土地的那一刻開始,我們應該放棄以倨傲的態度對待這一群漢生病友。在四肢酸疼,身體疲累,覺得自己無法前進時,或許我們才能用自己的身體,略微經驗他們千萬分之一的磨難。帶著一種莊嚴與謙卑的心情,我們祈求政府傾聽土地的聲音、底層的聲音、弱勢者的聲音。」 猶記得六一一大遊行出發前,我在台上朗讀詩作,也特別為此活動寫了『隱匿的樂生已然甦醒』的文章,然而大家的努力,仍未讓弱勢者的聲音真正被聽見與尊重,使得院民與聲援者只能一次又一次規劃並進行更激烈的抗爭活動,啊,想到樂生院民吉凶未卜的外來,我的心比我的腳傷更痛,我的眼睛有一絲絲的雨刺進來,但我不想流淚!就像樂生院民看見會長跪下去,哭了,他們都大聲喊說:「不值得的!」 我不由得想起家鄉金門的「痲瘋嶼」,下次返鄉,我要特別趁潮水退的時候步上這小小島嶼,也許還可以和樂生自救會的會長談一談它的歷史故事,因為他的夫人是金門──沙美人,當然我們免不了會為「樂生之苦」唏噓慨歎,唯一可以稍感安慰的是──在血濃於水的金門家鄉,我們不會被政權掌控的鎮暴警力欺壓、受傷、流血、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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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在乎
「早已習慣,我也不在乎了…….」。早春的午后,我們如往常約在咖啡廳一角,妳淡淡地述說逝去的愛情,有一搭沒一搭,似乎談著相干又不相干的事。拉下窗簾,陽光擋在簾外,我竟開始流淚,為找不著內心的陽光。 因為,我的心在乎。 這位連生三個女兒的好友,在重男輕女的傳統社會,婚姻之始即註定一生卑微。「婆婆主導家中一切,先生沒有發言權,小至家中擺設、電視收看,概由婆婆決定,這都不打緊,直到有一天,一位五歲的男孩兒跑到我面前喊『媽媽』,這才發現婆婆三年前瞞著我認養了長孫,家族裡每一個人都知道,包括我的先生。」 「先生在乎妳的感受嗎?」當年王子公主般的戀情,執子之手的承諾,難不成就這樣雲淡風輕、消逝無蹤? 「婆婆出遠門的時候,先生偶有細膩之舉,那是我最甜蜜的時光,但是婆婆一回來……」我們啜飲著手中的美式咖啡,感覺甜中不帶有任何甘醇。 我想起《孔雀東南飛》裡劉蘭芝與焦仲卿的愛情。蘭芝生於漢代末年,十三能織素,十四學裁衣,十五彈箜篌,十六誦詩書,家教嚴謹,多才多藝。十七歲嫁給焦仲卿為妻,操持家務、勤勞守分,伉儷情深、傳頌鄰里。未料不獲焦母青睞,反以『七出』逼兒子休妻,焦仲卿百般不願,最後仍屈從母親。 離開焦家的那天清晨,蘭芝穿衣著襪、細細打扮,每一個動作都重複好幾遍,每一個動作似乎都訴說著過往深情。她緩緩走出房門,向焦母辭行,裝扮典雅、態度嚴肅,過程安靜而平和。只是,在她聖潔的臉龐下,我彷彿讀到『舉手長勞勞,二情同依依』的那份不捨與無言的抗議,心情久久不能平復。 因為,我的心在乎。 每次經過那家豬肉攤,都可以看到約莫五十多歲的女子,一個人忙裡忙外、招呼生意,不時還要舉起厚重的刀,將大骨剁成小塊。是怎樣的堅毅與忍耐,才能支撐那每一次的高舉,我為這樣的畫面而動容,忍不住走向她。 「妳好辛苦喔,又這麼能幹,老公一定很疼妳。」 「哪有?他哪會在乎?」女子的眼神空洞而無奈,「婆婆不喜歡我,老公也不知疼惜,我在熬,熬到兒子長大成人、得以依靠時,我就要投奔兒子了。」 載著劉蘭芝離開焦家的那輛馬車,此刻似乎又從眼前駛過,行行復行行,隨著車輪的轉動,一吋吋輾過轎中人破碎的心,想到古今命運皆然,視線不覺又模糊了起來。 因為,我的心在乎。 郭昱晴的故事在網路流傳許久,這位終究選擇不進尤清家門的準媳婦,談了十多年的戀愛,到了三十五歲,才勇敢擺脫男友的枷鎖名言:「妳就聽媽的,我什麼都聽妳的。」女人終於明白,嫁給孝順的男人,不一定對,除非,他的心在乎,在乎妳的感受。 金水國小「僑鄉婦女角色」展示房裡的一抹白牆、幾行行草,讀之總令人不勝欷噓。『洋客苦』陳述英雄志短只為窮,千山獨行路茫茫;『閨怨』及『長相思』更道盡家鄉妻子的深閨寂寞。獨自撫養的兒子長大後,竟也一心想著出洋投靠父親,這對一生辛勞的母親來說,無異二度傷害、情何以堪!我常想,這些女子生命中的重要男人──陸續離開,是否在乎遠方有一顆受傷的心靈,渴望得到另外一個善良生命的關懷? 那日與專程前來參加許水富詩書畫展的藝文人士午餐,席間談及如何提升飲食文化、發展金門觀光,其中為金門菜餚命名是一個不錯的主意。李福井當場提出可以『寡婦的眼淚』來命名「當歸黃甲魚湯」;莊美榮立即附議,並說他早先想到的是「芥菜花生末」。 就在大夥兒熱烈討論『寡婦的眼淚』之際,我的腦海卻浮現出『媳婦的眼淚』、『妻子的眼淚』…… 『寡婦的眼淚』是時代的悲劇,『媳婦的眼淚』、『妻子的眼淚』則是文明的恥辱。 讓媳婦、妻子不再流淚,因為,我的心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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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歐陽柏燕《砲彈擊落一個夢》
浯島小說少見女性創作者,到了歐陽柏燕《砲彈擊落一個夢》(九歌出版),終於有了突破。歐陽柏燕以詩知名,遊走台北詩壇,小說表現文字敘事的另一個特色。既以女性創作加入浯島小說,作品果見濃濃女性思維,恰可補足黃克全等人的男性觀點。〈番仔餅〉喪夫的如華、〈單號晚上〉相夫教子的秀貞、〈野地上〉、〈砲彈擊落一個夢〉阿月、阿美兩名善良勤樸少女等,語態、肢體、民俗跟思考的深刻模擬,印出浯島熟悉的婦女身影。〈七月流火〉、〈拉開綠色的窗簾〉、〈言伯的嘆息〉等三篇散文味較濃的作品,亦以女性為敘述觀點,末篇〈地底飛來花香〉再以女主角明昭展開戀情。篇篇都見女性主角,女性觀點成為該書最大特色。 〈番仔餅〉、〈地底飛來花香〉是該書首尾兩篇,都以愛情為主,前者寫寡婦如華跟軍官小林的一段情;後者寫明昭跟軍官小高的戀愛。這樣的安排是巧合或有意為之?兩個故事都架構為民女與軍官,為那個戰爭年代的愛情做了註記,如華衝破寡婦虛偽貞潔,勇敢求愛;明昭克服番薯、芋頭省籍情結,都獲得美好姻緣。這便看出歐陽柏燕為女性爭一口氣、出一口氣的心聲了;而這一口氣,出在本書的頭、跟尾,不也有始有終了?金門長期以來男尊女卑,女性遭受長期抑制,遑論自主了。矛盾的是,這些限制卻在成為戰地之後,引來另一批更具威權、父權的軍隊,金門長期以來父權體制終於崩解,但隨著「自主」而去的金門女性是否真能自主、自立,還是淪為另一個父權體制的附庸,就有待細細深究了。金門婦女嫁隨軍官遠走的不少,但仍少見這類的文學創作。 除去女性思維,歐陽柏燕的民俗特色跟鄉情點滴,是小說裡最感人肺腑的了。不管是迎娶細節、拜拜、做醮等,都寫得精細,尤其〈番仔餅〉,包括厘語、保存粿的小妙方、落番習俗、「擦金」、「吃頭」等,把許多漸次消弭的細節融入小說,頗添農村趣味,以及時光的質感。對時光的感嘆表現在〈七月流火〉、〈拉開綠色的窗簾〉、〈言伯的嘆息〉等。這三篇,都透過遊子返鄉,觀鑑浯島改變點滴,對民俗濃醇不再、建築老破、觀光跟資本主意介入憂心忡忡。 歐陽柏燕的描述是值得一說的,許多篇章發揮詩人特色,允以暗示、象徵,像是〈番仔餅〉裡寫到「整個表面看起來沉靜,事實上卻是蛙鳴蟲唧的熱鬧躍動,像一座夜行動物館,不湊近玻璃罩藉一盞小燈細看,是看不到其中活動面貌的」。這就把浯島人的特性,雖直條條、又兼具美感地寫出來了。描寫的功力在風景跟姿態上都見傑出,如〈地底飛來花香〉寫著「她明顯感覺自己有一部分死亡了,她眼眶含著淚,放逐自己漂流在星光與濤聲中,等待因局部死亡而再生的幸福」,把性跟兩性,扣合生死命題,愛情不再是情慾悲歡跟慾求,而擴大為生命完整的追求了。這是詩人在處理小說的特色。這樣的象徵特質,在〈單號晚上〉的應用上最是傑出,以夫妻兩個平凡的夢,敘述生命的威脅,生命的重落入輕輕的夢,看似平淡,卻屬佳作。 歐陽柏燕的《砲彈擊落一個夢》在表現浯島民俗跟鄉情上都很成功,有時卻嫌刻意了些,除去三篇返鄉之作外,其餘的敘事都頗靈活、生動。敘事、結構以傳統寫實為主,雖未見創新,但已為貧乏的女性小說創作開創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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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兄,我辜負您了!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這是六祖惠能禪師的一首佛偈。學佛以後,在誦經當中常會讀到「菩提」二字,就讓我想起兄長菩提詩人這位好兄長好朋友。如你跟他談話,就可知他佛學、儒學造詣都很高深,就是有那麼一點點悲觀。誠如羅門詩人所說的:「完美是最豪華的寂寞,比人寂寞是真理,比真理更寂寞,是看真理慢慢消失的詩人」。又如美女畫家許玉音對菩提詩人所感受的:「菩提對人很親切和藹」。我的感覺是他的思想表現有點悲情消極,行為表現卻是很積極,不管對人、處世、做學問都很認真投入。這似乎有點矛盾,其實一點也不。就像許水富大師的畫一樣,表面上看去黑墨墨,但仔細觀賞每幅畫其中總有一點點明亮的事物,表達強烈生命力將要展現,這是他倆內心深層的可貴智慧,不易讓我們一般人所瞭解,因為我們靈魂深處的智慧沉睡了。所以當活力四射吳鈞堯作家的夫人艾琳詩人,在會中朗誦許水富的詩作:<叫醒靈魂>,她的確深切有所體會,以親切、熱情、幽默、快樂,誦作俱佳地,要叫醒李炷烽、叫醒胡之光、叫醒楊心儀、叫醒陳素民、叫醒王金鍊、叫醒吳怡跑、叫醒李福井、叫醒邱英美、叫醒陳榮昌、叫醒顏炳洳、叫醒陳延宗、叫醒楊再平,叫醒所有在場不在場仍在迷魂的世人。菩提、許水富他倆似有「世人皆醉,唯我獨醒」的寂寞孤獨。 我常為菩提的性格感迷惑,他常說老了,先求存在才有一切,而小心謹慎,自己封閉了自己,不喜再與人活動交際應酬,顯現出有點憂鬱,一種避世孤傲的寂寞。是所謂:「自古聖賢多寂寞」的那種寂寞孤傲。半年前,他因緣際會認識了住桃園的金門鄉親集詩、書、畫、設計於一身的許水富大師,作家黃克全、出版家張輝明,以及他們的好友報導文學作家楊樹清、詩人張國治、陳慶瀚教授等文友,在他們的鼓勵與勉勵下,我感到兄長菩提詩人再活了起來,才顯示他寶刀並未老,還是才華洋溢,他重提筆寫詩,也為了黃克全大作《兩百個玩笑》寫了一篇生動感人的讀後感《風貌凋零》(發表於文訊雜誌),儘管他說寫此文時,文思常斷,寫這忘那,花許多時間,分幾次才能成文,但刊出來的作品,文筆仍然是那麼簡練優美而撼人,我真替他再生高興。 惠能大師:「菩提本無樹,本來無一物」;白居易詩亦云:「身外何足言,人間本無事。」曰品兄你所想隨時會發生的事,都沒有的事啊!是否有點「杞人憂天」呢?。三月三日菩提詩人應「許水富詩、書、畫裝置展」暨《多邊形體溫》詩集新書發表會之邀,會同了知名詩人鄭愁予、于美芳夫婦、羅門、蓉子夫婦、顏艾琳、唐山出版家陳隆昊、攝影家陳永發等蒞金參訪,由流氓詩人莊美榮擔任了一次高格調、不平凡的導遊,投宿在古色古香的瓊林「十三間」古厝,二夜三天室內室外,白天深夜詩人文友暢遊、暢談金門,詩人與詩人,詩人與作家,詩人與藝術家的對話、衝激、辯解,不斷地激出令人意想不到地美妙光亮的火花,連月亮不得不「蝕」色了。 菩提詩人行前一直擔心身體會出狀況,其實在金的行程,他除了有點重聽,聽話吃力外,一切表現優異傑出,李縣長臨時請他說話,他能即時演講,出口成詩,鏗鏘有力;朗誦許水富的詩作:<時間會死亡>,抑、揚、頓、挫的嗓音,充滿滄桑又充滿豪情,表現動人心魄;到陶瓷廠在陶盤題詩:「去與時間拔河,不管悲哀落在那一邊」,書法行雲流水表現了力與美,贏得觀賞者的拍手讚嘆,他處處表現的可歌可頌,可圈可點。行程圓滿結束將返臺,我關心地問,一切可好?他說返家後可能就不行了,但是他們返臺的第三天,我趕快打電話詢問,一切可好?他說還好!可見心念很重要,有多大心願,就有多大願力。菩提兄,多出遊吧,應重現您蒞金散發的魅力啊! 國家教練體壇知名詩人楊媽輝,三月一日來電,他說菩提詩人蒞金,你一定要安排他返湖下老家看看,這是非常有意義的行程。媽輝宗叔一向很有前瞻性,洞燭機先,深具敏感度。這些都是詩人的特質,難怪退休後能夠由動的運動家轉型為靜的詩人,他的詩作已轉載到海內外華人僑居地,曾贏得國際知名詩人鄭愁予、管管等人的肯定讚揚,尤其是最近亞洲鐵人楊傳廣逝世時,他的詩作:<C K!你沒給我天國的電話>,在今年二月九日,國家舉辦追悼楊傳廣的追思大會中,由飛耀的羚羊紀政哽咽地朗誦,不僅感動全場人的心,「也寫下金門文學新詩,首登國家殿堂吟唱的新頁」。﹙金門日報採訪主任陳榮昌報導專訪96.2.11﹚。 菩提本名提曰品,四十五至四十七年間,約二年多的時間,住在我湖下老家,當時我是初中學生,在金湖鎮成功村讀金門中學,每星期日下午走路上學,週五下午走路返家,如果在中央公路能夠舉手攔上一部軍車,搭上一段路程,就已經滿足的歡天喜地躍雀不已了。我家有八、九十歲高齡的祖父母、母親和讀小學的二位弟弟,菩提就像我家長兄,照顧我祖父母和母親,幫助我家做一切粗重的工作,週六還幫我下田做農事。祖母、母親視他如同親人,愛他勝過愛我們,有時候家裡有一點好吃的東西,都不准我們兄弟吃,說要留給曰品兄,因為他替代我們兄弟做了許多事,祖母、母親要我們感謝他,報答他。祖父臨終時也是他從房內,抱到廳堂的,那時我們還是不懂事的小孩。 曰品兄官拜中尉,當連幹事,住在我家大厝西廂房,放學回家我一定去房裏找他,他有空不是寫作,就是讀書,好發憤用功。他要教我讀《文心雕龍》,我沒興趣,只想翻閱他書架的故事書,只希望他幫我改作文,可以得高分,其他的時間我仍可讀英文,作數學,不懂好好向學作詩,讀《文心雕龍》等古書。如今想起,我真是失人、失學了!菩提兄,我辜負您了!如果當年菩提兄像顏伯忠兄、像楊樹清老弟就好了,因為菩提兄,太疼愛我,不忍勉強我,我怕苦退縮,所以凡事不成。不像伯忠兄當年邀我排班為金門日報寫社論,我怕開天窗不敢承諾,他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勉強把我排上去,趕鴨子上架,而我也一寫就寫了十餘年,未曾斷過稿;樹清老弟要我出版《金門教育史話》以及寫「浯江夜話」專欄,都是激勵帶勉強做出來的,迄今我還感念他們二位成就了我。菩提兄有段時期擔任《軍民一家》主編,我到臺北拜訪他,他邀我撰稿,因我常讀《軍民一家》,知道寫稿的人都是當時的名作家,我算什麼,自己先怕就知難而退,又沒達成他的要求。菩提兄、我又辜負您了!我曾向菩提兄表達歉意,他卻不要我有此想法,他認為我從小就很聰明,很用功,很正確選擇學習符合升學工作實際的需求,如不學好英文與數學,初中不可能第六名畢業,直升高中,進而攻讀大學,如太迷文學也可能就沒有今日在金門做了這樣多的職位,有這樣多的貢獻。我想:難道是魚與熊掌不能兼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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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命間隙停歇──冬日倉促離去的一位老友
電子信箱傳來一封名字熟悉,卻懷想許久才記起的高中社團指導老師的信。她的兒子在年節前後,經歷過一段肉身與心靈都承受莫大痛楚的意外事故的醫療手術,在信中告訴諸親友們,她們已經承受過艱辛的一戰,如今出院回到溫暖的家,她感謝所有認識與不認識的朋友們,期間的鼓舞與加油打氣,陪伴她們在醫院漫長的等待期間,有著滿懷的溫暖與勇氣。 已經失聯超過二十餘載的年輕女老師,在我年少青澀的高中社團課,引領我們進入現代詩的門檻,她介紹我們認識當代詩人與作品,教導我們如何欣賞詩並且帶著我們嘗試現代詩朗誦的一些技巧。為懵懂的青春年少,開啟了藝術創作之外的另ㄧ扇心靈之窗。至今我深深仍懷念那一段清澄無慮的時光,彷彿世界和時間都裝載飽滿的衣囊,任意揮霍也消耗不盡的富足。彼時一票臭氣相投的友人,多年之後我仍清楚的記得他們年輕神采飛揚的面容。相較於多年之後,在台北一次大型的藝文聚會上,再次遇見女老師時,我不得不曾承認歲月掠過的痕跡。我們都步入中年,美麗年輕的女老師明顯透露著中年福態,少了青春煥發的姿采,她已經是擁有一位183公分高的小夥子的媽媽了,我們同時提及那些失散多年的名字及容顏。 年後,輾轉接獲老朋友「阿六」的病況轉趨惡化的消息,是念復興美工科時期的同窗舊友──聞錦銘。都管喊他「阿六」,是少數幾位畢業後同樣堅持在設計領域發展的同窗。他在離開服務已很長一段時間的聯合報系之後,選擇獨立創業,卻在事業趨於成熟穩健的階段罹患了腸胃癌,自此展開他和疾病漫長搏鬥的艱辛療程。同學獲知都紛紛表示關懷之意,但一如他獨特的個性,他執意不願接受大夥前去探望的心意,寧可選擇自己默默承受化療的過程,勇敢堅毅地與生命拔河。 年前聽說他狀況稍有進展,表示願意在過完年後和同學擇時小聚話舊。他並且安排了一次遠行,飛去法國面晤他已經分褵的妻子兒女,他變賣了大部分的家當,作為饋贈子女的成長教育基金,了卻他身為人父一份未竟的心意。即便是已經結束的異國婚姻,在生命面臨轉捩的時刻,他畢竟選擇了難以割捨的血緣情份。結束的和無法斬斷的情牽、有形的與無形的感情際遇之糾葛。 今晨,接獲令人哀傷的訊息,得知老友在和頑疾長期奮抗之後終告棄守,於作日傍晚辭別塵世,為短暫的生命劃下休止符。 沒能在病痛的後期探望阿六,是除了悲傷之外的另一種遺憾。我記憶裡的老友仍停留在朝夕相處的六○年代末期,同窗的那時代。他那濃眉粗眼、炯炯有神的風采,並不特別高身兆的身材,卻因為胸架寬闊,嗓門氣力十足,是在人群中極易讓人印象深刻的那一型,有著鐵漢的氣勢。他自稱少時就有過眷村翻滾的成長經驗,經歷過風浪,儼然流露著過來人的豪情與義氣。就我們那時期的環境來說,這一點也不足奇;印象裡,隔壁班就有來自三重埔的兄弟們、有混「菜寮」的大哥級人物(就連總教官也要敬他三分 ),至於原本就在秀朗路一帶興風作浪的大有人在,其餘諸如小南門、南勢角、公館等等各路英雄好漢一應俱全。現在回想起那些風雨飄搖的秀朗三年學涯,仿如同時經歷過一段驚悚戰慄的風雲年代。 1982年,和阿六先後入伍服役於中華民國海軍。湊巧都分發到位於大直的海軍總司令部七海營區。他分屬於氣象站,負責氣象偵測業務;我則編制在勤務處,整日忙於繪製海報、佈置各型慶典活動及軍方大型會議的場地。七海營區佔地寬闊,我們偶爾會在餐廳或是士官兵俱樂部碰面,有時他興起,也一旁助我揮筆,回味在學校時畫筆塗鴉的樂趣。 一回,聽聞一位昔日班上女同學未獲家人認同與祝福,執意和熱戀的男友結婚。阿六得知,邀我一起蹺離部隊前去婚禮幫忙。婚禮儀式極其簡陋,我和阿六充當女方親友,除了替女方壯壯聲勢,也體驗了一次新鮮奇特的婚禮,畢竟彼時我們都還是二十出頭郎噹的少年傢。我還記得,阿六睜大了他如牛瞳的雙眼,對著新郎嗆聲:「我把妹子交給你,你可得好好照顧新娘子,別讓伊哪天跑來向我投訴委屈……」。 彷如見識到江湖阿哥教訓後輩的慎重其事,若不是熟識的老友,瞧見那神態還真不寒而慄。阿六展現的英雄闊氣讓我暗自佩服,儘管他的個子始終還不及我高。那夜,因為逾時歸營,況且還狂飲了不少啤酒,被連輔導長狠狠地斥訓了一頓,至於阿六的狀況我則無從知曉。 找出了舊時的照相簿,翻閱1985年;我和尚在交往階段的妻子正在南部旅行途中,聽說阿六出了車禍摔斷一隻腳,我們臨時起意,改搭乘公路局巴士往南投中央新村,前去探望在老家療傷的阿六。還好,不是我們所想像的淒慘模樣,他撐著一隻鐵拐,熱情地招呼我們在他家附近蹓躂。對於我們的造訪,阿六說他有兩個驚訝;除了我們突然的出現,我和妻子在畢業多年後結為「班對」,也讓他甚感意外。妻子強行借了他的拐杖作勢,我們合拍了一張逗趣的照片,檢視著他陽光般燦爛的笑臉,煙消雲散的二十餘載年歲和風華正盛的生命,戛然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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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件對的事
很多人還記得那個年代,每天、每個地方都會看到阿兵哥小心翼翼的捧者一臉盆用過的水,灑在擋風小土丘裏的小樹苗。土地是饑渴的石英砂壤,氣候是颳著鹽份海風的嚴寒季節。一年過去,十年過去,四十幾年後的我們,回想那個木麻黃島逐漸成形的年代,竟然有些不太真實的慶幸感覺。 四百年來,為了各式各樣的理由─政治的、軍事的、經濟的理由,金門的林木被濫伐,草澤被填平、水源被阻斷,覆蓋地表的植物消失,原本富有生機的土地被花崗岩風化後的石英砂覆蓋,耕植機能一天天退化衰竭。四百年對土地的蹂躪,讓金門幾乎成為一座荒島。有生產力的島民只得漂洋到異鄉謀生。 不論原始目的為何,四十幾年前大規模植樹確實讓金門的土地得以休養生息。金門島重新覆蓋上生意盎然的植被。幾乎枯竭的土地重新獲得延續生命的呼吸。這是四百年來人們為金門這座島嶼所做的第一件對的事。 民國84年10月,金門國家公園成立,這個以戰地文化保存和生態保育功能為目的國家公園,在金門剛剛解除軍管、面對開放卻茫然不知方向的年代,為金門保留了一塊對自然環境、生態和歷史文化的尊重和審美品味的空間,使得今天的金門不致淪為那些無限仿製的、乾涸粗俗的眾多台灣鄉鎮的其中一個,這是第二件對的事。 我們能做些什麼?一位讀者在看完我的「金門大歷史」和「金龜山」以後,給我的信中這麼問。金門人能做些什麼?仔細看這塊土地,瞭解它,聆聽它,像對待情人一樣,我們自然就會知道該做些什麼。 例如金門的水。 水是生命的起源和生命維繫的最重要元素,把尺度放大來看,水也是金門賴以生存和發展的命脈,每個文明的起源都與水有關。金門之所以不是馬祖、澎湖或綠島蘭嶼,而是一座充滿生命脈動和古文化遺址的島嶼,因為金門曾經擁有過一般小島所欠缺的豐沛水資源,更獨一無二的是,金門島位於五十萬年前九龍江口的地理位置,留下了今天金門的古河道沉積地層中極其珍貴的地下水資源。今天維繫金門產業經濟命脈的金門酒廠,其高粱酒的成功不在原料、配方,也不在釀製技術,最關鍵的還是在於使用古河道中特定地層中的水資源。或者我們可以進一步說,金門人得以享有比台灣任何一個鄉鎮更好的社會福利,就是仰賴著古河道的地下水。 今天的金門年平均雨量為一千公釐,而蒸發量則為一千六百公釐,形成常態性的乾旱氣候,加上溪流淺短、集水區狹小,降雨的水源涵蓄不易,因此地下水成為最簡易開發利用的資源。如今金門自來水廠每年抽取地下水310萬噸,是金門50%的自來水供水量,提供了民生、農業灌溉以及觀光和產業用水。而金門地下水的安全抽取量僅為300萬噸。如果加上無法估測的民間抽水量,顯然已經過度使用了地下水資源,甚至在每年的枯水期,地下水更是嚴重超抽。 影響如何?我們把視野移轉到二十年前的台灣西南沿海,雲林、嘉義、台南、屏東地區,這些地區處處可見需要大量抽取地下水的養殖業、魚塭。長年超抽地下水使得這些沿海地區的地層下陷、海水入侵,以及颱風季節的海水倒灌。 沒有人願意看到金門有一天會重現這樣的場景,甚至更糟。一旦超抽地下水導致海水入侵古河道的地下水層,五十萬年蓄積的珍貴水源遭到破壞,金門酒廠的用水將陷入萬劫不復,沒有任何補救、替代方案,不僅僅是環境問題,屆時將是金門經濟、社會的一大劫難。 我們期待一個更能確保金門永續生存、發展的水資源管理政策,也期待金門人去維護而不是掠奪這個難以再生的珍貴資源。遠觀離金門幾百里外的崇明島,即使面積比金門大七倍,即使地下水源比金門更豐富,可是現今崇明島已經全面禁止開發使用地下水,而改由大陸供水。 人類與自然環境一直都是共生共存。當我們善待它,我們會得到和諧、穩定的生存空間。反之,當環境受到破壞無法維繫其平衡時,那麼人們就必需接受嚴苛的生存考驗。對地球這個大系統如此,對金門這個小島嶼也是如此,金門大歷史已經向我們展示了這樣的歷史事實。 那麼,第三件對的事就已經很清楚了。 也許今天可以再開一瓶高粱,就讓五十萬年前的古河道水流進入我們的身體,也讓金門大歷史伴隨著我們的血液和命運一起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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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紅──菩提的美麗與哀愁
「去與時間拔河,不管悲哀落在那一邊。」 「五十年前」,在一場惡夢邊緣打轉。五十年後,已是美麗的家園。」 ──菩提〈重回半世紀前之金門〉(2007.03.02) I‧I: 元宵。月蝕。島鄉的早晨,春雨、霧濃,我們在夜宿的瓊林十三間周邊繞啊繞。羅門、蓉子、菩提、楊清國、許水富、顏艾琳去走地下坑道,藍茵帶著S‧Y和我去看他們家那棟現代閩南式經典建築庭院內的桃樹。 桃花開。我又想起我的父親。我在一九八四年返鄉一篇題為〈一路金城〉的散文是這樣起行的:「三月十一日,植樹節的前一天。午后雨歇,信步走出戶外,發現到爸爸種在水溝旁的兩株桃樹已開花,好高興,趕緊叫爸爸來看。爸爸步履踩得重,看到桃花紅,他緊蹙多時的雙眉,化開了笑紋:『就是這樣,你老家湖南武岡的桃花也是這個樣子 !』爸爸一副得意的樣子,容光煥發,一點都看不出他是剛從花崗石醫院躺了兩週的中風病患嘛。」黃克全就是根據我的這一段記載,在《兩百個玩笑》詩中寫我父親那一首,出現了「右眼剛摘下桃樹一株/左眼早已桃林綿延千里而去/在一枚凝視著你的瞳目,你把自己望見/殊美的笑語如梭,穿過你身子/你的身子再穿過笑聲/織成一方錦繡/而在世界這頭/你卻只是遁走成一則眾人傳說的/大漠孤煙直」的句子,菩提抓住這首詩,在《文訊雜誌》寫了篇〈風貌凋零〉的評論,交叉比對,認為是兩百首中最不悲愴、筆觸格外飄逸的一首。 因為桃花的緣故。菩提怎麼往瓊林戰鬥村地下坑道走去了呢,他應該來看瓊林的桃花啊。 I‧I,桃花開在霧氣迷濛之中。望不見天空的雲,聽不到穿梭的飛機聲。「年十五。元宵。1545遠航。起霧了。我們回得去?」煙雨濛濛、桃花閃逝,我發送了一則簡訊給遠方的妳。 我們回得去?要是霧不散,就留下來渡元宵了。朱子祠的燈謎,友人來電說也許是我在《浯江夜話》介紹了〈春雨寒舍花〉所給的靈感,出了道「貧女」(射金門地名)答案居然是「寒舍花」,友人說這種怪題大概只有我猜得出吧,至少可以講得出「寒舍花」在哪? 桃花也好,寒舍花也罷。起風了,我們終究是在霧漸漸散的時候,順利地登上遠航。我把12F靠窗的位置給了菩提。沒有國界的雲飄來,「真美啊!畫家畫不出來的。」菩提來了、又走了,五十年家國,就換來金門天空一朵雲的嘆息。 初一到十五,兩度返鄉,一次是親人西去的送行,一次是故人東來的迎接;一回悲、一回喜。 I‧I,妳再一次的不能同行。島鄉歸來,妳問起我這個年,悲喜轉換間,過得可好?寫〈城外明媚〉、寫出「在你的臉上我摘下如許的青梅」,青梅背後隱藏著桃花如此絕句的菩提,五十年後重返浯洲城外駐紮的湖下舊地,探訪楊清國的祖屋,是否又有了詩? 菩提已無詩。 菩提金門種樹,烙下五十個年輪的刻痕,依然生生不息地茂盛;菩提寫詩,「獨雪霸道╱一夜之間,為你們╱盡豎白旗,雪與雪祭之後,就再也難歡迎下一場雪了。他在給我的信寫道一九八八年「回大陸看了老家之後即發誓不寫一字」。我更清楚,三十五歲的菩提寫〈城外明媚〉,「簷上的鈴聲熟了╱布匹店的生意淡了╱不坐汽車也可以穿越一個季節了╱在你的臉上我摘下如許的青梅」,似乎已宣告了生命情境中的某種絕美與了斷。作家三毛生前寫菩提「心細,文章也細,很多纏綿從心裡流過,透過那隻筆織出了一個外表高壯而內心精緻的河北人。………菩提的散文詩境極濃,明寫出一個個畫境,懂得看出人所不見的去處。」三毛早已看到菩提「看出人所不見的去處」,太早「看見」想來也是一種悲;洛夫一九七九年論菩提的〈人在天馬塚口〉,也「看見」菩提了,他說「詩人已跨出了時光隧道,從千古幽幽醒來,從熙熙攘攘、嘈嘈切切的遊客群中找回了自我,而終於發現在歷史的滾滾長河中,在紛擾不休的人世間,自我是多麼軟弱無力。所謂『我縱然有淚』,其實是欲哭無淚。詩人哭個甚麼勁?當然哭的是對戰爭的殘酷的無可奈何,對時間的無情束手無策,對人生的無常茫然無助,更哭的是自己的豪情壯志,難以伸展。詩人環顧四周,眼前只見大豆、高粱、阡陌壟畝;江河滔滔,兩岸無人,宇宙間一片死寂。」戰爭與死亡的殘酷,菩提在一九四九年前生長的中國、一九五八年八二三砲戰前後兩度駐防的金門,親身體驗到、也「看見」了,人在天馬塚口的舉目蒼茫,「劍已 去/英雄豪傑俱成灰/你的頭盔,像一場褪色的戰爭/黑黑的置諸頸項的上方/我縱有淚,而此刻/南風不起,夏雨不至/環顧大豆、高粱、阡陌壟畝之間」………,縱有淚其實無淚、縱有言其實無言、縱有詩其實無詩;菩提在天馬塚口、在不歸橋、在38。線的緩衝區,正是他金門經驗的縮影,「兩岸無人,宇宙間一片死寂」,菩提怎麼還能有詩? 被羅門形喻為「黑色王國的詩人」的許水富《多邊形體溫》詩‧書‧畫裝置展的邀請,牽成了七十五歲的老詩人菩提重回金門,也巧妙串連了菩提與羅門、蓉子、鄭愁予,幾位現代詩重鎮在這塊島嶼風雲際會。丁亥元宵,金門的天空忽然很「詩人」了。在「詩與藝術的歡宴」上,菩提從朗誦許水富的〈明天會死亡〉再到自己的〈城外明媚〉,死亡的明天、明媚的城外,盡在如昌哥所形容「滄桑的嗓音、音樂感十足的語調」裡進行著。 I‧I,戰爭的進行式還未進入告別式,但黑雨漸歇、霧也漸漸散了。桃花火紅盛開的島鄉,菩提回來了!菩提已無詩。他還是在感動之餘,在官窯的陶片上揮出「去與時間拔河,不管悲哀落在那一邊」,在珠山大夫第的留言簿寫下「五十年前,在一場惡夢邊沿打轉。五十年後,已是一片美麗的家園」。他沒看見金門的桃花紅,他卻帶走了金門天空的一朵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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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張臉的沉思
像海上的波浪不斷搖擺、起伏,那深潛的意念不斷在激進、躍動,我腦海中湧動的諸多想法讓我的腳不曾停歇,只能一直往前行,讓許多計畫同時運轉,即使偶而的發呆(留白)也是忙碌的(它需要更精準的掌握空間,具備足夠的智慧選擇在適當的地方停歇,才能享受發呆(留白)的美感)。 二二八前夕,我在南行的火車上,一邊翻閱畫冊,一邊寫小筆記,也一邊構思、沉思著,我還能用什麼觸媒去開發、完成什麼新計畫?火車上的我,隨著速度前進不斷分裂、擴伸新的思考;出發之前,我原本想隨身帶著畫紙、顏料的,像每一次旅行一樣捕捉當下的靈動,但聽聞許多不同黨派、階層、角度的有關二二八的聲音,猛烈爆炸開來的震耳巨響,我的臉便分裂成無數、無數張憂愁苦的半張臉,我不知道我的耳朵得分割成多少碎片,才能更深入、精準的聽得見真正的『真相』,並且再無誤的剖析給別人聽,因為我們所在的位置已經不是從前,我們此刻所站的角度、位置,歷史的巨輪已經狠狠的把它一次又一次的更動旋轉,我也因此激動得忘記了顏料與畫紙,隨著人潮踏上火車後,望著車窗外的陽光,懊惱著自己可能的創作損失。 不管是面對一枝筆或一幅畫布,奧妙的創作是我最專注、陶醉的時刻,它閃耀著陽光顆粒的鮮脆,啟動我無悔的抉擇。我總是想:如果能勤勞一點書寫、彩繪生活,我就能掌握更多雪、火相交的過癮滋味,但我總是不能稱心如意的享受極致之美,總是有許多阻礙橫在面前。 是的,不管任何一種型態的生活,註定是要和過去(歷史)產生交集的,不管在情感上或思想上皆然。當你在某一時空進行某件事,或在腦中躍動某種靈思時,向前進行的一切莫不與回憶、過去的經歷有關,不管那是歡樂或痛苦、形上或形下,人都無法逃避、脫離過去(歷史)的包袱,所以我無法全然放縱自己,只關注創作而已。 當人們累積一些經驗、悲劇與痛苦之後,他們勢必然會有所得、知道粹勵的涵義所在,不管它是文字的意識流動,畫作上的構圖、色彩,各種不同質地散發出的聲音和氣味,我們都要相信:不同處境的省思,讓人更加深化,可以進階去探索與批判一些東西,如果能用不同的方式去創造、思考、生活,生命將是豐碩而有意義的,即使這樣的生命歷程帶來更巨大的痛苦、疑慮、徬徨,透過省思,仍可接受、認同這是一種值得的代價、交換! 當我跨過一個沉思的夜晚,走入二二八事變六十週年,這一天,我和一群愛好和平、自由、民主的朋友,參加『和平聖山的灑淨』活動,大家以實際行動灌溉台灣和平之苗,在初鹿後山──馬智禮山──望著象徵和平的氣球緩緩飄向山巔,越過山頭遠去,深深體會到族人所說的──祖靈的感動時,我的眼裡泛起一股潮意。 在山中、在原住民部落裡,可以強烈感受到人與人、人與土地之間的親密互動,那種想要與土地終老的心念是動人的,這樣的生活型態,人們自然也備加重視生態復育,能謹守歲時祭儀,注重自然農法,包括在教育成長薰陶中,原住民也了解有機蔬果栽培是未來將愈形重要的一項農業生機,而部落的生存形式,也必須朝著創造自給自足的產業模式發展,也唯有如此(成功了),才能在自己的土地上尊嚴的活著。 但歷史的尊嚴呢?在政治廝殺中喪身的死難者的尊嚴呢?誰來撫平?誰又能真正撫平?在布農族『八部合音』和卑南族『盾鈴舞』的動人表演中,我其實無須提出什麼疑問!因為人在山中,人可以清楚自己的位置在哪哩?水的源頭在哪裡?也可以超然一點,不去理會政治的操弄,只以真誠之心、純粹紀念一代人物,也許這是掌握和平的最好方式,因為唯有關懷與愛,能化解一切仇恨與傷害。 我手持相機拍下一張張的照片──228和平啟示錄──馬智禮大頭目的族群胸襟與智慧。 凌晨三時,我起床寫稿,聞見蟲鳴不絕、遠處的雞啼聲陣陣傳來,我突然想起的是家鄉金門(不是遙遠的六十年前的二二八),因為撩起『家鄉』的新觸動、啟發,我忍不住想要傾訴一點什麼,開始給部落裡的白牧師和他的弟弟「那布」寫信,告訴他們我在部落裡感覺很踏實、很安慰,我說因為不斷在創作的緣故,我常覺得很多人、很多事都『不夠』,一些討人厭、令人憎惡的東西常會侵蝕我敏感、脆弱的神經,特別是不能碰觸的政治……… 後來我去翻閱『布農世紀之夢的計畫書』,發現我的『半張臉』也可以好好實現一個夢。因為當許多東西在時間中流逝、淡漠化時,只有夢想可以讓人一次次更新、蛻變。那是一種信仰的力量,可以支撐我不停孤飛、奮飛。 一場為台灣和平的祈禱大會,讓我沉思許久,想起許多,讓我寫下規劃的系列畫作,未來,我將收集與各個系列創作情緒、感受相連結的物件,再完成新的嘗試──『集合藝術』。 那些集合環境、探索未知,多元媒材利用的元素,一直在空中飄浮著,提醒我未來得一次又一次,不斷更新自己,挑戰更多。 關於228和平啟示錄──馬智禮大頭目的族群胸襟與智慧,我想我繼續思索更多,必然會看見更多緩緩飄向山巔、翻嶺而去的氣球(祖靈顯現),他們一個一個手牽手,心連心,邁向部落世紀之夢,成就一個美麗新世界,而那也是我未來極力想要畫出來的圖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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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子曰
今年豬年,歲次丁亥,豬子司命,浯江夜話,又啟新頁。我本命屬虎,以狗為師,大愚若豬,適值新春開筆,不能免俗,就應景說豬,取名「豬子曰」。 關於豬子的出處,有不同的解說,有人說是「諸子」,中國歷史上諸子百家爭鳴,開宗立派,各擅勝場,取名諸子,宜也;有人說非也非也,不是諸子,乃是「朱子」,朱晦庵過化金門,文風鼎盛,洙泗弦歌,譽滿東南,素有海濱鄒魯之稱。另有一派的人,有樸學的精神,從考據入手,提出新解,認為是「豬仔」,就DNA提出論證,所謂的血統論,不知有無觸犯忌諱。 因此,關於一個豬字,就有各種不同解釋,可見中國文化(或者台灣文化)之博大精深。中國人一向瞧不起豬,認為腦滿腸肥,那有看成智慧的象徵?所以罵人以豬,乃是至辱也;所以豬之一字,一向難登大雅之堂。 可是豬躍上十二生肖就不同凡響,所謂不為鼠首,就為豬後,乃是壓軸,具有崇高的天命地位。因此,今年牠堂而皇之登上歷史舞台,在野豬林裡群豬競舞,嘯嘯然也,牠們已經展開豕突的架式,準備牴牾一番。 說起野豬林裡的豬,可是有來歷的,就是「三隻小豬」,牠現在已然成為成語,絕不是「杜撰」,那些後來反對之人,應去讀勸學篇也。人不學不知義,不讀書不通典,三隻小豬名列豬林,享譽久矣。 話說三隻小豬,為了躲避大野狼,各自蓋了房子。豬很有獨立性,所謂各自為政也,有一隻用茅草蓋屋,一隻用木板,一隻用磚塊,大野狼採各個擊破,牠用吹氣就把草屋與木屋的豬舍吹垮,再去吹磚豬,可是大野狼怎麼吹都吹不垮,三隻小豬躲在裡面,過著豬年豬月的日子。 然而大野狼不放過,牠從煙囪爬進去,卻掉落小豬的陷阱──滾燙的鍋水裡,燙得狼嚎三聲,奪門而逃。三隻小豬打敗了大野狼,就把房子作得更堅固,信心增強,生計改善,過著豬歡豬喜的生活,牠們忘了共同抵抗大野狼的日子,漸漸露出豬的本性,以鼻子掘土也,這一掘有來歷,是中土固有,外國童話所無,可以成為成語的原因,完全是「杜見」。以現在新語典,乃先見也。 豬鼻,靈敏度不輸狗也,狗專在偵毒,豬善辨味。豬子發揮豬鼻特性,就知道甚麼豬?是草豬?木豬?或是磚豬?三豬本是一體,同為豬也,但是同在一個豬舍底下,忘了與狼共舞的日子,開始分豬的屬性──草豬、木豬、磚豬。爭奪領導權是也。 豬忘了自己是豬,所謂數典忘祖,誣詆別人是豬,牠寧願跟狐狸、禿鷹為友,看禿鷹在藍天飛翔,夢想有一天也能長翅膀,成為飛天神豬;只要能夠飛,就可以摩蒼穹與禿鷹為伍,擺脫大野狼的糾纏,這是一種夢,美其名曰神豬夢。為了達到飛天目的,發揮豬鼻的特性,辨識山豬、家豬,野豬、豢豬,從而認出誰是黑毛豬?誰是白毛豬?誰是公豬?誰是母豬?這就是豬的血統論也。 所以今年豬司令,血統論者高張,在野豬林裡要分出白豬、黑豬,爭論黑豬好還是白豬好?黑豬道地,是本土特產?還是白豬是進口豬,豬肉有腥味?因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也。現在有些已經分不出黑白,所謂黑中有白,白中有黑,屬於雜交豬,硬要分類,恐怕吵翻野豬林,引進大野狼。 然而豬頭豬腦,遍地皆是也,開始豬號、豬語、豬舞,豬看豬,豬鬥豬,甚至於豬屠豬,忘記了在豬砧曬豬肉、任人宰割的日子──忘痛也。豬子曰:「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不論黑豬白豬,只要吃得飽長得好,就是好豬。豬兄、豬姐、豬弟、豬妹,勉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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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台灣豬
農業社會過老年,要一直玩到上元鬧花燈、猜燈謎等應景活動才告結束。新時代的春節卻不能如此悠閒,各行各業早早地開業的開業、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每年春節,金門機場總是上演著同樣的戲碼,不少旅台鄉親都是帶著滿肚子氣的返回工作地或就學地。我不敢冒險,除非能訂到預定時間內的來回機票,要不,寧可在台過年,再擇空檔返金省親;今年蠻幸運,得以返鄉與雙親及弟妹們幾家圍爐;但是,動員親友撥電話訂機位焦躁的經驗,以及那日返台時在機場看到鄉親們抗議的那一幕,不得不為政府相關部門輸運計畫的欠週全心生不滿。 今天是農曆正月十五日,值此元宵佳節,祈願這一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並祝鄉親們及讀者諸君家庭和樂,諸事迪吉。歲序丁亥、生肖屬豬,為了討喜,習慣冠以「金字」,是為「金豬之年」;欲祈吉祥,則曰「金豬報喜」;新春伊始,就來話話豬事吧! 豬和人類是關係密切的動物,牠身上的每一部分幾乎都有用途,為日常主要營養食品之一,尤其對漢民族來說,幾乎都是吃豬肉長大的(因宗教信仰和其他特殊因素者除外)。而人們對豬的觀感,由於牠的形態既肥且醜,又因被人類圈養在有限的空間裡,不是吃、就是睡,變得習性慵懶,因此,被一般人認為又笨又臭,而將髒、笨、饞、色等負面形象加諸其身。所以,西遊記裡有個豬八戒;揶揄人好吃懶做就叫懶豬;腦袋瓜不靈光會被說是笨豬;對事無動於衷的是死豬;貪好女色者被叫做豬哥,不一而足。 事實上,豬不但不笨而且愛乾淨又守本分,端視飼養者怎麼調教。孩提時在後浦頭鄉下,家戶幾乎都有養豬,記憶裡,小豬仔抓(買)回家後,入豬舍前要先過火,口中唸唸有詞,大意是希望豬仔長得肥壯好賺錢之類的吉祥話;豬舍內大多無隔間,但吃、喝、拉、撒、睡都有定位,豬糟供食、乾燥處一角供睡臥,靠水肥坑較低窪處用水潑濕,則是大小便的地方,如此,小豬仔都養成物有定位、事有定規的習性,加上主人勤洗滌,這必然是一窩可愛又乾淨的豬。總的來說,豬的秉性善良又單純、憨厚又與人無爭,重要的是「什麼樣的人就會養出什麼樣的豬」。 豬的品種甚多,大致上可以從豬毛的顏色來區分國產和進口兩大類,黑毛豬是中國種的豬或土產的台灣山(野)豬;而進口洋豬則為白毛或紅毛。至於現在台灣種的豬和中國種的豬有無淵源或親戚關係,係屬畜牧專業領域的事兒,不贅述。倒是生活富裕的現代人,喜養寵物,在台灣城市的街道上,看到嬌小逗趣的「迷你豬」,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這些豬備受主人寵愛,有的穿著時髦、掛飾滿身,看來儀表堂堂,是有福氣的豬,稱得上是寫實版的「衣冠禽獸」。 1952年某日,後浦頭村有個男娃兒誕生了,頭大面四方,白白胖胖又可愛,鄰居們看了後戲稱真像是台灣豬(可能當年金門養的豬較瘦小,台灣過來的豬較肥胖吧?),從此,「台灣豬」就是我,我就是「台灣豬」,這個乳名具有讚美、讚嘆之意。當年在那個聚落,講到「台灣豬」是家喻戶曉,提起本名則還要說明是誰家的後生;年齡漸長,長輩們才漸以本名呼之。2003年夏,陪雙親去新加坡探視二姨媽,十數年不見,母親告訴她的是我的本名,她正思索之際,我就說我是「台灣豬」,看她豁然搞清楚這是她當年曾抱過、照養過的姪兒子的欣喜之狀,拉著手久久不忍釋之,親切之情油然而生。因此,回到後浦頭,見到父執輩的長輩們,仍然喜歡以「台灣豬」來介紹自己,畢竟,這是一種深厚的情感和無法抹滅的兒時記憶。 對豬來說,最不堪也最無奈的就是被人拿來作為戲謔、貶抑、污辱、謾罵的代名詞。陳水扁政權自從貪腐弊案纏身,支持度一蹶不振以來,現在是吃了秤鉈鐵了心的只要鞏固那十八趴的深綠群眾;從罵人是「外省豬」到「中國豬」,也看出了這批政客愈來愈「毒」的心態傾向。以大動作的「去中國化」餵食深綠群眾「政治鴉片」,到蠻橫粗暴,草率到如小孩子辦家家酒,搞「正名」的「政治手淫」醜劇,爽就好,耗費人民血汗錢、禍遺後代子孫都在所不惜! 阿扁在「去中國化」、搞「正名」無所不用其極之時,際此太歲當頭的豬年,應該慎重考慮如何為中國種的台灣豬正名,試擬新名稱以供執政當局參考。首先,對中國種的豬,宜正名為「台灣中國豬」或「台灣豬」;其次,台灣土產的豬,就正名為「台灣土豬」或「台灣原生豬」。如此一來,丁亥金豬年,台灣豬也獲得正名,扁政府政績又添一樁,豈不美哉!家團圓,順利出遊的美好時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