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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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飛機,比登天難?
「造飛機,造飛機,來到青草地;蹲下去,蹲下去,我作推進器;蹲下去,蹲下去,你作飛機翼;彎著腰,彎著腰,飛機做的奇;飛上去,飛上去,飛到白雲裏。」 每逢春節老家在離島的遊子們都要趕著返鄉圍爐過年,大小金門、馬祖、澎湖、蘭嶼、烏坵等等大小島嶼,只要還有人居住的地方,離鄉在外的遊子都會想盡辦法回家過年和父母親友團聚。目前最便捷的交通工具只有飛機,但是機位一票難求,可就苦了這些歸心似箭的遊子們如熱鍋螞蟻如何是好?更何況有的島嶼沒有機場,但「南沙島」及「東沙島」另當別論,他的「十億」新機場只為「他鄉遊客」一人起降著地。 這幾年春節返鄉機位,尤其是飛金門航線年年暴增,不論是台灣或金門的各個航站櫃台前,幾乎年年上演抗議、爭吵、對罵、哭訴等等搶機位的悲慘畫面全上了電視及報紙,就在2月10日那位被取消機位氣哭的女子,看了令人又氣憤又鼻酸。有錢都不見得就有票,過年台金往返旅客最多不超過四萬人次都無法妥善安排,如果像中國大陸的幾億人次,不就完蛋了? 記得民國62年(1973年)除夕前,首次返鄉過年,一早從台北車站擠火車南下高雄港,傍晚再搶搭軍方登陸艇,隔天清晨,晃了24小時才回到金門。慢車擠沒座位只有汗臭味,軍艦更擠只能窩坐艙底,一路寒風刺骨凶浪狂拍,海上顛簸,吐的吐、躺的躺,又冷又餓,臭酸味柴油味瀰漫全底艙。但見當時同船參加「金門戰鬥營」的台灣大專生,個個有吊床舖位可睡,一股怨氣油然而生「金門人比豬都不如嗎?」這是什麼政府?什麼待遇?都是中華民國的國民,金門人就要比較倒霉嗎?因此,我曾連續八年未返鄉,這個霉倒到現在好像還存在。 民國76年9月,金門正式有民航起飛。聽說當年國防部屬意「華航」來飛台北金門線,但遭華航冷言說:金門有幾個人坐得起飛機?而拒飛。當年「遠航」勉為其難接下,一週也只飛兩班,結果全島居民搶著要嚐鮮,老人家說一輩子沒有坐過飛機,再窮也要坐一次看看。因為當年軍管時代,除非有權有勢有關係或有錢有門道者,不然別想搭那「二戰軍用老母機」。 事隔20年,今天金門航線變成全台灣最火紅的賺錢熱線,尤其是台灣高鐵通車一年後的現在,國內四家航空公司:遠東、復興、立榮、華信,紛紛停飛虧本的台灣島內線後,金門航線變成他們的金雞母,每日自台北、台中、嘉義、台南、高雄五站往返金門各有25到35班,但是票價卻貴得嚇人,你說這樣合理嗎?台灣西部有高鐵的競爭,每日南北對開各有57到64班,航空公司為保住客源,不斷降價求售,效果卻差,但他們只會吃定金門人沒有替代交通工具而不妥協,金門人要怎麼辦呢?一哭二鬧三上吊嗎?或集體扺制?公部門還在嗎? ●建議(1)常態班次:依歷年旅客統計分析,尖峰多排班,離峰減班,節能省錢。 ●建議(2)時間安排:增加20:30晚班,便利台金兩地洽公業務,當日往返。 ●建議(3)年節增班:春節、清明、中秋等大節日,提早30天預訂往返機位,並註明特價先付清及當天該班次登機前15分鐘有效,逾時取消前先廣播唱名3次,以免雙方誤會傷感情。 ●建議(4)專案包機:爭取公部門、學校或私人公司社團包機,往返特價優待。 ●建議(5)預售票價:特價優待一年期有效,並不限起航站,差額補足即可。 ●建議(6)統一補位:單一窗口登記候補,依序登機,避免重複,浪費機位。 二十幾年前軍管時代,聽一位斗門村的親友說,有位離鄉四十幾年的六十幾歲阿婆從新加坡搭機三轉四轉到高雄,卻只能坐登陸艇返金門探親,把她一身的老骨頭晃得快散掉,阿婆憤憤地說:「憨孫,我們自己買飛機來坐。」看似笑話實則悲涼,但真有其事。 公部門可否考慮一下,像那首「造飛機」兒歌,我們也可以造一家「金門航空公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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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活
那個留法的詩人老師拿著我們充塞懵懂夢語的詩選習作,感慨而嚴肅的說:「寫詩和戀愛是一樣的,不陷進去,你怎麼知道那世界是怎樣子的?你不知道那世界,你怎麼描寫它?即便寫了,也是空的、假的、虛妄的。」對於剛剛走出被諄諄告誡要專心讀書不要談戀愛甚至不能留長頭髮的高中,還沒摸清大學面目、還不懂如何成為大人的我來說,這個嚴肅的要我們陷進情感和直覺去寫詩去談戀愛的老師,簡直是天外之人在說天外之語,我有些怖懼,有些徬徨,有些驚喜。《牡丹亭》剛成年的杜麗娘一進花園,開口便道:「春香啊,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是的,憑那個年紀的心動與靈動,只有愛情能與詩結盟。 然而即使拿到了詩選評析最高分,我很清楚自己分析的那些詩話只是對詩與詩人的無端臆測,更多的是藉題發揮的自我告解。沒學會詩的語言,也沒有具體的陷溺標的。倒是課間言說的願當辛棄疾「醉裡挑燈看劍」時無言的侍妾、願做鍾阿城身邊忠誠的門徒等很認真的嚮往著的瘋話,贏得天外老師的讚賞,頗有幸會知音的得意。 陳凱歌霸王別姬電影中幾個段落,不同年紀的主角以不同語氣、不同表情分別說了幾次「不風魔,不成活」,每一次都讓我對這些個著迷不已的藝術世界起著「血淋淋、汗涔涔、淚潸潸」如其畫面景象和人物表情的揪心恐懼和迷戀。張國榮扮程蝶衣回答段小樓「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面無表情清清冷冷吐出「不風魔,不成活」,我倏地熱淚盈眶和不寒而豎立的汗毛,讓我堅定意志,不寫詩,也不投入愛情的火坑。張國榮陷入化境的演出是詩的境界,我見到詩與愛的純粹質地來自生命的燃燒,愈同情燃燒的痛楚,愈畏懼並崇拜那神聖的光芒。 崑曲一級演員蔡正仁以長生殿「迎像哭像」稱絕梨園幾十年,仍免不了每次散戲後數日才能平復的深情感傷;我最敬愛的計鎮華,對崑曲的敘述,看似平淡,其情也深:「當一些曲牌例如『點絳唇』、『一枝花』或者『集賢賓』的笛聲響起的時候,演唱的慾望就特別強。這跟戲的內容、跟人物是分不開的--我覺得唱起來很過癮,這些曲子完全能夠表達人物的心情。……唱曲子,不是思考的問題,唱的時候,一定要投入到劇情裡面去。」他演大劈棺那面熱心寒、風流倜儻的楚王孫,比他專擅的老生有過之無不及,比其他以小生見長的演員更見底蘊深厚。他們的表演在動人情感之餘,使人深刻嚴肅的看待他演出的一切。 有一回在後浦廟會中看到兩棚傀儡戲。站棚上拉傀儡的,一棚是個老人家,一棚是個青壯年人。我抱著兒子在兩棚間走動著看,青壯的唱得響亮,老的傀儡舞得漂亮,最後我停在老的棚前,趁著鑼鼓喧天,在兒子耳邊胡編著出場傀儡的故事。老人家嘴邊唸著戲文,一手收起一個傀儡,另一手操起另一個要出場的傀儡,空隙間還擺手示意我站到棚邊沒太陽的角落,喉嚨底卻吆喝喝的拉開粗嗓配合手下黑臉大漢出場:「我快馬加鞭……班師回朝啊……」黑臉大漢提腳舉手、前擺後搖跳舞般奔跑起來,我不由得面露喜色,同時喜滋滋的看看兒子專注的表情。眼看黑漢就要走入幕後,老人家眼色一飛,咧嘴側笑,大漢一個跨步回身,黑裙如花片飛展、如黑鷹盤旋,鑼鼓手配合著黑漢的動作激越起來,我和當時未滿兩歲的兒子默契的對望一眼,兒子指著黑漢伊呀呀教我看,我失聲驚呼叫好。老人家咧出兩排牙齒呀呼阿哈的和他的黑漢盡情玩耍,兒子的嘴張得和眼睛一樣圓。大夥都高興極了。 是情動意真,不是展演的心機,傳達於言表之外而感人。是深沉蘊藉、生鮮活潑的誠摯,作活了這扣人心弦的藝術的和歡樂的一切。──2008/1/30與陳慶瀚談寫作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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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江手勢後的輕扣柴門———除夕讀翁翁的文學初集《柴門輕扣》
「再回江時已是千層山萬重雪的臘月╱風寒歲末╱所有雁字都寫向最最天涯一方╱青天飛雁人字朝南╱所以我萬馬飛馳╱急迫反鄉╱一路風沙一路揚塵╱一路踩霜蹄兒快快不能等╱南 方 南 方╱回我親切深重的大江邊╱江邊水流 流水湍急╱我封了劍落了髮只帶經書一卷╱向那熟悉而遙遠的渡頭╱渡頭無雪╱我的雪是古瓦石厝自那昏黃的炊煙╱落日長暉、縷縷飛雪╱臨江無樓╱我的樓是飛簷老壁屋脊頂崖的燕尾╱燕尾向天、弓身馬背╱重樓、飛雪、燕尾、馬背╱殷切叮嚀的家鄉╱南方南方╱昔人已揮袖 惟我獨揚旗╱大江哪大江哪你急急的流╱蹄兒哪蹄兒哪你莫要停休╱南方哪南方哪就在你面前╱從此恁他天涯海角與你共盡一杯酒」。 ——翁翁(翁國鈞)〈回江手勢〉(1980年3月‧金門日報副刊) 一九八○年初春,我來台北,在泰順街租屋而居已半年多,十八歲的少年,剛在異鄉渡過第一個異常孤寂的除夕、冷冷的年;我試著寫下「年」的心情,〈這個年的雨絲風片〉、〈猶憐此年〉,藉著年,發抒鄉愁。三月的某一天,島鄉文友偷偷夾帶給我寄來「超重欠資」的報紙中,讀到一首詩,〈回江手勢〉,作者署名「翁國鈞」,非常陌生的名字,但他的詩句、詩情,深深觸動著我,「千層山萬重雪的臘月」、「青天飛雁人字朝南」、「南 方 南 方」、「重樓、飛雪、燕尾、馬背」………,末了,作者又補了行「庚申初春離金前」。把這首詩小心翼翼地剪存下來,我無法揣度作者的年紀;儘管「渡頭無雪」、「臨江無雪」,但作者江河般的創作格局、氣勢,已隱然可見;而這首〈回江手勢〉對我最大的意義是,在音樂性中看到很不一樣的鄉愁、鄉景隱藏。 〈回江手勢〉後,「翁國鈞」這名字幾乎就消逝在島鄉的報紙副刊。一九八四年,退伍回來,我進入洪建全教育文化基金會出版部工作,常聽到坐在邊邊的美術主編莊麗英在電話與一些插畫家連絡,洪義男、鄭明進、陳裕堂、何華仁、劉伯樂、翁翁………,特別是她每次貼緊話筒「翁翁在嗎?」、「翁翁回來了嗎?」,「翁翁」來、「翁翁」去的,有天我忍不住問莊麗英,「翁翁是誰?」只見她回身瞪了我一眼,「翁國鈞啊!很有名的插畫家,你們金門人,我還以為你們早就認識了。」 是啊!早就「認識」了。只是,那個寫詩的「翁國鈞」怎麼變成插畫的「翁翁」。其實,「翁翁」或「翁國鈞」的名字當時已常現身在《中國時報‧人間副刊》版面插畫及各種叢書的封面設計上,但我無法將兩個名字合為一人,也串不出金門人身世,更難以相信他就是被我「囚」在剪貼簿子內〈回江手勢〉的作者。 我終究是見到了同鄉的「翁翁」。這才驚嘆於他寫〈回江手勢時才是十九歲的少年,詩是他復興美工畢業、入伍赴海軍服役前返鄉過年、短暫停留寫就的。初次見面,我影印了一份〈回江手勢〉,想喚起他的文學記憶,也要表達我的「抗議」,翁翁啊,你怎麼會是「一詩作者」?私心認定,已有名氣的插畫、設計家,卻很可期待的詩人或作家。他沒有。雖然當年創造「紙上風雲」的高信疆慧眼識能文能畫的翁翁、延攬入《中國時報‧人間副刊》擔任美編,他也在版面與插畫表現亮眼,惟在文學創作成績,翁翁只留下「色彩」、「線條」,欠缺「文字」、「章節」。我難掩對翁翁的失落、失望。 與翁翁搭上線後,二十年來,彼此鮮少見面,我們止於「業務」往來,一些書刊、海報、DM、名片的委託設計製作,如屬公益性質或非賣品之類的,他通常不收費或減收,這讓我很為難;一九九一年我辦《金門報導》時編印一冊《1958以後,金門藝文紀事》,請已自立門戶主持不倒翁視覺創意工作室的翁翁代為設計封面並要他務必開個價,「酌收兩千,但全數贊助《金門報導》」,帶點木訥、樸拙之氣的翁翁,「做生意」的背後又總是「儒商」般溫厚、瀟灑,而我能「回報」他的,始終是一句掛在嘴邊的「再寫詩吧!」 機會來了。二○○二年金門詩酒文化節,翁翁與我合作編輯《酒香古意》專輯,我令他快速交出一首詩,他沒多說甚麼;幾天後,他傳來二十九行詩〈柴門輕扣〉:「如何 才能輕扣這一扇緊閉的門扉/鐵環門扣早已鏽紅了斑駁/離家那年 母親為我繫上的紅絲線/只殘留成一縷風煙………但我 如何才能扣開/那一扇鏽紅了年輪 緊緊掩閉的門扇/如果不經意/走回/這一處靜默的老宅前」。歲月一隔二十二載,十九歲少年心境的〈回江手勢〉,已入前中年之境的〈柴門輕扣〉,能夠對照、讀出驚喜與感動的,大概只我一人吧;詩心猶在、鄉情猶濃,但怎麼讀,不再青澀時〈回江手勢〉的急急切切,而是滄桑後〈柴門輕扣〉的緩緩沈沈。急切的仍是我,把〈柴門輕扣〉轉投向島鄉的報紙,已從軍管時《正氣副刊》歸流軍管後的《浯江副刊》。文友皆驚,「翁翁也能詩?」 又一個機會來了。二○○六年三月,島鄉報紙副刊維持了三十年之久的老字號專欄《浯江夜話》全面換新,報社邀我加入筆陣並盼推薦幾位寫手,我的腦海立時浮現「翁翁」;「翁翁能寫嗎?」報社的朋友發出疑問,我回以「就怕翁翁不寫!」一周一文、雙周一文,進入第三年,從未間斷、開天窗,每篇兩千字上下,從開筆之作〈輕扣柴門〉到最新之作〈1758-25-68-45〉,翁翁計得八十五篇、十餘萬字。一些風愁鄉舊事,〈輕扣柴門〉、〈遇見一棵木麻黃〉、〈禁忌海峽〉、〈尋找自己的港灣〉、〈記憶的候鳥〉………;一些風景與人,〈遺忘在山谷裡的水滴〉、〈海天堂構琴聲疏〉、〈白雪高原〉、〈意外的旅程〉、〈南方的南方〉………;在晃動和游移之間,〈緩慢閒適之必要〉、〈書的容顏〉、〈夏日午後的一場細雨〉、〈半張臉的聯想〉、〈最遙遠的距離〉………。靜觀、微觀、遠觀,在城市與島鄉間,在生活與心靈曠野,翁翁以高畫質的文字解析度,夜夜鄉心舞出專欄生命《浯江夜話》,也秉燭論劍揮就文學初集《柴門輕扣》。 「我望著斑駁落魄、風華褪盡的柴門輕掩,鏽紅了年歲的銅扣門環已蒼老得不成形影、頹廢地垂掛著,靜默守候著老宅………。柴門輕輕扣,我舉起又放下的手………,〈回江手勢〉後的〈輕扣柴門〉,時光流過二十餘寒暑,又從《柴門輕扣》書中,告別丁亥年的除夕,我終於等到了文學的翁翁、回家的翁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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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你的眼睛去旅行
我在小公園裡吃午餐,一邊等開往捷運站的接駁車。雨絲細細飄落,園內整理得十分細緻的花草,交錯成紅、黃、藍、綠、紫、粉白的協調色彩圖案,小涼亭的立柱,繪有像根芽狀的向上攀升的圖畫,那根柱子因此看起來就像樹幹,一如昨夜我和詩友觀賞的紀錄片中,看見的一根又直又壯的聳天樹幹,那樹幹真是美啊,一直延伸向天際……片中的黑熊媽媽正辛苦又充滿愛心的一次次教導小黑熊如何爬樹,以逃避可能被凶猛野獸追獵的危機,小黑熊爬樹的模樣可愛極了,其中一隻上得去卻下不來,而樹下壯碩的黑熊媽媽一點也幫不上忙,只能有耐心的靜靜等待……而遠遠的鏡頭外,正有一隻體型更龐大的灰熊,聞得小黑熊嫩嫩的氣味,正循線一步步趨近………紀錄片不久看完了,但森林裡的故事還沒演完,人與獸之間,一樣總有新的故事在誕生,誰也不知道下一秒的危機會不會突然出現,只能珍惜眼前,努力做一個完全的人,以求心靈的平安。 我新近的生活方式,每天都在跑醫院,每日一至二次,如果不精細盤算時間,調整心情應對眼前的一切,我的生活與生命就會變得更加悲哀,因為往返醫院的時間已經佔據掉半天以上的時間。 我讓眼睛快速溜轉,帶著我觀察周圍,思考一些深刻的東西,當心思沉澱得深邃時,感知力也變得超強,眼睛,只是一個開始,心靈的轉換、萌動才是最重要的部份。 我知道我未被一座小島侷限、關閉、封鎖住什麼,尤其當我看見一些人的身體、心智、靈魂被某些異常的東西困住,不得不被限制在一個小小世界,努力解謎,以通過幽暗甬道,再回到未來的光明世界……這些特別的看見和觸動,讓我有許多故事可以寫,當我騎腳踏車去捷運站,轉乘兩種顏色的列車,再搭上開往醫院的免費接駁車時,我的心從故事的核心向四方擴散,趕路中壓縮的場景瞬間放射出各種光采,時間也變得充裕了,那些故事中的人物,越來越博得我的垂憐,我對詩友說:「人間煉獄的所在,往往也是一處伊甸園」,然後我開始在轉乘之間,找尋另一個圓心,開始向外圍探奇得更深更遠,包括當我坐在醫院前方的小公園吃午餐,一邊等接駁車時,我的心濃濃的惦念著剛剛才分離的住在醫院裡的好幾個人,那種懸念深深撞擊著我,讓我明白什麼叫做奉獻、生命的尊嚴與價值,然後我也更深刻的體驗「生命有週期,死後有世界」這句話的意涵。 當我的眼角開始泌出淚珠時,我對身邊的詩友說:「我真的不是在哭泣、流淚,而是眼睛一直不適,那鹹鹹的淚珠也傷到我的眼皮,形成眼眶四周一層粗糙的皮層,時常隱隱作痛……如果我不能放任一顆心,帶著眼睛去旅行,這眼疾很可能就要惡化下去了……」。 我當然不能讓眼疾惡化,因為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因為每天都要跑醫院一至二次,我只剩極少的時間可以處理生活瑣事,記得尚未理清一條陌生的遙遠的路線時,我每天得往返花費不少計程車費,雨天攔不到計程車時還得在淋成落湯雞之前,努力在陌生地搜尋公車路線………這些,都讓我在陌生的遙遠的新路徑中,有機會一點一滴去認識一個新地方。 有一次發現一個熱鬧的黃昏市場,我走進去後發現那兒的物價超便宜,忍不住把所需物品一項項採購入袋,當我又揹又提兩袋沉甸甸的雜物搭上捷運後,偏偏發現想看的電影已經是二輪戲院的最後一日了,只好在中途轉車,扛著重物趕去戲院看最後一天的最後一場電影,那兩位風格獨特的大陸導演,也讓我的眼睛,再往前多走了一段旅程。 每天,我帶著我的眼睛去旅行,辛苦的穿梭醫院、課堂、捷運、接駁車、市場、家裡的每一個房間,我像一枚快速旋轉的陀螺,必須精準掌握每一個銜接點,才能完成每一日在不同時間點所必須扮演好的角色,有時勞累到必須靠手機定時的鬧鈴聲,提醒自己,得再去趕搭下一班車了。 這些,表面上像是眼睛帶著我去旅行,但在沉重與輕盈之間的深刻體認,讓我十分清醒明白:人在面對驚懼、錯愕、無辜、傷感的撞擊時,只能閉上眼睛三秒鐘,然後再度張開,睜眼去看另一扇門,打開另一種轉圜的可能,那也是另一個旅程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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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Ryan和Thomas
2008年初始,傳來一樁令人振奮的消息──「Ryan和Thomas決定留在金門了!」敘事者個個眉飛色舞,欣慰之情溢於言表,親愛的Ryan和Thomas,你們聽到了嗎?
你們自然是明白的。打從半年前你們以交換學生身分,自美國、德國千里迢迢來到金門,不論寄宿家庭、師長、同學,乃至路人甲乙,無不竭誠相迎,畢竟,高中校園第一次出現小老外,對民風保守的小島居民來說,是件新鮮的事。人們努力表達善意,帶著些好奇、靦腆、戰戰兢兢,以及偶而的弄巧成拙。
而我自然也明白,淺嚐輒止的示好以及過於拘謹的溫情,如何能夠填滿異鄉遊子的孤寂?何況才十六歲的你們,第一次來台灣,就被丟到你們嘴裡『沒有朋友,沒有夜市、酒店、商場、影視館』的金門;語言不通、文化疏離,加上Sarah姐姐成功離開金門赴台就讀的鼓舞,好長一段時間,你們無心學習,念茲在茲,轉學一途。
這顆不安定的心,迅速感染了周遭,攪亂了許多人的生活秩序。為了應付你們的情緒與不斷拋出的問題,執事者折衝協調、疲於奔命。但力圖改善的步伐似乎永遠跟不上你們內心的企求,一味牽就的結果,不覺落入父子騎驢的困境。有些人因此覺得累了。
你們一定也累了,多少次你們向外發聲,多少次你們顧影自憐,算盤打了又打,內心的爭戰不曾停歇,一年的學習計劃就這樣過了一半。
我不願消極安慰你們,只能盡力扮演橋樑、反映心聲。記得我常同你們說的一句話嗎?「大家都在學習,金門第一次參與國際交換學生計劃,進步的空間還很大。」事實證明,在多人辛勤奔走之下,你們的課程設計越來越精采,包括金門技術學院所提供的文化課以及下學期將開放的法文選修;你們希望選擇較為實用有趣的課程,希望同儕間有更多的互動,為此校園也從金門高中、中正國小延伸到了金門高職。
你們強烈質疑進駐金門一年是否太長,我同情理解並多次建言。的確,渴望同時擁有離島與本島的生活體驗,對嚮往亞洲台灣的外國學生來說,是無可厚非之事。金門社會不夠多元、欠缺活力,年輕人難免受到約制;引以為傲的文化底蘊,又如酒沈甕底,非打開瓶口,專人引導,難窺堂奧之美。因此高中交換學生是否以半年期較符合邊際效益呢?以紅酒為例,假使半年是最佳醒酒時間,一旦超過,恐怕酒將走味,不復香醇了。
無論如何,今年度都來不及實施的,「那………,我們不就成為實驗品、犧牲品了?」你們稚氣的臉龐大聲抒發著不滿。親愛的Ryan和Thomas,我想告訴你們:人生有得有失,唯有把握當下,才能轉失為得、轉輸為贏。
「請你們回到最初,想一想為什麼參加國際交換學生計劃?來台灣的目的是什麼?」我開始與你們進行觀照練習。「為了學中文、中國文化和交朋友」,你們不約而同的回答。「對了,那我們就莫忘初衷,朝此目標共同努力吧!」於是我派了田野教學功課,希望你們寒假台北之行歸來,除了帶回五光十色的城市掠影,也能有一些深刻的記憶留存。「台北都會印象在世界各地都可以尋獲,唯獨金門許多景觀,正在日漸消失當中」,我的美國好友,適時提醒你們要懂得珍惜身邊的寶貝。
我們終於不必再圍繞著繁華台北、無聊金門,或者實驗品、犧牲品的議題打轉了。至於去留問題,我則留給你們,相信你們自會做出適當的決定。
果然,你們的決定皆大歡喜。親愛的Ryan和Thomas,我不知道未來半年金門的生活是否盡如你意,我只知道人生的道路凡走過必留下痕跡。蘋果電腦CEO,Steve Jobs在對史丹佛畢業生演講中談到:You can't connect the dots looking forward. You can only connect them looking backwards.(你無法預先把點點滴滴串連起來,只有在日後回顧時,才明白那些點點滴滴是如何串連在一起的)──這就是我對你們的祝福,我深信在金門你們所經歷的種種,將來與你們的生命,一定將有所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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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英九選情漸入險境
本屆立法委員選舉期間,國民黨組發會成立「選舉奧步研究所」,專門研究歷次選舉民進黨的負面選舉招數,公布了十五大類選舉奧步計一四三項「爛招」,自認在選戰中可以見招拆招,快速反擊。細看這份對民進黨負面選舉方式的內容,從蒐集、歸納、整理、分類,其流於形式,虛應故事地列舉項目,無助於應付對手變幻莫測的選舉招數。再從這次總統大選雙方陣營的成員觀察,馬英九本身樸拙直率,個性謹小慎微,其團隊以學者或技術官僚為骨幹,大都過於老實或墨守陳規;謝團隊則以民代背景出身,屬機巧善辯之輩,尤其謝長廷在民進黨素有「小諸葛」之稱,亦為其競選搭檔蘇貞昌口中的「奸巧」之徒,樸拙者遇上奸巧之徒,常常要吃悶虧。 馬英九之所以漸入險境,指的是其選情及人身安全兩方面。從選情觀察,民進黨必然集府、院、黨之力,動用行政資源全面拉抬謝、打擊馬;以阿扁為首的總統府,將繼續推動「入聯公投」議題,不惜造成國際關注、兩岸緊張以激發民粹,並以中選會操弄公投綁大選方式攪亂選情;行政院由張俊雄繼續領軍,延續「一周一利多」作法,亂撒國庫的錢行政策買票的勾當,並動員國營企業為謝長廷大力輔導;黨的組織則在謝長廷代理主席與其競選團隊結為戰鬥體,正面迎擊馬陣營的挑戰;因此,民進黨係傾府、院、黨之力分進合擊,謝長廷選情將漸入佳境。 在馬陣營方面,自黨內初選勝出以來,靠著個人的政治魅力,深入民間,走訪基層,呈現獨力作戰之態。國民黨對他助力有限,壞事的倒是不少;就如此次立委大勝,就有犯了政治大頭病者,去幫信用掃地且立委敗選後處於苟延殘喘的權力者加持;外界對「扁吳會」毀譽參半,但是,最要命的是,這個密會,刻在南部「疼惜台灣行腳」的馬英九,是媒體追問下才知情,顯見藍營馬總部與黨中央以及國會龍頭等三方面均未整合,造成一人一把號,各吹各的調,授予對手分化藍營的可乘之機。這件事的後續效應難料,從阿扁以往紀錄觀察,選戰到最後一天,假設阿扁胡亂編造說這次密會,是王金平與吳伯雄挾國會多數要脅,去為馬英九或吳自己爭組閣權被他所拒絕,到時候各說各話,王、吳二人即使跳到黃河都洗不清,果真如此,將重傷馬的選情,陷馬於險境。 其次,國民黨似乎沒有從2000年「興票案」中學到教訓;同時,馬英九也沒有從「特別費」案危機處理及應變能力不足的慘痛經驗中學習成長。「奧步研究所」研究了大半天,但是當謝長廷拋出「綠卡」問題,未看清楚對方拳路,反應不及即胡塗接招,折損自己的誠信,更再度暴露馬團隊欠缺危機處理能力的弱點。須知,謝長廷這次只不過牛刀小試就輕易得分,把馬團隊修理得陣腳大亂;接下來,以民進黨集黨、政、軍、特(情治)系統蒐集的資料,每日一「爆」就可以搞得馬陣營人仰馬翻,那裡還有餘力去打選戰?反正「死豬不怕水燙」,謝長廷用這些買空賣空的招數,只要能造成馬英九失分他就有賺,何樂而不為? 另者,坊間暗殺候選人傳聞甚囂塵上,勝選希望讓各方看好的馬英九,其人身安全倍受關注。一般言之,馬英九人身安全指數將與其聲勢成正比,亦即聲勢愈好,則危險指數愈高;尤其是,三月廿二日馬如順利勝出,在五月二十日就職日前,更是其人身安全的高危險期,也是觀察阿扁是否心甘情願交出政權的重要指標。此外,根據國安局對派出的總統候選人維安特勤組之要求事項中顯示,馬英九自登記日起,其行止均在國安局的掌控中,這裡面的玄機,值得馬陣營嚴肅以對。 謝長廷曾說「要打一場優質選戰」,一向主張打高格調選戰的馬英九信以為真,豈料會掉到「綠卡」的扒糞漩渦?謝也曾說「要打得對手爬都爬不起來」,於今觀之,在民進黨府、院、黨聯手合擊下,馬英九得嚴加防範對手卑劣的負面選舉奧步。尤須強化危機處理與應變能力,否則,稍有不慎,將被打得滿地找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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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往東京
飛在雲上,風和日麗。 陽光直射而來,許多人紛紛把窗帘拉上,而我,貪戀窗外雲空,隔著機窗玻璃遙望窗外雲層,綿綿密密層層疊疊,如波濤浪湧海浪滾滾,出國幾趟,第一次見到如此美景,怎可輕易放過? 往東京的途中,元月十八日,桃園機場八點二十分飛機,延誤了十幾分鐘才起飛,由於天氣陰沉氣流不穩,飛機在茂盛的雲氣中起飛時顯得很不平穩,終於在衝破雲層後,霎那見到雲上另一個陽光普照的天地,機下白雲似雪,機上晴空萬里,飛機越飛越高,離雲層越來越遠,到了一定高度後,飛機平穩的飛在高空,沿途,腳下的雲層如海面湧浪,時時變化著不同的波濤,我靠著窗,正可一覽美景,時而拍照、時而寫生,又有空服員送來早點,品啜著咖啡芳香,美景佳飲,真是快樂的出航。 這一趟東京五日遊,有先生兒子作陪,一團一百廿人浩浩蕩蕩,好不壯觀,跟著ING的團隊和這群年輕伙伴出遊,我們這兩個老人家也變年青了,沿途彼此招呼照料,不必擔心會迷失在異國了。 在機上用過午餐後,東京成田機場已在眼前,亞細亞航空的美麗空姐和我們互道謝謝,再見。我們依序按了指紋後才順利出關。 第一天的行程是成田新勝寺、成田山公園、台場賞夜景等等。說到新勝寺,這是日本最重要的神社之一,此寺乃是江戶時期為了鎮住一位叛變而被殺的統領而建,據說這位頭被砍的統領死後心有不甘,頭顱會自行回到當地作怪,驚擾百姓,讓地方相當不安,因此向京都某寺商借「不動明王」來鎮壓,從此相安無事,而「不動明王」從此就被留住新勝寺,再也回不了家了。 新勝寺週遭商店林立,猶如台北的迪化街,南北貨叫賣試吃人潮洶湧,而新勝寺的山門就在街道之中,拾階而上,只見古樹參天,飛簷碧瓦的寺殿,襯著藍天淨土,真是處處美景,雖是冬天,但天氣晴朗乾冷,讓人頗感舒適,恰逢寺內有些儀式正在舉行,只見身著鮮黃與鮮綠、青藍僧袍的僧侶一字排開,雖不明瞭情況,也適時拍下這難得一見的美麗畫面,再往寺廟後山的千佛壁探幽而去,沿著坡道兩邊的石碑林,刻著行隸篆不一的書體,在空曠的山坡間矗立如林,而千佛壁則在寺後的山壁之上,順著聳立的壁面而雕塑的眾佛大大小小,有如眾生相,讓人遠觀景仰而止。 神社在日本是神聖清淨之地,膜拜前先須三淨才能前往,所以每個神社都備有流泉聖水,供人汲其水來淨口、淨手加淨心,此即為「三淨」。 離開神社前往「台場」時已近黃昏,由於晚餐位於台場之內的義大利餐廳,而東京港的彩虹大橋也近在咫尺,我們就在台場的精品店裡展開購物之旅,這裡算是東京的小香港,精品百貨樣樣齊全,而台場的彩虹大橋更是日本偶像劇的拍攝聖地,無論是「東京聖誕夜」片頭晶瑩閃亮的橋影,「成田離婚」裡一朗向夕子求婚的背景,以及「戀愛世代」哲平和理子戀情萌芽告白的場景,代表永恆不渝的美麗誓言都在這座白色吊橋的見證下,輝映浪漫氣氛,成為年輕情侶們最佳的約會地點,我們在浪漫的夜景中眺望東京灣,以及整個輝煌閃爍的東京市區,浩瀚蒼穹繁華燈火俱在腳上的遼闊感,讓人彷彿置身十里洋場的夢中,似幻似真,現代科技的發達與進步,我們才能一日千里,早上還在台北,而現在卻遠在千里外的東京遙想家中么兒,不知可有晚餐? 義大利餐廳的自助式料理讓我們飽餐一頓,這群年青人連吃飯都要拍照耍帥,讓餐廳溢滿笑聲,餐後,目視著繁華的夜景,隨車返回東京灣的希爾頓飯店休息,準備養足精神,以迎接第二天更精彩的「迪士尼樂園」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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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8-25-68-45
新近接獲來自網路的一組數字遊戲,是關於年齡的計算,由不得你閃躲。首先,由阿拉伯數字0-9裡任選一個數字,然後 把這個數字乘以2加上5再乘以50,再把得到的數目加上1758;最後一個步驟,用這個數目減去你出生的西元年份, 於是你會得到一組三位數的數字;這數字的第一個是你一開始選擇的數目,而由不得你不相信的是後二位數目,不多不少就是你現在的年齡。 對於數字我原本就駑鈍,不過在嚐試了幾回之後,不由得開始佩服這些發明數字遊戲的人了。我猜想他們一定是掌握了某些數字計算的訣竅,而我們傻呼呼地掉落在陷阱裡而不自覺。不過話說回來,這個計算程式還真是今年以來,我覺得最有趣的一組數字遊戲,屢試不爽。 一本書的編排,以最尋常的25開本為例,文字可以由清爽舒適的四、五萬字起跳,也可以密密麻麻、竭盡所能的擠進十五、六萬字,甚至最高記錄,我曾經編排過高達近二十萬字的「鉅著 」,堂堂二十萬字結合在一本15*21cm 見方的版面裡,像磚塊一般紮實而沈甸。捧在手掌上,讀與不讀都叫人為難,更別說回首瞻望作者是如何艱辛筆耕,才造就像磚塊一般的嘔心之作。 當然也必須考量到成為一本書的外在質感與印製成本,文字的多寡未必決定一本著作的品質,也可以這麼說,一本好書或者一本暢銷書,其實與字數的多寡無關。現在的趨勢是越清爽簡潔、越高雅大方的編排風格越能博得讀者喜愛,甚至適量的穿插精美插圖或攝影作品也都是討好讀者的手法。更甚的做法則不排除圖片的比率超越文字,讓耀眼的視覺饗宴引導文字。這是新閱讀族群的視覺時代,嚴格說來讓創作者也多了一種創意的展現、讓讀者豐富視野、讓更精良的印製環境造就更精緻的文化出版品。 陸續承接的幾件出版設計案正好印證了這股潮流,先是李家同教授的溫馨作品《故事68》,結合了專業插畫家的精彩畫作,讓原本就屬於暢銷之列的李教授新書,更具可讀性;至於來自大陸的紅牌暢銷作者于丹的第三部繁體版新作《于丹,崑曲之美》,雖然採用了並非為原書創作的崑曲角色之水墨寫意插畫,仍讓古塑一展新顏,增色不少。 值得一提的是一本名為《45%的天堂》的新書,題材與作者均屬新鮮。兩位在高科技產業及媒體區塊都卓然有成的新貴,在他們生命與職場陸續遭逢變故的瞬間,體悟到生命存在的價值與疑惑,毅然決定放下身段,輾轉進入西藏高原,攀登屬於自己人生與真實酷寒的高原峰頂,體驗並且享受最接近天堂的白雪高原。因為山上空氣稀薄,含氧量僅達平地的百分之四十五,因此以《45%的天堂》為書名。特別的是他們以數位相機為主,大量記錄了高原上的純淨與絕美、孤冷與蒼白,輔以精簡的旅行記錄。編排的進程裡,從螢幕上檢閱著近千幅白雪滄茫的影像,彷彿自己也正跋涉山顛峻嶺,身陷在舉步維艱的雪地裡茫然張望、四顧無措。 農曆年節之前,把僅剩的餘力,全速為一本集結了當前中壯世代菁英所記憶書寫的關於台灣印象的圖文書--《旅行台灣》進行美編設計,同樣是結合了攝影、插畫與文字書寫的多面相出版品,其中不乏名家大師之作,圖文相映更加重了讀者閱讀時的深刻印象,主辦者與出版社對於這塊美麗的土地的用心,令人感動。 而原本計畫趕在春節過後的國際書展亮相的作品集《柴門輕扣》──是年過中年,才發覺原來長時間陸陸續續累積的文字,竟然已經足夠集結編成一本書了。儘管出版社幾度催促,屢經考量,除了時間的倉促,我希望能在文字之外,另行配置一些視覺元素,那是我的本能與堅持,即便是文學屬性的書寫,因此只好延遲些時日,再從容登場囉。 年近半百才出版首部文字作品,步履顯然蹣跚遲緩,跟不上現實生活的歷練過程,不過畢竟算得上是意外的收穫;如果不是那年楊樹清在電話裡突來的騷擾,如果不是正巧那年農曆春節之前偶然多出的空檔,隨意的就答應提筆上陣,為家鄉的報紙副刊專欄軋上一腳,那麼儲存在硬碟裡的十數萬字檔案,顯然就只是散佈在腦袋裡一些似有似無的殘念,也或許到頭來什麼也記不得、什麼也不曾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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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歸(上)
連日細雨霏霏,秋意正濃,簡樸日式木屋,遍植桂竹,雖無層林紅遍的北國秋景,但隨著竹葉落曳於隨意擺放的嶙峋太湖石上,益增無限詩意;看得出此間主人雅致簡約的風格。重耳不禁讚道: 「西風乍起黃葉飄,日夕疏林杪,零落憑誰弔!好一個竹傍之石宜瘦;這家主人真是雅人!」 「花事匆匆,黃影迢迢;可惜少了梅邊之石宜古的畫面!」珮如接著說,轉頭對重耳笑了一下。 「真不愧是成大中文系高材生!」重耳轉過頭笑應著,同時把傘往她身上靠去;擋住雨絲飄到她身上。 「那早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終究比不上老師你悲憫蒼生;琴心劍膽!」這時兩人已走到屋前,一塊開扠青籃色垂帘上四個大字:「悲歡歲月」! 重耳再度嘆道:「悲歡歲月;好一個別緻的店名!沒想到在第五市場鬧區旁竟有此幽境!」 「所以我們水利署同事,尤其是興大師生都常來此聚餐或喝下午茶。」 兩人在玄關收傘脫下鞋後,CD幽微蕩人的音律立即流洩心坎裡,重耳脫口:「清柔婉折,不想在此能聆聽到昆曲。」 「那要感謝魏良輔,替我們中國人留下這被聯合國指定的口述遺產:水磨調!」珮如笑著回應。 「音樂之感人不分時空;多年前聆聽凱薩林、杰尼(Kathenine Journey)演唱英格蘭古老民謠──史卡博市集(scarbough fair),那種媲美我國楚辭的天籟,每每令我思之低迴不已!」重耳補充道。 一進室內,窗明几淨的幾坪空間,古典雅致,錯落幾張明式桌椅,牆角倚窗紅木花架上各置一盒桂花,花盆是一式回青白瓷螭龍紋的方盆,盆裡舖了冷杉屑,滿室淡淡冷香,一壁粉牆上高懸一幅昆曲牡丹亭「皂羅袍」的漢隸中堂: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 似這般都付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賞心樂事誰家院 緊靠中堂下方紫檀几案,則陳列了一些主人收集的古董字畫。其中一個漢玉鯉魚筆架,一塊文華閣珍藏的古硯,一部線裝「通鑑紀事本末」,一隻饕餮紋三腳鼎古銅香爐特別醒目。而斜角折牆上則掛著一幅草書條軸,錄的是曹操的「短歌行」。 或許時間還早,加上雨天,所以還不見其他客人。一位女侍引領他們靠窗座位坐下。 「妳較熟,妳來點!」重耳待珮如坐定後說道。 「好!先來壺桂花茶,對了,請問你們的養生醋是雙十路醋王之家的?還是徐蘭香的醋?」珮如邊點邊問女侍。 「醋王之家的!」 「那再來一壺養生醋,餐點待會再點。」女侍應聲退下。 望著珮如一身滾紅粉白杭綢唐裝,再看自己一身今早剛在第五市場買來的藏紅唐裝,那還真是絕配。記得昨夜在路上,接到珮如電話,興奮的語氣宛如小孩: 「老師,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在第五市場看到適合你的唐裝,你明天早一點來,我帶你去買!」 「老師;那我們現就開始討論吧!」看著重耳不語,珮如從公文包拿出一疊文稿。 「真難為妳了,校對本就是件苦差事,再加上我文稿又太冗雜;不過所謂閑同才女量身世,懶與時賢論短長,不亦樂乎!」重耳向珮如致意著。 「老師您客氣了;其實我才佩服老師,在選舉、管委會、家變三件事變交相煎熬下,竟還能教書寫作,且一寫就是三十多萬字。反觀我,沒盡什麼心,因下班後就想休息,所以先請諒解!」珮如委婉說著。這時女侍已將飲料端上,並在桌上放了一枝桂花。 「沒關係,主要是希望妳幫我客觀刪改!」重耳幫珮如倒了杯茶後,再自己倒了一杯。 「基本上,我不敢動什麼。只把其中我認為較特殊的拿出來與老師討論。」珮如啜了一口茶後,抽出其中一篇: 「先談這篇『我當然是堂堂正正的中國人』,理真論切,彰顯了老師踵效稼軒之壯志;但此時此刻這種文章……」珮如意有所思地說著。 「寫這篇文章時的心情是很難過的,想到今日執政當局處心積慮去中國化,但我們看看台灣各種事物,從古典到現代,都與中國的歷史文化息息相關,那濃郁的中國感情,讓人想起余光中曾說過的論斷:文化上的台獨是不可能的!」 「這道理識者都知,且舉上個月應美國素友會(Psi Sorests)之邀,在其成立八十週年慶典演唱的殷正洋為例,他來自天天要去中國化的台灣,也得過台灣新聞局的金曲、金鐘獎,但殷所演唱的卻是中國詩詞的優美曲子,所以說兩岸關係正如釵鳳裡所說的:山盟雖在,錦書難託;剪不斷,理還亂,老師就不必為政客的短見而傷神!」珮如回應道,望了重耳一眼: 「但這種文章,有誰會看呢?整篇刪掉吧……」珮如委婉勸道。 「正人心,息邪說,距詖行,放淫辭!春秋大義,豈能與世同流!」不待珮如說完,重耳凜然說著。 珮如看了一下重耳,沉默一下,搖搖頭將文稿遞給重耳:「老師就是這種硬脾氣……,那刪減呢?」 重耳點點頭默默接過文稿。 半晌,珮如又拿出一份文稿:「還有這篇『變天九日記』很有歷史意義,但太冗長了,我刪除為三日記,老師你看一看如何?」珮如拿了幾張紙巾給灑到茶水的重耳後,將文稿交給重耳,又說道: 「我本來要整篇刪除;後來一想,在此鎖國大環境下,難得有此種文章,更具有百年政黨被換下來的歷史意義,所以就簡約為三日記!」 「想到今日中華民國處境,直如『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也罷,這兩篇都照妳意思,三日記?怎麼刪的。」重耳有感地接過文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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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親呀!小心受騙
「叩、叩、叩,匡;叩、叩、叩,匡……」三更了,更板伴著銅鑼聲迴盪在暗巷中;冬夜寒風,巡更繞城的老叟哆嗦著:「天乾物燥,小心火燭!」「緊閉門戶,小心失竊。」古裝片中的場景,令人動容。物換星移,滄海桑田;往者已矣,來者可追?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騙子橫行,小心上當。 騙,有大騙、小騙。大騙是「竊國者侯」,小騙是「竊鉤者誅」。我們只是小人物,沒有本事去竊國,所以做不了總統或黨主席。但是可以竊鉤嗎?騙到手後,該如何善後呢?又如果失手呢?是被人狠狠地揍一頓或去蹲苦?呢?全家的面子還要嗎?想一想,你有本事騙人嗎?騙得過嗎?如果自認沒有這種特殊本事,那只好乖乖地安份守己吧。 「騙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時下的騙術千百種,推陳出新天天變,讓你防不勝防。所以,鄉親呀!小心受騙。否則人財兩失,到頭來悔恨不及,可就要苦一輩子。 要如何防呢?現在科技發達,資訊豐沛,傳媒四起,任何訊息都可在電視或網路上收看到,但是這些媒材只適用於會自動搜尋資訊者;如果是無暇收看或不看新聞者,或是年長者或是不會使用電腦者,他可能就是受騙者,尤其是孤苦的老人或貧困人家,每每看到他們因不洞悉騙術的高明而被騙後的淒苦樣,就恨不得手?騙徒以消氣。 想起兒時,民國40至60年間,金門封閉,訊息難通,但是政令宣導完整,家家戶戶老老少少,都知道政府要百姓做什麼,大家也都能做到,嚴格說來,比科技發達的今日更有效果。奇怪了,如何做到?很簡單,當時金門?個村里公所,?個月最少有一次夜間的村里民大會,每戶家長或成年男女,最少要出席一人;而正副村里長、幹事或上級指導員都會把政令詳實的轉述讓全民了解。平時有任何事情更要鄰長到每戶去傳遞說明,因此,連七老八十的阿嬤都知道有什麼事,雖然是戰地政務軍事管制,但是保密防諜人人有責,那時誰敢騙人。我並非認同管制,可是全民清楚好事壞事,現在的阿嬤比耳背更寡聞,當然好騙。 去年返鄉,耳聞本地某村落、某國中,有鄰居、有同事屢有倒會數千萬,大家都是數十年的親友同事,?家會腳幾十、幾百萬元就此付之東流,怎麼辦?哭死了也無法辦,他只要敢狠下心一走了之,你能捨命追到天涯嗎?這是拿錢給人要謹慎,誰叫你乖乖地雙手捧上? 近日又見報載本地同一國中,接受「好心台商」捐贈未上市的「水餃股票」數億元,名為「校務發展基金」,並開出「感謝函」以便抵稅,結果遭偵辦成「假捐贈,真逃稅」,該校無奈苦嘆:「肉沒吃到,還被火燙到。」這是拿人錢更要謹慎,誰叫你要雙手去接天上掉下來的禮物?你難道不會想,對方又不是校友?又非親非故?金額又是數億元,那有這麼好康的事?他怎麼會如此大方?數億元都可以把整個學校買下,他又不是世界有名的科技大老闆,不像台大、交大名校的傑出校友一捐數十億元,一個小小的國中,如何有此能奈?受騙上當後悔莫及,怎麼辦?哭死了也無法辦,如果到時要法辦,誰都沒辦法。 君不見現在詐騙集團有多囂張,各種騙術都用電話追到你家,把你的底細全翻光光,他卻躲在百里外等你?錢去。記住一個原則,「三不:不貪、不怕、不急。」如果一聽就判定是詐騙電話,馬上掛掉最省事,少惹麻煩。 金門鄉親多純樸,雖是美譽,但卻也是缺點,因為見聞薄弱,容易受騙。因此,要多與外界交流,引進外來智慧,以增廣知識;不要老死孤島,坐井觀天,自以為是蛙王而不知尚有牛蛙虎視眈眈在旁。 騙術奇譚影片精,笑鬧過後一身輕,真實生活靠腦筋,金銀財寶要抱緊。鄉親,鄉親,小心!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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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卦」的巷弄風景和防禦秘密
去年十一月間邀請恩師金榮華教授來金,帶著他走進沙美老街,隨意介紹說我們地方人稱這裡叫八卦街,敏銳的老師立即問了:「為什麼叫八卦街?八卦是形象的指稱,還是意象的名稱?喔,是六角形?那是仿八卦的樣子建嗎?是的話為什麼這麼建?八卦街逛起來不容易迷路嗎?」我頓時語塞。更好的問題又來了:「記得妳說過金門哪個鎮的街道或巷子整個區合起來叫蜘蛛穴,是不是也是近似八卦形的?這裡的八卦跟那裡的蜘蛛和街市城鎮有關係沒有?」我簡直要冒汗了。 我不是沙美人,一時答不出「八卦」問題似乎情有可原,但帶著客人來逛過幾趟,誰也沒問過這些問題,我也沒想過,問題意識很薄弱。後浦城的蜘蛛穴是我好愛的傳說,坐在蜘蛛穴位中的奎閣在眾巷環抱中顯得更加神秘而美麗,但為什麼這巷子們要長成這樣令人迷惑的曲折交錯?自小習慣迷路卻也沒問過。 玩心甚重的七十幾歲老師並不安份的隨我走外沿街道,不怕迷路的他見著小巷就走,眼看著注定迷路,索性讓老師帶著看這街究竟啥個八卦樣。經過一道隘門,老師停著不動,我指著街頭巷尾的隘門說,過去有海盜來時,把過道上的隘門關上,就是一道道的防守關卡。老師點頭不語。 老師閱讀式的觀察地形地勢的樣子,我感覺像是陪著一位莫測高深的風水師。 午後的街道四下無人,我探看著門戶不嚴的人家,想找個鄉親來對話順便問怎麼出八卦街。喜歡親近地方風土的老師,即使不懂該地方言,在地方人的方言對話中,也能聽出風土人情的興味。他有一回受文化局邀約來演講,受到文化局和地方人士的接待後,跟我說:「你們這地方的人情敦厚和性情涵養跟你們的民間故事反映的民情氣質很一致。涵養和知識無關,這是你們的風情。」我喜歡做這地方風景裡的人。 一個阿伯走近我們面前,看來他觀察我們有一會了,指著一條我們沒注意的巷子說:「我帶你們去走。」我想著再帶老師去別處走走,客氣的說要走了,阿伯說:「哎,來吧,沒我帶你們走不出去。」約略聽懂的老師呵呵笑起來,說:「是啊,妳不讓他帶是走不出去的。」 落地紅磚蓋住了窄巷階梯,阿伯說這狹巷裡的紅磚樓曾有中藥鋪、南北貨行、糖果店等;再轉進一條門低屋矮的巷子,指著一間間舊式而樸實的老店舖說這以前是做粿的、做麵的、醃豆豉、賣豆漿豆腐的……,「啊!真熱鬧!」我簡直看到了生氣蓬勃的街景。阿伯說:「當然是熱鬧,那年節時是整街路擠得走不騰動。」 轉過一個個巷口,老師在每個隘門口略停看看出入位置,動作輕微到近似不經意,仍讓細心的阿伯看出了意思,再一轉,進了一條黑洞洞的狹巷,出來是萬安堂的廣場,回頭指著蓋在巷道上不易被注意的閣樓,說:「這是鎗樓。賊若來,門關上,我們人躲在上面開鎗。」老師拍額稱讚,我看得下巴懸空。 車停在洋樓旁一排老房子門前的埕邊上,我指著門邊的狗洞好玩的對老師說:「看看,這是狗洞。一有外客或陌生人靠近,狗就一串的從這洞口竄出來,主人門都不必開,聽狗吠聲就知道大約是多生熟的人來了。」老師說:「阿呀!這就是了,隘門、鎗樓和狗洞,金門這鄉村鎮的防禦系統不就出來了。人沒進門狗先通報了;外賊一進八卦街先迷路了,你們自己人一下走出來;關上兩道門就是一個牢,你抓住賊了。賊要出門進門還得過你鎗口這一關。呵呵!」老師說得像個卡通故事,我聽得像個孫子。 老師給我個金門村鎮防禦系統的研究課題,我從老師的觀察中看清海盜與金門聚落、空間、建築等等與我關注的金門民間日常生活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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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子灣的詩人
今年重陽節是詩人余光中教授的八十高壽,中山大學文學院為詩人出版了詩歌論文集,作為賀禮。余先生可能是中山大學目前最受尊重、最高齡的講座教授,全文學院也只有他一位講座。在中山大學,贏得這項榮譽並不容易,需有院士級或教育部講座的水準,再經過嚴格審查方可。余先生在校內備受禮遇,仿國外大學諾貝爾獎得主,有自己專用的停車位,每週僅需授課四小時,且沒有退休年齡的限制。 我在大學時代就是余光中的讀者,他的詩和散文都讓人驚豔,眾所皆知,但他翻譯文筆的流暢和評論的犀利深刻,其實成就不在前者之下,此外,演講也是詩人的一絕。二○○四年我擔任中文系主任,邀請在外文系任教的詩人為中文系同學講詩,余先生口才一流,尤其朗誦中外詩歌時音調鏗鏘,英文流利優美,悅耳極了。早年余先生在香港大學中文系任教,八十年代他定居高雄,出任中山大學文學院長,也和鍾玲教授在中文系合授一門現代文學課程,師生一人講詩,一人講小說,極受學生歡迎,直到十年前才停開。 我的老師周策縱和余先生是舊識,余先生才高八斗,但私下對周教授的學識甚表佩服,而周老師亦欣賞余先生在新詩上的成就。因此,一九九二年我回國到中山大學服務,周老師特別要我問候詩人。我生性不擅社交,余先生望重一時,沒敢造次,然而師命難違,正好詩人的次女余幼珊也在外文系教書,研究室就在我隔壁,權便寫了一封信轉達周師問候之意,請他女兒轉交,不想因此和幼珊成了好朋友。回想大學時代讀余先生寫四個女兒的文章〈四個假想敵〉,幽默深情,頗為感動,不想文中主角突到眼前來。幼珊近年來禮佛靈修,精神生活豐富,我則渾沌迷惑,只能心嚮往之。 余先生講課,生動有趣,連鄰近校園的壽山獼猴都來聽課。這當然是笑話,因緣有一次在餐會上,余先生談到獼猴為患,每每搶食學生的早餐便當,有次上課中,猴子竟自推門進來,大剌剌坐在課椅上,眾女生無不花容失色,只有余先生不慌不忙,作獅子吼,那猴崽才夾著尾巴跳出教室。我們打趣,說是猴子來聽詩人談詩了。 其實余先生是冷面笑匠,和他吃飯,最快樂的是聽他講笑話,有次他說了這麼個英文笑話:一位記者分別問歐洲人、美國人、和蘇聯人同樣問題:What is your personal opinion about the starvation of other countries?(你對其它國家飢餓問題有何看法?)歐洲人回答:What do you mean by starvation?(飢餓是什麼意思?)美國人回答:What do you mean by other countries? 蘇聯人回答:What do you mean by personal opinion?(什麼是個人意見?)這個笑話的幽默在點出了歐洲人飽漢不知餓漢飢之無知,美國人無視其它國家存在之自大及蘇聯共黨政權統治下人民之不自由。看,詩人不僅可以悲歌,也可以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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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金門人的反抗聲音(下)
〈我的家鄉是戰地〉:我的家鄉是戰地/很少人真正了解/她是什麼樣的一片土地/當我還在母親懷裡/它就是戰地/如今她依舊是戰地/聽呵!金馬戰地,我們的鄉親,曾在這片土地忍受過多少砲擊/看呵!我們的鄉親,曾在這片土地忍受過多少禁忌/望著哪,潮落潮起,兵來兵往/同樣是中華兒女,生長在中華土地/為什麼,我的家鄉是戰地。 這是楊樹清為了「八二三大遊行」,號召鄉人走上台北街頭所做的主題曲〈我的家鄉是戰地〉,金門的苦金門的難,從中可以得知。楊樹清並寫下〈黑貓島鄉〉,引述金門王的不幸遭遇,作為見證。楊樹清回憶說,金門王在〈我的家鄉是戰地〉的歌聲中談起已匆匆立法通過的《國軍軍事勤務致人民傷亡損害補償條例》,「一個基數二十萬元,死亡最高補償一百五十萬元,相較於台灣的『二二八』,真是天壤之別。」兩則痛苦歷史,卻兩島有別,楊樹清又提到,「浯島人正陷入台灣族群中『芋仔和番薯』更難解套的政治情結迷思中。島國台灣把『芋仔』視做『外省人』、『番薯』視做『本省人』。浯島人呢?究竟是台灣人眼中的『芋仔』或『番薯』?」。 楊樹清代金門人說出後殖民潮流下,金門人無家可歸的困境。他在〈月光海峽〉提到二○○三年中秋參加金門、福建「兩岸海中會」,在月光的領航下,從金門水頭港出發,前往金廈海峽。他比較了兩岸小三通之後,金門到台北、金門到廈門的距離:「小三通」以後,金、廈航道重開,坐船到廈門,好比桃園坐車到台北,抽完三支菸就到站了。每周二、五的定期航班人潮裡,也多出了廈門新娘抱著娃兒回娘家的畫面。娃兒宏亮的哭聲。金、廈聯姻代表作;或許吧,他們不會是新台灣人,他們將會是不折不扣的金廈人。 楊樹清先把金門、廈門比做一個國境之內的台北跟桃園,再寫金、廈聯姻,最後表達台灣人不要金門人,金門人不妨回歸金門昔時的歷史傳統,再做「金廈人」。其中,最怵目驚心的,當然是「他們不會是新台灣人」。楊樹清的不平來自台灣對金門的不公不義對待,既為棄兒,當然得重造身世了。台灣島汲汲重造身世,金門島也汲汲尋覓別的可能,但驗證楊樹清所言,金門卻是在台灣步步進逼之後,不得已的尋覓了。 林媽肴在〈穿越鐵蒺藜與軌條砦〉得獎感言寫道:在戰爭與人文交疊的謎樣島嶼裡,是還原歷史真相的時候了。金門,能不能躲過「踏腳石」的宿命?他質疑當局,懷疑造成今日金門的合理性,黃珍珍跟趙惠芬呼應這個說法,認為金門務必「自立自強」,才能擺脫「踏腳石」的宿命,黃珍珍寫到:時代的巨輪在不斷前進,我們當然也不能自封開倒車……當然,一切建設除了仰賴政府的大力支持外,最重要的是「金門人當自強」,「做自己的主人」。趙惠芬在知悉金馬撤軍,感悟地說,「自覺到自立自強的重要性,靠人人倒,靠山山崩。」 金門作為反共的前哨、踏板,是否實踐這些歷史任務後,當前哨不再是前哨、踏板不再是踏板,金門就成為一座遺忘之島呢?從洪春柳、林媽肴的提問跟黃珍珍、趙惠芬重申「金門要做自己的主人」,當見他們的不平跟焦慮。歐陽柏燕也檢討金門的前景:當一座島嶼已確立自己的主體性,他已不需要再以孤絕或孤獨的「離」島的身分或心態來看待自己了……當我看見澎湖、馬祖、烏坵、蘭嶼、琉球、綠島等各離島仍必須召開共同會議,以便「離島連線」,我不由得一陣複雜的情緒襲來,在噓唏之後也只能接受:我們是由邊陲在看天下,包括探討面臨的島嶼困境和處境問題。然而要改變別人看待我們的眼光,唯有先要求自己脫胎換骨、變成一個更優質的新的自己。 張國治兩首新詩,「鐵絲網枯守幽林/軌條砦平息於疲憊的海岸/柔美的沙灘一如床/可我的心為何仍被封鎖,一樣糾纏……兩岸角力之後/為何扯不平你滄桑的皺紋?/你已非戰區/為什麼落日還要把記憶染紅?」,「新春後,砧板的金門/拒絕隱喻,走向明喻/連一輪落日也無須修飾」。第一首寫戰爭歷史跟命運糾纏,第二首寫明金門作為一個砧板,一種工具性的悲哀。 再看蔡振念的控訴,「從昨日三民主義模範縣/到今天金馬小三通/家鄉被政治輪暴之後/無言地舔舐語言的傷口」。 洪春柳、林媽肴、黃珍珍、趙惠芬、楊樹清、歐陽柏燕、張國治、蔡振念等,都表達金門在後殖民論述,被邊緣化的焦慮跟質疑。 最後再看金門縣長李炷烽悲切的陳述,「金門是我們安身立命之所在,過去以犧牲民主和自由的代價,擔負了台澎經建發展的屏障,換來的卻是權益被漠視,生存與發展操之於人」,李炷烽又說,「金門的明天,掌握在金門人的手中」。 台灣國族論者建國未成,卻先導致境內分裂論調,李炷烽已代金門人對當局投下不信任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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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佛經驗
──「2008佛光山金蓮淨苑生命教育兒童冬令營」感言 筆者加入國際佛光會,就馬上赴日本本栖寺,參加國際金剛會議,是我學佛後,所參加的一次盛大國際性佛教會議,而且一下子被指定與覺培法師共同擔任,星雲大師主題講演:「發心與發展」分組研討的主持人,給剛入佛門的我很大的壓力,相對的也加速我對佛教的瞭解。後又膺選上國際佛光會金門協會會長,為了培養佛學的素養,只好下恆心每天讀人間福報、讀佛光教科書或佛光叢書,每天收視人間衛視,上電視佛學院各種課程,經常收聽法音梵唄、每週參加共修法會,唸經、唸佛,如此勤加多聞薰習,就是希望能快快進入學佛的狀況。 說誠實言,到如今我對學佛還是感到蠻困難的,然而學佛就是一種修行,因此我發「懺悔此身多業障」的慚愧心來學佛;發「佛法難聞今已聞」的希望心去學佛;更發「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待何生度此身」的精進心學佛,我要竭盡心力來學佛,克服心理、生理的各種障礙,絕不能退縮。 前些日子佛光山金蓮淨苑、輔英科技大學香海社與國際佛光會金門協會,舉辦「2008生命教育兒童冬令營」,近百位小學生參加,為期二天。由金蓮淨苑住持依輝法師主持:「早課、宣讀祈願文、禪修」,妙晟法師主講:「佛門禮儀」、金門協會楊清國督導主講:「佛門故事」,小隊輔講解示範:「齋堂(過堂)儀規」、與陪同觀賞《小沙彌歡喜看人間──生命教育》討論等課程。讓筆者想起參加教師佛學研習營的效能,如此可以從基本上的觀念與修持,踏實地開始學佛,就像兒童從小就參加學佛活動,踏實地開始學佛,對改變生活作為和思想模式,一定有不可思議的成效。生命的健全,應包括身體、心理、靈性三方面的健康。大英百科全書詮釋:「健康是個人長期因應環境的要求,顯出生理的、心理的、社會、文化的,以及心靈的四方面效能,而維持個人完善的安適狀態」。 回憶當時佛學研習營的課程安排地很充實妥當,對初學者幫助多多。早課讓我們共同課誦「勸發菩提心文」,要激發我們學佛的願力:「未發者今發,已發者增長,……勿畏難而退卻,勿以根淺而自鄙無分,譬如種樹,種久則根淺而日深,又如磨刀,磨久則刀鈍而成利」,多麼地懇切勸導。過堂,更富教育涵意,除用餐規矩禮儀外,還要莊嚴地唱誦,「供養咒」、「結齋偈」,要求我們先吃三口白飯,默唸「願除一切厄」、「願行一切善」、「願度一切眾生」。目的希望我們感恩惜福:「思量饑寒苦,飯暖便是福,思量疾病苦,健康便是福。」 課程講師,更是一時之選,聞名宗教界的名師:永悅法師講「經典與人生」,她說,佛教與其他宗教最大的不同,在佛教講「緣起法」。<楞嚴經疏>云:「聖教自淺至深,說一切法,不出因緣二字」;<佛經>云:「一切法因緣生」。就是說一切事透過因緣和合,才有一切現象的發生。一粒種子撒在泥土裡,必須施料、澆水,以及有充分的空氣、陽光、才能長成一棵大樹。誠如依輝法師所說的,現在在兒童身上播菩提種子,將來在他們的生命田園,自然會有開花結果的作用。 慧僧法師在「正信的佛教」也說:「種什麼因,得什麼果」,這是宇宙間萬有生滅演化的普通法則,宇宙間萬事萬物都是仗「因」,託「緣」,才有「果」的生起,而此「果」又成為「因」,待「緣」集又生他「果」,如是輾轉相攝,乃成森羅萬象。所以人生的禍福、窮通都是自身的業力所感,所謂「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未來果,今生作者是」。 永富法師的「學佛與行佛」,告訴我們學佛當學習佛陀的人格、行儀,以智慧實踐成就完整地人格;行佛就是要從世間當下生活去驗證佛法,體証悟道。 慈容法師講「人間佛教的實踐」說:「愚痴生瞋恚,皆因理不通;休添心上火,只當耳邊風。」「思量事累苦,閒看便是褔;思量死來苦,活著便是褔」。 慈惠法師講「佛陀教育法」時,勉勵我們要發揚佛陀覺人救世的精神,要把寺廟學校化,讓它成為當地社區教育文化的中心、推廣佛陀教育,為大眾服務,廣植褔田,來成就菩薩道。佛教雖是一種宗教信仰,但也可以把它當學術來加以研究。 妙悅法師的「學佛行儀」要求我們要正身、安心,行解並重。要「行如風、立如松、坐如鐘、臥如弓」的威儀。其他的課程還有永嚴法師的「佛教音樂」、慧覺法師的「觀心自在(禪坐)」以及「佛像藝術」,也告訴了我們佛教的藝術美與禪修的利益與功德。 佛光山的確是一處學佛進修的好去處,走在悠悠的人生路上,想從此岸到達般若彼岸,必然要面對諸多的考驗,所以我們應把握當下隨緣學習、隨緣發展、隨緣歡喜、隨緣精進,珍惜短暫的寶貴人生,開創更有價值的人生。有首偈語這樣說:「不求名利不求榮,這麼隨緣度此身」。 最後感謝輔英科技大學學務長盧力華教授、教官葉金麟所率的香海社小隊,辛苦地為我們辦活動,以及金城鎮鎮長蔡輝詩、金城鎮代表會主席陳天成等長官的蒞臨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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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班小校的教育方向
中華民國憲法第21條規定:「人民有受國民教育之權利與義務。」,因此所謂的義務教育,本質上是一種憲法上的受益權,人民得以此權利請求國家給予保障,提供教育學習機會;憲法第158條又規定:「教育文化,應發展國民之民族精神,自治精神,國民道德,健全體格與科學及生活智能。」,準此國民教育法第一條就明白寫下:「國民教育依中華民國憲法第158條之規定,以養成德、智、體、群、美五育均衡發展之健全國民為宗旨 。」因此辦教育實在難以從經濟的角度來設限。 教育部在過去六年裁併了一百三十一所學生數少于一百人的小型學校,這自然引發了小校存廢的議題,金門獨立於此風波之外,因為以金門地區來說,要合併小校,現實上似會充滿政治的角力,或社會的壓力,因為一所學校,可能是一家人從爺爺到孫子,都是該校的校友,此時的學校不僅是教育單位,也是文化傳承的重要場所,廢校併校,不禁會落入剝奪家長選擇權以及孩子受教權,還有可能形成廢村的命運,因此,「有孩子的地方就該有教育!」,這樣的聲音也無時或已,但在社會上,另有一種聲音:小校的學生缺乏競爭力!又似乎是難以否認的事實,這樣說來,小校存廢與否?確實是一道難題,那麼在現存的小校,我們該如何思慮其辦學的方向,應當如何才是最佳的選擇呢? 九年一貫的教育基調是要轉化知識導向為能力導向,說是要培養關鍵能力,帶著走的能力,但基測的存在,又叫社會上的補習班數量,比教改前成長了四倍以上,即連屬於「離島或偏遠交通不便之學校」的金門,近幾年學生課後參加校外補習也增多起來,同時亦明顯存在島內的城鄉差距,大家都擔心基測成績落後太多,會受社會撻伐,因此第一線的教育工作者,不論行政或教師,也心生無奈,莫衷一是! 我常在思考,到底小校該走怎樣的路才好?若依實用主義學者杜威的主張:「教育超經濟、超政治的」,杜威認為教育應該發展兒童與生俱來的潛能,要用種種適宜的方法使它自然適性的發展;「教育即生活,學校即社會」,即是要創造一個讓青少年自由接觸,廣闊美好的教育環境;「兒童中心主義」、「從做中學」,杜威認為教育不是強迫兒童去吸收外界的東西,是在使與生俱來的能力,得以發展,杜威又認為「做」是兒童唯一的學習方法,教育就是要讓學生把已經熟悉的知識充分應用。 再依1983年迦納博士在《智力架構》(Frames of Mind)一書所提出的八大智慧:語文智慧、邏輯-數學智慧、空間智慧、肢體動覺智慧、音樂智慧、人際關係智慧、內省智慧和自然觀察智慧,他說每一個人都有這八大智慧,只是有些是強勢智慧,有些是弱勢智慧,但這八大智慧並非各自獨立運作,而是相輔相成,因此教育工作者必須視每個孩子為不同的個體,以不同的方式引導啟發每個孩子的天資。 以筆者所服務的寧中小而言,這是一所小型學校,是鄉村型學校,在教學上它具有的優點是: 一、 小班小校,學生的學習機會和受關注的程度會較多較高,師生關係比較和諧,感覺學生都比較會作人,成熟懂事。 二、 為配合教育政策,小班小校的學生上台和代表學校出賽的機會往往較多,易培養多才多藝的本領,讓人留下活力四射的印象,這點對未來學程其實是益多於弊的。 缺點: 一、 小校小班,存在社經弱勢,家長需要外出工作,隔代教養較多,又因人口自然的外移,導致學生數減少,因此同儕刺激有限,學生自主學習的動機和模仿的楷模較少,學習氣氛比較薄弱。 二、 小型學校,囿於教師編制,教師常要任教數個科目,難以發揮專長,在教學上或是在評量的考試上較難有機會和其他教職討論切磋的機會,且因兼職行政負擔太重,干擾到教師的教書專業。 教育部授權地方政府對於小班小校存廢的抉擇權,自96學年起也提出「發展學校特色方案」,筆者以為,金門的小班小校的辦學方向,實可依實用主義及多元智慧理論之圭臬,發展特色教學、校本課程、適性教學,不必自敗於基測分數,因為「用多少錢可以買到孩童的笑臉?用多少錢可以買到生命裡的感動?用多少錢可以買到老師無悔的付出?用多少錢可以買到社區的希望?用多少錢可以買到校長的熱忱?用多少錢可以買到政府的責任?」,確實「山上有各式各樣的蝴蝶、滿山遍野的野花、青翠高聳的大樹、驍勇善戰的鍬形蟲陪著我,和我一起玩,難道不能幫助我的學習嗎?」(草嶺國小 李政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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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
這天下午的作文課,老師給定題目─「一年生活回顧與展望」,他想了一會,提筆寫了: 「時光飛快的流逝,一去永不回頭。生命又短少了一年,使我感到憂鬱。」 原本是想寫「使我感到悲傷」,但「憂鬱」是新近從小說中學到的,他認為這個詞非常優美,所以用鉛筆尾端的小橡皮擦把「悲傷」擦去,寫上「憂鬱」,但幾乎是迅即的又把「鬱」擦掉,換上「悒」。他重新把這段默唸了幾遍,當中又把「一去永不回頭。」的「。」改成「,」,這才繼續寫第二段。 那時他十二歲,家裏開書店,出租武俠、文藝、偵探、靈怪小說。書店生意由六叔負責,後來六叔去了台灣,生意便壞了。他每隔一段時間去一趟書店,看見架上書籍的間隔愈來愈大,原本應該緊依著的書,有的已經呈低角度斜靠在另一疊書上,但總是不確知哪些書丟了,為此他常感到沮喪和不安。 三叔比六叔更早去了台灣,大概在他還很年幼的時候,因為他一點都不記得。童年時看見飛機很稀奇,總是跟一群孩子跑到空地,對著天空大嚷: 「飛機──飛機──載我去台灣──找三叔──」 回憶真是奇怪,想到的盡是些零零碎碎毫不相關的事情。比如此刻他就想到:小時候到一家殘舊陰暗的零食舖去買酸梅,店舖老闆是個行動不便的老人,他先在櫃台舖上白紙,再慢慢將酸梅一顆顆從淺綠色玻璃罐中倒出,最後仔細用紙包好,才遲緩的遞給他。此後,他經常想到老人那隻滿佈皺紋的手,以及常時胸中突然梗塞的一股難以言喻的感受。 他堅持不使用語彙來描述這種感覺,因為任何字詞符號都將扭曲此一感受的真實性,或是拘縛規範了他最原始純真的情感。 現在他寫第三段了,老師補充提示:「未來展望」不要只是寫將來的志願,要多用想像,想像未來的你會是什麼樣子。 再過十二年,二十四歲的我會也什麼樣子呢?他突然想。 那時可能已經長得很高;有一些錢;仍然喜歡釣魚。 臉孔或許與現在相似。 還能寫些什麼呢?他陷入苦惱的沈思。所有事件都像空中漫舞的碎紙片,怎樣也無法串聯成一篇有結構、有佈局的小說。就回想他的家人吧,或許能找到較完整的脈胳。 晚飯後,他沒有馬上離開飯桌,坐在長條椅上,聽母親和二嬸五嬸談話。她們正談論數天前剛從台灣回來的附近某某人的十八歲女兒,她穿著鮮麗的衣飾,滿口本地話夾著奇特的台灣口音在街上走過。天色在她們身後不斷變換著顏色,當最後墨色潑灑下來,母親才起身收拾碗筷。 睡覺前,他與弟弟各端一盆溫水,坐在門檻洗腳,一面與祖父談話,談話內容他已不大記得,但模糊中提及門檻前舖地的大石板。洗腳的水不時濺出,將大石板渲染成更陳舊的顏色。那些大石板是什麼時候傳下來的呢?祖父說他也沒聽他先人提過,但總是很久的了。 半夜,有幾聲砲彈在空中劃過的聲響,他睏極了,希望家人認為炮聲還遠,不必起床躲防空洞。 清晨被喚醒時,他沒有立即跳下床,躺在床上,他想: 「今天是放假呢!」 其實父親也是知道的。隔著窗櫺,聽見父親正敲四叔的房門,告訴田裏有哪些農事要做。四叔則含糊應答。此外,前廳有高梁掃把在紅磚地上掃動的聲音。 他熟悉這些舒緩的韻律,一如白晝黑夜輪替的慣常。這些年來,生活的幻變和緊張,使他很想找機會靜靜坐著,讓這些韻律在回憶中如琴韻般起伏跌宕。嘗想藉由詩或小說把它捕捉下來,詩的阻拒性語言和意象使他一方面可盡情的舖陳自己,一方面又可防止別人毫不留情地透視他的內心。小說則是冷靜而精確的,也因此,他從未像此刻般綿密地審顧他的童年。 童年的他又是如何想到現在呢?只知道當時思緒像潮水一樣忽然湧到,他幾乎是手足無措。十二歲到二十四歲,究竟要度過多少變遷?他看見自己已經長大,整齊的制服、公車、合唱團‧住宿‧同學會,接著,他看見他搭著一艘軍艦正駛向台灣,坐在甲板上,愈升愈高的藍色正漸漸淹沒他的眼神。 趴在潔淨清涼的石英砂堆上,繼續下午作文課未完的思緒。他看見他遺忘了很多東西,包括聽來的故事,許多朋友,甚至他六年級所使用的課桌椅,這塊課桌底面曾用小刀刻下年月日以及他的名字,好讓二十四歲的他回來訪尋。同時他也在放學途中的古寺廟牆壁、大樹幹、枯井上留下了類似的記號。 石英砂透散出淡淡海水鹹味,體貼著他的憂懼。二十四歲,許多童年的事將被遺忘。那些被遺忘的,沒有人知道是什麼,就如同根本沒有發生過。 若非因為生病,他不會花這麼多時間寫一篇小說,當然,就不會想起童年這件事情。昏黃燈光映照著散亂文稿,空氣在寂靜的夜裏流動成聲,他獨自坐在桌前,童年的思念,此刻正如海潮般無法阻遏地在他內心撞擊翻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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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關何處
金門是一個多元複雜的群體生命共同體,一九四九年隨軍落腳的外省籍軍人為數不少,綜觀本論文的各章節,楊樹清的生命歷程及文學創作,即曾因『金門外省第二代』的身分,呈現戲劇性變化,他在尷尬的原鄉認同中糾葛、流放、迷失,但他更用心、用力尋找『應然』與『必然』行走的方向,峰迴路轉,最後終於回歸原鄉。『原鄉』─應該就是從母體出胎成長的土地,這裡累積著『我經驗』、『我情感』。人無權選擇出生,但人必須學習品味苦難,自覺地追尋生命的根源,這樣才能安頓性靈、活出意義。」 ─蔡秉蓉《楊樹清散文中的原鄉追尋》(銘傳大學應用中文研究所碩士論文,2007) 二○○七年十二月十九日,星期三的午後,從中和、板橋、新莊、泰山到龜山的途中,一路飄雨;鄭愁予(鄭文韜)、陳德昭、徐麗霞,三位文學教授陸續踏入銘傳大學桃園校區、閩南式格局的應用語文學院中國文化教室內,今天的任務是主持一項論文口試──銘傳大學應用中文研究所研究生蔡秉蓉的碩士論文《楊樹清散文中的原鄉追尋》。 對銘傳校園內的大多師生而言,論文答辯的事時常發生,沒甚麼大不了;此刻,他們投射目光、搶占位置的熱勁是等待口試後,下午三時在國際會議廳的一場演講,大詩人鄭愁予的「你具有詩人的氣質嗎?」 你,具有詩人的氣質嗎?鄭愁予首度到銘傳,竟下了道一點都不詩情畫意帶點冷的演講題目,在我看來,猶如回到「五四」白話文、現代詩初萌時。當今這個「火星文」、「新三寶」盛行的年代,誰在寫詩、誰在讀詩,誰在意有無詩人氣質或文學質素?鄭愁予寫下的意外,創造的傳奇,不會是停留在「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詩人黑洞般的神秘未揭吸引力吧。 演講前的論文口試,《楊樹清散文中的原鄉追尋》,對鄭愁予、陳德昭、徐麗霞來說,應該都構成沈重,必須突破的負擔,因為,這是第一位出生於金門的現代文學創作者,被以個案方式當作碩士學位論文研究,而這人還「活著」、創作生涯仍持續著,如何「定」,怎麼「論」?可以預期,這是一個有爭議的被研究對象、一本充滿險境的研究論文,但也可能是對後續金門文學研究者產生影響的指標。跨過第一層關卡後,一切有待時間的沈澱、測度。 一本接近我前段生命史的爬梳、整理架構,以及原鄉與異鄉文學糾葛碰撞出火花的解構;迭經三年多時間修學分、寫論文,蔡秉蓉完成六章及五篇附錄在內的二十萬字論文《楊樹清散文中的原鄉追尋》後,做為被研究對象,感覺自己已非游離文本中唱戲的「主角」,而是文本外落定看戲的「觀眾」。 二○○六年七月十九日,又是一個星期三,《浯江夜話》刊出的日子,旅行途中,中午剛離開南投國姓鄉北港溪的百年糯米橋,我接到一通陌生的電話,她是蔡秉蓉,銘傳大學應用中文研究所研究生,她說已上網讀到我今天寫的那篇〈簪纓戀戀浯水情〉,也剛在國家圖書館找到、影印出我最早的一本著作,至此,她已把我寫的二十多本書通通找齊了,並與指導教授徐麗霞討論過,碩士論文將鎖定我為研究對象,她人在台北過暑假,能撥個時間進行訪談嗎?要不然,待我回金門時也可以,最後,她介紹自己是賢庵國小的教師,「真有緣,我回金門教書的學校,正是你的母校。」 一個從未謀面的研究生與她的指導教授,透過文字認識你、研究你;而研究生來電給我最大衝擊的反倒是,她在台灣出生的那一年正是我離開金門的那一年,她首次回到故鄉金門教書的學校就是我的國小母校。「筆者祖籍金門,身為八二三砲戰移民台灣的第二代,自小出生、求學、成長於台北。初始,對沒有童年記憶和成長痕跡的故鄉,難以擁抱真感情,一直誤認『金門』只是身分證上戶籍欄的文字記錄,此外無實質意義。迨筆者因教學工作,返回金門,家人往來金門頻繁,故鄉的樣貌開始層遞清晰。飲水思源,人親土親,鼓舞筆者活絡起血脈,企盼回歸母土,俾補償多年來的疏離和失落」,後來,讀到蔡秉蓉在論文緒論中的研究動機與目的時,我才恍然發覺,你來我往、兩線對話,研究者與被研究者不都同時在進行「原鄉」的思索、探尋?與其說研究者在探索被研究者,也是隱藏著背後自身原鄉軌跡的找尋,「筆者於研究時期,探討楊樹清的原鄉追尋外,亦同步省視自我的認同回歸」不是嗎? 未定的人、已定的題寫,非文學相關科系背景出身的蔡秉蓉的碩士論文,熬得辛苦;自行取得的研究文本外,除了接受多次訪談、提供部份資料外,在她的研究過程裡,我始終堅持「不越界」,寫好、寫壞,雖然在意,但那是研究者的事,我無權干預。我不也不認為這是本「終極」論述;而研究者也以編年、斷代,分六章解決了研究的時、空點:第壹章〈緒論〉、第貳章〈楊樹清的生命足跡〉、第參章〈楊樹清的文學創作〉、第肆章〈文本所呈現的金門時空意象〉、第伍章〈文本所呈現的作家心路歷程〉、第陸章〈結論〉;值得提出的是第伍章文本所呈現的作家心路歷程中,分別以「糾葛與去離」、「放逐與追尋」、「認同與洄游」三小節試圖用以歸結被研究者原鄉踏查的結果,「他渡海至台灣謀求發展二十餘年,又浪遊異國三年,在離鄉與返鄉之間載浮載沈,生活、文學的楊樹清始終逃脫不了『徘徊未歸人』的角色,但他也始終在放逐與追尋中尋覓理想的桃花源,現今他肯定金門為母島,正像鮭魚一般努力洄游。」的確,「鮭」與「歸」是我文字書寫中常出現的意象,「他的每一次離鄉,都暗藏著對金門更踏實的認同與擁抱」,研究者的最後觀看,也算是抓到鮭魚洄游的方向了。 八十分及格;那麼,蔡秉蓉的碩士論文《楊樹清散文中的原鄉追尋》口試得了幾分?國家文學博士徐麗霞打了「九十一分」、銘傳應用語文學院院長陳德昭打了「九十二分」、美國耶魯大學教授鄭愁予打了「九十四分」。高分通過了!研究者以三年時間誤踩被研究者的創作場域、也誤闖學術雷區,在險境中行走。付出有了代價。 弔詭的是,研究者蔡秉蓉完成《楊樹清散文中的原鄉追尋》論文後,她決定離開待了四年的金門,重返台灣;被研究者呢?被界定的「原鄉」、內心深處其實仍存藏著薩依德《鄉關何處》的未竟探訪、漂泊之思,「我生命裡有這麼多不和諧音,已學會偏愛不要那麼處處人地皆宜,寧取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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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聽,一條路的呼吸
旅程中的我,非常貪戀走路的感覺,一條路,在我眼中不只是一條路而已,它是一個不停噗、噗、噗在響的心臟,也是一條血管,也是脈搏在跳動,初到一個地方,我都會盡力行走,寧願少去景點、少拍幾張照片、放棄誘人的異國美食、縮減和友人相聚的時光,我都要空出更多的時間來走路,排除萬難來走路,包括為了保有更好的體能,出發前還要先安排時間去慢跑小山丘,以鍛鍊更好的腳勁,以便能夠走更多、更遠的路。 一個人,走在一條路上,可以聯想許多,隨興走走停停,兩個人,相偕同行一條路,可以交流許多觸動、感懷、經驗,修正或累積更多值得分享的好東西,讓腳下延伸出更多精采的故事。一條路就像一個人,所在的地理位置、經歷的生活,背負的歷史影響,全都一步一痕跡的儲存下來,走著走著,心情變複雜了,視野像打開的窗戶,有新鮮的空氣、景觀撲飛而來,走著走著,凝聚的一些深刻的東西,讓腳步漸趨緩慢,忍不住停下來摸一摸手邊的景物,告訴自己,我正在行走的一條路是有生命的,這一條比我更早出生、活得比我久長的路是有肉身、有靈魂的,它會傾聽我的呼吸,在我貼近它的時候,回應我一些跨時空的共鳴。 上海「霞飛路」的一段經驗,讓我回顧咀嚼許久,我告訴詩友:「這一條路上引發的觸動及思考,讓我旅行的深度更上一層樓了!」 打開現代地圖,你已看不見霞飛路,但看得見長長的連線的淮海西路──淮海中路──淮海東路──而霞飛路指的正是淮海中路這一段。 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這條長約4公里的商業大街,彙集俄僑老店、法租界同業之最,展示著那時代最高檔的生活消費,幾乎與歐美最發達城市同步,這一條路,從此留給上海人一個美麗的記憶和遐想,一直貫串延續至今。 走在上海街頭的我,自然會去觀察這座城市裡的人,也比較我一路行來的各種看見,包括前進「新天地」,讚嘆它繽紛亮麗的異國色彩時,我的相機自然張揚向天空,因為那觸動到的一點什麼,已超出腳下的一條路,以及妝點得十分夢幻的場景。 我想,懷舊的生活型態將一直深深影響上海人,即使今日它已展現雄厚的經濟魅力,開發了浦東新區、重建石庫門新天地,也邁向世界博覽會的新契機,霞飛路仍像一個永遠不死的精靈,要藉各種「顯靈」機會來為自己說故事。 所以當我走進南京東路徒步區,瑟縮在冬日寒風中,藏在毛線帽下的雙耳仍聽見有人在問:「霞飛路」在哪裡?即便新天地的法國點心鋪、巴西烤肉店、義大利、法國、日式等各種精緻優雅的店裡,還是有許多人要回頭張望,談一談「老上海」,霞飛路上的新聞。 上海,這一座先進的都市,高聳的玻璃帷幕日夜都在閃光,映現上海市民的生活潮流,也投射出充滿異國風情的商街倒影,而霞飛路也一直活著,在許多人心中不斷迴旋。 當我和詩友逛過南京東路步行區,車子轉進淮海中路,那些有關霞飛路的記憶也自動銜接上眼前的繁華,那是接近夢囈的一種心思,彷若洋氣、高雅、自尊自貴的新天地,旅人們都會特別對它注目,揣想上海人心中無可取代的一條路,過去與現在的特殊地位價值。 走在霞飛路上,我問詩友是否喜歡上海?他馬上聯想到的是在上海如何生存的問題?這城市的穩定發展依憑的是什麼?從各地湧進來謀生的人,是否有如履薄冰的憂懼呢? 詩友說:一條極具歷史意義的馬路,除卻優越的地理位置、豐富的人文底蘊外,還得靠現代商業來突顯它的經濟效益,鞏固衣食住行的摩登形象,不管是霞飛路或新天地,都是不容生命的枯萎和凄涼的,這裡只能成功,不許失敗,只能明朗、風華,不能殘敗、凋敝,走在繁華中,半晌流光飛舞,情生意動,除了滿足現代的消費,也存在對過去美好時光的貪戀,前前後後的人潮,也不知是誰陪誰走了一段人生路,共演了一場戲。 上海,一個容納眾人織夢的城市,適合藝術家敏感的神經去挑戰未知,每個人喜歡這座城市的原因,正隨著日光不斷游移,變換各種緣由,我對它的感覺也在不同的區塊、角落滋生不一樣的情懷,但要真正認識、看見它諸般風貌,且不迷失在過多的渲染迷霧裡,真要從自己的眼睛與心靈出發,從不同的角度去比較、欣賞,還得利用上各種資源來豐潤自己,不能被高消費營造的浪漫假象套住,跟著旅遊團消費、發出通俗的讚嘆,這一座城市的特殊性,一條路不斷被追記的價值,才會真正在你心中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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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一個加拿大寶寶?
那天在朋友家聚會,很快被一位操著大陸口音的女子所吸引。她約莫二十來歲,清瘦的臉龐,纖弱的身影,眼神疲憊卻透露出一絲光采,只是光采微弱得令人難以察覺;尤其當你的目光移至她微隆的小腹,沒有人會懷疑其中存在某個不為人知的故事。 原來她於數月前申請來加拿大留學,開學不久便發現自己懷孕了,於是決定休學返鄉待產。回到家裡,與父母、公婆、先生幾經商量,最後又搭上了飛往溫哥華的班機,不為復學,只想利用尚未被註銷的學生簽證滯留在加,生一個加拿大寶寶。她在此無親無故,不上學不工作,由於身分特殊,亦未能享有產檢等醫療服務,幸好台灣移民家庭收容了她,她才得有棲身之所。 忍不住問她:「生一個加拿大寶寶那麼重要嗎?值得為此離鄉背井、獨自待產?沒有老公呵護以及長輩的看顧,經濟條件又差,如何面對漫漫十月懷孕過程的諸多風險呢?」「而且,她能夠出來留學,想必不致出身赤貧,企欲窮人翻身;而且,看她也是高級知識分子………」,我在心底不停犯嘀咕。 「絕對值得!」她毫不猶豫的回答:「以後,我的孩子在國內就能享受外國人所有的特權,包括讀好的學校、付較低的學費、高人一等的背景、有利的競爭條件……」,她扳著手指,幸福的數著,每一條都像在為孩子成功的人生背書,她完全沈浸在未來母以子貴的歡喜之中。但就在她為母則強的外衣下,我竟感受不到丁點兒喜悅,反倒一股深沈的痛苦襲來。 記得學生時代讀余光中的《忘川》:「所謂祖國/僅僅是一種古遠的芬芳/蹂躪依舊蹂躪/患了梅毒依舊是母親」,每每為其真情摯愛而感動。事隔那麼多年了,難道祖國的梅毒還沒好嗎?是怎樣苦難的中國,令孩子不想回到母親的懷抱;回去,也要帶著一本金髮碧眼的護照!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香港回歸中國,從歷史將要記住的這一天起,中國果真已向一百五十年的殖民地歷史告別? 我急切地找尋答案,才發現周遭的人根本不承認有問題存在。他們圍繞著這位女子,佩服她的勇氣,稱讚她的遠見──中國正面臨巨大轉變,處處是機會,人人往錢看,公平正義的腳步,哪裡跟得上百姓脫貧的渴望!因此,未雨綢繆,替孩子張羅好出身、贏在起跑點,是母親的職責,也是母親的承當,些許犧牲又算得了什麼? 望著這些來自台灣,B.C.省一流大學的學生與研究生,有志一同的為女子打氣,我想起賈福相教授在一次演講中提到,有位三十歲的博士生對他說:「你們這一代七十到八十歲的人都有使命感,把人類前途一肩扛起;我的老師五十到六十歲這一代,仍然有所承繼;到了我這一代,就只顧溫飽,不關心人間大事了;再到我學生那一代,更是懵懵懂懂,每天看電視玩電腦。」 也許,談使命感太沈重,年輕人多不願承受歷史的錯誤,因此也就不願承擔當前的苦難。一部中國近代史,寫的盡是窮困與屈辱,愛她卻得不到尊嚴,這令他們更急於與歷史做切割。而今中國最好的時代來臨,功利主義者緊緊抓住起飛的契機,凡事利己出發,現實考量,知識分子置身此洪流,演出尤其荒腔走板。張載『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知識分子中流砥柱精神已不復見;小愛與大愛、反省與自覺,比起眼前分食的這一塊大餅,顯得多麼微不足道──即便他們明白,揚棄了民族意識,喪失了文化自覺,人的價值與尊嚴也將一併失去。 我終究無法同情眼前這位母親的『承當』。回到家裡,再讀勞思光《歷史之懲罰》,從勞先生「歷史的債務與債權」觀念裡,我重新獲得力量。的確,以人類作為一整體來看,歷史的債務必須償還,只有選擇當下承擔,透過自覺與努力,才能重新創造人類對歷史的債權;這,才是真正的『承當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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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投綁大選是亂中取勝的巧門
退伍下來這幾年,曾參與多次選務工作,擔任選舉投開票所的管理員或政黨推薦的監察員;2004年並曾受邀上法院為總統選舉官司驗票;所以對選務並不陌生,同時,投票可能產生之問題或弊端略能洞悉一、二。尤其是,公投綁選舉,更增添選舉過程中,特別是投票中及開票時的複雜性與不可預測性。 這次立委選舉,由於兩個公投案配合辦理,加以事前朝野兩大黨為了一階段或二階段領投票的爭戰不休,將原本單純的選務上綱到藍綠對立的場面,行政院並以粗暴的手法撤換幾個指標性縣市的選委會主委,中選會則語帶恐嚇地警告選務人員,如不依中選會規畫的投票方式執行者將祭以刑罰,原本以公教人員為骨幹的選務人員人心惶惶,紛紛打退堂鼓,缺員嚴重。因此,在某市公所民政課任職的親戚在投票日半個多月前來電,商請我擔任一個投票所的主任管理員,為解其燃眉之急,勉為其難應允。 投票日前一天,至該市選務中心清點選票密封寄存,領取文具後到投票所布置場地;當天一早在選務中心將選票運送到投票所,選務人員工作分配妥當,叮囑遵守選務作業規定,並請已排隊等候之選民見證,封票櫃,再與中華電信117台對時,八點整準時開放投票,選民趕早前來,大排長龍,好在當初這裡是按二階段領投票規畫選務人員,有充裕人力可以支配,否則必然亂成一團,諸如:這個里活動中心場地狹小,卻設了二個投票所,選民魚貫而入,須多派一人在門口引導,以免跑錯引起民怨;接著領票後在等待圈票線也擠作一堆,又加派一人維持秩序;圈票後至投票櫃,分別是區域立委、政黨票、公投第三、四案四個投票櫃,選民大多不清楚,只得勞請政黨推薦來的監察員在旁協助,尤其對老年人更應特別提醒,以免投錯票櫃;自認安排周全,但整個投、開票過程仍有零星的爭議或滋擾情事。 領票處分成兩張桌子,先領立委選票,再領公投票,領票處雖然標示票的種類,不少人還是搞不清楚,領了四張票,回頭問為什麼這麼多張票?要怎麼選?怎麼投?因此,要求退回公投票者有之(可以退回,但是要蓋上「已領未投票」之戳記);有的則是已圈選後欲退(按規定不能退回),必須耐心予以說明,這時在等待圈票線、圈票處、投票櫃三方面顯得混亂,等待圈票者也暫時受阻,耐不住性子者難免露出不滿表情或口出情緒之言;在混亂當中,如果有心人士欲擾亂投票者,把票夾帶出去或做其他小動作的成功機率極大。 公投領票處的選務人員鑑於前述亂象,想是出於好意,對較為猶豫不決或老年人提醒「領公投票在此,不領者可逕向等待圈票線移動」,立即引來後面一位選民嗆聲說「怎麼可以這樣子提示」,我當即予以制止、告誡,以免紛爭,除非領票者主動提問再予說明。頗堪玩味的是,從選民領不領公投票(不知不覺領者不算),大概可以猜出其政黨屬性或政治立場;以我這個投票所開票結果對二個公投案同意或不同意之數據分析,領公投票者,其中有八成是深綠者,約二成是偏藍或比較有自主性的選民以及誤領者,與我觀察的預測值很接近。因此,公投綁大選,其中到底有什麼可以操作的?為什麼中選會堅持要採取混亂又易生爭議的一階段領投票,而不採用安全又可靠的二階段領投票,當中奧妙,值得有興趣瞭解選舉「奧步」者去研究。 公投綁大選,一次比一次難看,這次公投投票率只有二成六,但是民進黨何以樂此不疲?其中有什麼「巧門」?累積兩次公投綁選舉的經驗,必然更有心得,接下來的總統大選,阿扁已經又放話說「入聯公投是正確必走之路」,下一步是怎麼個綁法?會使出什麼花招?大家且拭目以待,就此次參與選務工作之淺見,應該特別注意中選會怎麼配合民進黨來操作公投這個「巧門」,到時候來個先開公投票,後開總統選舉票,試想,這當中會有什麼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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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很好
冬至的湯圓才剛吃下肚裡,一年就要過去了,匆匆增添的歲月,好像還沒抓住一點頭緒,年已到了尾聲,就像一場短暫的電影,笑鬧聲中糊里糊塗就結束了,結束了,這忙忙亂亂的學期,學了些什麼?獲得了多少?這些需要沉澱的問題,可能就要留給時間去慢慢思量了。總是,時間的累積,終會證明些什麼,歷練也好,德性也好,終究是會慢慢浮現的,人生大學裡,可沒有什麼學期結束就暫停放假的,畢竟,短短的人生,數十寒暑,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就看你如何去看待,如何去使用了。 在學校裡,值得學習的不僅是老師的學問和技術,值得學習的,還有他的為人與觀念,對事物的態度和豁達的人生觀。書法老師上課時,一邊示範一邊還不忘說些人生小故事,一些他生活中值得借鏡的淺顯哲理,看他寫書法,真是不慍不火,一派沉靜,人生歷練來到這種境界,真的是一壺醇酒,自然散發出歲月累積的醇香,有一天,他說了一個讓人印象深刻的小故事,值得與人分享。他說:有一位老和尚獨自出門去化緣,那天,因為錯過了借住寺廟的宿頭,只好就近求宿於山上的農家,那貧窮的農家主人對他說:「如果你不介意的,我後面有一間堆放雜物的柴房,讓你委屈一晚如何?」老和尚連說:「很好,很好!那就打擾你了。」第二天一早,農家主人很擔憂的前往查看,只見老和尚容光煥發的走出柴房,主人連忙問他:「睡得好嗎?蚊子很多吧?」老和尚笑咪咪的回答:「很好,很好!一夜好睡,謝謝你了!」正要離去,農家主人忙留他:「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和我們一起吃個早餐如何?」「很好很好!那就有勞你了。」農家主人看和尚吃得津津有味,在他眼中平淡無味的稀飯配蘿蔔,吃在和尚嘴裡卻有如山珍海味般甘美,主人不禁問道:「吃得習慣嗎?」老和尚連連稱讚:「很好,好吃極了!」書法老師說這套「很好,很好」的稱讚哲學,讓他應用在家庭,應用在職場都受用不盡,他說以前從事行政工作,長官問他:「某某人你覺得他怎樣!」「很好!」「有一件工作你去做做看,好嗎?」「很好!」結果他的「很好」哲學,讓他平步青雲,職位很順利地往上調升,年紀輕輕就當了主管,全因為他不與人計較,不說人是非,反而為他贏得更多的機會,反觀那些怨東怨西,嫌這不好嫌那不好的人,他贏得了好人緣,和修心養性上的豁達與樂觀,光是這點就足夠他終生受用了。 李遠哲博士在演講會上談「創造力與想像力」,他舉了一些例子,來證明創造力與想像力是需要鼓勵的,人與人之間,老師與學生之間,正面的鼓勵遠比負面的批評更有意義,而應用在社會人生裡頭,是不是也相當不錯呢?事情的兩面看法,往好往壞,就看我們自己怎麼想了,而對於人生這麼開闊的一片牧田,是方是圓,也全看自己如何去耕耘,怎樣栽種怎樣收割了。 人生的大道理很多,我們不會說,但至少我們可以做,就像這次寒假要去東京箱根玩五天,全托兒子的福,跟著他們公司團體出遊,享受一下放鬆的假期,而旅費也是兒子請客,真的是「很好,很好」,可見平時對他的鼓勵支持,在他的人生規劃和事業理念上是有幫助的,看他工作得很愉快,事業也順利,待人接物也○K,做父母的就放心了。 證嚴法師常說:「我們要多說好話!」真的,以後我也要常常說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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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舊交替的時歲裡
入冬以來,難得來襲的一波寒流,恰巧就適時的落在新舊年代交替之際,讓新年伊始,有了一份濃濃的冬意,為歲末風寒增添了蕭瑟與清冷的另一種淒美。肯定是一個低迷而頹惰的舊年代之結束,在沈重與不確定的步履中虛耗了的舊時年歲。 新與舊、結束與開始,年的形式其實並不具備什麼特別的意義。舊年的最後一日和新年的第一天,基本上也沒有什麼明顯差異吧?尋常不過的另一天的開始,只是正好算計在另一個新的年份,除此之外,冬日的天空同樣陰霾、心情一樣平靜,仍然是牛奶咖啡配著早報、工作、電話、收音機、午餐新聞、晚餐,然後再接著另一天……。 要說有什麼異樣的心情,關於一個舊年歲的結束與新始;歲末時,失去了一位多年交情的好弟兄,在南部的告別式,意外的遇見多位久違的老友,惜別的、重逢的、哀傷的、歡欣的都在同一時間聚集。分手時,質疑著該不該和大夥道再見?故人倉促離去,同時宣告一個年代的結束。 步入中年,一切都持平,不壞也不好。日前參與編輯製作的農委會《與山水談心》而受邀的新書發表會場,多位久違的老朋友難得碰面。作家林文義兄每回碰面,總是開玩笑,許久未見怎麼一點都沒變?我說倒是常常在電視上看見你,所以你才是一點都沒改變。多年前在詩人周安託的告別式上,阿義兄的一席話,我卻是印象深刻,怎樣也忘不了,那一回,他是這樣說的:「……都生活在台北,平常難得碰面,過了中年,在這裡見面的機會肯定越來越多了……」在距離上帝最接近之處碰面?不願意卻無法逃避的無奈。 舊年的最後一日,念高中的小女兒在傍晚時來電通知,邀了班上一票同學說要到家裡「跨年」。不僅妻子和我、大她三歲的姊姊也都一時會意不來──「跨年」也可以成為一個聚會的形式?果然是八年級生的新世代風格。看來結構簡單的一個四口家庭裡,明顯的有了三個世代的區隔,儘管一家人保持著清晨各自向不同的環境發展,黃昏時齊返家園,晨昏照面,卻仍無法抵擋不同世代觀念的明顯差異。 白衫青裙、十五六歲的一群青春無敵少女們,大剌剌的就登門到訪,妻子還來不及準備應付這一群唧唧喳喳的年輕女孩的晚餐,但見她們只把書包、背袋一丟,就嚷著要一道出去張羅零食、飲料,準備狠狠地跨過今年的最後一個夜晚,白天聽說在校園裡,她們已經持續鬧了一整天,連班導師也無法拒絕她們在一年的最後一天裡瘋狂渡過的強烈意願。小女兒告訴妻子,不必特別理會她們,一切自然就好,太慎重招待會讓她們感覺不自在。 於是,只好也就一起跟著「跨年」了,八位女孩們,佔據了整個客廳,披薩、炸雞、薯條、可樂、奶茶、巧克力、臭豆腐以及妻子臨時熬燉的一大鍋義式海鮮濃湯、熱煎菲力牛排……。外頭寒氣冷沁,室內卡拉OK音聲震耳,女孩們忘情的K歌起舞,熱鬧滾滾,駭翻天的跨年夜裡,對不起了,我左鄰右舍的鄰居們!只好和來訪的友人們屈聚餐廳,我們飲酒聽歌,享受從前沒有體驗過、以後也不可能經歷的狂放青春與恣意開懷,想像著彷如不存在的我們的中年期之悲哀。 新年伊始,撥一通電話回島上的老家問安,順便提醒兩老該準備來台避冬了。老邁的雙親堅持要待到尾牙,祭拜祖先之後才來台團圓,共度農曆新年。長久以來,一直如此,老人家守候著他們堅守的老宅,那裡有著他們一輩子的記憶,一生的榮辱悲歡都在這裡演變。不禁想著,夾雜在老邁雙親與子女間的我們這一代,該體恤老人家的晚來孤寂,或者惦念尚未成年的女兒?或者也該設想未來的年歲,當我們也垂垂老矣,有沒有一處可以細細回憶的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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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慢與偏見
一生很少離開她所居住的城鎮,卻可以在這些小小的世界裡,找到許多的題材,以深思嚴謹的筆法、複雜而巧妙的刻畫人物,寫下六部傳世小說:《理性與感性》、《諾桑卡修道院》、《曼斯菲爾莊園》、《艾瑪》、《勸服》、《傲慢與偏見》,她就是珍奧斯汀(Jane Austen);其中《傲慢與偏見》( Pride and Prejudice),似乎就是文學創作者的自況。 「觀古今於須臾,撫古今於一瞬!」文學的創作,來自於聯想與感性,甚至可以說,欠缺了聯想與感性,根本不成為創作;創作不是憑空而來的。此種情愫即是張潮所謂的「因雪想高士,因花想美人,因酒想俠客,因月想好友,因山水想得意詩文。」但就因聯想與感性是一種獨具的意境:一種對事物特殊的視野;多元的人生觀;複雜的人性。所以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因此,一位觀想入微的文學創作者,先天個性上必然帶著一種自信與堅持;卻也種下傲慢與偏見的宿命! 珍奧斯汀善於在日常平凡事物中,塑造鮮明的人物形象,不論是伊莉莎白、達西那種作者認為值得肯定的人物;還是魏克翰、柯林斯這類遭到諷刺挖苦的角色,都寫得真實動人。同時,透過修飾錘煉的語言,以幽默、諷刺、風趣、詼諧的對話烘托人物的性格,此種文學創作使她的作品具有自己的特色,彰顯她對人物的精準觀察,和對現實生活的高度敏感。使讀者可以感受到珍奧斯汀純熟的文筆,和營造環境的氛圍。因而與她同時代的歷史小說家史考特(Sir Walter Scott),就曾讚美珍奧斯汀善於刻畫細節,及探討各角色之間的關係。就此而言,若非珍奧斯汀自信與堅持的聯想與感性,何以能見人所未見,感人所未感? 此種聯想與感性是跨時代、跨古今、跨領域的。諸如看到了北美的楓葉,即想到了西山的秋景,更感性到「流水何太急,深宮盡日閑,殷勤謝紅葉,好去到人間」的佳話。有此心思,才能在平凡的生活中,塑造鮮明的人物形象,更能在平淡無奇的語言中,烘托人物的性格特徵。因此一位成功的文學創作者,不僅是徒具一支彩筆麗藻而已,最重要的是微吟輕喟的聯想與感性。 同樣是遊長城,一般人看到的是眼下的長城;但看在文學家眼中,卻可以詩人的感懷,文人的筆觸,史家的眼界,呈現出朔風大雪中、兩軍忘情廝殺的歷史情景;追思到《高盧戰記》中,羅馬遠征軍在寒雁聲斷中,望斷紅緯的碎心;更可呼嘯出古今中外史上,多少良將,在權臣昏君下,懷恨棄殺於邊城……如此的熟悉、如此的震撼,豈僅是故人相逢的激動而已。這就是文學的張力,文學的氛圍;這才是文學創作。 「杭州西湖是一處以水碧山青、歷史人文融於一的風景名勝,古跡遍佈、景色宜人。其中又以杭州西湖五景:蘇堤春曉、雷峰夕照、三潭印月、曲院風荷、斷橋殘雪最為有名;是吸引遊客及當地民眾慕名前來的特色景區。『蘇堤』位在杭州西湖西部,北起棲霞領的曲院風荷和岳王廟,南至西湖的南屏路,長約三公里,從南至北建有映波、鎖瀾、望山、壓堤、車浦及跨虹等六座橋樑,堤旁兩端種滿柳樹、桃樹、玉蘭花及芙蓉等多類花木,與白堤並稱西湖二堤,古樸美麗,被稱為西湖五景之首。」 看了學生拿來的「遊記」後,我笑問道:「這是遊記?怎看起來像是篇沒靈魂的導遊資料?你是大學生了,應該知道文章貴乎思想--你的思想呢;也就是你的比興?」望著他茫然臉孔,想起多年前遊蘇堤時,同行的遊客說:「西湖五景之首?不就是一條堤嗎?」但我手撫滿堤春柳,卻早已墜入歷史時光中:滿堤盡是蘇東坡的詩,蘇東坡的文,蘇東坡的詞,耳邊更清晰聽到杭州經歷了旱澇之後,蘇軾招募民工,疏浚西湖,並用挖出來的淤泥和草根,堆築長堤的喝采聲;甚而漣漪到西泠橋的蘇小小,追慕到「燕引鶯招柳夾道,章台直接到西湖;春花秋月如相訪,家住西泠妾姓蘇」的風月。不禁對這位同行遊客,帶著一絲的傲慢與偏見在心裡回應:「俗不可耐!」 我不知道珍奧斯汀在《傲慢與偏見》中的真正意境;但可想而知,若非她獨具慧心,怎有可能將平常的週遭事物,神思妙想的如此精微?讓我們發現到原來人性是如此多采而繁複;事物是這般萬紫且千紅。因此,若說她帶有一絲因自信與堅持的傲慢與偏見,似乎也是應當的;文人不就是自古相輕?但最重要的是,你究竟是自信與堅持;還是傲慢與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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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立委,金門寄望?
「恭禧!恭禧!」「謝謝!謝謝!」「一張票一世情。」「銘謝賜票!」「銘謝賜票!」一家歡樂五家愁,選舉就是這麼一回事。票一開完,結果已定,一翻兩瞪眼,什麼都不用說,就是這麼乾脆,就是這麼殘忍。要投身競選便要練就金剛不壞之身,任何打擊都刀槍不入,任何困境都全力破除。這次輸了,下次再來,君子不棄,野草春生,小人哀息,寒夜哭淒。 參與選舉就要有十八般武藝,身心靈都要一等一,缺一不可。在金門參選最少要有:(1)銀子要足。先要交參選保證金,再來文宣廣告宣傳費、便當流水席,各項開支都是錢,少則數百萬多則千把萬,可能有去無回,你要受得了。(2)人脈要廣。趙錢孫李、周吳鄭王,每個人都是阿伯,如果你剛好姓大陳,就先贏了一半;如果是小唐,那只好等多子多孫再說;如果是姓李,拚拚吧;想要改姓叫小陳,宗長還看不上眼。(3)基層服務。先從里長、鎮民代表、鄉鎮長或縣議員幹起;紅白帖子勤跑攤,喬機位、找頭路,缺水停電,連夜搶修,把自己當牛當馬拉著跑。(4)學歷要低。博碩士會顧人怨,學士或高中職最吃香,因為鄉民怕你太高傲,因為他們自認常識好,反淘汰的心理已牢靠。 第七屆立委選後,想連莊的落馬,大宗親的上馬,揭弊的開高走低,民代坐三望不到一,雷雨奇兵踩地雷,外來客無厘頭。本來想看熱鬧一場,結果無趣了結,很無聊,沒創意,金門選舉去去去,是氣。 新的立委上來了,舊的思維卻還在,宗親勢力打不破,金門如何會好過?寄望新立委,百尺竿頭已上進,鄉親困苦已嚐盡,四年任期不算短,為鄉為民多費心。鄉親在此無奢求,只要溫飽有頭路,老有養,少有教,壯有職,家家戶戶有歡笑。 金門新希望,人人引頸盼,立委開支票,請你要做到。「福海心,金門百姓心;福海情,金門蕃薯情。」你的政見有刊載:(1)推展觀光,改善醫療,充實水電交通。(2)建構生活圈,促進鄉鎮均衡發展。(3)協助產業建設,永續經營。(4)設立科技研究園區,建構兩岸學術交流。(5)籌建老人醫療長期照顧中心。(6)修訂離島建設條例,推動經濟發展。(7)爭取金門經濟行政特區。(8)爭取離島老人福利生活津貼放寬至55歲。(9)爭取金門823砲戰晚年老人生活照顧。(10)爭取還地於民。 民國97年已來到,戊子鼠年春節好;鼠來寶,好運早,金鼠啣錢送紅包;新立委,要有為,金門百姓閤家圍;年夜飯,慶團圓,寄望四年賺大錢,下屆連任便應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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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和作家
關於「文學」的定義,美國文學理論學者強納森‧卡勒〈 Jonathan Culler,1944- 〉說:「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理論家們一直在努力探討解決這個問題,但成效甚微。」然而從「理論家們的理論著作已經在非文學現象中找到了『文學性』」這類現象來看,這個嚴謹而不失幽默的文學批評者,畢竟是為「文學」,尤其是現當代的「文學」這回事下了個非定義性的結論:「文學就是一個特定的社會認為是文學的任何作品,也就是由文化來裁決,認為可以算作文學作品的任何文本。」 卡勒對文學現象的觀察結論,正指出文學之所以難以規範和難以定義的問題:文學的創作者、接受者都是極其自由而主觀的,但凡被創作並被視為文學的一切作品,一旦獲得其宣稱為文學的認同,作品的文學角色便獲得承認,且不為其他否認或反對的聲音而消滅其角色地位。情人間的肉麻情書和耳邊細語,局外人體會不出其妙言意趣,當局者讀來一唱三嘆,允為千古經典;諾貝爾文學獎作品貴為世界文學之尊,對無由品味其作品意旨的人來說,那不過是不認識的外人,但不影響他們一再閱讀金庸或瓊瑤的興味。 所以有沒有金門文學這回事?在創作者和接受者均為金門籍或與金門有關的身分為「金門的」認定下,再加以「被認為文學形式」的創作者和接受者俱全的條件,那當然是有的。金門縣文化局和國內文學出版大家聯經出版社共同出版的一系列「金門文學」,印證了卡勒對當代文學現象的觀察結論。 曾經聽一位中文系教授說個故事:一個極年輕就以小說和散文創作走紅,佔書店銷售排行榜長銷名單,既是大學教授也是偶像級明星的作家,在文學批評界一面倒的以純文學為文學標竿的時代(大約也不過是十幾年前),曾經很感嘆的對私交甚篤的友人說:「大家都視我為通俗作家,我很想沉潛一段長時間寫出一部作品,證明我也有純文學作家的實力。」在藤井樹、九把刀等多產的通俗文學、大眾文學貴為出版寵兒和大學熱門通識課程的今日,這仍是排行榜上偶像級玉女的明星作家,看開文學,擁抱讀者,說:「通俗作家也是作家,影響的人群更多更廣,沒什麼不好呀。」 文學鑒賞家沈君山和張大春等譽為兩岸小說第一人的鍾阿城,處女作<棋王>於1984年一發表震驚四座,當大家尚不知其為何人而紛紛探問時,又以<會餐>獲吉林《作家》雜誌的首屆小說獎。頒獎時,他一樣讓人吃驚,目睹全過程的人民日報評論部記者馬立誠這樣記錄:「老王提出,每位獲獎者回京後給雜誌寫一篇短文,就《作家》首次小說獎活動談談體會、希望等等,什麼都可以。說這話時,老王正握著阿城的手。阿城轉過臉來看看大家,不緊不慢正正經經地說:『老王,我是下三濫,』說著用下巴環指在場北京諸位,『這些才是有名有姓的作家,找他們寫。』 『下三濫』是北京土話中極不雅的作賤人的話。一時間,短暫的靜默。」阿城回北京後給《作家》主編老王寫了封短信,這令我讀之凜然但從未收入阿城各種文集的短信的確有阿城風格的獨到之處:「若自己的稿件被《作家》選登,需極清醒。萬不可以為名字在《作家》上出現,便是作家。我的一篇短文《會餐》得到《作家》小說獎,沒有不高興的道理,但我知道我仍只是一個作者,還遠不能成「家」。人們常常說的成名成家,實際並不是一回事。成名很容易。去臥一次軌;飛起一磚,擊碎商店玻璃。總之,造成社會的同情或擾亂治安以及產生種種社會影響,你便成名,令人掛在嘴上。成家極難。首先,要是一種勞動;再能將勞動的量變為質,通規律,成系統,有獨創,方能成家。百姓中所稱的「把子」,就是家,雖然可能是犁田、打鐵,卻都符合『家』的要求。以此觀己,遠不到『家』。……發獎會上若由每人介紹自己,我便會站起來,說:『中年作者阿城。』然後,鞠一個躬,坐下。」(馬立誠全文可在以下網址讀到:http://www.monkey.com.tw/vincent/bbsresp.asp?idx=1002) 文學欣賞和語言表達都是人類本能,不存有無之辯,也無階級貴賤,但在作品及作者的比較中,必定存在著高下差異,如同所有的藝術與物質創作成品存在精與美的差異一樣自然。金門有多少人自稱作家我不得而知,也從來無意於作家文學和通俗文學的較量,但在我看得較多的各地民間文學作品中,金門民間故事裡充滿人情義理之權衡和古老而生動的語言風味,反映的是金門代代相傳的眾多民間故事講作者的風土情味和久遠而純熟的口頭敘事傳統,是民間文學中的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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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地生的學人
一九八五年我赴美留學,當時有幾個學校都給了我入學許可,我欲在西雅圖華盛頓大學和麥迪遜威斯康辛大學兩者中擇其一。華盛頓大學曾有趙元任、蕭公權、施友忠等著名學者任教過,當時詩人楊牧(王靖獻)也在華大,對喜歡現代詩的我確有吸引力,且華大歷史悠久,圖書館是全美最好的圖書館之一。威大則有周策縱、劉紹銘、林毓生、趙岡等現任名教授,周教授以研究五四運動史揚名美國學界,新舊詩兼長,書法也好,我早就讀過他的許多著作;劉紹銘先生在七、八十年代在報紙上寫〈二殘遊記〉,是另類的留學生文學,文筆幽默生動,他幼年失學,靠自己勤奮向上成為美國漢學界研究小說的重要學者,張愛玲困頓美國之際,他不吝出手幫忙,文人相重,義行可風;林毓生先生是歷史學者、思想史家,早年在芝加哥大學受過嚴格的學術訓練,文章思維細密,批判有力,是殷海光教授得意門生,後來果然當選中央研究院院士;趙岡雖是經濟學者,但業餘的紅樓夢研究比專業更有名,他是滿清皇室裔孫,熟識的人在他面前絕不提孫中山和辛亥革命。 最後我選擇了威斯康辛大學,威大建校超出一百五十年,除了是全美排名前十名的名校外(近年(2005-07年)來威斯康辛大學在世界大學排名約在三十名上下,在全美則因不同調查機構排名有所不同,約在第八至十六名之間),另外也是因阮囊羞澀,出於學費較便宜的考量。威大所在的麥迪遜市(Madison),是為紀念美國第四任總統而得名,為典型的大學城。人口十七萬,學生人數就佔五萬。因市區有四個湖泊,別名四湖城,風景優美,被選為美國最適合居住的城市。我的老師周策縱將之譯為較適合華人的地名陌地生,寄寓了華人移居的異鄉情懷。我在威大的第一年雖然在餐館打工,但昂貴的學費仍花去我在台灣工作三年的積蓄,所幸第一年成績拿了全A,學校給我免學費獎學金,在東亞系只我一人。修完學分取得博士候選人,又獲得中國時報青年學者獎美金五千元,這獎項由全美中國研究(Chinese studies)的華人博士候選人申請,每年十名。今天看來,我的留學生活算是十分幸運,因為留學生中,因經濟因素或資格考未能通過而中輟的其實不少。靠著獎學金和後來為台灣帽子大王戴勝通做倉庫管理的兼差,我才能渡過在美國七年的留學生活。 回想當初在陌地生留學的前輩或同學,許多今天都已成為台灣學術界的中堅或文學領域的重要作家。就以東亞系或文科而言,王德威已是哈佛大學東亞系主任及中研院院士,鍾玲先後在香港中文大學、台灣中山大學外文系任教,目前是香港浸會大學文學院院長,黃碧端先在中山大學外文系,後出任國家劇院主任、教育部高教司長、台南藝大校長,目前是實踐大學講座教授,王潤華、淡瑩夫婦曾任教新加坡大學,王潤華後為元智大學文學院院長、語文中心主任,洪銘水在美國紐約大學退休後,又回來掌東海中文系,周昌龍則先後任暨南大學、文藻外語學院華語系主任及高師大教授,張雪媃是老作家張放的女兒,目前在世新大學中文系。 在文學界,弦早年曾在威大東亞系獲得碩士學位,羅智成取得中文博士候選人後回國從事文化傳播工作,一度在馬英九的北市政府任新聞處處長。古蒙仁長期主編中央日報海外副刊,後擔任過國家文藝基金會副執行長、雲林縣文化局長。另外,金門鄉親薛承泰和我同時在陌地生,回國後在台大社會系,他曾膺任北市社會局長,已是大家耳熟能詳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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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金門人的反抗聲音(上)
本欄曾於數月前提過鄭成功與鄭愁予。檢驗這兩者,非質疑兩人血脈,或對鄭氏有何不敬。質疑過後,歷史依然是歷史,真相還是真相,並不會因為我的質疑而有改變。真正關心的,還在於金門生活在當下的位置、危機跟未來。 九十六年冬天,澎湖縣長曾公開指出,若政府不通過博奕條款,將不惜結合金門、馬祖成立聯合公國,立論之激烈,完全不下吳成典立委的開放白酒進口就宣布金門獨立的論調。原來,離島人都有父不疼、母不愛的苦衷,在過去的軍管時代要自立自強,到今天,還是得自立自強。造成這些苦果的,還在政治撕裂下的族群對立,而離島人的悲哀是找不到對應的藍或綠,竟像皮膚上多長出來的疣。質疑當權者也是後殖民下的產物,戰地政務解除之後,對執政的質疑,在金門,聲浪處處,可謂遍地開花。 先聽民間的聲音。國史館製作一系列《金門戒嚴時期的民防組訓與動員訪談錄》,由卓遵宏、董群廉訪問,董群廉、陳中禹紀錄,歐陽金山受訪時提到,「在戰地,民眾均納入軍方的動員體系,所以行動受到嚴格的管制,民防隊集合、訓練,沒有人敢不到,也沒有人遲到。但國家不發薪資,不發米糧,隊員仍有家小要養,仍得自顧生計。」歐陽金山世居金門歐厝,務農,曾任民防隊員、村長兼中隊長,他強烈質疑軍管時期不公道、不人道的作為。 歐陽金章也住歐厝,務農,曾任民防隊員跟鄰長,他述說往事,「戰地政務時期,金門沒有大的建設,事事受軍事管制,路都是窄窄的,樓高不能超過三樓。燈光不能外洩,裝上電燈,必須裝設燈罩,沒裝設燈罩者就要處罰……民國六十八年,我首次到台灣,發現金門與台灣真有天壤之別,落後台灣實在太多了,金門人似乎淪為二等公民。金門曾全力捍衛台灣的民主自由,間接促進台灣經濟的發展,政府應該重視金門的建設與發展。」戰地政務妨害民生,歐陽金章表達不滿,對比台灣、金門兩地建設,更提出身處戰地的無奈。 戰地政務一九九二年解除之後,束縛並未卸下,陳宗論為金門金城人,曾任民防隊員、村長兼中隊長,受訪時,描述當年「自力救濟」經驗:民國八十四年八月二十二日上午,立法委員陳清寶從金門打電話給我:「陳仔,我們明天(八月二十三日)要到台北抗爭,你能不能參加。」我說:「可以……我們全家都會去,我也會連絡鄉親。」……次日早上,男女生均穿著迷彩裝,頭上綁著一條抗議的黃帶子。九點鐘,抗議隊伍數百人從中正紀念堂出發,呼喊「賠我損失」、「還我糧餉」、「還我土地」、「廢除安輔條例」等四大訴求。當時國民黨剛好在開十四全大會,我們的人數雖然不是很多,但聲音卻是很宏亮,我們的訴求透過聲音傳達給立法委員,同時透過了媒體的傳播,把金門人的心聲傳達給國人。 金門人的心聲果真傳達給國人、尤其是執政者了嗎?從李炷烽在世紀末的競選政見跟執政宣言,以及被逼迫著「去中心」、尋找「主體性」、發表「金門宣言」等來看,顯是未竟其功了。金門除了政治抗爭,文學作品也見不少發聲。洪春柳一連串「為什麼」,可謂鏗鏘有力:砲聲遠去,戰地的氣息淡了,但金門人對戰地身分的怨,反而滋長著……長久以來,一直認命、服從、忠貞、耐勞的金門人開始問「為什麼」?而多年的請願,多年的溝通,軍方永遠的解釋是:大敵當前!……「為什麼台灣人天天吃好米,金門人還在吃永遠吃不完、有黃麴毒素的戰備米?」「為什麼台灣和東歐共產國家都可以直撥電話了,金門和台灣之間還在堅持保密防諜?」「為什麼……」一連串「台灣能,金門為何不能」的疑惑,終於引發金門人對「戰地政務」體制的思考,引發了對「軍方特權」的不滿情緒。 洪春柳的質疑還沒有結束,一次遊記,引發她的思考:十五天的行程,心情一直是愉快的。我細細地想著,愉快的原因是什麼呢?終於可以出國觀光了!民國七十七年,金門地區終於開放民眾出國觀光,開放的腳步比台灣足足晚了十年。十年,受困的不只是有形的雙腳,還包括無形的心靈;被迫蒙住自己的雙眼,蒙住自己的雙耳,不敢去看別人有什麼,也不敢去問自己為什麼不能擁有?一道台灣海峽,隔開了臺澎和金馬的權利與義務,雖然他們同屬於中華民國的國土。 再看她的血淚吶喊:民國七十六年,西元一九八七年,遠東航空公司在金台之間首航。那麼,在首航之前,金門民眾大多依賴登陸艇、太武輪的年代裡,他們是怎麼看待這道海峽?撇開台灣海峽屏障台灣的國防重要性不談,金門人對這道唯一依賴的海峽是恨多於愛的……金門人談起渡海的經驗,無不刻骨銘心。 刻骨銘心者,又豈止洪春柳一人?請看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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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緣和諧
去(九十六)年十二月三十一日,金門縣佛教會理事長、太武山海印寺主持性海法師,要本人陪同他專誠赴金蓮淨苑,拜訪新任住持永勝法師,與剛卸任原住持滿維法師。我們在該寺二樓會客室座談。性海法師首先為原是金蓮淨苑所有的三尊佛像,現供奉在海蓮寺的過程產生誤會,向二位法師提出解釋說明。滿維法師立即轉達星雲大師的慈悲說:「這三尊佛像,大師認為既然海蓮寺信徒要膜拜,就讓他們膜拜好了。」為了佛教的團結,為了信眾的和諧,滿維法師認為兩寺的信眾今後不要再提起以前佛像的是是非非,以免影響團結,破壞和諧。她樂意能把大師的慈悲轉達給兩寺的信眾。性海法師很歡喜,馬上誠懇地安排時間,邀請滿維法師,赴海蓮寺為信眾開示。 今年元月一日(農曆十一月二十三日),正好是海蓮寺做法會的大日子,性海法師安排在午供前一小時,請滿維法師開示。當天我與陳丕陽會長,一人抱大師所寫的春聯「眾緣和諧」;一人提了國際佛光會中華總會的年曆,陪同滿維法師赴海蓮寺開示。滿維法師把大師所寫的春聯「眾緣和諧」,親自送給在場的每位信徒,大家都顯得很歡喜、很感恩。她並以「眾緣和諧」與「福慧雙修」向大家開示,希望大家好好安心在海蓮寺膜拜,不必再談這三尊佛像歸屬的是是非非,要大家認真修福修慧,福慧雙修才更重要。她說,人與人之間要懂得「眾緣和諧,同體共生」,才能快樂生存。大家快樂生存、和諧共生,世界才會和平,人間才會和樂、懂得「眾緣和諧」、「同體共生」的人,才是有「福慧」的人生。 滿維法師說了個故事,話說兩兄弟,哥哥只是專心聽經聞法,不願做行佛服務的布施,也就是只做修慧的工作;弟弟不喜歡聽經聞法,卻熱衷行佛服務的布施,也就是只做修福的工作。兩兄弟都不能,福慧雙修。結果兩兄弟投胎轉世後,「弟弟修福不修慧,就像大象披瓔珞;哥哥修慧不修福,成為羅漢應供薄」的現象,令人感到遺憾。 性海法師對滿維法師的開示,非常讚嘆。他表示這樣處理很圓滿,海蓮寺將捐臺幣十萬元回饋金蓮淨苑。大家應廣結善緣,將來才有福報。性海法師也講一個故事,表示廣結善緣的重要。話說有一天,佛陀和阿難、大伽葉一起外出,走到山上,大家感到有點口渴,看見一位婦女在賣西瓜,阿難自認自己長得帥,很有女人緣,去向婦女化緣一顆西瓜來吃,應沒問題,結果阿難化緣不到西瓜;後來換長得又老又醜大伽葉去向婦女化緣,意外化緣到了一顆大西瓜,來供養佛陀。原來前世婦女是一隻路邊的死老鼠,阿難見了掩鼻而過,大伽葉見了挖土把牠埋了,所以大伽葉與婦女前世結上善緣,才有今日的好因果。 星雲大師在<二○○八年致護法朋友的一封信>中說:「世間的財富再多都是有限的,金錢未必能為人類的生活與心靈,帶來真正富足與安樂,在追求有形的財富的同時,也要累積我們無形的財富,像智慧、道德、慈悲、慚愧心等等。有了財富,更要懂得分享、結緣、施捨、服務,取之社會,用之社會;有了財富,還要和諧,因為和諧可以創造財富,有財富要促進和諧的社會。」所以大師上人最後祝禱人人開發本性所具的「子德芬芳」,祝福大家的道德、事業增長,一切美好、芬芳;子子孫孫前途無量,人格芬芳。各個國家能不分地域、種族、膚色,邁向「眾緣和諧」,牽手共創同體共生的人間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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滷肉飯
霎忽間,我已年過天命,按理說,肉不能多吃,但我是酷肉族,正餐沒吃一點肉,就好像沒吃飽一樣,因此,每次看到色香味誘人的肉食料理,我都敗下陣來,先吃再講,健康什麼的?以後再說,我尤愛吃滷肉飯,這種最平民化的小吃,還真是百吃不厭! 各位看官試想,紅腴的滷肉汁,淋到還冒著煙的白米飯上,油亮的一條條滷肉,連皮帶肉,肥瘦相間,晶瑩剔透,撥弄筷子,肉條會微微彈動,肉香隨即迎面撲鼻,您說,誰不會食指大動?想要大口大口的吃它幾碗! 我愛吃滷肉飯,喜歡四處尋寶,品嚐好吃的滷肉飯,也喜歡嚐試烹煮滷肉飯,論廚藝,我是三腳貓,在烹燉滷肉飯,多年來,一點心得是:豬肉要取對的部位,香料佐料要搭配得當,火候的掌握尤是成敗的關鍵。 滷肉飯要好吃,一定要選對豬肉,要以豬腹脅部位的五花肉(三層肉)為主,此部位的肉,肉硬脂多,蛋白質少,滷製之後,肥油會溢出,瘦肉不會鬆掉,尤其它一層肥肉、一層瘦肉,視覺上頗為好看;除了五花肉,我也喜歡添加適量的夾心肉(又稱梅花肉),此部位的肉,半肥半瘦,油花多,肉質細嫩,可以增加瘦肉的分量及口感;此外再添加適量的豬皮,要選豬的腹皮,俗稱軟皮,切成丁塊,如此會增加滷肉的膠質,讓滷肉有點黏稠,味道更美。 滷肉飯要好吃,肉一定要用切的,要切成細長條,肥、瘦、皮都要具備,忌用絞肉,因為絞肉燉出來的滷肉,只剩下柴渣與肉油,肉質的香甜及口感,蕩然無存,因此要用刀工,一條一丁的切,如此燉製好的滷肉,淋到冒著煙的白米飯上,才會肉條分明,危顛顛抖動,那才夠勁,有嚼頭。 當然滷肉的配料,也是決定好吃與否的因素,其中紅蔥頭要佔最大宗,必須現切現爆香(不可買現成的油酥蔥花),此外蒜頭、香菇、蝦米等佐料,要切細的切細,要剁碎的剁碎。 起鍋熱油,我習慣放入數塊豆腐乳(可發揮去腥功能),再把紅蔥頭等配料入鍋翻炒,半熟後,加入切好的肉條皮丁,一起翻炒均勻,讓配料的香味侵入肉質,順便添加醬油染色,此時一股肉香已然飄散在廚房間,甚至爬過樓梯竄到二樓。 滷肉要做到肥肉不會太膩,瘦肉不會太柴,滷汁要能黏稠,火候的掌握是關鍵因素,肉料配料佐料翻炒後,入鍋燉煮,最好選用陶鍋,先以大火,水開後轉為文火,才不會火力過頭,肉硬難吃,尤其要注意鍋裡的水和爐上的火能互相配合,因此一段時間就要翻攪一回,避免黏鍋底,一旦焦燥失味,那就前功盡棄,捶首頓足了。 滷肉的顏色也不能太暗紅,不然都是醬油色,難引起食慾;肉質要入口即化,但也要有一點嚼勁,那才夠味;煮時要去腥,一定要添加米酒、八角、桂皮、五香等,但一切都要適當,否則會壓抑肉香,讓味覺失焦。 吃滷肉飯,我喜歡配上一小碟高麗泡菜,甜甜鹹鹹辣辣的,讓滷肉的香,泡菜的甜及辣椒的勁,挑戰口腔的味蕾,既消油膩,又能嚐菜香,是很棒的享受。 我家孩子吃滷肉飯,容器各殊,兒子喜歡把飯盛在碟子上,把滷肉汁淋在米粒上,用湯匙隨口吃隨口翻拌,每每胃口大開,可吃兩碟以上;三女兒自幼「嘴白」,吃東西如要她性命,但一碰到我煮的滷肉飯,一口接一口,也會忘了喊飽;我則喜歡用小碗,吃起來有點不夠,會再想添第二碗,老婆則只會在一旁喊太胖了,要節食了。 我愛滷肉飯,它是最平民化的小吃,不需多大成本,只是要用一點心,費些功夫,一鍋滷肉,往往能推銷好幾斤米,一家大小,吃得樂陶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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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葡萄酒的語言
「……一開瓶,就能夠發現淡淡的花香,慢慢的,深色漿果的甜美芬芳及青椒與燻烤的氣味湧上來。品嚐一口,立刻感受到平衡良好的酸度與單寧,……」 「……顏色呈現年輕的紫紅色,有濃郁的黑醋栗的香氣,還夾著李子香味;入口後,感覺多出了些許胡椒的味道……」 這是我們常在葡萄酒品酒文章中讀到的形容詞和文句。甚至我們還可能讀到:「……它散發著誘人的肉荳蔻和熟透的無花果的熟成香味……如同站在野莓田野中,而且正值春天採收的季節……」 該怎麼形容一瓶酒?這顯然不是那麼理所當然的容易事情。首先我們必須有一些可用詞彙,再有一些約定俗成的規則形成語法形式,最後我們才能用以表達我們的品酒感受。這三個層次構成了葡萄酒的語言。 要學習這個語言並不簡單,因為葡萄酒的詞彙相當貧乏,在現有的系統中,我們幾乎沒有任何可以用來表達人類上萬種嗅覺感受的形容詞,所以品酒師也只能用類比的方式來描述他們所聞到的香氣。但這種類比常因為不同的飲食文化背景而產生不同的感受,因而導致溝通的困難。 溝通的困難僅僅是就語意的精確性而言,並不意味這是個拙劣的語言系統,甚至它反而可能正是葡萄酒語言系統的本質。如同詩作為一種美學的語言一般。 詩作為一種有別於日常言談的美學語言,其目的在於反抗和改造那些僵化、制約的日常習慣語言。因此,正如俄國形式主義者在二十世紀初所揭示:詩的目的是陌生化,詩的語言因而必須是一種阻拒性的語言,這種語言的特徵是扭曲日常的句法,藉以疏離讀者。 為什麼陌生化為詩所必要?在文明社會中,人的本能感知在社會化的壓抑歷程中逐漸機械化和慣性化,這個壓抑是透過語言來達成的,當我們談到「我感傷」的時候,我的意思指我的心情就像「感傷」這兩個字在我們的文化系統中所宣稱的那樣,而當我們感覺無法在文化系統中找到一個絕對的對應語詞時,我們甚至會咎責自己學習的太少,並且儘可能讓感知去趨附某個「看起來比較接近」的語詞意義上去。 人的本質就在這情況下被語言異化了。陌生化的語言正是要反抗這種異化,它拒絕我們用機械式的反應透過語言來看待事物,它延長了感知時間,打破慣性,以還原真實自我的生命情調。 詩改造了日常語言,但同時它仍須遵守足以構成詩的美學形式中的語言規則,因為詩的語言的目的在於「疏離」而非「斷絕」,在「疏離」了美學形式中,我們仍可任意徜徉於遼闊的未受壓抑制約的感知空間,並從其中喚醒關於在生命早期曾經深深感動著我們的經驗。 詩的語言豐富了我們的感知和生命情境,葡萄酒也是。它透過不精確的詞彙,提供了語意的曖昧性,也提供了想像的美感空間。詩的主角是身為讀者的我們,在閱讀過程,我們才是詩這片沃野領土的國王。葡萄酒也是。我們探觸、品嚐、感知一瓶酒,並藉以引發自己的美感體驗和詮釋,我們才是自己感官的主人,而非葡萄品種、風土或釀酒師。 我想起有一次過年,我為老家四合院的大門寫了一幅春聯詩句。上聯是:「山的水色有山的孤傲」,下聯是:「水的山影有水的沉默」,橫批我寫著:「人即景致」。回想起來,當時應該也有著近似的感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