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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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過年有感
自從民國六十年六月,我從金城國中辭去教師兼組長一職,返金寧鄉湖下村,參加金門縣第一屆民選鄉鎮長選舉,當時一心只想為地方多做事,並不考慮教師的薪水比鄉長高,工作比鄉長單純,也沒想萬一選不上將何去何從?天公疼憨人,皇天不負苦心人,幸好!廿一日我當選金寧鄉民選鄉長。往後,雖歷經幾次難關大考驗,總是有驚無險過關,堪算是平步青雲。從教師轉民選鄉長,鄉長調任金門縣民政科(局)長的民政單位,六十八年再調回教育單位的金沙國中、金湖中小學、金寧中小學、烈嶼國中。經過廿六年,重返城中任職,至九十一年八月城中校長退休。整整擔任了金門縣一級主官管,長達三十一年。 當主官管過年過節,經常要堅守工作崗位,特別是戰地政務時期民政科長任內,過年過節尤為繁忙辛苦,要陪同長官慰問高齡父母、孤獨老人,發貧民戶救濟金;要陪同養老院院民、育幼院院童過年;要參加慶祝新年的一切活動;初一清晨要赴金防部向司令官兼戰地政務委員會主任委員等長官拜年。過年要諸事圓滿,勢必事事躬親,否則心不安,生活會有罣礙。全心全力做好工作,只希新年平安吉祥,順順利利,進而祈一年內能鴻圖大展。我好像是為人忙過年,但是都感到很榮耀、很歡喜快樂。所以三十多年來我一直在金門過年,就是退休後的四年國際佛光會金門協會會長內,也因要陪師父參與會員的家庭普照,恭邀師父蒞寒舍普照、為全家人誦經祈福,都要求孩子們回家過年,如今卸下一切職務,無外事罣礙操心,身心自由自在了。 因為小孩都在台北工作,住臺北新莊家,每次過年返金,搶購機票是件很痛苦的事,尤其是去年,兒媳孫子四人過年後要返台,因為二位孫女兒尚幼小外出諸多不便,到機場稍微延誤幾分鐘,四個機位立即被取消,妻子不以為然,認為錢都交了當然是要搭乘啊!如果沒有及時報到,也該打個手機問一問原因,怎麼可以如此不尊重母親帶小孩的苦呢?立即赴航空公司辦公室抗議,好不容易才在第二班補上,把他們送回台北,否則麻煩可大了。今年,我的孩子從開放春節訂位開始,就兵分四路一直打電話都打不通,他們告訴我訂不到機票,加上去年驚心膽跳的痛苦教訓,所以就跟妻研究,我們何妨赴台北過年,體驗一下在台北過年的情形,也不錯嘛! 想起四十年前,我隻身在師大宿舍過年,乾糧充饑,小說為伴,過年如過關,度日如年的孤獨過年的悽涼情狀,仍感心酸。當然今後不會再發生了,相反的,我要再在台北過年過得更快樂、更充實,於是我們就計劃提前祭拜祖宗,除夕當天就搭機赴台北過年。後來我與孩子們研究新春旅遊的計畫,把機票費省下全家安排出去遊覽一番。媳婦看了中國時報的生活新聞,介紹新春遊苗栗,建議我們不妨到卓蘭、公館、大湖、泰安一帶的風景區去玩,正好可以到果園採果、吃草莓餐、喝咖啡、泡溫泉……我們都表贊同。於是大家研究規劃遊玩的方式,一是到台北車站搭遊覽車,參加兩日一夜的苗栗之旅;二是自己開車,當晚訂民宿旅舍住在苗栗,次日玩一玩再回台北;三是自己開車當日來回。經過查訪議決,大家認為第三種方式最為經濟省錢,帶小孩出門又方便。 二月十八日(農曆初一),老大、老二各開一部汽車,老大載他的一家四口,老二載我們夫婦跟小女,開始了我們的新春苗栗遊。他們兄弟倆討論好要走的路線,期間相約在公館鄉交流道下休息相會。當我們從公館再出發後,沿途到處可見「草莓自採」、「柑橘自採」、「芭樂自採」的招牌,農村充滿一片繁榮、美麗的田園風光,可見台灣推展一鄉鎮一產業是非常落實成功的。回想我們金門以前好像也推展過一鄉鎮一產業,但成果不彰,值得再研討改進推展。 為了實現新春苗栗遊,我們已開了三、四個多小時的車程,忍受長途坐車之累,飽受塞車之苦,我累了有點怨言。妻說:「任何好東西,都不是隨手可得的,都是要花時間,花心力去努力爭取的,才會珍惜得來不易,才能體會獲得的快樂。」這一下子,不但讓我體認到維持體力,在旅遊中的重要,也感覺到我們能外出旅遊活動,真是好幸福啊!人生要活動,生命才有意義和活力。旅遊、工作譬如車的兩輪,活動才能走出去、才能開拓視野,閱讀大自然這本書,去享受閱歷參與、學習新知、成長成就的各種樂趣。 我們先到花露農場吃草莓野菜,吃地瓜飯,嘗草莓巧克力,我在家幾乎天天吃金門城大姊送我的地瓜煮飯,在這裏還是忍不住多吃一碗香甜的地瓜飯,兒子不以為然,要我多吃菜。花露農場佔地不大,車水馬龍,花團錦簇,到處人山人海,熱鬧非凡,有花房供人參觀,門票一百元可抵買任何花費。想到我們的林務所、農試所比它大、比它美,就是缺少人潮無法成為一個觀光賣點,我們似乎也可以便宜賣點花,不斷吸引大家來玩。 午後的陽光很溫暖,我們離開花露農場,到田園私人的網室果園,自採草莓,大家專挑碩大、鮮紅色的剪,享受獲得的快樂,我那二個寶貝孫子,可真樂此不疲,不願離開。接著去自採柑橘,枝枝柑橘樹,長滿橙黃的柑橘,一枝就夠我們一家人採的,最後又去自採芭樂,珍珠芭樂樹很矮,芭樂?長得大,大人蹲著進去剪難過,芭樂太重小孩剪了接不住,乾脆請果農帶孫兒女剪,我攝影,大家觀賞,正玩得渾然忘我,突然來了一陣雨,大家驚叫快逃,一下子停了,原來是定時噴水,大家被開了玩笑更樂了。妻說好不容易上果園自採,怎可不多帶點新鮮水果回家送親友?我又想起金門有幾處農場、農莊,不妨輔導他們成為休閒菜園或果園,週休二日,大家也可以帶小孩去自採蔬果,去享受這樣旅遊的樂趣。回家時我套用蘇軾的詩句,告訴家人:「一年好景汝等記,最是橙黃莓紅時。」我們應要謝天謝地,感恩這次全家團圓,順利出遊的美好時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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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俗、滋味與地下迷宮
開工彼日 終於結束了一段既長且久的春節年假。大年初九近午時分,外頭鞭炮聲響不絕於耳,是開工的良辰吉時,妻子隨俗買了酬神祭拜的香火紙錢、鮮果餅乾,祈求一個新的平安年歲。至於發財大夢就閒聊表態爾爾。搞平面設計這一行,奢望要發財,那無非就表示你得拼個十天八夜、不眠不休才能多一份額外的收穫,如此而已。已經過了拼命奮鬥的年歲,只求平安持穩就好。 難以理解的是商家刻意組裝出售的號稱「環保」的祭祀品,看來體積似乎縮減了些,可是紙質不僅更精緻細密、印刷也更花俏了,盒裝裡赫見新版的「天界銀行」專用千萬元紙幣,不僅上了亮光、還燙金箔壓凸版,紙錢幾乎完全改變了從前既有的粗草紙貼印金銀、箔的印象。加印了華麗的裝飾圖紋及祈語,更分門別類包裹封面,甚至還外加精緻的厚紙盒裝。我得整整花了半小時才能焚燒完成,原來只是一個善意的傳統習俗,幾經傳承,卻成了掛著環保美名實際上愈形耗損資源的反環保現象。 傳統的禮俗,溫馨了年節慶典的濃濃人情氛圍,隨著社會形態的變革逐漸有了不同的面貌。我們踩著時間的潮流,跟著歷史體驗並且回味著關於傳統的種種美好記憶。 食物的滋味 年前在東京市區的三天旅程中,約略見識了東京人的日常飲食。三日裡我們總計享用了三餐拉麵、二餐豬排飯定食、一餐法式料理及一次居酒屋的日式晚膳。東京上班族的平常飲食簡約清淡得可以,一碗白飯撒上幾粒芝麻,兩小撮醃漬配菜,現炸豬排是唯一稱得上可口的食物。至於拉麵,碗大湯多且味濃,麵則量少,這和我們原來認知的日式料理頗有出入。可是看見餐館裡鄰座的食客們都恭謹虔誠津津有味,我們也只得默默的享用。 專程避開台灣的農曆年節赴日本過年,往好處設想,可以免去連日大魚大肉、油膩飽腹的年節餐聚,讓腸胃有一段淨空的機會。可是每當面對著服務生端來的餐盤食物,忍不住還是有些遺憾,為何要錯過這一段美好的年節,在一個陌生的城市裡,重複選擇菜單上不必細看就能猜著的平淡飯麵選項。 幸好,在一餐「權八居酒屋」的晚膳料理,稍稍解了味饞,也回復了我們一向對於日式料理的信仰與興緻。然後是在那須高原上享用的那一客盛名的「黑髦牛燒烤牛排」除夕大餐,有冰原的甘甜香醇、白雪草原放牧的鮮嫩嚼勁以及日本料理師傅的用心。 年初二深夜回到台北,冰箱裡空蕩蕩的一室清靜。我想著,幸好年節尚未結束,明日起努力奮鬥,把淨空了一週的腸胃快快填補油水。 如迷宮般的東京地鐵 像橫陳盤錯、佈陣於地底的迷宮一般,東京地鐵無疑是東京人移動生活的交通命脈。繁複錯落、四通八達的地下鐵,簡直就是一座不得停歇的移動世界。 早就聽聞東京地鐵之盛況,但從前幾次旅行日本,泰半是跟團,沒有搭乘地鐵的行程。有時則是旅居日本的朋友全程驅車導覽,也幾乎從沒有機會親身經歷地下鐵道。這一回,我們事先計畫全程以公共交通工具暢遊東京市區。幾天下來,除了兩次長途搭乘新幹線之外,全都在市區裡地鐵與地鐵之間穿梭、遊移了三天,花在地鐵上的時間,我想肯定超過在台北一年半載搭乘捷運的總和吧。過足了搭乘地鐵的癮,也累癱了酸楚的雙腳。 東京人守法不在話下,車上無論人潮有多擁擠,鮮少聽見吵雜聲響。除了列車行駛的規律節奏,旅客一般都是閉目養神,醒著的就看書報、閱讀雜誌,你也可以看見年輕的學生或白領階級,人手一機的把玩手機或PDF,或許打打簡訊或玩玩遊戲,就是不曾聽見有人在車上以手機交談。這和台北捷運上此起彼落的交談、高聲闊論大不相同。地鐵列車上並沒有看見任何禁止在車廂接收手機的標誌,但確是如此,除了列車靠站、啟動的聲響與播報站名,除了列車迎面交會,疾馳而過的風速。 池帶前往原宿的車途中,有了一個空出的座位,才坐下去卻聞到身旁隱約傳來陣陣惡臭撲鼻,原來是一位身披襤褸風衣,帽子遮蓋著頭臉,鼾聲低沈的歐吉桑。從他隨身裝扮看來應是遊民一族,外頭低溫沁涼,車內空調及人氣溫暖又車行間韻律節奏,自然是最舒適的打盹空間。歐吉桑疲憊的模樣,除了陷入熟睡似乎並不在意周遭的任何狀況。憋氣屏息撐過兩站,實在無法忍受惡臭,我找了空檔離開座位,隨即就有旁邊旅客眉也沒皺就接坐了下去。地鐵仍規則韻律的搖晃前行,空氣中夾雜著香水味、煙臭味、書報紙張的氣息和隱隱約約的惡臭難擋。 在車站資訊裡隨手抽取的地鐵線路圖,密密麻麻的路線,紅橙黃綠藍靛紫,將近二十條的車行路線,應該徹底的穿透整個東京街道版圖。印在明信片大小的紙卡裡,想要仔細研究清楚各個站名與路線,但是偌大的東京市區,被如此細密周詳的縮置在這一方小小的卡片裡,擁擠綿密的程度不難想見,我還是專心的循著計畫好的行程,專心的留意下一站我們要出去的地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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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也正名乎
子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則言不順。」說來諷刺,仇中媚日的台獨政府,爾來竟盜用中國先師名言,瘋狂發動所謂國營事業正名運動,在去中國化大旗下,其蠻橫專斷,較之當年大陸文革誠不遑多讓。且不言其所謂的「正名」動輒浪費數億元,及涉及到文件、商標、合約等帳面外的社會及經濟成本外;純就「正名」語意言,根本就是辭違義反,令人啼非。 首先是「中國」這個名號。她本是我國泛文化的稱呼,由於文化高於四方,自認居天下之中,於是乎以「中原」及「中國」來自稱。如三千年前的《詩經.小雅》中就有「小雅盡廢,則四夷交侵,中國微矣」之語;而《資治通鑑》更有段大唐皇帝李世民以中國自稱的話:「遼東本中國之地,隋氏四出師而不能得,朕今親征,欲為中國報子弟之讎」。可見中國並非某一政權所專利;所以,今天台獨者流以中共視同中國根本就是無知之見。 又有論者以其先人雖是來自中國,卻是為了逃避中國之「暴政」,而今去中國化,抗中國之外來政權,正是承先人之志。持此論者昧矣,今日台灣住民,除少數原住民外,絕大部份是透過近代史上兩次大遷徙而來的:鄭成功率部復台;民國三十八年間國府播遷來台。 這兩次大遷徙,不但數量之眾為歷代所難望塵,更是兩次有組織、有計畫的大移民。內含有武裝部隊、知識份子、技術官僚。也可以說是自五胡亂華以來,中原精英有組織的二次大遷徙,對台灣發展之貢獻無以倫比,而今台灣住民絕大數是他們的後人。若想探索這些先人們對中國的心態,且以鄭成功為例,鄭在臨終之際,以手捉臉血流滿面痛哭道:「未能匡復中原,何面目見先帝於地下」;而國民政府在李登輝之前,向就以光復河山為心志。是以自絕於中國,何孝可言! 又有以當年只有唐山公,無唐山母,今日台灣人在血統上早已非是中國人了。此論更是無知:我國向來就是多民族國家,認同之鵠的在文化而非血統;明成祖、鄭成功的母親分別是韓國及日本人,但幾曾影響到他們在漢人上的認同,及帝位的合法性?只因他們在文化上血濃於華夏,所謂夷狄入諸夏則諸夏也。因此不管就血統或文化上言,去中國化豈僅是謬妄滅祖而已。 又有以所謂台灣話,來與中國話相區隔,此論更是荒謬。今天的台語(閩南語),本就是我中華民族語言,發源於我國中原所在地黃河、洛水一帶,故稱之為河洛語。不但是華夏最古老的語言;更是中華先民的正統語言。如今台獨者流竟以中國最古老的雅言來自外中國,豈是可笑! 誠然,識者皆了然彼等亟於正名之機心:政績既已白卷,操作族群無異是最佳還魂丹。去中國化,不但可激起台獨者流之嗜血亢奮,重新集結渙散的民氣;復能掩蓋其執政無能與貪瀆的通天弊案;進而刺激深藍選民反彈,順勢操作抹紅運動,一石數鳥,何樂不為?對陣於顢頇、懦弱、不敢決戰的在野黨;反射於蠻橫、粗暴、無所不用其極圍堵中華民國的中共,可以預見,此運動勢必鋪天蓋地而不絕;腥風血雨而習常,所以陳致中改為陳致台是指日可待的! 「漢兒學得胡兒語;爭指城頭罵漢人!」今日動輒挪揄華夏,亟於去中國化諸人,明明身承漢姓;手寫漢字;口說漢語,卻一手競發中國過年習俗之紅包,一手疾言去中國化,世上寧有此荒誕之思維?不禁想起民國九十年台大王曉波教授給筆者來信:「皇民餘孽,跳樑小丑,終將為歷史之泡沫耳」。新春伊始,重睹此信,總算明白聖人為何重視正名;因為跳樑小丑,每常以碩儒自許,不正名,何以別品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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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泛黃的戶籍謄本──送德哥最後一程
德哥走了。大年初四的凌晨。 三十年前,歲次丁巳的夏天,我十五歲,母親魏雪緣女士在古區村10號老宅過世,走完她三度婚姻二度喪夫、留下六男二女,如雪花飄落、緣起緣滅的五十一載人生。母親臨終的那一刻,只文哥和我隨侍在側,贊哥、德哥、明哥、森哥都困在台灣,未及趕回;經過多日苦候軍艦、軍機,「鴻湖兄:請將輓聯送到我家,請能儘快。並轉告我家人說我和哥哥、嫂嫂廿日晚上的飛機到金門上空因天氣不佳又迫返台北,何時能回我會去電報」,至今我保留了明哥寫給到尚義機場載運報紙的王鴻湖的一張字條,道盡那個戒嚴、軍管年代交通的苦,見親人最後一面、送親人最後一程,只能問天。好不容易,德哥攜著德嫂及六歲的哲偉、未滿周歲的奇偉回到家門時,母親已入殮、靜靜地躺在苦楝樹下的老屋護龍八天了。 三十年後,歲次丁亥的大年期間,我也必須自一票難求的困窘中掙脫,回到古區家鄉,不是過年,而是送行。趕在大年初八送德哥最後一程。 德哥辭世的那個清晨,我作了一個夢。夢見丫.丫開著她那輛銀白色的轎車載我在山間小路繞呀繞,我們要尋找一棟在山坡上的白色建築物,之前已經來過,這一次卻怎麼繞、怎麼找,就是看不到目標;我把包包、手機拋給丫.丫,要她留在車上,我下車來找。才走了幾步路,隱約聽見我的手機鈴聲響起,會是誰打來的?回轉一個身,鈴聲戛然而止,丫.丫和她的車子不見了,此時白色建築物已出現在眼前,它的兩旁是佈滿鐵絲網的軍營,哨兵荷著槍站崗;我走了進去,才清楚是一座醫院,我來看誰?未及往醫院的迴廊處轉個彎,我已從夢境醒來。 夢中要見的人,應該是德哥吧。同樣是大年初四,小蘋依照原先的約定來作我的家族史訪談,這是她研究計劃的一個章節。她要理出我這個牽扯太多複雜身世的家族脈絡,是件極度困難的事。前一晚,我準備了一些資料,包括父親的訃聞、母親的家系,另外,不知從哪兒生出一份德哥的戶籍謄本,我仔細看申請日期是一九八四年六月十二日;我想起來了,我退伍返鄉、陪伴生病的父親半年,德哥自台北縣三重市戶政事務所打了份戶籍謄本,要我藉此申請,並帶父親赴台就醫、定居。現在,這份留下來、早已泛黃的戶籍謄本裡的遷徙、紀事,竟提供了我重新解讀、再次認識德哥的一些線索;儘管,德哥與我無血緣關係,他卻也是我們這個家族史構成的一個重要成員。德哥出生於一九四四年八月二十八日,父親陳世榮是古區村擁五十餘塊地的地主,世居一棟雙落大厝。一九五四年九三砲戰,引發古區的國軍彈藥庫大爆炸,一夕毀村,德哥所居住的古宅也被夷為平地;爆炸後,村民紛往珠山、東沙、歐厝、后垵等鄰近的村落避難,或就近在村郊「大路衖」旁挖個土壕藏身。十歲大的德哥與胞姊碧玉背著三歲大的弟弟永明,顧不了他們父親生前所養的馬掙脫馬拴朝歐厝村奔逃,這群娃兒選擇逃難的方向是下后垵。 那真是一場土地與家族的劫難。幼年喪母,又在九三砲戰前後喪父、亡村,十來歲的德哥與兩個親生姊妹、一個同父異母、出生前兩個月即已失去父親的弟弟,面對的,不止是家園重建,也是家族重整──才接受一位新的母親五年後,一九五六年,他們又得接受一位新的父親,一九四九年來自中國湖南省的原榴砲營中尉幹事、後加入金防部生產大隊下鄉到古區開墾的繼父楊國棋先生,以及繼母第一段與廖氏、最後一段與楊氏婚姻所育包括我在內的四個孩子。很難說清楚的新、舊家族,看似複雜,其實在一九五六年以後反而變得單純了,廖家、陳家、楊家的孩子,化為一家人;陳家祖先的農地、房子,供給楊氏耕作、居住。此後芋仔和番薯和平共處、和諧生活,風雨飄搖中渡過了四十多年,父親在千禧年過世前,也將所承繼、耕種的土地全數移轉給德哥與明哥繼承,德哥與明哥又分了兩塊燕南山地段的農地給森哥與我共同持分、留作紀念。飲水思源,是因為陳氏先人留下來的土地、祖屋,才讓父親和他的孩子,在這裡生根,有了家的感覺。 回溯德哥的一生,在漂流與落定之間打轉。古區村是一個起點,也是一個終點。家貧、失學,德哥十七歲時始參加金門縣五十年度「失學民眾補習教育統一測驗」獲得及格成績證明書。一九六五年,二十一歲的他才決定離鄉,報考陸軍第三士官學校,同年九月六日與第一期同鄉同學四百五十人自金門搭乘軍艦赴台南隆田陸軍第八訓練中心參加新訓,翌年六月再回金門第三士官學校接受士官養成教育,又為當時的國防部長蔣經國派員挑選為駐守士林蔣中正總統官邸的一○八位衛士隊衛士之一,因緣際會走進金門人從軍史中著稱的「金門一○八條好漢」;關於德哥的從軍誘因,是否受我軍人出身的父親的影響,我不得而知;巧合的是,父親出生在驍勇善戰的「湘軍」發源地湖南省,一九三一年從軍時,也正是德哥這個年紀。德哥的短暫軍旅歲月結束後,繼續留滯台灣,先是在台北市南昌路姨媽家開設的萬順皮鞋店打工,再轉往台北航空貨運站出口組當領班。 四年多前,退休後的德哥,發現肝出了問題,至台大醫院進行拴篩。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不想再流浪了,他回到離開長達三十八載的家鄉,他要在當年彈藥庫驚爆已化為廢墟的出生老宅處建新厝,不止一棟,而是與弟弟永明,一左一右、一人一棟,蓋起了華美、厚實,今已是古區新地標的「永德永明兄弟洋樓」。我相信德哥只是藉有形的建築體,來傳達他內心深處強大歸鄉、歸根的圖象。不是嗎?元月中旬他到中國廣州換肝不成,手術縫合後腹部積血,情況危急中猶能開口的瞬間他堅持回到金門,經兩岸紅十字會人道醫療救援通力合作將他從廣州送到廈門;又自廈門循小三通途徑送回金門,一路顛簸、折騰的迢迢歸鄉路,從昏迷到清醒,在署立金門醫院五○八病房,極度痛苦中,我去看他時,他仍然露出了笑容,之後,他告訴來訪的親友,「回來,能回來就好了!」又在病榻前交代德嫂他走後「不發訃告、不收奠儀」,再託永棧傳話給我,要我把當年古區國軍彈藥庫爆炸造成毀屋、亡村的經過整理出來,藉予申請國賠,為村民討回歷史公道。丁亥年前兩天,他開心著能夠出院回到古區老家過年了,除夕夜還隔著樓房窗戶看著窗外孩童施放沖天炮如天女散花般燦開。他回到了家,他渡過了年關,對德哥而言,這是一種與生命拔河的「勝利」吧。 從一個夢境、一張泛黃的戶籍謄本、一些陳舊的記憶走出來,我又回到了家鄉、回到古區村10號,也回到了我的童年,串起德哥與這塊島、這個家族的風雲流變。告別式之後,送行的隊伍沿著賢聚的圳仔溝、古官道一路走回古區,遠渡新加坡的三嬸也帶著兩位從未返鄉的孩子趕回來了。這不是送行,而是回家。安息吧!德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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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日記之十八 文學少女.鎖鍊與夢.劍掃堂拾珠
■文學少女 她用簡潔的敘述文字書寫自傳──自稍解世事的少女時代,她就立志長大要成為一名文藝作家。寫作的體裁是詩、散文,都可以。最好是寫小說,可以編織無數情節動人的故事,博取世人深深的感動及讚嘆的淚珠。日後,她不辭辛勞,從事許多卑微或粗重的工作,但內心始終對自己早年的文學之夢不肯或忘。她嫁人,有了家室後,丈夫既不理解,也不支持她的寫作。她只好在工作和家務之餘抽空斷斷續續寫稿。她在現實界是個不幸者,但只要能夠跟小說人物對談,她就覺得自己的現實生活有了補償;儘管,這份補償的代價也未免太高了。她病倒了,是某種不治之症。幸好有位醫生同情她的遭遇,很照顧她。後來她離了婚,自己獨立撫養一名女兒長大。臨死前,她告誡女兒,又對恩人醫生道出許多內心的話。最後她說:「我是深入骨髓的文學少女……。」 啊,這分明是篇某位日本作家寫的小說嘛,怎麼是她的自傳呢? 這怎麼不是我的自傳呢?她想,名字是最無關緊要的一環。她正是故事裡那名主人翁。她用讀這篇小說來寫自己的傳記,她真的是一位深入骨髓的文學少女。 ■鎖鍊與夢 鄭喜古是金門在新加坡的眾華僑中,聲譽最卓著的一位,太平洋戰爭爆發,他立刻協助英國殖民地政府募集兩千名防空監護隊,後來,新加坡遭日軍包圍,英軍力薄弱,邀請鄭喜古等幾位當地僑領組織「華僑抗敵保衛團」,由鄭喜古擔任團長。他又另組成一萬多名民眾防衛軍,分九個警區,分派任務。不久,日軍進逼,英軍豎起白旗,鄭喜古自己駕著小船逃到印尼爪哇島。戰爭結束那年,英國人才特地派遣一架專機,把他載送回新加坡,協助地方恢復治安。 新加坡淪陷於日軍鐵蹄期間,大批華僑抗敵保衛團團員遭逮捕、屠殺,許多人家破人亡。鄭喜古呈請政府對各個家屬發給撫恤,並代為鳴冤,檢肅戰犯(這就是著名的「大檢肅」)西元一九四七年,英國政府舉行盛大慶典,並頒授勳章,封鄭喜古以OBE榮銜…………。 然而鄭喜古最大考驗的此生猶在後頭呢,由於某個機緣(請容我守住這個秘密)我見證了他此生最大的一次生命的改變、醒悟、及榮耀。日後他回到島鄉金門,蓋了一座宅院養老,有一年仲秋,他信步來到村後的山坡散心,芒草花迎風曳盪,墓地,他身畔響起陣陣細微而輕脆的鎖鍊叩擊聲,這陣鎖鍊聲頓成再清楚不過的告示,那就是,他這輩子,直到今天,不過是被以時間的形式織成的夢穿透的──他站在原地,冒了一身分不清冷熱的汗,雙膝一軟,差點跪了下去。 ■劍掃堂拾珠 明陸紹珩《醉古堂劍掃》卷十拾珠五則: 鬚眉之士,在世寧使鄉里小兒怒罵,不當使鄉里小兒見憐。 棲守道德者,寂寞一時;依阿權變者,淒涼萬古。 為文而欲一世之人好,吾悲其為文;為人而欲一世之人好,吾悲其為人。 車塵馬足之下,露出醜形;深山窮谷之中,剩些真影。 先達笑彈冠,休向侯門輕曳裙;相知猶按劍,莫從世路暗投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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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向世界
Sandy,美國人,從事特殊兒童教育,隻身來到金門擔任外師,任教於金沙、金寧國中。不曾到過台灣、一句中文不會,在她的小公寓裡,一台電腦、一支電話、擺設簡陋,這位學生口中的『奶奶』,開始在金沙老街穿梭,進行生命中不知第幾場的探險,她,已經五十七歲。 問她為何選擇離鄉背井,她說:「世界之大,處處值得探索;永遠保持一顆學習的心,人生將充滿無限驚喜。」 我想到兒子的英文啟蒙老師Steve,舊金山人,高中剛畢業,飛越半個地球抵達台灣,半工半讀,目標單純明確──學好中文,那年他十八歲,舉止猶見青澀,生計全靠自謀。我看著他從語言學校開始學中文,而後申請政大,一步一腳印,幾年前在電視上看到他,已能用流利的中文參加座談節目了。 『世界是平的』作者湯馬斯佛里曼在書中有此一問:「你的社會是回憶比夢想多,還是夢想比回憶多?」當回憶超過夢想,壽終正寢的日子就不遠了,這是一個檢測社會的方法。夢想需要勇氣與熱情,更需要想像力及創意,年齡顯然不是問題,不論五十七歲或十八歲,他們都有一共同點:願意張開雙臂、擁抱世界! 扶輪社高中交換學生計劃,去年金門有一位同學參加,今年有兩位,將分別前往美國及加拿大高中就讀一年,暑期遊學風氣近年來在本地也漸有開展,代表許多父母認知到網路資訊科技已讓我們置身在全球競爭的時代,地球從圓的再次變成平的;如同Google中國區總裁李開復一再強調,全球一體化、中西融合的時代已經來臨。我們無可避免參與了新世代的全球化,不能再閉關自守、活在回憶中了。寬頻科技讓競爭的立足點變得平等,倘若內心也『寬頻』,世界有多寬,我們的夢想就有多寬! 如何培養孩子的國際觀,芬蘭的教育方式十分值得學習。例如他們把世界地理放進數學課程,列舉四個國家的國旗,甚至包括中華民國青天白日滿地紅這一面,計算紅色的部分佔全部的幾分之幾。這是小學三年級的考題,他們邊算數學邊認識四個國家,讓九歲的小孩已經接觸了世界。另外是計算全世界的高塔,課本裡不見台北101,卻以未來高雄2008摩天樓為例,其對國際資訊更新之快速,令人大開眼界。 底下這段親子對話今昔篇絕非危言聳聽: 小時候我常聽爸媽說:「兒子啊,乖乖把飯吃完,因為中國和印度的小孩都沒飯吃呢。」 現在我則說:「女兒啊,乖乖把書唸完,因為中國和印度的小孩正等著搶你的飯碗哩!」 世界的變化就是這樣巨大快速,競爭殘酷卻平等,端視你做了什麼準備,以及站在什麼樣的制高點上。英語是與國際接軌的第一步,新春朋友相聚,有人提出英語村構想,想在金門重點式打造英語情境;也有人提議與外師交換學習計劃,覓一場地,佈置得舒適溫馨,營造咖啡香、書香、藝文香及多元文化風情,歡迎外師及居民自由前往,有系統的進行語言、文化交流,立刻獲得在場人士一致認同。 開始築夢,是否意味著開始迎向世界、不畏不懼?希望有一天,金門能夠跳出兩岸三地,出現更多國際性的議題;希望有一天,金門的阿公阿媽、阿伯阿嬸,大陸不再是旅行的唯一選項;希望有一天,金門的青年學子,皆能一只行囊,勇闖天涯。 如果Sandy、Steve做得到,我們也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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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陳長慶《失去的春天》
無庸置疑的,陳長慶是金門現代文學發展的要員,從七○年代創作至今,雖歷經二十年的「創作空白期」,但細數創作數目,仍泱為大觀,而創刊《金門文藝》更是金門現代文學發展的大事。《失去的春天》一九九七年浯江副刊發表、大展出版社出版,後選入「金門文學叢刊」第一輯,於聯經出版社出版,陳長慶在代序裡提到,該文在副刊連載之後,「深深感覺到,文中尚有言不盡意之處,然我並沒有刻意地去修飾跟美化,只想保留當初創作時的那份老純真」,這段話裡頭就有些意思,比如是哪些事情「言不盡意」?而「老純真」一詞也為這個愛情長篇做了註解。 偶過山外,路經陳長慶書店,偷眼內瞄,見著他白髮蒼、身形瘦,我們得在他的小說裡找,才能知道他雖然六十剛過,內在熱情洋溢如青年,才能在五十開外的年紀,發言青春,勾勒一個動亂時代的愛情故事。我在金門的成長歲月不長,尚未進入成人社會的組織,去發現工作上的,人際上的,情感上的,尤其是愛情的脈動。陳長慶一個有利的立足點是,檯面上創作的同鄉幾乎都是他的晚輩,他真實從事的戰地工作背景是他獨享的寶藏,他的寫實基礎、細節掌握跟戰地結構,是要比同鄉作家更勝一籌的。 我覺得《失去的春天》可以粗分四個方向來看待,一是金防部福利工作、二是尊卑、長幼,父系社會的均衡跟抗衡,三是甜蜜蜜的愛情三角習題,四是本書的自傳色彩。我所接觸的跟認識的多數金門同鄉,多為社會底層,比如農夫、漁夫,這樣的族群是沒辦法跟位置尊崇的上層關係產生聯繫,《失》的主人翁就不一樣,他掌握福利資源,通行證可以直入太武山,被武裝憲兵攔下車子時,「我坐回指揮座,讓他們知道我們都是擎天的職員,不是一般的百姓跟小姐。「我」雖在戰地,卻是擁有分配資源的。雖掌握了資源,但依然受權威社會左右,「我」發出怨言說,「我能不聽?能不從嗎?這是黨務」。這也埋下書末,「我」跟 「大老爺」發生衝突,提辭呈的伏筆,「我」跟顏琪告別時說,「要知道人世間的公理已逐漸式微,強權、強勢已壓在我們的頭頂上」,這樣,就把之後跟大老爺的抗爭提升到對強權的抗爭上。 三角愛情是該書的重要主題,陳長慶在顏琪身旁安排對她愛慕的戲劇官、黃華娟旁邊是英挺的醫師,但兩位女人都非「我」不愛,襯托了「我」的價值出類拔萃,盡到了小說講究內在的因果條件。「我」成了兩位女主角競相托付終身的對象,「我」左摟右抱,雖也感到罪惡,但都被純真的愛情昇華了,後來,黃華娟陪顏琪就臺就醫,兩個人手牽手,把「我」撂在一旁。這一寫,難免讓人揣測,若顏琪不死,是否會成就齊人之福的夢想? 本書第四個方向是自傳色彩,這部分詳實記述福利社、藝工大隊、醫院、茶室等軍中黑箱般的作業狀況,更有趣的是交代《金門文藝》創刊、跟謝輝煌等文友交往,以及〈春風化雨〉、〈問白雲〉、〈古崗湖畔〉、〈藍與黑〉等歌曲創作背景,以及陳長慶個人的創作歷程,意圖在小說敘事裡融入文化跟社會流行,於是,陳長慶企圖匯流的包括戰地金門、父權不合理制度、大文化跟愛情幾個部分。這會是陳長慶代序所說的「老純真」嗎?意圖一次析解,且融會這麼多要素?而其「言不盡意」處又是什麼呢?《失》的企圖是大的,惜其下手卻未等量齊觀,愛情爭奪多數篇幅,文藝腔調的愛情語言,文人氣質太多的愛情陳述,剝奪英雄氣慨。愛情篇幅的大量著墨,把其他三處陳長慶獨具的優異發言位置都稀釋了,戰地跟軍事環境變作愛情的背景。 這樣,就有了矛盾:愛情人人寫得,並非陳長慶不可,但金防部、福利社、軍醫院、太武山等,就少有人可以陳述了。但是,驗證陳長慶另一本更析入愛情、情慾的近作《冬嬌姨》,仍見類似狀況。愛情似乎是陳長慶的偏愛,也許這樣的「老純真」是更自然、真誠,但我不免想像,若脫卸這一層「老純真」,陳長慶是否能有不同的發聲,刻劃他所浸淫跟經驗的戰亂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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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高原──那須高原上的農曆春節
晨光未開,隱約聽覺屋外有輕盈的聲響,起身拉開木屋窗簾,被窗外一片白雪滄茫驚醒了過來。原來,一夜之間雪已經悄悄覆蓋了整座高原山區。細雪紛飛其實悄然無聲,是積累在樹梢或屋頂的雪堆,承受不了重量,順勢下滑時才發出陣陣輕微碰撞聲響,為這處熟睡中的山腰林間,激起僅有的聲響。 山谷裡一片寂靜,雪花飄灑漫天飛舞,浪漫的景致在眼前真實的上演著。妻子說她一夜難眠,數次起身窺看外頭的雪景,難以置信昨日還在熙攘的東京鬧市遊街閒逛,現在卻彷如身處世外仙境,在杳無人煙的雪地裡享受難得的清靜,一生經歷一次足矣。 沒有任何動靜,連飛鳥也不見蹤跡的高山一角,農曆大年初一,我們躲在熱騰騰的白羽毛被窩裡,透過渡假木屋的大片落地窗,觀賞外頭白雪飄零的虛華世界。除了白雪包覆的高山枯林,整個山裡就這一排整齊矗立的渡假木屋。此外,極目所能盡是白皚皚的山色,沒有蟲鳴鳥啼、也聽不見人聲車響,位於東京北方福島縣白河郡,關東邊境的這座高原大山--那須高原(NASUKOGEN),此刻正沈睡於冬眠狀態。雖然是周日假期,但這座向來屬於觀光重地的大山系,並未如預期的熱絡。不知是遼闊寬廣的高原旅道分散了渡假休閒的人潮,或是因為山上寒氣逼人而減少了東京人上山的熱情。 那須高原大山佔地極廣,海拔不到2000公尺的群山綿延,卻因地勢偏北緯,風光明媚,四季各有不同風情,是關東一帶極為重要的休閒渡假山系。每年冬季,白雪覆山的積雪盛景,更是東京人最喜歡的滑雪勝地。高原上交通網絡發達,各式各樣的渡假村、觀光牧場、划雪場、高爾夫球場、溫泉旅館、豪華飯店、特色餐飲,吸引著來自世界各地觀光客的駐足。朋友說他們每年至少上山六、七回,旅居東京已經三年,還尚且無法遊遍整座高原。 孩子們開心的在雪地裡堆雪人、滾雪球、划雪車,面對著又長又陡的比賽級划雪道,反而提不起勇氣嘗試滑雪橇。朋友十三歲的小女兒則二話不說,雙臂一撐,飛也似地向坡道划行而去,這是她熟悉的環境,她有一應俱全的裝備,每年冬天一定要求父母帶她上山滑雪,與高山白雪為友,羨煞了我的兩位亞熱帶成長的女兒。 親身體驗一趟在地式的旅行經驗,是我們一家四口幾經考量後的一致決定,放棄參加旅行團的既定旅行模式,在春節年假之前飛抵東京。這一切還得感謝旅居東京的中國友人熱情的邀約與安排。為了滿足此次東京之旅的各項冀盼,出發前我們已經大致整理出每個人想要參訪的目的與旅程,並傳真給日本的朋友。她則認真的上網查詢資料; 交通資訊、車程時刻、住宿飯店、參訪路線、行走動線等等,不僅列印出每日行程,就連每一段車程時間、價目都完整無遺。不熟悉的路線,她和先生特地專程實地走訪一程,以確定資料的正確性。看她熱忱細心的程度,讓我這一向隨性而行的個性汗顏不已。我暗自反思,招待友人來訪的熱情我是有的,可要我先行擬出一套完整而精確的旅行流程,不但我能力不足,只怕我們的城市還沒有建構如此細密而精準的資訊,可供往來旅客免除語言界限,仍可以無所障礙的悠遊於城市之間,享受旅行的樂趣與安心,日本人的精準效率值得仿效。 東京,一如原有的印象與記憶,仍是全亞洲最摩登前衛、繁榮有序、成熟穩健的進步之大都會。專程前去集建築、時尚、名品、高雅奢華、摩登品味之街──「表參道」一遊,除了直接的浮華瑰麗之印象,我更著迷於街道兩旁的美麗的路樹──櫸並木。她讓整條街道除了建物、櫥窗、行人之外,有了不凡的氣質與風味。樹形悠美的肢幹因冬季葉落枯乾而多了一份蕭瑟與淒絕之美,活化了街道、建築與整座城市。當代建築大師安藤忠雄則因為建築代表作《表參道Hills》而成為「表參道」的著名地標。 位於東京東南端與海競地的「台場」,儼然就是憑空幻化而成的科技新都市,在東京灣沿岸砌築出相當於數十倍大的信義計畫區,這是我所能形容的壯麗景象。夜晚,在下榻的日航飯店十樓觀賞東京灣美麗璀璨的夜景,霓虹倒影、群樓競豔,外頭攝氏七度的冷洌低溫和室內薄衣溫馨的空間,咖啡飄香、夜色瑰惑,我們享受一夜舒適且昂貴的旅夜,在東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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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儀金門,浯風將起
「心儀金門七十回顧國畫展」,本月廿八日將結束,還沒有前往參觀的民眾,請把握時間,切勿失良緣。展出者楊心儀女士,「金門現代恩主公」胡 璉將軍的長媳、前台北技術大學教授胡之光之夫人。心儀宗長靜宜英專畢業、自幼受庭訓薰陶,喜愛國畫、擅長英文,本當要在美國顧問團上班,只因公公胡 璉不贊成她婚後外出工作,為了精神寄託,重拾畫筆,向邵幼軒畫家學國畫,邵老師只是她的啟蒙老師,後來她又向林中行、賴敬程、陶壽伯、鐘壽仁、黃磊生、歐豪年等畫家學畫;同時向陳景容畫家學素描;向陳子和書家習書法,舉凡山水雲石、花草蔬果、鳥獸蟲魚、人物仕女等都有精采傑出的表現。行意墨趣、浸悟自然、渾然忘機、陶融涵泳、怡情養性、樂此不疲。 拜師學藝,有所謂「人從三師,藝必高」之說,每拜一位名師,技藝必定有所專精又大進一步。心儀宗長從師多位,博采精研、每有獨到創見之處,真是集多位名師之教導,焉能不出高徒?誠如胡教授所介紹的,這隻鷹就像歐豪年畫鷹的畫法。一隻老鷹神采奕奕,正欲展翅高飛,我想起了心儀宗長的話,她與胡教授因心儀金門,自民國九十二年落籍金門,住在大同之家迄今已近三年了。「心儀金門七十回顧國畫展」以後,她便要放棄嶺南派畫風,走出自己的風格,專畫金門,創造浯洲的畫風,以色彩斑斕的畫作留下金門歷史,因為心儀金門,將為金門再奉獻一些心力。 這次畫展揭幕,我寫了一幅中堂,賀詞:「心儀金門,浯風將起」,豬年行大運,敬祝她展出成功,這也是對心儀宗長的最高期望之意,希望在不久的將來,能夠看到她畫金門的優美作品出現,從嶺南畫風,創造出金門的浯風。當天她收到我的賀禮,非常高興,她表示將懸掛在自己的書房,提醒自己勿忘初衷、將努力實現其目標。心儀宗長的畫作,曾經是胡 璉將軍出使越南時,外交使團的見面禮,宗長國畫功力深厚,作品是當地官員最喜愛珍藏的禮物、也使她的畫,在越南政壇風靡一時。 二月十五日在揭幕典禮上,她把一幅畫胡 璉將軍身穿長袍、雙手抱拳、雙腳交疊,在老松下悠閒的坐在盤石上的畫,名為<長春圖>,贈送金門縣政府,由縣長李炷烽代表接受。這幅<長春圖>的不平凡價值,除了畫者是胡 璉將軍的長媳以外、<長春圖>三字是由前監察院長于右任書家所題、陳中和書家題詩作跋曰:「古寧一戰安台島,尊俎嘉猷動遠夷,文武聲華青史在,媳兒畫筆見威儀。」楊心儀民國第一丙子歲,為家翁 伯玉上將軍繪生前行樂圖。 另一幅圖是繪鍾馗提上大罍,大口飲酒豪邁的模樣,庚午初夏夢龍題詩云:「威震陰曹懾八荒髯,瞪眼氣飛揚妖氣斂跡,民樂四海澄清兆吉祥。」準備展完,將送給金門酒廠,這樣一幅大幅的作品 ,也唯有偉大的酒廠,才有足夠的空間與氣魄典藏懸掛。宗長向金門金酒董事長李榮文說:「我年歲七十,已經畫不出這樣偉大而有氣魄的作品了,希望送給對金門貢獻最多的酒廠陳列珍藏,以示我對金門酒廠的敬意。」 金門畫家黃國泰參觀楊心儀女士畫作時,不斷的讚嘆:「名師出高徒,一點也名不虛傳。」他說,你看她的素描是那麼的精確、結構完整、線條簡單而有力量,幾筆就能構出一幅美圖,真是名師出高徒啊!不簡單啊!讚譽不已。作家顏炳洳在《路漫漫其修遠兮》一文說:「深得嶺南畫風精髓的胡媽媽的畫,筆墨行意,處處流露大家風範。筆下的蒼鷹兀立松枝、斂翅欲飛;白鶴蜿蜒屈曲的姿態、石榴花上梳理羽翼的孔雀、紅冠黑尾單腳傲立的公雞、柳梢晨唱的燕雀、靈山空谷裡如雪的梅花、令人神馳欲醉馥郁飄香的墨荷與竹菊……」。「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是書畫家歐豪年為心儀宗長所繪「屈原」作品,所題<離騷>的名句,我既欣賞歐氏的畫,更喜愛他飄逸豪邁、行雲流水的字。 二月十六日,金門日報頭版頭條新聞報導,胡之光與李縣長簽訂捐贈協議書,縣議會謝宜璋議長見證。胡之光、楊心儀賢伉儷將其父胡 璉將軍珍藏的遺物和藏書,一萬多件捐贈給金門縣政府,期待見證金門戰史和現代發展重要的一頁。謝議長見證表示:「金門人應飲水思源,胡 璉將軍不僅功在金門,照耀金門,也應回歸他應有的地位。」他透露金門縣議會,願意支持在胡 璉將軍的故鄉興建一所中小學,表達金門人飲水思源的情懷,對胡 璉將軍的報恩。作家陳臻超曾撰<紀念胡 璉將軍德澤>詩云:「兩度八年在金門,策劃建設現代化,宏教厚生創奇蹟,大家感念永難忘。」李縣長表示,縣政府將積極推動興建「胡 璉紀念館」,胡將軍曾出使越南,縣長指出,越南金門同鄉會館破舊,縣政府將爭取經費復建,頂樓奉祀牧馬侯陳淵,暨陳列胡 璉大使相關文物,樓下供同鄉會館使用。可謂哲人雖已遠去,典範仍留人間,令人緬懷感佩。 胡之光、楊心儀賢伉儷懂得落籍金門,舉辦「心儀金門七十回顧國畫展」,捐贈胡璉將軍的遺物、再奉獻金門,都是明智的做法,都讓金門人敬佩感念不已。胡 璉將軍,我們感謝你,我們感念你;胡教授賢伉儷,我們歡迎你們,我們敬重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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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話族譜
今年冬至,我返湖下村拜祖,晚上在仲敬紀念館內「吃頭」,大義詩傳送給我他弟弟育瑛所撰<湖峰楊氏昭穆錯置溯源與考證一你是肅字輩嗎?其實你是忠字輩!>一文,閱讀後論點大概與秉訓教授考證雷同,我一向怕麻煩,不善考證,但很敬佩用心找資料考證的人才。我對年紀輕輕的育瑛,對族譜撰寫有如此功力,甚表佩服,翌日我也將許嘉立老先生,幫我們湖峰楊氏宗親撰修的族譜含光碟,一併交詩傳送育瑛一起研究改正。關於這本《湖下楊氏的族譜》初稿,由於是我提供資料的,因之許先生客氣,封面竟印楊清國續修,其實都是他幫忙打印的,他這種為金門義務修譜,出錢出力毫無所求的精神,令我欽敬,但是仍然有些人對他的奉獻,不持肯定看法,令人替他抱屈。這本《金門縣湖峰楊氏族譜》,還有《官澳楊氏族譜》、《湖尾楊氏族譜》、《榜林楊氏族譜》等,去年十二月中旬,配合世界金門日的慶祝活動,都曾在星、馬兩地由黃奕展理事長所領導的金門宗族學會所提供展示,頗受海外楊氏宗親的喜愛,我新加坡的堂弟妹啟興、美絲,一看見就開始要了,可見我們要趕快修譜出書送他們啊!還有今後修譜也應該將女兒列入,不能只列記男子,以示女男平等。從我輩後代開始,我已如此修譜了。不過秉訓教授表示,將女兒列入,恐較複雜,而容易發生錯誤,不妨把女子簡略集中在父母事蹟之下,以便將來好追尋根源,我認為是好辦法。 重新翻閱《金門縣湖峰鄉土誌》續輯,秉訓致志文宗叔函:「………對於吾湖峰建業公以下原用字行,侄孫根據現有文?考證,始終堅信,當初將『克振家基』暫時改為『明允篤誠』。因為改用之後字行與官澳、佛潭支派相差一輩,侄孫以為應速予處理,再改回原用字行。」據六十三年八月出版的《湖峰楊氏宗祠奠安誌》記載,湖峰楊氏進主,誠十八世、忠十九世、肅廾世。(頁一百)比較九十四年三月出版的《金門縣官澳楊氏祖廟奠安紀念輯》記載,官澳楊氏大宗祠達山堂奉社歷代祖先神主名諱錄,允廾世、篤廾一世、誠廾二世。(頁一三二)係相差四輩,而現在金門楊氏的昭穆誠廾四世、忠廾五世、肅廾六世,又多二輩(頁一)。這就有點怪了,當初湖峰從官澳分居出來,為何一定要改四世為一世?為何要自定昭穆?後來要改與官澳、佛潭的昭穆一致,又改相差一輩?我認為雖然我們當要考證既往,但是應重視未來傳承發揚,才更具意義,更不要因此懷疑祖先,影響我們修譜的信心。 育瑛在<湖峰楊氏昭穆錯置溯源與考證>一文稱:「前已說明漳浦佛曇世系無誤,則官澳(湖下、湖尾)昭穆『齊』字輩之前必有多出兩字之誤。」據育英溯源考證,應刪除八世『柷』與十五世『惠』(因篇幅有限,無法盡述他的考證),但仍是無法解決金門楊氏世系昭穆十六世『達』與四十八世『達』重複的問題。有一次我與誠華宗長,赴大同之家,請教修譜專家許嘉立老先生此問題。後來他建議我就把現在十五世『惠』、十六世『達』刪除,就可免與三十一世『惠』、四十八世『達』重複了,這樣官澳、湖下、湖尾的世系昭穆,不就和漳浦佛曇世系一致了嗎?起先我很贊同他的看法,但上週育瑛返金到我家談族譜,他展示官澳舊族譜已有十四世的『達』記載〈又與現在昭穆十六世『達』不符〉,故我們不應刪除十六世『達』,他說其兄大義建議將最後四十八世的『達』刪除,將世系昭穆「榮、華、發、達的『達』字更改為『展』,這樣佛潭、官澳、湖下、湖尾的昭穆就一致不見重複了。這也是很好的建言,各位楊氏宗長,你們以為如何? 五十一年我在湖埔國小教書時,志文宗長就曾拿來湖峰楊氏族譜,叫我刻鋼版油印,分送給各宗親,像我這樣糊塗的人,要把世系昭穆,寫錯也很有可能啊!官澳九十四年出版《金門縣官澳楊氏祖廟奠安紀念輯》,經過三十年後,仍然引用錯誤的湖峰楊氏昭穆世系,只是發現到世系重複而已,既發現重複為何不敢依未來正確的事實提出改正呢?就是改正證據理由不充分,後來高明者,再提出補正也不妨啊!這樣才會有進步。 行文至此,讓我很感傷的,我的活字典志文宗長,無法讓我請教了。前年他中風病倒在床,近來雖有好轉,可坐在輪椅上,但口仍不能言,每當我去看他,他還會流淚,告別時,他不太有力的手,緊握住我的手不放,讓我不忍離開,而感慨萬千。以前他住湖下,我三不五時會從金城去拜訪他,他都會指教我許多事。他撰寫的《金門縣湖峰鄉土誌》、《續輯》、《紀遺》系列三書都送我審閱,其實他知我懂什麼?他只是在逼我讀書,增加認識家鄉事而已。「吾愛楊夫子,風流天下聞」〈志文宗長曾任小學老師、金門縣政府人事股長、金門董楊宗親會理事長,對宗親貢獻重大〉。衷心希望他早日康復,好繼續為宗親、為金門文史貢獻心力。明、馮夢龍的<醒世恆言>詩云:「辛勤好似蠶成繭,繭老成絲蠶命休;又似採花蜂釀蜜,甜頭到底被人收」。辛勤人生就是如此悲壯!不得不令人感佩,而應有所惕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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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甬道──堵塞在年節前的台北車陣中
趕在春節前的最後一週,急忙寄出了臨時設計趕印的賀年卡,寄給持續往來和久未互通聲息的失聯朋友們。元旦之後,陸陸續續還收到朋友稍來的賀年卡,原本已經斷定不再可能收到卡片之類的期望,畢竟新的紀元已經一路開展。卻驟然發覺大家心中都有默契;原來,我們不約而同都抗拒了洋溢著更溫馨氣氛、浪漫璀璨的耶誕新紀元,寧願選擇坦然面對熟悉而親切的中國春節,作為互道恭喜、圍爐賀歲的傳統節慶之舊習慣。追究起來應該是都歸屬於同一個世代的緣故吧,在不停滾動的時間長流裡,新潮的與傳統的交互夾雜糾葛,歡喜迎接新世界的同時,卻總還有一些難以割捨的舊情誼不斷地在記憶裡翻滾迴盪、掙扎著。 人們總是寧願輕率的捨棄,然後再花費更多的成本與精神逐一的補塑還原。甚至是在已經深諳這些脈絡道理之後,仍然一再重複著如此愚昧而荒誕的舉動。消逝的感傷部份容或歸類於情緒性的宣泄,有些卻無可避免的牽扯到更龐大、更具煽情的層面;生活的、文化的、生態的、環境的甚或民生大計,是我們參與的這個時代的烙痕與痛楚。 堵塞在寸步難移的台北市街車陣裡,年節逼近,讓車行的速度緩之又緩,在停頓的車內,我有多餘的時間與絕佳的角度窺看置身的城市的面貌。路道兩旁羅列的建築樓群櫛次鱗比,一丁點空間都不得舒緩。寸土寸金的時空裡,造就了前所未有的繁華景象。人與建築緊張黏密的對峙著,繁華了都市,卻也掏空了人的性情與生活品質。不過是十餘年的變遷,台北城的面貌改變如此快速。生活在這裡,親眼目睹了環境的日新月異。儘管現時的工作條件不容輕談脫離,內心卻莫名的閃過如何才能擺脫這個繁縟城市束縛的念頭。 什麼時候才是脫離一座喧囂沈悶、穢氣充塞的合適時機呢?我又無可抗拒的想起心中那座遙遠的幽靜的島嶼。成為一座藏匿於記憶之鎖的島,該讓她繼續吹拂著清新潔靜的空氣,緩緩地閒適著、純樸著、親密著,或著讓她也追趕著時尚的風潮,快速建設、快速繁榮,然後快速的淪陷於摩登與污染之流呢? 希臘聖哲亞里斯多德在他全集裡的一篇短文「關於記憶與回想」中提及:「記憶的對象是什麼?」他接著自答說:「我們不可能會記得未來,未來只能作為意見或是記憶的對象,我們也不可能記得現在,因為現在是知覺感受的對象,所有與記憶有關聯的,只能是過去。」最近細讀詹宏志兄的《人生一瞬》新書,驚訝於一向站在潮流之巔、長久以來扛頂著趨勢觀察家的「先知」,原來也花了相當時日沈溺在他自稱的「記憶倉庫裡沈睡的塵封片段。」我很高興讀到他說:「消失的時光。我所有的記憶,代表的就是所有我已經失去的時光,無知的、青春的、不那麼青春的,即使是不愉快的傷害與傷痕,如今也成為記憶的對象,或著說,正是因為失去了,它們如今都成為我的美好過去……」。字裡閱讀到一向思緒敏銳、觀察透析、理智冷靜的趨勢專家,不曾聽他提及的一些長久封鎖在記憶甬道的童歲印記,終於在屆入中壯年期時,毫不隱藏的一股腦宣泄而出。一年的書寫,卻花了他五年的時間修改與回想。可以想見,記憶確實磨人,就算在轉換記憶為書寫的過程中,需要花費的記憶力更是吃重。關於這一點,我就不得不佩服我們大家都熟悉的楊樹清兄,一直到現在他遲遲不肯接觸電腦,他自有論調:「說不定,因為不碰觸電腦,我才能長保記憶的活絡,哪天,當我需要仰仗電腦來幫我記錄的時候,我的記憶將會退化」。 試著回想起民國七○年代,我還在時報系服務時,詹宏志兄常常從工商副刊串門到時報出版公司來。每回看他與人談論的專注神情,總覺得他深度近視的眼鏡片之後面,那雙深邃有神的眼眸中透露的果決與智慧,遠遠勝過他屢經思索然後專注傳達的肢體動作與表情。當然,彼時我們誰都還未明顯察覺,後來他決定成為一位趨勢觀察大師的本事。 距離傳統的年節只剩下一百多個小時,明顯的感覺到城市異樣的節奏。似乎所有的步伐都在這倒數時刻紛紛緊張了起來;一上班就連絡的快遞員,要近午時才倉促抵達,我暗自盤算著稿件送到客戶手上時,會不會已經超出下班時候了呢?送貨員無奈的聳聳肩:「先生您有出去大馬路上瞧瞧麼?我們也無法度啊,路上滿滿的車陣……」。同事正為著返鄉過年的交通難題而煩惱著,電話那頭,出版社的編輯仔細地推盤著年前與年後如何斟酌進度流程的細節,不經意的轉身瞧見工作室落地玻璃外的那株吉野櫻悄悄的爆開了點點花蕊;想著再過四十八小時之後,我可以有短暫的時間離開這座都市,為疲憊整年的身軀稍作舒展,在飛往東京的航程線上,會不會陽台上就悄悄綻滿整株的櫻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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鳴鼓而攻之
孔子弟子冉求任季氏家宰,不義。氣得向諸弟子發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說明溫良恭儉讓的夫子是很有原則的! 日來最血脈賁張的事,當屬新版高中歷史課本強殖偏頗台獨意識:所有涉及我國、本國、大陸等用語一律改稱中國;具正當性之辭彙如武昌起義等均改為武昌起事;甚連黃花崗七十二烈士也不見了。而為了媚日,竟連南京大屠殺也消失幾盡,……等等仇中媚日之荒行謬舉,誠如台大歷史系主任吳展良所疾言:「編審過程中,政治力強烈介入,只准一種聲音,否則就技術性杯葛。」 針對這種指正,向受爭議的教育部長杜正勝卻鼓舌搖脣:讓學生分析,比下結論更重要;進而恣肆指出:國家認同為何不能納入教材?以往以中原為中心的錯誤論述,自應改以多元之論點敘述,所以漢軍征討匈奴應改為攻擊匈奴。當然,在台灣意識下,具中國意識之 國父孫中山尊號自然藉詞消失了。 針對此種似是而非的經義斷獄,卻不見在野黨、風骨學者奮起撻伐之,令人在為後代學子不明史觀;不知所本擔憂之餘,僅能效顰聖人景行,質之主事者,以明曲直: 史學能否有意識形態?冠冕堂皇的答案一定是不可的;但只要是識者都會對此答案嗤之:意識形態之不可避,猶如價值觀之不可免,且以政治學中,各國政府致力的政治社會化(Political Socialization)為例,不就是意識形態的還魂?美國在全球所推展的價值觀:自由、民主、人權及資本主義不也是一種意識形態?而所謂風化成習的公民教育,更是十足的意識形態運動。 就此而論,目前具有中國意識之史學教育應否持續?且以英國史學家柯靈烏(R.G.Collingwood)名言:一切歷史都是思想的歷史(All history is ihe history of thought)切入論辯:因為史學致知的對象早已成為過去,所以柯氏認為史家最重要的是設身處地重演古人的思想:找出貫注在史事後面的思想;明白史事出現之因果,進而建構一套以古鑑今的史觀。依此而論,今日一些普世價值何嘗不是這套以古鑑今的史觀所致。因此,史學絕非一種尊古眨今,倒回古人情境之運動,如王莽恢復周禮治國之荒舉。所以真實呈現史事固應;但更應尊重現在的秩序,不然勢必回到洪荒時期。就如同美國固應真實呈現印地安歷史,但總不能為此硬要歐化的美國揚棄、甚至仇視歐洲文明,回歸到殘存於少數保留區的印地安文明!若如此,不止美國,全世界勢必引發認同錯亂之浩劫! 因此:台灣雖然歷經西、荷、日等殖民文化影響。但不可否認,從種族、政治、文化來論,整個台灣文化根本就是中國文化的倒影:從庶民文化的拜媽姐,到中原古音的台語,乃至廟堂之上的雅懷歌賦,俯拾皆見中原文化之縮影;律呂盡妙漢唐樂府之雅音;甚至比中國大陸更中原化,如對正體漢字之維護等。如今卻因政治因素,一夕間要撕裂、錯接血濃於水的臍帶,豈是逆天可言! 「道假眾緣,復須時熟。」姑不論新版教科書是否正確,重要的是:彼等以自由主義之名,夸言摒棄意識形態;實際上卻是強殖仇中媚日之意識形態。為了去中國化,只寫秦始皇併吞六國,而不言西元前三世紀即統一中國之史實,尤其是其背後所意含宏偉文明之史觀;為了遂行其「欲亡其國者,必先亡其史」之陰謀,斧削中國史之時數幾近消失。尤者,為了媚日,竟合法化甲午戰爭,改日據為日治……諸如此種偽詭辯飾,假學術之名,卻行政治強姦等蠻行,尤其是戕害史學的荒誕措舉,豈僅令後學者形格勢禁而已!復須時熟,緣在我輩!忍看朝野儘是唯諾之輩,且率漢家兒郎,躍馬執戈,鳴鼓而攻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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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明媚──情人節金門散步
「仍然是春天,春天在城外/城外明媚/仍然是明媚 明媚是水/水在城外/城裡是聲音/是雨 是矇朧中擁抱的名字/放一船在你的聲音裡/我便回想/簷上的鈴聲熟了/布匹店的生意淡了/不坐汽車也可以穿越一個季節了/在你的臉上我摘下如許的青梅/隨便髮辮上有多少蝴蝶/隨便聲浪上有多少帆影/我只在你的河上航行〈在你的聲音裡、霧裡以及你的朦朧裡〉/越過唇間的泥濘/越過湖底的笑意/回首山間/即使天空如海/你仍是一顆星/肯定著一個方向/只是/星在星外/城在城外/明媚在明媚外/在水之外/唯眼裡的春天/永恆」 ––菩堤〈城外明媚〉(1967) I‧I: 「在你的臉上我摘下如許的青梅」,情人節的的今天,立春之後;城外明媚,我就用這個題目了。 詩人菩提寫〈城外明媚〉的時候,一九六七,三十五歲,英姿勃發的戎馬中人,他離開「林沖夜奔」的河北滄州故城已二十七載了,他賦別金門後浦城外的軍旅歲月也有十年了;以落筆的時間點來看,又接近他所在的宜蘭城。 我一直在尋找、探索菩提〈城外明媚〉的詩裡風景,會是如同鄭愁予〈小城連作〉第一首〈錯誤〉裡「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你底心如小小寂寞的城」的青春本城?或是南宋隱士丘葵〈初六日早過後浦莊〉裡「輕風隨步屧,殘露溼征衣」的訪途旅思?也許是第一位到噶瑪蘭設廳築城的楊廷理〈登員山〉內「蟠際直隨地,安排本任天」的城外心情? 〈城外明媚〉,詩裡的風景,會是落點在哪座城與城外?又是怎樣的一位城外女子?教菩提「在你的臉上我摘下如許的青梅」? 問過菩提的。他笑而不答。 詩就是詩。詩是一種意象。意象中可能藏了一段情事、一片景色。那就由人領會吧。 二○○七年的首度返鄉,西洋情人節前夕。我帶著〈城外明媚〉的詩情回到我出生的小小島。 我們八個:孫大川、眭澔平、鐘永和、王學敏、許伯鑫、許水富、黃克全、我,五個台灣、三個金門,在金門交通旅遊局、金門旅行公會的邀請下,「遊仙洲、探古厝——金門人文生態散步」。很特別的散步方式,水試所看鱟、林務所賞浯鄉原生樹種潺槁樹、農試所望高粱田裡的油菜花、畜試所吃牛奶冰淇淋,接續的行程,山后村與彩繪師梁文勇的拜訪,戀戀紅樓搏狀元,行走太武山古步道,探訪金門三塔、瓊林四奇、小金門六景,以及自浯江溪口路出發沿著圳仔溝走向的賢聚、古區、官路邊、金門城的古官道踏查,然後,又是夜宿水頭古代緣民宿夜探金門古八景之一「董嶼安流」—俗稱「痲瘋礁」的建功嶼。 旅行者是我帶來的,散步路線是旅行公會秘書長楊再平規劃的。一般觀光客罕至的路線,我們走過了。我想起周志文新出的一本散文《風從樹林走過》,他在〈金門散步〉文裡錄了一位金門年輕女子的聲音:「如果沒有甚麼工作或生存理由,我還是寧願留在金門的。金門十分安靜,讓你覺得歲月在流動」……,歲月在流動,多美的韻律。我在這次島鄉散步,慢慢感受到、聆聽到了。 「仍然是春天,春天在城外」,I.I,我是真的掉入菩提的詩境了;妳應該與我們同行的,「城外明媚/仍然是明媚,明媚是水/水在城外」。金門初旅,卑南族、當過原民會首席政務副主委的孫大川驚訝自己的「認祖歸宗」,「金門原住民在一萬年前出現。今天我們在復國墩、金龜山和浦邊還可以看到他們史前生活的遺跡,有人類學家認為他們是南島民族的祖先之一」,陳慶瀚的〈金門大歷史〉,意外開啟了政大台灣文學研究所教授孫大川與金門聯繫的通道,他在給我留言簿寫道「相逢果識連根痛,醉死酬君也不辭」,他也準備寫兩篇文章:〈金門,我來遲了〉、〈去你的,台灣〉;王學敏也是,第一次來訪,當過李奧貝納廣告創意副總監為趙傳寫《粉墨登場》的她,金門散步,時而歌聲、時而笑聲、時而淚水,說是趟感動之旅,在古代緣民宿醒來,她寫下「清晨,水頭薄霧淡抹素顏,極美的感動,我帶走了!」金鐘獎、金曲獎得主眭澔平,一路上總有人認出他,他的音像紀錄從未停過,彷彿又回到當記者、主播的年代,錄下的第一個畫面是象徵永不分離的鴛鴦鱟,最後一個畫面是金門城明老街一生守住出洋丈夫留下白色洋樓的九十歲阿嬤陳水清「相遇自是有緣,在這世界舞台的邊緣相遇,滄海桑田令人低迴,但我更肯定:只有酒、心與情是可以永遠不變的」,眭澔平說的,走在世界邊緣,相遇自是有緣。 「城裡是聲音/是雨 是朦朧中擁抱的名字/放一船在你的聲音裡」;誤入一座閩南之城?孫大川的「醉死酬君」、王學敏的「極美」、眭澔平的「酒、心與情」,不也可以是菩提〈城外明媚〉的另一種心情風景,「越過湖底的笑意/回首山間/即使天空如海,你仍是一顆星/肯定著一個方向」。 I‧I,妳應該與我們同行的。 這是一趟沿著城外的旅行。王學敏攜著孫大川酒酣耳熱在古代緣所書的「江山如畫」墨跡自斗門登山古道上太武山,作為合影的背景;趕在午夜漲潮前,踩過花崗岩步道夜訪痲瘋礁,有人唱著〈讚美主〉,有人唱起〈夜襲〉、〈我愛中華〉,棲息的鳥兒竟也跟著和音;搶搭早班船,把大金門買來的早點帶到小金門的將軍堡內用餐,又到烈嶼貓空石海域撿拾紫貝殼;順著圳仔溝的古官道,遙想著當年的城外風華,來到古區這一站時,進入我出生、破落不堪的老屋,又見到我父親生前留下的一只木箱,念著我母親三度婚姻兩度喪夫的一生,孫大川、王學敏、眭澔平竟在屋內哽咽了起來,然後是拉著我彼此熱情的擁抱。 「星在星外/城在城外/明媚在明媚外/在水之外/唯眼睛裡的春天/永恆」,I‧I,情人節的今天,就讓我把菩提的詩〈城外明媚〉、把我們在金門散步的心情送給城外的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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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日記之十七 歷史之謎.妻子之乳.象群.唯一的眼睛
■歷史之謎 西元一九八六年,英國窩.若雷爵士(正是佔據美洲一地,取名為佛吉尼亞並呈獻給其祖國的那位)率領包括十七名婦女和九名孩童的一百多名移民,在今天的北卡羅萊之州岸邊的若安諾克島上定居。有一個友善的印第安人接受了英國國教洗禮,被稱之為「若安諾克之王」。一五八七年八月,在美洲殖民地的第一個英國血統的孩子誕生,取名為佛吉尼亞.黛耶。不久,當地總督回英國本土運送補給品。三年後,在一六○○年八月回到若安諾克時,他發現新有的移民都失去了蹤影,只在當地某棵樹上看見一個刻字croatan,另外一棵樹上,又不知道是誰刻了cro。 這批人到底去了哪裡,下場如何?沒有人能確切提供個答案。倒是有各種說法流傳在後世,一則說移民遭外星人擄到別的星球;一則說地底裂開,眾人從地縫中走下去,抵達一處地心深處的桃花源;一則說他們其實都遭當地印地安土著全體殺害,屍身焚燒成灰粉;一則說他們都到了附近某座島嶼,和croatan族的印地安人同居通婚了。眾說紛紜,有千百種猜測。在許多真實殘酷的歷史史實中,這批移民成謎的去處反而成為一項救贖,無限的可能疏解了我們的想像,它讓我們提心吊膽,相對的,也叫我們鬆了口氣。人類到底多了一件歷史的空白。 ■妻子之乳 沐浴過的妻子進到臥室,悠悠然站在梳粧鏡前。 驀地,我瞄見妻子豐盈的胸乳上,沾染了一團小黑點。那是老人斑呢?還是蒼蠅?還是一片布屑。一小撮濕捲的頭髮?或者竟是一塊從天花板掉下的蟑螂屎之類的東西?髒污與潔白,醜陋與美麗,毀缺與生存,二者何其強烈地對照著。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依然躺在床上,從妻背後眺探著,絲毫沒有出聲詢問,或起身察看個究竟的意念。即使心中有份驚疑駭怵,也只不過與之漠漠相對著。 剎那間,我醒了過來,發現先前的景境原來是場夢。 哦,不,妻子現在可不就站在鏡前,而且,豐潔的乳房上一個與那美白相對立的蝕黑,也存在我眼前。 閉上兩眼,我心駭地想:當自己再醒過來,將會到哪一個真實裡去呢? ■象群 入夜後,象群開始集結。 整個溽夏裡,牠們噴出的白色煙霧騰升在這座殖民國度的熱帶雨林上方。天將破曉分,群象隨著晨曦出發,不久就來到幼象昨天遭火車撞死的地方。牠們逐一佔據這段鐵道的各個位置,帶著焦躁的沈默,是的,以及安心,等候著遠處即將奔馳到來的謀殺者。 這群復仇者象群具備多重身份:野蠻的暴力份子、復仇者、質樸的哲學家、正義之秤的執行者等等。其中最令我動容的是最後一項正義使者的身份。牠們的行動是這般急切,好像不是牠們服膺公義的條規,卻是公義條規服膺了牠們的行為。而在這宛如體制般的,公義條規的執行中,無視對方可能的悔過或誤殺,專心全心地要制裁違反了整個生物體制的犯罪凶手──在這裡,是不自然地冒著黑煙狂吼著的火車──我認為這其中有使整個宇宙繼續運行下去的東西存在。 那群憤怒大象的吼叫聲,至今依舊清晰留存在我耳畔。 ■唯一的眼睛 人的眼睛有某種極其神秘的力量,這是其他感官,譬如說嘴鼻子耳朵所沒有的。這句話是誰說的,我忘了。不過,話倒是不假。我以自己的身體做過實驗。今天一早,睜開創世紀的雙眼,出門沒多久,就沿路目不暇給地看到這些事件:PC袋批發商跟從餐廳遲歸的太太口角,太太一氣之下衝出家門,跳進水圳自殺,他也跟著跳下去,想救人,不幸雙雙滅頂;兩名工人在砂石廠清理砂石儲存斗,突然遭大量砂石活埋;一名中年男子開了輛載有汽油桶和瓦斯桶的轎車在加油站內揚言自殺,警察趁其不備,敲破車窗並猛噴乾粉,才將他制伏;侏儸紀PUB門前,廿幾名青少年持刀械、滅火器、酒瓶、椅子、掃把等器具圍毆、砍殺三名士兵;發生火災了,鐵皮屋內糕餅舖老板一家五口三死二傷;濱海公路上,一輛轎車被兩輛砂石車連環追撞,轎車內五人全部喪生,現場留下螃蟹到處亂爬;四對情侶在百貨公司二樓作接吻比賽,每個人都吻得忘我;鐵籠裡,同時關著洛威納犬和孟加拉虎,老虎和狗同住一籠,相安無事……。人的眼睛果真有份神秘的力量。我確信是眼睛使上面這些事情一一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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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行動
先生下班回來,告訴我:「妳做了一件好事喔!」我立刻跳起來:「是不是那隻狗得救了?」 事情是這樣的:這幾日,經過住處旁,總會看到一隻黃色中型犬,被一條鐵鍊栓在停車格中,該處位居風口,四下亦無屏障,可憐的狗兒蜷曲在寒風中猛打哆嗦,只在我們溜狗經過牠時,輕搖尾巴以示善意,但身體卻是動也不動,彷彿擔心稍一欠身,最後的體溫也將隨風而逝。 狗兒無言,我總能發聲吧。我問先生本地可有動物保護協會,先生搖頭說可能沒有吧?我隨即拿起電話,打到警察局,細述原委,希望他能前往救援。顯然,值班員警聽到了我的聲音,晚間先生再路過時,狗已被遷往他處。 有天深夜,我正與一位負笈台灣的金門女孩MSN聊天,知道她參加世界展望會認養計劃,每月七百元幫助一位非洲貧童。16歲,正是自戀又自我的年紀,是怎樣一顆寬闊細膩的心,讓她的愛跳出了自己、超越了國界。當對話方塊出現『這對我是很棒的經驗,我從這個孩子的身上學到很多』,這位平日也舞文弄墨、迭有佳作的女孩,正展現其不凡的生命視野。 雖近午夜,急於分享孩子的美好想法,一通電話,找到女孩的父母。我讚美他們的孩子,除了學校課業,觸角尚能伸及遠方,這份人文關懷,必能引領她日後的創作,臻至另一種高度。 林語堂說小品文要『常談瑣碎,語出性靈』,生活中何嘗不是如此!直心看人事、心中無彎曲,則細沙得窺世界、小花想見天堂。因此,我是這樣樂於追隨我的第一念,在第一時間覺察對方的軟弱與堅強、渺小與偉大,以愛的行動來呈現世界的美好與光明。 愛的行動可以始於生活中小小的感動,聽到一場雋永的演講,別忘了讚美主辦單位的努力;讀到報章溫暖的專訪,不吝嗇肯定撰稿人的用心。其實,生活裡充滿授受之間的溫柔故事,只要細心體會,皆能感受其善意與生機;而善意是最好的養分,它能滋養我們的心,讓它變得柔軟,願意傳播更多正面的信息。 多年前美國的Helice Bridges女士製作了許多藍色緞帶,上面寫著「Who I Am Makes A Difference」(我讓世界有所不同),強調每個人有其價值,都可以創造奇蹟、創造不同。她四處散發藍色緞帶,鼓勵大家把緞帶送給家人及周圍的人,讚美他們,感謝他們,許多感人的故事由此展開。 有位屬下拿來送給平日不苟言笑、人緣甚差的上司,感謝其嚴厲教導,上司受寵若驚,因為得到正面肯定,內心不覺柔軟起來,也要了一條緞帶回去,準備送給兒子。他與青春期的兒子素來互動不佳,只有責備,沒有鼓勵,為此他鄭重向兒子道歉,並對兒子說:「我一直以你為榮,只是不曾表達出來。」這回換兒子痛哭流涕了,他告訴父親:「我以為你一點也不在乎我,不能討你的歡心,我也不喜歡自己了,我正想去自殺呢…….」 小小一條緞帶,打開心結,阻止了即將上演的悲劇,整個家庭也因適時的『愛的行動』而徹底改觀。 一份針對四歲至八歲孩童所做的研究報告,主題是:「你認為『愛』是什麼?」結果四歲的Billy這麼說道:「愛,就是當他喊你的名字時,你會感覺不一樣;你就是知道在他嘴裡的你的名字,是安全的。」 八歲的Cindy則說:「我在台上表演鋼琴時非常緊張,看到台下好多人在看我,爸爸也在那兒,他隨著節拍搖擺身體而且笑容滿面,他是唯一那麼做的人,我不再害怕了。」 愛的感覺一點也不高遠,愛的行動也都在日常生活中,金門社會有著最綿密的人際網路,愛的機制一旦啟動,你知道將會帶來什麼樣的奇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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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倉庫的故事
倉庫挨著三合院而建。倉庫現在堆放一輛老舊但不捨得扔棄的自行車、幾條板凳、一張化妝台。灰塵覆蓋它們,儘管有風、有陽光,甚至蒼蠅飛過、壁虎溜走,它們都不發一語。如果它們能有回憶,而且有嘴有臉,我就能跟它們說話,交換別後的天涯。如果不單是自行車、板凳、化妝台能說話,而包括木麻黃、相思樹、石頭、牆壁、洗衣板、電線桿等都能說話,這樣一個世界便如精靈王國了。 也許這當中,要屬倉庫最有話說。五六坪大的地方,曾堆滿花生梗。花生梗曬得暪身生香,一捆一捆堆疊,芳香氣味飄散。通常是哥哥在裡頭疊,我跟弟弟從外,不停往裡頭扔。一座灰抹抹的城堡就著倉庫建立起來。我跟弟跳上城堡,舉右手當手槍,砰砰射擊。堆了幾百捆花生梗,倉庫卻還有胃納可以堆放蕃薯、養一籠小雞。還有畚箕、掃把、扁擔等,都堆在一旁。牆壁則釘上鐵釘,掛斗笠、秤子跟漁網。這樣一間以農具為主要內容的倉庫,白天多空曠,陽光穿過細細窗戶,遺下幾條長長影子,時有貓,花色斑駁,牠跳上板凳、化妝台,抬頭瞧著懸掛半空的謝籃,舔舔舌,再奮力一躍。雞、鴨在外頭聒噪,牠們巡視倉庫跟三合院,如同崗哨士兵,一有動靜,卻比誰都溜得快。入夜後,倉庫塞入鋤頭跟犁,充實許多,如果它們在夜深人靜時,用精靈般的語言交談,不知道它們會如何勾勒房子的主人,他們的容貌跟習性? 曾經有蛇覬覦倉庫裡的雞蛋,偷溜進來。我拿起雞蛋,訝異怎麼這麼輕,忙問媽媽。媽說,「被蛇吃掉了吧。」果然,蛋殼外,小小兩個牙痕透入雞蛋,就那麼吸乾了去。那條或那幾條謎一樣的蛇,我從來沒有見過,估計蛇以防空洞上的蓖麻群為窩,我拿棍子東攪西扯,真在蓖麻底下找到幾顆拇指大小的蛋。倉庫跟家裡廂房,一扇窗戶相通,我小心翼翼進房,四處攪動,唯恐蛇正躲在室內。 倉庫外牆是螞蟻的天下,牠們從牆上挖出一小方土屑,當時被家人普遍信仰的一個偏方是取下那些帶有蟻酸的土,用綿布包裹,煮了喝,可以治牙疼?倉庫跟螞蟻竟成為一個龐大的藥囊。那時候媽蓄長髮,她梳理過後,愛把掉髮捲起來塞進倉庫外牆的隙縫。這個來由不明的習慣,把倉庫裝扮得像一個巨大而滑稽的娃娃。 搬離金門後,老家由堂哥接管。他家人丁多,閣樓先做了臥室,再是倉庫。民國七十七年返家時,見著倉庫架了床,牆上貼了多張明星海報。倉庫暗舊的橫樑懸掛一盞明亮日光燈,倉庫頓時獲得新樣,生機盎然。十年來第一次返鄉,許多事物,還可能在舊地等我嗎?拿板凳,尋門栓,原本置放的光緒年間古錢已經不見了,以蜈蚣泡製、用來治理蚊蟲咬傷的藥液也不知去向,一大桶油漆罐裝著幾年來東征西討的瓶蓋戰利品,侄子說,都讓他們灑著玩了;蜘蛛倒還在,就角落,織牠們的五行八卦陣;對這個家、這間倉庫的依戀也還在,左看右瞧,不想錯過細節。 幾年前,老家因橫樑腐朽重新搭建,已煥然一新,倉庫還是舊貌。失了人氣的房子據說已老得快,難道,房子也需要人的氣息、聲音跟味道?它們默默看著,入夜後,用我們不懂得語言悄悄說著,就是因為房子裡有人的故事,有足夠的喜怒哀樂,有一代一代,對家的呵護跟關愛,房子們才忘了老去,而以它們魔法來對應我們的期待? 如果倉庫有嘴,它會怎麼說? 如果它能說它的故事,那麼,我們都會在裡頭串好幾個場子、說好些個台詞,而當一束光,從前方射來,那時候,我們都會在同一個舞台上,演出一個逝去的、但也是進行中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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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譜
民國六十年十月卅一日,湖峰(湖下)楊氏宗祠修葺落成。十一月廾六、廾七兩日,舉行六十年一度,隆重盛大的湖峰楊氏宗祠奠安慶典,當時我剛當選本金寧鄉民選鄉長第五個月,在戰地政務力行節約的要求下,我如何協調安排宗親、鄉親們的節約慶祝活動,是長官,大眾所矚目的事情,也是我這位年輕鄉長從政以來的第一關考驗。幸蒙湖峰楊氏宗親會理事長楊維汀諸長老的愛護與支持,倡議公佈:「湖峰楊氏宗親會,為了響應政府節約政策,除了必要開支外,決定從奠安經費中節省臺幣十五至廾萬元,移作地方公益事業,贊助地方經費。」這是一項令人歡欣與振奮的明智決議,我鄉長與有榮焉! 奠安慶典的總幹事楊志文宗長,為使後代子孫溯本追源,不致數典忘祖,特將宗祠修葺及奠安慶典經過資料搜集,要我編印:《湖峰楊氏宗祠奠安誌》,以示後昆而垂久遠。當時我已調任金門縣政府民政科〈局〉長,由於本職工作繁忙,而編印專業又不足,頗為惶恐,幸賴縣府英明視導,《今日金門》月刊主編明秋水詩人的協助編輯,六十三年八月才能順利印出如今流傳的這本書,令我甚為感激。 據百家姓所載楊氏來源,楊氏大始祖,寵錫楊侯,唐叔虞諱杼公,開基弘農郡,以後子孫遂以楊侯而姓楊,號弘農,按弘農郡位於今河南省洛陽以西,陝西省商縣以東及山西省南部一帶。 參閱有關史書略述金門楊氏來源,金門楊氏始祖亮節公字允藏,係南宋世臣,為宋淑妃慈禧太后之胞兄,德祐間,元兵侵宋,輔助太后及二太子南遷。亮節公生有三子,長房佛細(世昌公)、二房佛成(世耀公)、三房佛曇(世隆公)。公率三子南遷至漳州,因三房佛曇(世隆公),途勞染疾,不能帶其隨行,遂寄養於大陸漳浦縣佛潭村(即浮南橋)。復同長房佛細(世昌公)、二房佛成(世耀公)渡海入金門官澳隱居。長房佛細(世昌公)傳八房,長房淑源公之四世貴華公(鏈澲公)自官澳分居湖尾,為湖尾始祖,八房四世貴雍公分居塘頭,為塘頭始祖(錄楊誠華宗長考證)。三房淑季公生一子,即建業公,派衍湖峰,為湖峰(湖下)開基始祖。 據《湖峰楊氏宗祠奠安誌》記載,建業公也傳八房,則長房仲思公、二房仲惠公、三房仲敬公、四房仲嘉公、五房仲興公、六房仲昭公、七房仲榮公(分居林厝,為林厝始祖)、八房仲慶公(分居榜林,為榜林始祖)。我們湖下頂西廳三房仲敬公之三柱後代。 三房三柱堂兄清卓老師,中正國小退休,生前常與旅居臺灣的堂兄朝玉,研究湖下族譜,因為朝玉公子秉訓,現任淡江大學教授,對撰寫族譜很有興趣,而且學有專精,寫過<始祖亮節公世系溯源辨正>等書,也常常撰寫一些有關族譜考證文章,函寄湖下的智多星、活字典志文宗長求證確認,並請求速予處理。因為湖下世輩不符由來已久,誰要更正其錯誤,一定不可又造成新問題,否則還是不改得好。所以一向小心謹慎的志文宗長,唯恐引發宗親間不必要的爭議,才把大家新論點刊在董楊宗親的刊物,讓大家再探討。 清卓堂兄不幸於九十四年元月,因車禍猝逝,令我們痛失修譜良才,感嘆人生的無常,一下子就天人永隔,一切化為烏有。幸好孝子育英,將他父親生前蒐羅家族昭穆譜表,匯集整理,彙編打印成冊為《金門縣湖峰楊氏三房三柱一股昭穆譜》,希望完成其父未竟之志業,實在難能可貴,值得稱揚,相信吾兄地下有知必定甚感欣慰。然我知堂兄所要完成的不朽盛業,應該不止完成我們家族三房三柱一股的族譜而已,希望育英賢侄要發大願心,心懷放大到全金門,為官澳、塘頭、湖下、湖尾、榜林、林厝的海內外金門楊氏宗親,整理做一套金門楊氏族譜,再讓他們各自去續修,其意義才重大,其貢獻才能永傳千秋。秉訓教授、育英、詩傳諸賢侄,可謂是我族楊家修譜的最佳人才,現在金門縣政府文化局,今後將編有經費預算,接受縣民申請補助出版族譜,希望你們能趕緊改正楊氏族譜的錯誤,提出彌補解決方法,為楊家修譜作貢獻。秉訓教授希能指導育英、詩傳兄弟,好好為楊氏宗親,承擔這項很有意義,很有價值修譜的繁重使命,如需大量印刷經費,肅元堂兄與我,當負責籌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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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偶」們同在一起──阿桂的手作布偶和孩時戲耍的一些記憶聯想
地底有寒氈陰霾的霉味,既溼且冷,大夥提著自製的簡陋燈籠,毫無計畫的隨著坑道逐一行走探險,在失去方向的地下坑道裡,沒有目的的閒闖,幾盞微弱的蘿蔔燈籠透出的微光是我們僅有的指引。地底下的泥土坑道,像母親的腹腔祕境,雖然幽暗深邃卻沒有任何的驚懼與慌恐。外頭是風寒料峭的元宵夜,有零星的爆竹聲響與空氣中漂蕩的香火紙錢、元宵湯圓餘味,是讓人感覺心安的氣息,在氛圍仍戒嚴的島嶼上,元宵節宣告著春節年假的接近尾聲。 選擇進入地下坑道提燈籠遊行探險,享受不必觸犯戒嚴宵禁的限令,是孩時每年元宵節玩伴們例行的重要活動。雜貨店鋪買來的紙紮燈籠太薄弱,燭火稍一不慎就可能傾斜起火燃燒,或著偶有陣風來襲都極易壞了提燈籠遊村子的興致。所以我們一向都自己製作元宵燈籠,諸如奶粉鐵罐打孔穿上鐵絲提繩的鐵罐燈籠、豆腐乳玻璃瓶燈籠,最為應景的則是自菜園裡新拔的大肚蘿蔔,挖去泥肉,只留下約莫一公分厚度的外皮,穿綁上提繩就可上陣,透過蘿蔔皮層的燈光朦朧微弱,但是相較於漆黑的地底坑道,每一盞餘光都彌足珍貴,點燃著每一顆高亢炙熱的年少的心。 一向我就把玩具歸類為兩種:只能羨慕觀賞、無法碰觸也把玩不得的一類;另外則是發揮想像與創意,自己動手做,就地取材、隨手拈來的即興玩物。這和少年時候苦哈哈的生活環境有關,那時,所謂的「玩具」大抵上只是存在於書本字裡行間才有的字句,屬於名詞,和它原本應該具備的功能性大有出入。一直到現在我仍維持著一些戒不掉的習慣,說不上是好是壞。我喜歡蒐羅瓶瓶罐罐、小石頭、海邊撿拾的貝殼、包裝紙袋、紙盒和飄零路邊有著滄桑色澤的落葉、並不刻意去收集或添購,只是見到了就不忍遺棄,有時是因為造型奇特,有時是肌理紋路好看,或著只是單純對於顏色圖案的偏愛。 在島上,屬於兒時的童玩,幾乎完全遷就生活裡的素材,少有新鮮時尚的玩具。鄉下的生活周遭所能活用的不外玻璃彈珠、汽水飲料瓶蓋、中秋月餅紙標,再就是隨手撿拾的屋瓦殘片、自己刀削的陀螺玩具。至於不受玩具限制的遊戲,花樣就多了,黃昏時用彈弓射擊榕樹上的麻雀是最佳時機、夏日午後在樹蔭下乘涼時以木麻黃葉子編織髮辮繩索、雨天時村子南端的大水溝則是所有小孩子競相玩水戰的場地,(通常還得冒著被父親發覺而接受處罰的風險)至於平常閒暇,大都聚集在村中「番仔樓」前的紅泥巴廣場上戲耍,跳繩、玩嗆撲、捉迷藏、救全國,或著就在泥巴地上以樹枝為筆,天馬行空的繪圖想像……簡單的滿足,但卻也豐富了整個童年戲耍遊玩的記憶。常常因為隨手塗鴉,還獲得駐守在村裡的衛生排「葡萄長」的獎賞,有時是維他命C片、有時是白白細細、甜甜的葡萄糖粉霜。 每回閱讀報章雜誌上各種稀奇古怪嗜好的收藏家報導,一邊欣賞他們的寶貝珍藏時,我也忍不住打開記憶裡的那些童玩和無憂的歲月的祕盒,在那裡,我也擁有屬於自己的珍貴暱藏。 學弟洪明河日昨喜孜孜的抱了他和妻子阿桂聯手創作的布偶創作新書──「當偶們同在一起」來送我,之前他陸續請教過我一些關於出版設計的看法與流程。第一次出版的作品立即獲得眾多的掌聲與好評,我認為那是他們應該享有的榮耀,我知道明河投注了相當的心血與腦力,他是那種無論如何要把事情搞到接近完美境界的年輕人,有藝術家的堅持與執著的氣質。他的阿桂妻子也是,嫻熟巧妙的手藝,縫製出整屋子滿滿的布偶,巧妙而饒富創意,況且都堅持利用那些退了流行、淘汰不用的舊衣裳、碎花布、鈕扣配件等等。 阿桂有著嫻熟的巧手與想法,她早期從事過兒童繪本的插畫創作,原本就具備了良好的造型基礎與配色技巧,她的布偶總流露著悠雅的特質,擬人化的動物趣味扮相,透露出濃濃的文學氣質,彷彿散步在歐洲鄉間、河道街巷的紳士淑女,閒適而優雅,和坊間的玩偶扮相就是有著不同的質感。這回夫妻聯手出擊,雖然明河自嘲是徒耗青春生命之作,但是我明顯感受到他們所投注的情份與誠意,是一出手就讓人為之驚艷的作品。 布偶一但跨越過時間、年齡與潮流的分際,成為尋常生活裡可以分享或珍惜的寵物,不但增添了眼前的生活情調,某些美好的片段,也一定會成為未來的深刻記憶。看到阿桂精心縫製的布偶,我好像也回憶起小時候自己動手縫製布娃娃的記憶。儘管經歷過如此久遠的歲時之後,才發覺布偶其實不單純紙是一尊玩偶而已。譬如我已經念高中的大女兒,到現在仍珍藏著她嬰兒時每日親暱玩耍,連睡覺時都相擁而眠的小白兔布偶,那是1990年我初訪大陸,回程時在香港選購的玩偶。她說聞著布偶的氣味,她彷彿還感覺得到躺在娃娃搖椅裡吸著奶嘴,享受自窗戶投射進來溫暖陽光的關於一歲那年的幸福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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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龜山
沿著波光粼粼的金沙水庫旁道路,到了涼亭轉進興建中的文化園區後側小路,你會看到右前方紅色壤土的田野和一塊範圍不大的山丘,其上佈滿植被,邊坡上展示著被挖掘後的赭紅色和銀白色的雲母片岩的風化地層露頭。往前,是金沙水庫截流入海的金沙溪末段,溪岸由花崗岩塊砌成,漲潮退潮,豐富多樣的生態系在寧靜無聲的金門東北角卻宛如節慶般上演著的熱鬧無比的生命之舞。 如果在田墩或西園,隔著昔日的鹽場,你也可以望見這座山丘,右前方的海埔漁塭是四百年前的出海口,船舶由這裡進入金沙溪,可以直上陽翟。海上的盜匪也從這裡進出。金沙溪是金門最長的溪流,其根源於太武山北麓,一條分支起於凱湖、東店湖、龍陵湖,另一分支起於擎天水庫,經過斗門、後水頭,最後匯集在沙美西側這座山丘所在的半島型海灣出海。 這裏是金龜山。五十萬年前,它就站在這個海口,見證了遠比我們所知道更多的金門悲喜興衰的故事。數萬年前的金龜山比現在高聳,不同於太武山的花崗片麻岩,構成金龜山的基盤岩層更多的是高度變質的雲母片岩,夾著密佈的白雲母結晶顆粒的岩層,遠遠眺望在陽光下反射出奪目的金色光澤,有如一座黃金山丘。那些已經被侵蝕不見的上層地層,應該曾經存在有金礦和伴生的黃銅礦床,風化後的岩屑被水流帶至北海岸沙灘,以致於有後代的海邊淘金景況。 數萬年前,銜接大陸與金門陸橋的金龜山應當目睹了大陸東南方石器時代的人類遷徙活動。當第四紀冰河期結束,海水面上升阻斷了陸橋,金龜山成為困在峽灣中的一隻大龜。八千五百年前,開始有人定居在金龜山臨海處,周圍海域魚貝資源富饒,這批最早的金門原住民已經知道初期的農耕,並且會使用石器製作工具捕獵麋鹿和野豬。這群人在金龜山居住了三千多年後,連同復國墩、浦頭和小金門青岐的史前金門人由於未知原因突然絕跡了,僅殘留豐富的文化和生態遺跡。究竟因為南方海域的火山爆發還是氣候變遷而滅絕?或者因為食物短缺而移居他處?答案是個謎。然而其殘存的貝塚和帶著貝殼鋸齒緣所壓印形成的紋飾陶片等文物,依然攜帶著無可取代的金門古文化的記憶,它們蘊含著金門史前人類面對未知大自然的生存和適應變遷過程的文化意義。 一千六百年前,當時的金門有著豐潤水澤、茂密植被、以及繁茂的生態環境。而此時中原紛擾,一些漢人避居至金門,開啟了金門新的歷史扉頁。一千兩百年前,隨著牧馬侯陳淵來到金門,開始耕稼漁鹽各領域大規模的開發,由於金門東半島古金沙溪流域廣佈的水澤和豐饒的漁林資源,使金龜山成為金門面向華夏文明的最重要門戶。 然而,四百年前開始,中原不曾間斷的政治鬥爭、專制自私的對金門決策、連年戰禍和金廈海域的盜匪活動,使得金門島進入了環境生態劫難時期。閱讀金門縣誌,盡是這類文字: …拆城垣,焚毀房屋,…,發掘塚墓,墮城焚屋,斬刈樹木,逐棄其地。(泉州府志,小腆紀年) 強權者剝削沒有抵抗能力的人民,人民轉而剝削沒有抵抗能力的環境。金門的林木被濫伐,草澤填平、水源阻斷,地表植被消失,花崗岩失去防護風雨侵蝕的能力。為了燒柴、煮鹽、造舟,甚至戰爭清野而大肆砍伐焚燒林木,更加遽風化雨蝕進行。東北方海域挾著海洋鹽分的強風襲捲每一處缺乏樹木遮蔽而裸露的土地,包括金龜山和島上每一個角落。花崗岩風化後產生的石英砂則一分分覆蓋原本的水草澤地,土地涵容地下水以及耕植能力一步步退化。今天挖開許多金門田野貧瘠的沙壤地層,下方一層有著腐味的棕黑色泥碳層,其中甚至夾著尚未炭化的草根,就是這段歷史留下的證據。 大自然與人的鬥爭歷史不會無故的停在這裡。受迫害的大自然會設法反撲,它讓人們的生存環境惡化,土地荒蕪、資源短缺,金門人只好不斷的外移。六十幾年前,日本人佔領金門,立即在金龜山大肆挖掘雲母礦資源,使得原本已疲態畢露的金龜山更加千瘡百孔。今天殘存的金龜山小小山丘,已經風華全無,但它仍執著據著金門古文化甚至南島語族起源與變遷的關鍵遺址。 四十幾年前大規模植樹讓金門的土地得以休養生息,十年前國家公園的規劃讓金門的生態得以復育。當人和大自然開始朝向和諧的關係演進時,卻有人計畫在金龜山地區興建一座五倍於金龜山高度的大佛。也許金門人註定要割捨掉那些凝重的歷史記憶。有一天當我們早晨醒來,發現佔領我們視野天際線的,不再是寬廣遼闊的天空和海洋,而是一尊與金門沒有歷史情感聯繫的大佛,或是一個可以滿足我們「世界第一」榮耀感的宗教建築。當頌經聲取代鳥鳴和潮間帶的生命歌聲,當廣設的停車場取代生態濕地,當水泥廣場封閉了才剛剛獲得一線生機的土地的呼吸,當宗教信仰凌越環境意識和歷史情感時,也許金門人真的就能擺脫苦難的宿命記憶,快步邁向未來。 你當然也可以選擇別過頭去,朝向南方。那裡是太武山,牠曾經孕育了金門的生命。當金門的父母對子女說,你是從太武山的石頭縫裏撿到的;當我們喜悅悲傷疑惑沉思時,我們仰看著太武山;當我們危難時,我們躲進太武山。太武山是一尊永遠的金門大佛,從數十萬年前到今天,牠總是沉靜謙卑而不以威鎮之姿來面對生命的和無生命的金門子民,因而使我們幾乎遺忘牠。也許金門從來都不缺少一尊大佛,金門缺少的是對環境、生態、歷史文化有機體有著同樣悲憫和關懷的普世大佛精神。 如果拆除甲政第是對金門某一頁歷史篇章的毀損,那麼在金龜山建一座龐然大佛將是對金門大歷史源頭記憶的抹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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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的樹──季季及那個時代同行者的傷痕與告別
「……往事紛擾糾結,身心備受煎熬,常常在電腦之前俯案痛哭。我哭的是一個被扭曲的時代:在那時代的進行中被扭曲的人性,以及被扭曲了的愛,被扭曲了的理想。曾經在那時代裡同行的年輕生命:涉及『民主台灣聯盟』案的首謀、畫家吳耀忠,以及中輟的醫科生陳述孔(單槓),早已走完了灰暗的人生。涉及『密告』的楊蔚,也在二○○四年病逝異邦。作為聯盟精神領袖的陳映真,則在十月中旬傳來在北京二度中風的消息!我也痛哭被『民主台灣聯盟』案牽累的、傷痕纍纍的自己。在淚眼中目送我年輕無知的生命遠去,並且看見當下的自己,血脈裡猶有熱情未息。」…… ──季季《行走的樹──向傷痕告別》(2006) 小說家季季《寫給你的故事》、《行走的樹》寫作過程中,兩度跟我要資料,關於印華作家黃東平與金門「甲政第」的章節、關於金門畫家李錫奇的祖母陳好、姊姊李金珍一九五三年七夕雙雙遭逃兵槍殺的情節。二○○四年七月四日,台北明星咖啡屋重新開張,季季約我去喝咖啡,周夢蝶、林懷民、黃春明等當年的常客剛來了又走了,我在明星二樓靠窗的位置找到她,《民生報》的徐開塵小姐正進行訪問,我未敢驚擾;遙想一九七○年代,我在金門後浦翰林書店買了她一本已泛黃的小說《泥人與狗》,然後來到台灣,與友人約在明星,總會看到一位專注寫作、帶點憂鬱氣質的女子,「她就是季季──」、「她就是何索筆下的艾梅──」。 二○○七年二月三日,星期六,菩提、黃克全、牧羊女等一行八人,約好到苗栗頭份流東里雙喜街探望消逝多年的金門資深作家楊天平及他不明內出血在家療養的夫人曾春枝。楊天平因一九七五年腦傷引發的後遺症,喪失了大片記憶,筆也停了;我那篇<如花燦開的笑容──與楊天平重逢在流東里雙喜街>二○○六年八月三十日在《浯江夜話》刊登後,回響不斷,讓遷台二十五年、幾無文友來訪的楊家,這五個月來每到星期假日忽地熱絡起來,沈默無語多年,楊天平塵封已久的文學記憶之匣又奇蹟式的慢慢恢復運轉,記起了黃克全、記起了牧羊女、記起了許冰瑩,記起了當年整理好、未出版的書稿,他也終於鼓足氣力,去年十月二日,一天往返行程,在子女的陪同下重回久違的金門故鄉,自己找到了官澳村一三一號老家,也認出了多位老鄉老友。楊家人把這一切歸功於文學與文學人帶來的力量,讓他「沈睡」多時的腦部活動得以再次「甦醒」。我的解讀則是,楊家有一位隱忍厚重、恩愛無悔的偉大客家女性──曾春枝女士。 而文學,也可能是一股力量、一種治療吧。 再訪楊天平的旅途中,我隨身攜帶了季季的新書《行走的樹──向傷痕告別》。黃克全說他讀完了,牧羊女說她站在誠品翻過了;書出版才短短三個月,列入誠品《好讀報告.藝文名家愛讀本》,朱天文、劉克襄、陳浩都挑上這本,朱天文說「人們終於曉得了用記憶抵抗時間,用私密史叛變大歷史」,劉克襄說「她的經歷相當戲劇性,讀來彷彿電影劇本,堪可與張愛玲的傳奇人生相比」,陳浩說「一個來自台灣雲林鄉下的純真女子,把藏在衣櫥暗屜裡三十多年的一顆破碎的心,拿到眾人前,以小說家的文字,一針一線修補」;李奭學在元月號《文訊》以<何索震盪>為文指出「……『行走的樹』這四個中文字,在英國文學史上有出典:莎劇《馬克白》中馬氏惡貫滿盈,一朝醒來,柏南森林的樹木居然會走動,來到居址所在的丹新南城堡。他懵懂於英軍喬裝圍城,自己已陷入了險境,還以為天降異相。放在季季的上下文中,莎士比亞的意象有道理:《行走的樹》全書所寫,殆陷入人生險境的季季,而其重點所在,正是她和楊蔚間幾近四十年的坎坷婚旅,可謂步步驚魂」;劉大任在二月一日出版的《壹週刊》以<生死皆為君>寫道「……讀完季季的新書《行走的樹》,內心翻騰起伏,夜不成寐……,為甚麼本應是無限美好的理想,卻成為無底深淵的夢魘?季季的書裡,我們找不到答案;她只是忠實地記錄了她個人的經驗。但是,這個經驗如此驚心動魄,迫使我們不得不正視、面對。」 季季《行走的樹》是一本散文體自傳,寫她十九歲來台北,二十歲時嫁給三十七歲的楊蔚(何索),二十一歲初為人母,經歷了六年半的婚姻惡夢,又經歷了離婚後近五年的糾纏;賭徒、說謊家、坐牢者、告密者、婚姻暴力……「經過三十年(一九九四),我才知道,這個曾經受過中共地下訓練的共產黨員,一九四九年來台後就編製了一套任何人在那個年代都無法查證其真假的劇本。一九六四年十九歲的我,對那套劇本也只能深信不疑。而且也完全沒有料到他已把我納進那個秘密劇本,在其後的歲月裡參與他的演出。」 《何索》原是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索爾.貝婁的小說名,小說一起行「『如果我真的瘋了,那沒關係,我不在乎。』摩西.何索想。有些人可真的以為他瘋了,而他也有一陣子懷疑過自己是否真的存在。」楊蔚就是以「何索」為筆名,把貝婁的小說人物納入自己的現實人生,一九七六年以一本《何索震盪》出發,成為台灣最受歡迎、最暢銷的幽默作家;季季看到的丈夫何索,「只是一個背叛的左派,奢靡的右派,虛無的頹廢派……,每當他的謊言被發現,他總僵著臉,惱羞成怒答道:我說的話,妳就當作是放屁!」 我認識季季,也認得何索。一九八七年初,坊間一本《真相雜誌》以長達十多頁圖文篇幅報導<何索失蹤了!>,同年十月十四日晚間,我在台北光復南路的「38℃」咖啡館撞見高大英挺、一髮如霜的何索,「誰說我失蹤了?我的筆名已改成『哈潑』!」兩個月後,十二月十一日下午,他帶來兩冊書稿,小說《台北天堂》、散文《大家都來搶銀行》,到我工作的出版社,他說可能是封筆之作了,希望我能出版,另外又帶了兩冊親自校正過的小說舊版《春天.戰爭.愛情》及《愛情等於○》盼能重印,我打開書,他在《愛情等於○》的蝴蝶頁用紅筆寫了行字「愛阿華的一片枯葉/何索」,又在下頁寫了「給小蔚留念/爸爸一九八三、十一、十八」,顯然是送給孩子的書又拿了回來;他說他急需現金赴大陸,想念山東老家一位分別四十載的情人,「好比你和你的女朋友約好明天晚上六點在台北火車站相會,你因臨時出了狀況而失約了,一別四十年,她還在那裡癡癡地等著你,你作何感受?」 我當即被何索的故事感動。用現金買斷。書出版後,再也找不到他。整整二十年後,讀到季季《行走的樹》,才知道何索死了,才驚覺他們之間隱藏了一個大黑洞。文學是一種記憶,書寫是一種治療。行走的樹!季季,以及那個時代的同行者,向傷痕告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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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日記:之十六 統治者.心經.影子.不痛苦的人.循環的人生
■統治者 「我統治你們,我統治你們的孤獨與寂寞,繁華的鑼鼓與喧囂的鐃鈸,我統治暈眩的煩憂與鮮花般嗤嗤有聲冒滋的歡喜,我統治你們在永恆的遺忘之前的憤怒,我統治張開眼睛時的一切的一切,我統治你們……。 呼吸在誰的一呼一吸間,說出這些話。 ■心經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 自從讀誦了心經後,出奇地,他很快成了一個十足的樂觀者,走在跟平常沒什麼兩樣的路上,處處都發現奇蹟和光明,處處都是真善美,處處都是人生的無憾和慰藉。 一天,他走往一條小徑,那分明是條歡喜光明的路,可是,怎麼處處充滿險巇醜惡和悲苦?他以為自己走錯路或一時眼花了。後來他到底明白到,這依然是條歡樂之路。 ■影子 身體遭火焚掠,驚慌失措的影子向天禱告:「不能和身體分離是我的痛苦命運和生存的根本奧秘,但願我能擺脫這份宿命。」影子的哀求獲得應允,他果真和身體脫離,和身體保持在五、六十公尺的遙遠間距,他歡喜地想:「我到底擺脫了身體的控制,不再跟身體亦步亦趨,馬首是瞻。」 不久他跟隨身體去搭船。船沈,眾人紛紛落水,載浮載沈的身體掙扎地攀上滾滾浪濤裡一小截木板。沈在水面五、六十公尺深淵的影子拚命呼喊,可惜他自己也覺得喊不出什麼有意義的話。 ■不痛苦的人 他發覺只要善於行走,就不難避開那討人嫌的痛苦。譬如說走在天真,在剛開罐、還沒有失去鮮味的哀愁,在心的裂縫,在月光般的冷漠,在不輕不重的遺忘,在遊戲,在無知,在兩枚檸檬的啜泣之間,在明天……。 ■循環的人生 她長得漂亮,來自一個保守的家庭,大學一年級時,愛上一位同系不同班(該系分兩班)的男同學。男同學是花蓮人,英俊,會做人,在系上及學校社團裡,都有不少仰慕者;但他始終無動於衷。有時候AB兩班會併在一間大教室一起上課。每逢這機會,女孩都會特地粧扮一番。男孩也心有所契吧?每回也都挑女孩身邊不遠的位子坐。但四年來彼此都未曾交談過一句話。直到大學畢業,男孩入部隊服役,聽說在南部、而女孩留在台北上班。今年立法委員選舉揭曉,女孩無意中在報上看見某位候選人的名字,跟那位男孩一字不差,但得票數卻慘兮兮地,只有幾百票。她內心難過極了……。 午後,她去接兒子放學途中,扭開收音機,偶然間,聽到上面這則某電台主持人轉述的朋友間的故事,她不禁大吃一驚,這分明是在講她自己的故事嘛。除了人地都市學校等名字不一樣,其他簡直一個模子。年青時代的痴情、怯弱、悔恨、心酸、難過,至今猶餘波盪漾在心中,但今天聽到這個故事,她長年囚禁的苦恨得到釋放了。原來世上同樣的事情會循環發生著,只是受苦者不同一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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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大人
親愛的學生大人 這樣的稱謂也許有些唐突,但是代表一種心境。 對於現下的教育狀況,鮮有人不搖頭的,帶著一種悲觀的無奈。一位國文老師說,學生上課睡大覺,她就退休了;另一位國文老師說,他班上的女學生會罵三字經;一位學者說,金門的教育在八零年代以後就走下坡了;一位官員說沒有救,金門的好景只到戰後嬰兒潮這一代;一名學生說,英文老師餵他們分數,幾乎都考滿分,沒有挑戰性,然而還有人不讀。 這樣的教育環境與學習態度,實在是昧於世界大勢,守在一個小小島嶼,某些人以怠墮自慰,戴盆窺天,不知今夕何夕! 學生大人,你們沒有我們這一代的幸運,我們這一代地球是圓的,只跟自己人競爭,頂多跟台灣人競爭,況且國家經濟正往上發展,社會充滿蓬勃朝氣與希望,人才的培育不很多,一個大學畢業生有幾個工作機會。因此,只要努力都可謀得一席之地,即使留在金門,不論學歷高低,也有很多發展空間,有些人至今仍位居要津。 可是你們這一代跟我們不一樣,你們這一代地球是平的,網路的興起,資訊的發達,改變了世界的面貌,除了跟自己人競爭,還要跟台灣人、大陸人競爭,甚至於跟印度人、美國人、歐洲人………等競爭。生長在金門,本來就是一種相對弱勢,先天的不公平,除了必須加倍努力,才有希望趕上人家,如果不努力,你的希望在那裡、前途在那裡? 金門人是擠牙膏的命運,假如這種命運不改變,你必須要有心理的準備。以前我們的父祖輩閩風南渡,到南洋落番討生活,現在這條路已經不通了,金門人只得往東,跟台灣人一較長短,逼不得已往西,跟大陸人一較高下。但是,你以為他們是等閒之輩嗎? 親愛的學生大人,台灣社會比我們富裕,資訊比我們發達,節奏比我們快,眼界比我們高,家長比我們重視教育,競爭的感染力比我們強;大陸正在崛起,他們有刻苦耐勞的精神,讀書脫貧的熱望,追求成功的旺盛企圖,不能失敗的心理壓力,所以他們狠命讀書,比台灣學生還用功。這些都是你潛在的敵手,競爭的對象,東西兩強橫阻,金門人如何跨越、突破夾殺? 親愛的學生大人,我的時代,大學錄取率只有百分之十三;你們的時代,錄取率超過九成。我們考上大學不容易,而你們是考不上大學不容易,升學太容易害了你們,以為躺著可以進高中、大學,也可以躺著出來找工作,像老師一樣送分,天下那有不勞而獲的美事? 以前金門是封閉的,戰後出生這一代得天時之利,只要有機會,多年媳婦可以熬成婆;現在金門是開放的,是蕭條的開放,即使你想留恐怕也留不住,除了「啃老族」。 面對快速變動的世界、競爭慘烈的社會,兩岸經濟的消長,更增加競爭的難度。你們這一世代有些人注定要出外打拚的,要跟世界其他的人較量,要接受嚴苛的挑戰,理應比我們這一代更努力才對。可是假使你不儲備自己的競爭力,以為幾十分也有學校唸,考試等老師勾考題送分,每天渾渾噩噩度日,鷦鷯巢於一枝,自以為是,豈不危險? 一位朋友說:「教育是金門的生路。」確實是顛撲不破之論,親愛的學生大人,請問你要以甚麼姿態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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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長的兒子
「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這句十幾年前出現在電視上的廣告詞,現在用在阿扁身上,最恰當不過。國務機要費貪瀆官司纏身,他卻無所不用其極的想方設法,拖延或阻撓司法程序的進行。高雄市長選舉綠營險勝後的阿扁,又氣定神閒的到處「趴趴走」,看到不順眼者則指三道四,讓「權力下放」變成屁話。諂媚阿諛之徒再次使出渾身解數以爭寵。君不見,日前阿扁到南投視察濁水溪疏浚工程,國軍就安排了讓阿扁站在M113甲車上視察的那一幕爛透了的巴結秀,一場視察地方工程的行程,有必要如此勞師動眾嗎?再看看國防部這次處理「杜明夷事件」的做法,難怪有在野的立委批評國防部已成「馬屁部」。 民進黨政府的用人邏輯和用人標準,才德或專業放兩旁,政治正確和顏色擺中間。所以,那位在內閣中頻頻「凸槌」到「罄竹難書」的部長,歷經三任閣揆,雖然老是風波不斷,但卻像是吃了「金剛不倒丸」一樣的「音容苑在」,誰也動不了他;遇到反對黨立委質詢,有時還氣焰囂張、言詞激烈的反擊或頂撞,視代表民意的立委如無物;偶而興起,還把媒體記者戲耍或教訓一番;這次他兒子捅了紕漏,他還面無愧色的說「和我無關」。民進黨政府就是有不少這種如市井無賴般的貨色,卻仍高居廟堂之上,也算是台灣政治奇蹟之一。 國防部這次處理「杜明夷事件」,凸顯了國軍內部特權問題嚴重。再者,對一個兵的調動,還有勞部長指示或批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整個處理方式也創下了後患無窮的先例。試從幾個方面探討,首先,杜明夷利用假期出入私人招待所,縱有「聲色犬馬」之實,也僅是違紀行為,行政處分足矣!活該倒楣他是杜部長之子,被禁假罰勤之外,又將他發配野戰部隊,卻仍引起職務專長不符及仍然是「涼單位」的爭議。看似快刀斬亂麻的明快處理,實則是想儘快平息社會的議論,並藉以掩飾其它見不得人的內幕之嫌,例如:他當初入伍當兵,如何受到「禮遇」進入心戰大隊?以及是否還有其它耍特權的案子?另者,把他調到陸軍野戰部隊,卻也牽涉到義務役士官兵人事調遷制度上的爭議。 義務役士官兵分發,以聯兵旅級單位為人事權責單位,分配到基層營、連級單位,如果遇到有「人地不宜」等因素,必須調整單位,可在營級單位內調動,除非情況特殊,少有跨營級調整者。此次杜明夷的案子,就其所犯過失,應屬罰勤、禁假或禁閉等行政處分的範圍,所以,該部對其處分尚稱允當;但是,調職一節,若屬必要,亦當在其政戰總隊內適當單位、職缺安置,類此役期僅剩三個月不到,且跨軍種地將他改分配到陸軍野戰部隊的做法,實屬罕見,也倍受爭議;如此便宜行事,並非治本之道。實則國防部應藉此次案件,找出問題的本質所在,針對特權問題,通盤檢討現有士官兵分發制度,有為權貴子弟開方便之門者,研擬杜絕這種不公平、不公正、不公開,甚至是黑箱作業的做法,正本清源,才是正辦。 國軍數十萬之眾,人員的進用、升遷、調補是非常龐雜的工作。人事管理雖然法令齊備,但管理者若心懷不軌,則鑽漏洞、動手腳者亦有所聞。像當年陳致中考軍法科預官,海軍軍法官需求額突然暴增數倍,不但離譜、亂了套,而且手法粗糙到令人無法想像。須知,預備軍官考選的人員需求,每年甄選至少六個月前就已完成計畫,因此,為了討好當權者,而突然增加需求員額以安排特定人選,就是枉法亂紀,但是,看看當年參與其事者,莫不官運亨通、加官晉爵。因此,軍中逢迎拍馬之風進入了新紀元。尤其,對陳致中「特別照顧」有功的那位吳泰然,已連升了幾次官,所以,軍中現在拿國家名器做人情,以私害公之歪風更甚於已往,「苦幹實幹,回家吃飯;胡搞亂來,升官發財」的順口溜,反映的是什麼樣的一種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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銘傳創辦人愛被金門學子──恭祝銘傳大學創校五十週年慶
《銘傳校友期刊》主編林妙影師長,來電告訴我,母校將編輯《銘傳創校五十週年紀念專輯》,囑我發表一點感想,雖然他表示歉意,截稿時間太匆促,但我仍欣然應允,並甚表感恩,感謝 師長對我的關愛,感謝 母校對我的栽培,特別是妙影師長對我的指導,她曾於九十年(2001年)三月,於金城國中校長室專訪過我:撰<四十載杏壇歲月重做學子-金城國中校長楊清國>一文,登於該刊46期,文中對年已花甲的我,還要上學有諸多的激賞和鼓勵,讓我沒齒難忘,感激不盡。 銘傳大學的前身銘傳女子商專,由創辦人包德明博士,創辦於台北市士林,於民國四十六年三月核准成立;八十一年八月於桃園縣龜山,成立桃園校區;八十九年七月成立金門校區。開啟銘傳多校區發展的新紀元,也開創了金門高等教育的新時代,其影響效果勢必深遠,創辦人的教育愛,永遠嘉被金門學子。 欣逢母校創校五十週年慶,感佩創辦人「興學報國」的胸懷,敬佩現任校長李銓博士貫徹實踐創辦人之創校理念,嘉惠金門學子的具體作為,以及各位銘傳師長辛勤教誨的教育愛,永遠滋養著金門學子,在我們的心中發光發熱。 回想八十四年四月二十六日,筆者追隨當年金門縣縣長陳水在、縣議會議長王水彰暨議會教育小組的各議員、各校長、教育局的官員等,組成「金門教育考察團」到銘傳大學臺北校區訪問,陳縣長向創辦人包德明校長,請求銘傳大學能夠到金門設分校,招收金門學生,提高金門地區之教育水準,協助金門高等教育之發展。創辦人立即欣然承諾說:「很樂意為金門學子盡力」。她表示,她曾多次陪同 先總統蔣公及夫人,到金門慰勞軍民。她愛金門,她對金門有一股深厚的感情,她深知金門地處海島的困境,必須仰賴政府與民間力量支援與協助。由於有這份對金門的愛,遂決心將其「興學報國」與「為國育才」之理想,推展到金門,使金門學子也能方便在地區,接受高等教育的平等機會。 銘傳金門學區,原擬訂於金沙鎮田墩村的一處一、二十公頃的魚塭地,規劃為校區,但是因為土地鬆軟不實,遲遲無法興建。金門校區行政處長鄉賢陳德昭恩師,深具先見之明,鑒於建校工程浩大,耗時必久,為了先因應地區民眾的急迫需求,他就搶時間趕進度,與樊處長中原博士到處奔波,洽借臨時校舍,歷經千辛萬苦,終於獲得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與水頭社區發展委員會同意,撥借前金水國小,這一棟由華僑斥資所興建的紅磚拱門、紅瓦屋頂,古色古香的學堂,做為上課教室,暫時作為銘傳金門校區的辦公處所,後金水國小國家公園管理處另有用途,現在才改洽借在國立金門技術學院上課上班,可見其興學過程備極艱辛。 八十九年七月金門校區,先開設應用中國文學研究所與公共事務研究所兩班碩士班,提供金門學子進修,我何其榮幸能一圓讀研究所的美夢,成為金門校區首屆銘大應用中國文學研究碩士班的銘傳人。我從上陳院長德昭老師的課,以及私下多次跟他相處閒談,了解他一直竭盡心力要培育故鄉學子,他滿心要回饋桑梓的恭敬心,其用心良苦,處心積慮,為銘傳金門校區成立的不懈奮鬥歷程,令我甚為感動,他不但是我恩師,也可說是金門學子的恩人。銘傳金門校區到今年為止,除了以上兩所外,又增所計有國家發展研究所(兩岸大陸問題研究所)、觀光研究所,如今正快速在發展中,已為地區培育了數十位高知識份子,位居金門各界要津,為社會、國家各階層作奉獻,其實就是 母校銘傳大學教育對金門、對社會、國家的奉獻。 母校李 銓校長曾蒞金視學多次,他曾表示現在是知識爆炸的資訊時代,銘傳歷經千辛萬苦,在金門設置高等教育學府,等於為金門民眾開啟一扇知識之門,相信也是智慧之門。李校長更希望將來有機會與廈門大學,進行學術研究交流,為金門在兩岸扮演更富教育價值的和平使者,研究推動「閩南文化」、「朱子學說」為兩岸主題的研究中心。李校長這番理想,據我所知已經由恩師應用文學院院長陳德昭博士,多次赴廈門大學舉辦學術交流等活動,獲得了相當的成就,相信母校明日必定會更好。最後 恭祝 母校校運昌隆,預祝銘傳金門校區早日建校成功,也寄望金門府會機構,深切體認銘傳大學,對金門教育的貢獻,多給我們支援鼓勵和促成。 (作者:銘傳金門校區應用中文碩士班第一屆畢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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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叫爵士的傢伙──序彭怡平的《巴黎.夜.爵士》
躺在海面上溫暖舒適的陽光下,享受這南方難得的冬日假期,絕對稱得上是一件奢侈的事。朋友弄來這艘約莫可以容納三十人次的遊艇,以極其緩慢的速度,環繞著小琉球島徐徐航行,彷如天堂般的享受;我只能這麼形容。如果還缺點什麼的話,我想來點音樂是可以被期待的。 即將屆臨農曆年節前的一段假期,吆喝了幾位好朋友攜家帶眷,一起逃離台北低沈陰霾的風寒歲末。我說逃離,其實並不為過,放下堆積成山趕著年前被催促的稿件,來不及通知客戶,我們連夜倉皇向南脫逃,那是一種快感;我想不出還有什麼比忙中取樂更值得快慰人心的壯舉,尤其是在冬天,遠離不見陽光的台北城市、尤其在農曆年節來臨之前。 遊艇的馬達聲規律而節奏,低沈沈的撲撲作響著,船身隨著潮流輕輕晃擺,海風輕輕柔柔、拂面而來。對於長期住在小琉球島上的朋友而言,這裡的一切都是他們理所當然擁有的,海洋、風浪、陽光和澄澈如鏡面的湛藍天空………,我想著這個不知足的傢伙,哪天該把他一家老小請上台北來,嚐嚐冬天台北的大寒流,免得他永遠在電話裡頭消遣我:他們居住的地方,在恆春之南,只有海洋和太陽,比恆春更恆春,不知道什麼叫冬天、寒流是什麼滋味? 會在這般美好的情境中被驚醒,確實有些不可思議。突如其來的想起:一年將盡,而手上尚未完成的《巴黎.夜.爵士》一書竟然已經整整跨越過一個年頭。想著今年必須帶著未了結的一樁心事過農曆新年,理論上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我變換了另一個側躺的姿勢,迴避有些刺眼的陽光。遊艇彼端傳來小朋友一陣歡呼聲,他們發現迎面而來的一大群海鱺魚,把整片海域挑染成晶晶亮亮的波光,壯觀而奇特的海面。 趕緊收回一顆原本想要恣意解放的心。面對著小琉球蔚藍的海域,我不禁有些虛心與愧疚。朋友丟來一罐尚青的台灣啤酒:「喂!曬透一些,晚上包你睡得更舒服」他說。 如果,關於一樁未了的爵士這檔事,會在此時成為煞風景的一件事,老實說,我想我得認真對待這件事了。我知道爵士樂,我不盡了解爵士。或者說關於爵士,我涉獵有限,但是談起爵士樂,總是不由自主的湧起一股包含艷羨、仰慕、嚮往之心。我想那些完完全全陶醉在爵士樂領域裡的傢伙們著實是叫人羨慕的。音樂不但滿足了他們的創作狂熱及表演欲望,同時滿足了一大票近乎痴迷之徒,還把他們所屬的那個時代,攪和得翻天覆地。 爵士先烈們所追求的那些自由不拘與無限解放的精神,能一直延續到今天不是沒有道理的,我在想:即便像我這樣一位整日趴在電腦螢幕前敲打鍵盤的設計工作者,在血液裡的某些成分中,多少也流竄著一些類似的基因吧!在商業導向與自我間尋求些許創作樂趣與卑微的尊嚴,應該歡欣或悲哀呢?長久以來我以此為生。雖然偶感乏味,久了也就別無其他念頭。 倒是對於彭怡平鍾情於爵士樂的狂熱與執著讓我驚訝。和怡平之前已經有過幾次出版的合作經驗,基本上不是很容易「剃頭」的那一類作者,當初出版社攤開厚厚的一大堆幻燈片讓我檢視時,我心想是誰有這般大的本事,可以隻身在巴黎拍出這麼龐大規模的作品?後來知道是彭怡平;一位看來柔弱嬌小,卻敏銳執著、創意不絕的女子,她陸續提供字稿、陸續的修修改改、包括她的文字我的版面;我們就這樣保持著每周一至兩次的會面、討論和爭辯。 怡平有她自己的看法,關於爵士。比較大的差距在於當音符必須透過設計原素轉換成視覺時,所產生的一些模糊的界線。爵士是什麼?爵士適合什麼樣的顏色呢?當巴黎的爵士百年後飄揚到這塊年輕的島嶼上,我該用什麼樣的心情來理解?或者,爵士應該被塑造成什麼樣的視覺風貌呢?逐一考驗著我的直覺與想像。 怡平知道我對於爵士涉獵未深而面臨的種種困境,不厭其煩的提供了近百片爵士樂CD及她長期以來所蒐集的種種資料檔案與圖書,讓我稍稍體悟到爵士所呈現及視覺傳達的種種可能,關於這一點,我有了意外的收穫。怡平很耐心的細訴採訪過程中所經歷的和她極欲傳達的情節,我則竭盡所能,在有限的資源中揮霍。她讓我盡情的在25cm平方的畫面裡,改變那些原本只屬於古董級的歷史資料,讓她們成為一片片模仿黑膠唱片的封面設計圖樣,這是一種快意的試驗,有屬於創作宣洩的樂趣。 有時候我還是忍不住問自己;那麼,究竟什麼是爵士呢?我一邊摸索一邊嘗試著各種最可能貼近爵士精神的路徑,而且我想要一直持續,直到某一天當我真實地認清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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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特區話滄桑
「金門特別行政區」到底是誰提出來的?如是乃問! 「金門特別行政區」!這個熟悉又陌生的議題,近來由於小三通的不彰,又無其他蹊徑,於是一些牙慧政客,或道聽塗說,或耳食之聞,遂競相揭櫫這個議題。卻因不諳此案之原由;難窺議題之措意,僅能漫天夸談口號,甚而攫奪此案之創始名號以聊慰。復在一些不求甚解者推波下,粉墨盜名而不知,徒令識者譁然錯愕!踵步前人,是值欣喜,但冒名頂替,實傷大雅。雖說首議者高翔遠引不予深究,仍有責任披露本末,以正視聽! 按、要無溢譽,最早提出此論者,乃筆者倪振金也!遠自民國八十年間在「奮提南渡中興氣」論文中即正式提出。旋於報紙披露,並收錄於《不廢江河萬古流》書中;期間並曾將此案廣寄各政黨。此後亦多次披文闡述之,近者如民國九十五年四月間所發表的「金門縣政發展研討會萬言書」。當年揭櫫此論,殊非無因,為了清原正本,特摘錄原文勾要於後: 「……再來就是儘速廢除大而不當的福建省政府,目前家鄉政治結構在理論上實一笑話。尤其令人擔憂的是,有朝一日,對岸的福建省政府若跨海來接收時,請問故鄉該如何自處?更何況,就由於上有這個無任何資源之省府,以致無法得到中央法源上之眷顧。更現實一點說,當台灣各縣市政府,正虎視眈眈的等待凍省後,接收台灣省政府釋出的高達七百多億的省稅及資源時,請問故鄉能否分半杯羹?當然不行,因為我們非屬台省;當各縣市政府正努力研擬省縣自治法與財政收支劃分法,俾爭取更多資源照顧縣民時,請問故鄉可有此規劃?當然不必,因為再爭取也是多餘的,因為咱的省府尚且自顧不暇。 多年來,振金一直疾呼廢除省府,將故鄉改制為「特別行政區」,直屬行政院,一則直隸中央資源豐沛,二者避免對岸的省府垂涎。可惜因少部份人眼光短淺,汲汲於數名民代員額,甚至演出爭取省議員名額之鬧劇。因小失大,以致落至今日之困境,眼睜睜看著台灣各縣市爭食大餅,自己卻僅能幫人守門戶而已!就算有人欲幫忙,也因言不正名不順,而無法使得上力。設若當年依振金意,何有今日之困阨?……」 時移勢易,孰料當初無人理會嘲弄之議題,竟成今日政客攫取濫觴之鵠的,真不知該疾言正之;或拈花獨一笑?其實,此議題僅是金門整體願景之環節而已;就時程言:首應放眼全球市場,規劃具有地方特色且國際化之有利投資環境,厚生榮景,進而以榮景來潤德藝文,積極進行藝文規劃,韞育富而有禮的市民。然而富而有禮的市民,皆需歸宿於生態空間。一種群木薈蔚、清溪競流、落英繽紛的人性化空間。如此城市,才是聯合國所定義的現代化城市!因此,現代而有國際視野的基礎建設,應是首要工程!這才是那些拾金門特區牙慧諸公所應覃思的! 「丈夫自有沖天志,不向如來行處行!」之前拙文中,曾舉翡冷翠國王羅倫佐(Lorenzo de Medic),如何在羅馬聯軍壓境下,保境安民:除過人之毅力及智慧外,表現於外者是一種對舊學新知,兼容並蓄的好學態度;此外也提到瑞士企業資源集團,對全球都會生活品質評估,是以政經、文化、運輸及環保等因素為內容。前者是執政者的俊彥;後者則為施政的願景,這才是開物成務之至道。而非終日權謀擘算逐臭議題,或殘燈春夢追敘古事、或故壘寒沙耽懷當陽、或頌神祈佑怪力亂神以自得。值此眾人助瀾政客攫奪金門特區虛名之歷史時刻,敢以此與諸彥雲淡風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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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寒舍花──公孫嬿文學裡的金門風景
「這是清晨,碉堡背倚俊俏的重巒,淡粧素抹,和它的芳名一樣的惹人綺思─叫作美人山。金門馳名的太武山崢嶸赤裸,由禿禿的岩石組合而成。我們身後的美人山,卻於青黛之間泛出翡翠,尤其是雨中,碧油油如塗滿了厚絨似的青苔。……我們住的地方,多麼富有詩意,這塊小小傍海的山莊名叫『寒舍花』。在春雨裡,這是個為世人遺忘的所在;因為它也遺忘了世人。我住在這石砌的四方旗幟似的碉堡,彷彿有好多世紀了,碉堡也曾抵禦過日月穿梭,它的型態與雄姿,正啟示給人們一個中世紀的古老感覺。而所有的陰晴晨昏溶合在眼前的山水之間,早分不出淒迷如煙的四季了。」…… ──公孫嬿<春雨寒舍花六題>(1956) 元月二十八日,星期天,台北出現難得的冬陽。我坐上了往淡水的捷運,參加烈嶼鄉人羅德章與吳東嵐在海宴的喜宴,這是一段曲折、精采的愛情故事,新郎以四年時間快速拿到台大土木碩士、博士,卻必須以二十多年的愛情長跑才與小學、國中、高中的同學、同鄉發展出情侶關係、結為連理。新郎的哥哥、台北市教師會總幹事羅德水,去年十一月初就給我傳遞來喜訊,並邀我代主持婚禮,我說婚宴一定出席,但我的調性及現在的情境,不適合主持婚禮。我感謝這對新人,讓我再一次搭上了淡水捷運線,「各位旅客,忠義,忠義站到了─」,列車的廣播,讓我從欣賞窗外風景的凝視中回神,這裡不是我的目的地,卻把我拉到一九八○年。 一九八○年三月十五日,情報學校校慶,校長查顯琳邀我參加,他說,文藝友人中,只邀了小民、趙淑敏、文曉村、王牌及我。那是第一次來到情報學校所在的神秘基地淡水忠義山莊,也是首次見到了本名查顯琳的將軍作家公孫嬿,他因中美斷交,卸任世界各國駐美武官團團長,自美國歸來不久。午宴,只見紹興酒,公孫嬿連忙叫小兵買幾瓶高粱酒來,無奈小兵跑了幾處店家仍然空手而回。紹興就紹興,或因我的出現,那天的話題集中在公孫嬿的金門回憶。 公孫嬿的金門初旅是一九五一年,搭乘一條小商船,途中遇颱風,人船幾乎翻落海裡,船老大為了禱告上蒼,特別斬了一隻雞頭。如同逃過大劫上岸後,才發現金門如此荒涼、貧瘠。第二次駐防金門是一九五四年,金東而金西,住過后水頭、沙美、榜林、烈嶼。在大金門住得最久的是榜林村,營部設在全村最好的一座青磚石瓦房的呂家,也在這裡開伙,他則借住在村前徐姓漁民家中,用門板和磚石搭床,用公文箱當桌子,以磚當凳。呂家徐家兩地跑,他還記得呂家一對小姊妹花─愛珍、愛華,他常陪伴她們一起讀書、寫功課,他要我代尋她們的近況,後來我找到已在師大教育系當教授的呂愛珍。公孫嬿也在陳坑待過,擔任一九五五年首次舉辦的金門戰鬥營大隊長。大金門之後,又到俗稱小金門的烈嶼駐守三年,東林、南塘、龍骨山,都留下了他的足跡。初來乍到,為防共軍砲擊,遷居在泥土洞中,居民幾乎走光了,睡的是人家門板,床塞滿了泥洞,以幾塊土磚架起,床下經常一泓水,潮濕中凍醒,他患了風濕症。九三砲戰期間,每到黃昏,必有一場猛烈砲戰,共軍一度以一萬二千發砲彈瘋狂掃射他所指揮的砲陣地,入夜後的心戰喊話指明要打垮公孫嬿;明天過後,生死未卜,他兩次預立遺囑。 由砲兵連長、副營長、營長,又在烈嶼擔任專門負責砲戰的「大虎部隊」長,公孫嬿最豐富、深刻的軍旅歲月是在金門渡過的。砲火呼嘯來去的晨昏,他的筆桿竟與槍桿、砲管一起舞動,在金門寫下一百萬字的小說、散文,前後共完成了五本書的出版,一九五五年的小說《火線上》、一九五六年的散文《倚砲集》、一九五七年的小說《雨中花》、一九六○年的小說《夜襲》、一九八三年的散文《春雨寒舍花》等;這個產量紀錄是驚人的,恐怕是軍旅金門作家之最,尤足可貴的是,筆下處處金門歷史、風土,像<得月樓>、<陵水湖>、<舊金城的魔笛>、<夜金門的誘惑>等以金門命名的小說。 小說之外,一九八三年始結集出版的《春雨寒舍花》這本散文,可視為公孫嬿書寫金門的代表作。全書分兩輯,輯一<春雨寒舍花>、輯二<火線抒情>,共收錄了九十三篇散文。剛到金門,公孫嬿天天研讀地圖、縣志,發覺有些地名實在詩意盎然,比如「美人山」、「寒舍花」、「東一點紅」、「西一點紅」……,這些地方的名稱雖美,待他親自去過或住過,又有名實不符之嘆,但站在美的觀點,他還是把它入了文,他為文自剖「金門的每一角落,以迄烈嶼各地,我幾乎都住遍。我可以自詡是個『金門人』,我對金門有情感也有一種思慕,便是因我一生的錦繡年華,是消失在那裡的隆隆砲聲之中的。火線抒情說明了這些,我以極其單純的、抽象的、風景、現象……等為取材,寫下我的感懷。」 公孫嬿不諱言,他的《春雨寒舍花》是一九五○年代至一九六○年代「戰鬥文藝」的產物,他不解為何文學界在歌頌「鄉土文學」、「傷痕文學」時,竟把過去轟轟烈烈的「戰鬥文藝」給剔除掉,「我要拿出有血有肉的人類性靈的東西,呈獻給讀者,這本《春雨寒舍花》正是個人不量力的禮物。」的確,讀了《春雨寒舍花》,才猛然發覺過去予人先入為主印象、避之惟恐不及的「戰鬥文藝」也可以寫得那麼真、那麼美、那麼人性,即使非金門原生種作家,公孫嬿已夠格納入「金門文學」或「文學金門」的一員,研究金門文學者,今後不妨放寬眼界,把公孫嬿這一類「過客」其實烙印下痕跡的作家也納進來。 車過淡水忠義站,想起二十七年前,與公孫嬿在淡水忠義山莊初識,之後,我們有將近十年時間綿密的互動或書信往來、或在台北明星咖啡屋聊天,有一回在明星,還是小說家高陽偷偷付了帳。上一次見到公孫嬿竟是一九八九年春天,他與中國人權協會理事長杭立武先生來參加我的婚禮,兩人都上台貴賓致詞。自此,我再也沒見到他,也未曾看過他再發表作品。他到美國去了。消失了。我常會念起他,也常會重讀他的舊作,包括一度收錄在國中國文課本那篇<破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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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日記:之十五 名詞.一小部分.敘述法.悲傷的重量.雲、露珠和自殺者
■名詞 海明威在哪篇小說裡說的一段話?他大概是說,他寧可讀中立的名詞像是路標啦地名啦之類者,也不要讀什麼真理、公義這類叫人噁心的、具價值判斷的詞彙。以前,我初讀到這些話,不禁拍起大腿連喊:「痛快,痛快。」直到昨晚,我作了個夢,這才發現自己(還有海明威)的悖謬和幼稚。事情是這樣的,白天我讀兵事志,讀到一連串的清代左右營軍器火藥局存藏的兵器彈藥:鳥槍一千零五十二桿、牌刀三百一十三口、大踢刀三十八把、割繚刀一百三十四枝、斧鍬鏞四百把、戰箭一萬四千九百二十條、大旗四十四面、布戰被二十四領、滾衣二百身、火攻衣一百六十身、鉛子七千八百十六觔、鉎鐵砲三十七位、鐵煩砲四十八位、行營砲十五門……。 當天夜裡,我在睡夢中張開兩眼,身旁密扎扎站著可不就是這批白天讀到的兵器? 「怎麼啦?」我問。 「我是來懺悔,而且也向你表明實情的。」站在最前頭的割繚刀嚅囁地說:「其實,我們儘管是不折不扣的名詞沒錯,但每一個卻都沾染了血腥。」 我難過地低下頭。一會兒,我強打精神,指著其中一個臉孔看上去特別純潔的鉛子,問:「怎麼?連你也是這樣子嗎?」 「是的。」他說,眼神陡地暗了下來:「我,雙手染上的是未來的血腥。」 ■一小部分 阿金讀到沈從文以漠然,不,應該說是興高采烈的語氣,提到早年湘西一帶愚殘的中國民情時,內心不禁感到既驚詫又痛苦。……常常還可以看見一幅動人的圖畫,前面幾個兵士,中間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挑了兩個人頭,這人頭便常常是小孩子的父親或叔伯……。阿金做夢也沒想到的是,他的前世正是這幾名兵士當中的一個。這並不稀奇,時空的移換要他把這些殘忍的事體遺忘,時空移換的秘密只肯洩露其中一小部分讓人們知曉。 ■敘述法 他靜靜敘說著一個凶殺故事,用第三人稱。帶著稍許隱藏的意味口吻,來敘述故事主角背叛貪愚的半生。末了,出乎眾人意料的,他停了半晌,露出故事主角左臉頰的刀疤,他用肢體語言招供了自己的罪孽。 事實上,他也用這樣的敘述法來閱讀自己的故事,他明白心裡深處有個聲音告訴他:「由於這樣的故事的敘述,你得以稍許消解自己的罪疚。」 ■悲傷的重量 痛喪幼子的母親鎮日嚎哭,而且邊哭邊捶打著地板及身邊的門扇。鄰居東海嬸看在眼裡,過來安慰她:「就把當作討債的兒子吧!」 藉著這樣子的理智的疏通,果然,她的痛苦頓時減輕了許多,然而,理智騰出來的空缺,情感立刻補進,結果不多不少,她的悲傷依然有先前同樣的重量,但她自己並不察覺到這份前後的變化,依舊埋頭哭個不停。 ■雲、露珠和自殺者 你想去找一個靜靜的地方,在那裡,屈辱、絕望和傷心,這些具體的覺知,會立刻像雲那樣紛紛颺遁──你眺望著雲,你發了一會兒呆。接著你察覺到自己手臂被一小滴冰涼穿過,低頭一看,原來是顆附在竹葉的露珠滴落,你又發了一會兒呆。然後你轉身離開,靜靜的。 這個清晨,雲和露珠在你身上所產生的奇蹟,同樣也在世上任何人身上發生過,只是他們有的不知道,只是有時候雲和露珠被別的事物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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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朵與嘴的距離
兒子的公司舉行考績面試,不論職等高低,都須向總經理報告去年工作心得、遭遇困難、如何解決以及未能解決事項,另外提出新年度工作計劃、生涯規劃、希望公司如何協助等等;最後,再參照員工的上級主管、平級同事、下屬各一名的意見,綜合作出考績。 在面試的過程中,兒子侃侃而談其抱負、理想與短中長程事業規劃,他看到總經理不僅仔細聆聽、頻頻點頭,還認真紀錄下來,並與兒子討論公司將怎麼配合他的研究所課程。兒子才進公司四個月,而且,只是一位建教合作生。 這裡讓我看到兩個重點──如何擁有一張好的嘴以及一雙好耳朵。 好的嘴是指具備表達能力,能夠獨立思考、清楚論述、提出建言、勇於承擔;好耳朵則是指具備傾聽能力,能夠同理尊重、感受入微、綜合判斷、無私支持。 『老人與海』是11年級英文的課外選讀,期中考回來,兒子面帶愁容,說題目出得好怪,不知從何答起,準備了半天,全都派不上用場,那是兒子赴加求學的第一個學期、第一次考試。 老師問我們:「同樣是置牠們於死地,為什麼老人要使力敲碎鯊魚的頭,卻以矛刺向馬林魚的心臟?」 哇!這是什麼問題,連向來自認冰雪聰明,深受兒子愛戴的我,也瞠目結舌,不知如何以對。兒子看到媽咪也不會,這才稍加釋懷,向我宣佈其中一個答案如下:「馬林魚與老人纏鬥數日,直到精疲力竭,是個值得尊敬的敵人,老人因此選擇刺向牠的心臟,不傷及腦及其它器官。鯊魚毫無氣節可言,只會偷吃馬林魚,所以老人就直接敲擊牠那不值得尊敬的腦袋。」 原來,對於魚家族,除了老蔣總統以櫻花鉤吻鮭『力爭上游』作為勵志之比喻;除了莊子與惠施在濠水石梁上,為魚兒是否快樂興起千古之辯論;魚有沒有腦袋、值不值得尊敬,都是可以討論的課題呢。 白人同學真是什麼題目都可以即席開講。過去為了十分鐘的課堂報告,兒子往往花費數十倍的時間準備,排演多次,屆時仍不免緊張吃螺絲,卻看到許多同學似乎不需準備,隨手捻來,盡情發揮。形成此落差,有無見解為其主因。 2005年底,溫哥華轄下各市選舉市長,一位候選人來到婦女會,不批評對手,只問我們希望本市經濟發展,抑或保留原貌?這就是每次選舉,加拿大人都必須面對的議題──重開發或重環保?畢竟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任何抉擇都有利弊得失,重要的是每個人有其看法,根據看法投票給相同理念的候選人,經由民主程序決定社區命運,最後全民共同承擔。 在我周遭就存在這樣兩種完全不同思維的人,有人對捷運延伸大表歡迎,因為將帶來人潮、商機,房地產也會增值;有人則期期以為不可,擔心如此一來,社區不再寧靜,犯罪率可能增加。有人對開發山坡地極力擁護;有人則對光禿禿的山頭深惡痛絕。不同意見皆能獲得相同的尊重,但如何迎向選舉後變或不變的社會型態,雙方卻都必須開始思索、做出應變。 回到金門,似乎也同樣面臨變或不變的關鍵時刻;而不得不變,往往又成為金門人的唯一選項。從撤軍、開放觀光、小三通,到博弈案、大三通、一國兩制試驗區以及金門特別行政區的討論,金門人是否都充分了解、做好準備了呢? 政策取決於中央,但認識自己、認清趨勢,甚至認知到未來可能付出的代價,則是個人之事、責無旁貸。譬若環保、文化保存、人口量變與質變………等議題,不論0與1,或0與1之間,如果都能經過深入探討;所有的願景和質疑,也都能拋出檯面充分討論,那麼不管未來如何演變,民眾皆可主動出擊,在『得』處多加掌握。再者,由於自己的發聲權不曾缺席,日後在『失』處亦將勇於承擔,屆時傅崑成筆下的阿才,才能不再擔憂。 一件頂頂重要的事,當我們有了一張好的嘴,政府也將被訓練成有一副好耳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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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席維斯史特龍的「地下室」
日前看電影試片《洛基-勇者無懼》,席維斯史特龍說,心裡有野獸一頭。野獸,想要竄出,史特龍不讓牠出來,壓忍著,設置心的地下室,囚禁牠。他後來挑戰無敵拳王,就提昇為生命的安撫了。因為這股強韌,觀眾才會略過史特龍鬆弛的軀體,看到一個拳擊者、或者人生實踐者的大力量。擂台上,他頭破、眼腫、血流,卻興高采烈跟朋友說,「現在,心裡那頭野獸已經不見了。」這畫面讓我想起很久以前寫過、但遲遲沒有整理發表的散文,大意是人的內心都有一個傷心所,遇著特別的事,我們會回到那個傷心地,緬懷洗滌或者沉溺自傷。 傷心地是許多事情的發源處。我的傷心地跟許多人一樣,都是金門。 我曾經在許多演講跟座談提到金門歷史跟個人命運。每每淚眼盈眶,幾乎失去一個講演者該有的自持、自制。最愁、最苦的一段敘述是,阿嬤臨終前,遲遲等不到她的小兒子-我的父親歸來,忍住一口氣,不願歸降死神。阿嬤忍耐多天,痙攣抽搐,二伯母看著不忍,趁軍機轟轟飛過村落上空,跟阿嬤說,「阿娘,行仔回來看你了,你就好好去吧。」阿嬤聽了,牽掛放下,精神一鬆、身體一弛,眼睛、鼻子、耳朵、嘴巴,一起出血。有一次帶文藝營同學參觀昔果山故居,重提這段軍管時期往事,淚水打轉,幾乎哽咽。 我所經歷過的苦難比起金門許多前輩、鄉親,想必微小得多,但不管多微小,只要有情,它們都朝夕相隨,未曾離棄。後來參加文化局、縣政府的活動,每有空檔,還是抽空返家,聽聽海濤、樹浪,數一數記憶裡的歡樂跟寂寥。 有時候我站到門前高坡,環視這一丁點大的村落,訝異自己這一輩子居然都離不開它了,也離不開金門的扼命身世。 去年,分別在桃園書展跟台北兩岸圖書版權交易會,又有機會提到金門,前者林媽肴還特地來了,後者則跟澎湖籍作家歐銀釧同台。我換上自嘲口吻,解釋我曾把蟬烤來吃,補充蛋白質;軍方把過期戰備糧謊稱「營養米」騙取金門人吃食多年,致使金門人若罹患癌症,人人都有資格申請國家理賠?過去的金門是觀光探尋不著的,觀眾聽得訝異不已。自覺這樣的口吻比悲嗆訴求,更合時宜;自嘲不單企圖幽默,而把嚴肅意義放在笑容裡了。能如此改變,還得歸因那篇沒有發表的散文。它的篇名叫做〈償還〉。 〈償還〉,是有一次看民進黨造勢晚會的感悟。政客們忘了選民已用選票還清大時代積欠他們的債務,卻一而再地,要求償還。我邊看邊想,是什麼樣的力量,讓他們的語調誠懇悲嗆,如此動人?政客們侃述時,必也重回自己的秘密地,回憶著苦難、咀嚼著災惡,他們那一刻柔弱如純真處子、蒼白如勁風花蕊,以至於悲情音樂大作時,局外如我,也深為動容。我在政客嘴臉,看到歷史原該尊嚴卻慘遭蹂躪,歷史成了被任意調用的資產,越用越廉價。最糟蹋的是,歷史只存在於被效益使用的那一刻,期限僅限於造勢晚會跟隔天投票。 悲情的過去若成為一種訴求,歷史何時才能踏向前去?民進黨執政多年,官不官、商不商、民不民的,連市場肉販談起治國能力都自認不輸元首,這些年來,我們竟是深處時間迷宮了。 這原不是一篇社論的,讓文章再回到史特龍跟他的「地下室」。史特龍的挑戰,跟輝煌或苦難的歷史都毫無瓜葛,只在證明他自己。如果史特龍逢人只叨唸過去的光榮,一如政客述說故去的苦扼,那麼,時間踏向前去,史特龍的身影也勢必越來越小。 然而,當史特龍踏地下室之際,但見許多人,還不斷地蟄伏而入他們神聖的地下室。卻不知,他們已玷污了原有的神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