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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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日記:之十 親戚.某葬禮.迷宮.丟錢幣.賭注.修辭學.某弔詭
■親戚 你痛苦地蹲在牆角,望著那株紫色的馬櫻丹,好半晌,他才能從痛苦的意識中稍稍回過頭來。「我寧願自己是棵馬櫻丹,事實上,能夠做棵馬櫻丹是我的榮幸。」你喃喃自語。 有個戴著帽子的人從路的那頭過來。你跳了起來,你忘了跟一秒鐘之前還是你親戚的馬櫻丹告別。你在兩個痛苦之間擺脫了跟它之間的關係。 ■某葬禮 看透人生的他前往某親戚的葬禮,他原以為自己不會哭的,但不知怎麼,一瞥見那位親戚躺在棺木中的臉,淚水泛上了他眼眶。「這無益的哭泣究竟躲在什麼地方呢?」他驚奇的忖想在某些靠近沙漠的地帶,有一種螞蟻會收集樹葉(通常是含有樹脂的木焦油叢樹葉),這些樹葉不能吃,卻能產生食物──腐化後的葉子會被一種白色黴菌穿過,螞蟻就吃這些。不可思議螞蟻居然知道哭泣躲在哪裡。 ■迷宮 格尼富山有座令人心悸的迷宮,凡是踏進其中的人幾乎都走不出來。 某個夜裡,我做了個夢,格尼富山迷宮用人的口吻告訴我:「二十年來,總共有一百七十三個人走進來。一百七十三座迷宮,每次叫我目眩神迷地心悸不已,完全找不著出路。」 ■丟錢幣 他讀遍古代命理典籍,譬如珞琭子、相掌金龜卦、零綦徑、易衍等等。得到一個結論:其實,丟錢幣到目前為止,最好的一種算命方法。 我心中默念著待解的謎題,連續丟出三次錢幣。他在一旁看出了我眼中的懷疑。 「還有一種更好的方法。」他說,臉上並沒有特別的表情。「就是把所有算出的結果──即使是錯的,也完全接受。那麼,就不會有任何算錯的遺憾了。」 ■賭注 許多小說和戲劇都出現了這樣的一幕幕情節:主角必須挑兩扇門,門的後面,一是美女(生路),二是野獸(死路),或者還有第三扇門,門外是什麼也沒有的陷阱,跌進去,是另外一個難測命運的開始。我們站在門前,感到無比的緊張。但究其實,那恐懼的成份少,興奮的成份大;我們跟命運豪賭,門後的賭注越大(我們這方的賭注:生命)我們也就越興奮。 ■修辭學 形式就是內容,他說,某個藝術家說得沒錯。那麼,我認為有一種修辭格能夠拋露出人生本質的真象:頂真。舉個頂真的例子:天的陰影,在雲裡,雲的陰影,在山裡,山的陰影,在澗裡,澗的陰影,在那人深陷的眉窟裡。 他就快嚥氣了,但此刻,他眼眸發亮地箍住我的手:「永遠有樣東西包容著我,我也包容著某樣東西。即使死也一樣。」 ■某弔詭 據說世尊釋迦牟尼佛誕生時,胸前現出一「卍」字,禮崇讚歎之餘,我忖想:當然嘛,舉凡超偉之士降生,少不了異秉隨身。 可是,今天讀到《客齋隨筆》裡引《夷堅丁志》記載,提到宋朝奸佞蔡京死後四十二年遷葬,皮肉消化殆盡,唯有胸口隱隱然凸起一「卍」字,高二分許,頓時,我腦中轟然一聲巨響,半晌才回過神來。「以大奸誤國之人,而有此祥,誠不可曉也。」身為芸芸眾生之一的我,恐怕無法明瞭此事真象,然而,我不禁要作這般推測:即莫非大善和大惡二者會在時空,或說意義的某一點交會? 至於在這交會點上,我們該歡喜或悲傷?我不知道,我還得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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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人
金門人,因出外而偉大。 金門由於地理環境的限制,不同的世代,不同的金門人,都走著同樣的道路──出外打拚。金門人,有漂泊的命運,奮鬥的性格,背負著祖先的包袱,突破島嶼的宿命,遠渡重洋,魚游大海,開展了不同的人生風貌。 金門人,走出金門,走向世界,發揮了強韌的生命力,證明了金門人有不可侷限性,有成功的特質。世界金門日,在鄉人擁抱了出外人,金門人的情感昇華了,團結密度昇高了,金門人在宣示上獲得一種滿足。 可是我們再回頭環視這座島嶼,以及與這個島嶼連結的社會、人群、政經結構,仍然有它潛在的問題值得探討。金門相對來講,依舊是一個封閉的島嶼,封閉的社會,封閉的心靈,信守著傳統的禋祀文化,邁著泛神信仰的步伐,形成綿密的人際網絡,互相慰藉,互相取暖,又互相排斥。 金門人被島嶼綑縛住了,綑縛在傳統習俗,綑縛在故步自封,綑縛在沒有文化刺激,綑縛在資訊不足,綑縛在沒有挑戰,綑縛在沒有競爭壓力,綑縛在因為被綑縛。這是島嶼人的命運,所有的綑縛都是一種拘限,但是有人身陷綑縛之中而不知綑縛,無法突破命運的枷鎖,產生綑縛的循環,不僅綑縛自己,也綑縛下一代。 造成今天金門這樣的結果,是由時代建構所形成的,金門處在兩岸的夾縫之中,被兩岸的對抗所綑縛,綑縛在金廈海峽的淺灘,侷限了金門的空間與發展,深化了島嶼人的命運。因此,金門邊陲化了,金門人也成為兩岸的零餘者,失去歸屬與目標,只有從傳統文化與習俗之中得到慰安,從綿密的人際網絡得到慰藉,以固守自己存在的意義與價值。 金門島嶼有被挾持的侷限性,造成缺少開展性,以至社會沉滯,人民因循度日。金門人,失落了,失落在兩岸夾鬥之間;金門人,沉湎了,沉湎在杜康與樗蒲之中,在失落與沉湎之中載浮載沉,無形中形塑了島嶼人的性格──「金門人合作性很低,忍耐性很強。」這是一名計程車司機的智慧語錄。合作性很低就鬥,忍耐性很強就奴,以綑縛的心態,鬥與奴的性格,蜚短流長,如何追求進步與發展呢? 金門不該是邊陲,而應是大陸與海洋的中心,金門人有海洋的性格,冒險家的精神,金門人是刻苦與進取的;金門文化底蘊深厚,人文薈萃,代有才人,是讀書的種子,金門人是有涵養與素質的。金門人是走出了金門,才爭脫了綑縛,發揮了金門人的智慧、才能以及強韌特性,建功立業,金門人因為出外而偉大。 金門人走出島嶼,不論用生命寫下僑歌的辛酸或閩風南渡的傳奇,他們都是用血與淚寫下金門人奮鬥的經書,成功的典範,值得居住在島嶼人景崇與師法的。在馬來西亞吉隆坡「世界金門日」的頂禮與謳歌之中,各地僑社菁英薈萃,我們在感受光榮之餘,應汲取出外人成功的精神,回頭再來滋養這塊土地,開拓我們的眼界,提昇我們的性靈,走出綑縛的島嶼心靈,迎向海洋,迎向世界,再譜下另一頁金門人的驚世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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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英九的幾門功課
北、高市長及市議員選舉落幕。從市長選舉結果來看,仍然是北藍南綠的格局,雙方算是平盤之勢。只是陳菊在高雄險勝,有人單純地解讀為阿扁牌的效應,卻忽略了民進黨人大團結的因素。而國民黨黃俊英落敗,馬英九個人及黃俊英陣營成為眾矢之的;小馬哥更受到黨內一些所謂「本土」勢力的責難,以及愛之深的一些泛藍民眾對他怯懦的個性及領導風格表示不滿。沒有人因為他以一己之力與候選人單打獨鬥,面對的是民進黨人以打群架之姿在打選戰而給予掌聲,一場選戰打下來,馬英九傷得不輕,民調支持度也呈下滑之勢。 這次北、高兩市的選戰,馬英九犯了明顯的戰略錯誤,在其不能從南北選民結構的差異去區隔選戰主軸,將選戰定位在「對陳水扁的不信任投票」或「對馬英九的信任投票」,根本是不瞭解高雄市泛綠選民心理。即使阿扁執政多麼無能,貪腐無狀,國家沉淪到如此不堪的地步,但是只要提到要捍衛「本土政權」,這些綠色的票就會力挺到底。其次,馬、黃二人隨機應變及危機處理能力不足,也是敗選的重要因素,在選舉活動停止後、投票日的前一夜,敵對陣營操弄走路工的賤招,地下電台、親綠電視台一再重複的播出,投票日阿扁還放話企圖影響選情,馬英九則以文謅謅的語氣回應,毫無強烈的反擊力道,所以,千餘票飲恨,一點都不冤枉;事後再要求法院封存選票、打選舉官司,只是「狗吠火車」,無濟於事。 面對2008年總統大選,馬英九還有很多功課要做。如果他不能從歷年來民進黨打選戰的手法,尤其是1998年高雄市吳敦義與謝長廷之戰、2004年「三一九事件」及這次黃俊英敗選的慘痛經驗中學到教訓;如果他不能認清民進黨打選戰,在極度不利的情況下,如何以詭詐的「奧步數」,不擇手段的求得勝選;如果他仍然存著要打高格調選戰的君子之爭,不知道選舉如同作戰,戰略目標要明確、政見政策要具體、戰術手段要靈活,並運用兵法上的奇正之變,擬訂完善的作戰計畫及緊急應變措施,則將難以取勝。尤其民進黨執政在手,這幾年在黨、政、軍、特各系統,必然蒐集了政敵的一些「黑資料」,大選一到,拿來抹紅、抹黑、不實爆料,弄得對手難以招架,防不勝防。例如這次國務機要費承審法官之一的張熙懷,被民進黨立委林國慶抹紅,所爆資料從何而來?明眼人一看便知。 馬英九的困境與危機來自兩個方面。首先,他從政以來,自政務官到民選首都市長,一路走來,高人氣維持不墜,2005年底「三合一」選舉,為國民黨帶來亮麗的成績單,人氣指數達到巔峰。但是,今年五月國會「罷扁」或「倒扁」遲疑不前,及面對九月「紅衫軍」倒扁以來的「法匠」作為,又因市長特別費風波,以及北高市長選舉結果不如預期,政治光環日漸消褪。尤其是,少了市長的行政資源,專任黨主席之後,馬英九如何在民進黨執政成績不彰的情況下,積極地為國民黨的改革進步拿出具體行動,並為台灣的未來提出讓民眾可以信服的政策與前景,讓選民認同其治國能力,取得選民的支持與信任,才能維持高人氣不墜,為2008年進軍總統府奠基。 最主要的難題,是馬英九將如何統整泛藍的力量,讓自己成為泛藍的共主。他必須妥慎因應來自連戰、宋楚瑜、王金平等三股力量的挑戰;說穿了,就是安內攘外,面對黨內舊勢力虎視眈眈、伺機奪權,外有敗選後的宋楚瑜動向不明,國親聯盟能否成真?做到外界所謂「尊連、撫宋、拉王」的期望,這些都考驗著馬英九的政治智慧與能力。而在處理內部問題的同時,也考驗著馬英九如何調整其人格特質及重塑其領導威望與危機處理的能力。為了適應台灣特殊的政治環境,要進取大位,馬英九應該思考,怎麼讓自己深化「在地」的「本土味」;同時在溫良恭儉讓的個性中,加入一些「有魄力」的領袖特質,以達政通人和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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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世界‧宏觀
十二月十一日,我以口述歷史工作者的身分,參加金門─新加坡國際包機首航暨慶祝世界金門日活動。誠如吳立委所說的,身為金門人能參加這次活動是很有意義的,我能躬逢其盛,當然甚感榮幸。我們搭乘晚上八點復興專機,經過四個半小時的飛行,約凌晨一時安抵新加坡,雖然是深夜,新加坡的金門鄉親楊清芳、楊肅正等宗長鄉賢幾十人,仍然聚集在星洲樟宜機場出口,熱烈歡迎我們,熱情鄉情親情充分洋溢,令人感動不已。 「讓兩岸認識金門,讓金門走向世界」這是李炷烽縣長施政的理念,是一種宏觀的理想,包括首航新加坡,這是實踐國內航線走向國外航線的宏觀做法。讓金門做為「一國兩制」實驗區,以及搭建「金嶝大橋」,也是目前無法實現的李縣長施政的宏觀想法,就如以前金門怎可直飛新加坡呢?那麼又豈知這兩項宏觀做法,將來不能實現呢?國立金門技術學院校長李金振博士,前台大工學院院長楊永斌教授,這次在馬來西亞金門世界日做專題演講呼籲:「要金門技術學院,改制成為國際性的金門大學,優惠僑鄉優秀子弟就讀,培養世界各地的金門鄉親的傑出人才」;楊永斌博士「要成立金門高粱酒博物館,要金酒更有前瞻性的企業經營,讓金門人享受更多福利」等建議,都是一個宏觀的想法,希望能慢慢促其實現。 這趟一百九十位參與者,口述歷史成員還有楊樹清、董群廉、陳延宗等三人參加,在新加坡的京華大酒店和在馬來西亞楊宗禮所經營的五星級萬華大酒店,我都與報導文學作家楊樹清同房共宿,這是一段美麗而值得回憶的善緣,因為經常可以聽他說我的許多令人莞爾的笑話,這些玩笑有點性聯想,但無傷大雅,才會有笑話的趣味。 十二日,我們搭遊艇旅遊風景優美的新加坡母親之河─新加坡河,看見了改建得美輪美奐的紅燈碼頭,想起先父曾在這個地方做苦力,幫人卸下船上的貨物再把貨物扛上船的辛苦窮困的回憶,勾起我出生的原鄉─新加坡,六歲時的模糊記憶,只記得新加坡天氣熱,我率性不喜歡穿衣褲、不喜歡上學讀書,沒有祖母的陪伴就會逃學,這個叛逆的個性,常被兩位好讀書而不能讀書的姐姐,罵我不知惜福,有福不懂得享受。 新加坡地小人稠,本身沒有任何資源,但卻能創造諸多令人欽佩的科技資源,譬如新加坡路邊所種的棕梠、橡膠等樹都可以做為新加坡的特產原料,像肉骨茶、咖哩粉等特產賣錢。新加坡地小,卻很會利用空間的建築,讓人感到它的寬大,也把盛富商業氣息的新城市,改變得很有人文的景觀與休閒的空間的古早意味,我們赴史得華免稅商店shopping,本是高樓大廈,它卻可以在一樓設計成一條古意盎然的老舊古街,有如北京老街,有我們中國人經營的諸多老店,但當我和楊樹清搭電梯想光顧時,它卻不見了!原來它利用了空間設計的幻覺,讓我們感到像是真正的一條老街。其實新加坡事實生活上,已經看不到這些古蹟了,我出生居住的小坡的危險陳舊租屋,已被拆除改為大樓了,我再也找不到我出生的故居了。搭乘空中纜車赴聖陶沙參觀海底世界,同車的董群廉轉述省府官員楊菱琪的話說:「建金烈大橋不如改為金烈空中纜車,更可吸引觀光客。」這也許又是宏觀的一種看法。 十三日,參加新加坡金門會館慶祝大廈擴建竣工暨第二屆金門商品文化展開幕典禮等活動,熱鬧非凡,新加坡金門會館主席黃祖耀、金門縣長李炷烽、臺北駐新加坡代表胡為真等人的致詞,都很誠懇,都很令人感動,我都全場錄影錄音,有機會再寫點聽後感言,楊樹清、楊再平、福建鄉誼主編方友德搶拍照專業的鏡頭全在我的錄影中,相信他們看了一定會感到很有趣。很高興在這裡約見堂妹美絲來會,如全程參加我們的活動,相信她會更了解金門,我也了解了新加坡親戚的一切情況。在這裡我認識了久仰的新加坡金籍作家寒川、方然、黃美芳等文人,以及認識榮獲新加坡國家文藝獎首位畫家莊心珍美國藝術碩士,她特別求見李縣長、文化局李錫隆局長,表達她願意返故鄉開畫展,回饋鄉親。 十五日,赴馬來西亞參加世界金門日暨巴生雪蘭莪金門會館創立六十週年慶,在馬來西亞承蒙拿督楊宗禮博士、雪蘭莪金門會館的王豪傑會長、柔佛州金同廈會館陳成龍會長等馬來西亞金門鄉親熱情的款待,讓我們深受感動。很遺憾今年七月我們到馬來西亞口述歷史所整理出來的<雲山萬里>,還有楊樹清所撰的<閩風南渡一金門人下南洋>等書,因為通關審查手續之繁瑣,無法及時送到他們的手中,讓大會遜色不少。我也利用機會親自贈送拙作<金門教育史話>以及我在<浯江夜話>專欄的一篇,有關於馬來西亞口述歷史的文章,建請楊宗禮財團返鄉投資,利用「建功嶼」離島的海域,保留「建功嶼」的原貌,再架高興建五星級的大飯店、國際會議廳及海水游泳池、海釣場,讓金門真正成為一個觀光的旅遊聖地。「建功嶼」就是金門人俗稱的「痲瘋島」。從星洲返金機上,從中國時報閱讀了陳榮昌主任的「痲瘋島」徵文,榮獲第二十九屆時報文學獎評審獎(第二名),特藉此致表祝賀之意,「痲瘋島」國軍把它化身為「建功嶼」,為金門立功;希望「建功嶼」由楊宗禮財團把它化身為「觀光島」,為金門子子孫孫長謀福利。 這次星馬之旅,機上一百九十多位的乘客,網羅了金門的精英人物、主官管要人。十七日,我們從馬來西亞要到新加坡通關,遇上大塞車,不得不提早下車走路趕去通關,踩著泥淖積水、凹凸不平的路面,還要人車爭道,險象叢生、狀況不斷,通關的人潮擁擠不堪、爭先恐後,相互推拉,一場紛亂,我們備盡通關之辛苦。楊樹清作家形容為「星馬逃亡潮」,這是對現代民主國家的一個諷刺,結果延誤了我們從新加坡返金的預定飛行時間,後來又發現我們的飛機故障了,不能飛行,這是禍?是福?我很難區分,總之平安就是福,要感恩啊! 最後機場安排我們赴旅館休息,我榮幸與金門族譜撰修專家許嘉立老先生同房休息,許老先生今年已77歲,行動又不便,竟然還提著沉重的手提電腦,在星馬旅遊,旅程中只要有時間,有電源,他就打開電腦,蒐集整理家鄉人族家譜的撰寫,在旅館內他就幫我加上許多有關我家及湖下家族牒譜的資料,他認真為家鄉服務奉獻,不計報酬反而倒貼的精神,令我相當感佩,他告訴我,他在大同之家,早上一起床就開始為金門寫族譜,中午午休一會兒,又繼續努力不斷到晚上十點,他說他花在為家鄉修譜的工作,每天長達12小時,他認為這樣時間很好過、生活又有意義。星馬之旅回家,原定搭乘原專機赴臺北,接受國際佛光會中華總會,推薦我全國好人好事一「八德獎」表揚,又因拿不到行李,必須回家更衣,再赴尚義機場,已機去人空,我的表揚,其實都是人家給我的,感謝眾緣成就了我。金門族譜撰修專家許嘉立老先生,才真的值得縣府推薦接受全國好人好事表揚,他太令人敬佩了。我這次旅行收穫很多,限於篇幅不能一一盡述,留待以後再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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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長路
臥室到客廳,二十五步,從公寓七樓下樓梯到一樓約莫一百五十步;走到住家附近的郵局投寄一封信,來回六、七百步。日午,去銀行存提款項順道享用一頓午餐,單程漫步約走了九百多步。如果專程走到附近的捷運站,連同捨棄電梯改爬樓梯,總共花費一千一百多步。至於在辦公室期間,起身到書架選一本參考書、走到影印機複印一張圖稿、去茶水間沖泡一杯熱茶;或者離開電腦到門外伸伸懶腰,零零散散的步履沒有細算,勞勞碌碌的一天裡,總共走了多少步呢? 一週七天,能有多少時間走路?累計下來總共行走了幾步路? 我這樣粗略估算:周日上午,難得秋日陽光乍現,一掃連日陰霾,一定得出去走走,順便為忙碌了一整週的身子鬆鬆筋骨。所以輕身簡從,一瓶礦泉水、一台數位相機,到住家不遠的〈富陽生態公園〉踏青去,位於市區東邊的山區角落,是一處新開發的休閒小山丘,已經報廢的舊步兵彈藥庫,化為繁密茂盛的叢林,正好為都市邊緣的居民們提供了一處絕佳的天然後花園。花了兩個鐘頭在山區裡上坡、下坡,穿梭過每一條步道小徑,耗了七千三百步。至於下午,就守著電視機到傍晚,一步也沒多走。朋友邀約晚餐,驅車前去,找到停車處卻徒行兩千多步才進得餐廳,周日假期,超過一萬步的路程,比正常的日子多走了許多步伐。 週一通常忙碌而緊湊,就在工作室裡跌踱來回,泰半守在電腦螢幕前,編織造境,虛擬悠遊於想像的世界,並且透過話筒和客戶爭辯細節,一整日下來,三千步履都不到。週二、週三尋常作息,工作、外出買午餐、郵局寄郵件,晚上藉著跑步機,讓一天的走路勉強越過五千大關。週四,和客戶約會洽談案件,多了外出走路的機會,搭一程捷運,走一段地下街,在熙熙攘攘的都會裡輕鬆行走。沒有天光照耀的地下世界,空調與日光燈形塑出一條多彩繽紛的街道,無須顧慮現實世界的車喧雜沓、風吹雨淋,這是從前我們想都不曾想像過的場景。有時徒步慢走竟也成為一種享受,一邊行走人生,一邊觀看繁華。一趟行程下來增加了三千多步。 來到了週五,便有心浮氣燥的氛圍湧現,收音機不時傳出主持人有意無意透露著週末假期的種種資訊,彷彿誰要沒有大肆安排週末的狂歡娛樂、盡興揮霍一番,誰就對不起當初極力爭取周休二日的立法諸公。就連E-mail裡的客戶編輯小姐,也大剌剌表明:稿子今天寄出,希望下週一可以見到您的設計初稿……。心情一旦浮動,起身走動的頻率就絕對勝過專注於螢幕前的時間。如此,就算仍置身於工作室,這一天走動的步子明顯的比平常多出近一千步。成為身陷都會叢林的Soho一族,雖說守著足以安穩過活的一方職場,不必奔波勞頓,但稍有空檔,心,早已遠遊他方,想望著行走於山林濱海的曠野與閒逸。 針對都會生活形態而規劃的保健良帖,勸上班族群要多運動、少坐臥,要作息規律別酗酒熬夜,最好每週保持激烈運動三次,每次超過三十分鐘,讓心跳達每分鐘一百三十次以上……。就算做不到,那麼最基本每天保持步行一萬步以上的輕量型運動也好。我總想著:一萬步,何其遙遠的路程啊!一天一萬步;那麼,從少年到青春,壯碩到白髮,攤展開來會是多麼漫長而遙迢的路途啊? 仔細想來,人的一生其實都行走在路途上,從呱呱落地的那一刻、踩出生命的第一步起,沒有人終其一生駐足原地吧。人,註定要一生漂泊流浪,無論精心安排規劃也好,隨心所欲、邊走邊看也罷。偏遠的、困頓的想走進繁華鬧市,都會的、擁塞的想回歸自然田園。白手起家的夢想著飛黃騰達,坐擁一方的想望著雲遊四海,漂泊浪蕩的卻心繫著斯人故土。朝夕相處時嫌隙屢屢,要到勞燕分飛時才不勝唏噓。就算告老還鄉、葉落歸根時,也都已是行遍海角天涯、水月千江的歷程了。 「秋深露重.旅心輕盈.鸕鶿南訪.候鳥過境」,我在為交旅局設計大型的宣傳看板時,細細觀賞那些翱翔於故鄉蒼暮中的候鳥競舞的壯闊圖片時,有感而發寫下如此標題。我猜想,行走的喜憂與輕急緩重,都只在一念之際,像鱟行億載不改行徑;鸕鶿、候鳥年年過境島鄉,有一些行遊的路程越踰了知識之所極,是念由心生、情不自禁的瞬間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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碑文有情
──承託為水頭萬善堂、勇伯宮撰寫碑文記實 之一:萬善堂記 生而有養,死而奉祀,人性之至盼,先民之淳風。奈天下事何能十全,生世之時即常因事參商,故江文通言:黯然消魂者,唯別而已矣。生而活動尚且如此,逝而靜寂更難成全,或因公務客逝他鄉;或因營生而歿異地;或因烽火而阻關山;或因無裔而失奠祭;或因滄海桑田無復能誌,凡此世皆稱以萬善公;概悲憫之淳風也! 白駒過隙,莊園丘墟,無人復記舊時變遷,直待因緣際會,靈骸現世,重啟後人殘憶,幸而認祖歸穴者自然可喜,但無辦者亦是不少,基於安靈佑生之心,每建祠以供祀,無非民德歸厚之遺教也! 月之初,遇昔日同窗黃君,謂台電於民國八十四年間,在水頭塔山經始建廠,掘出諸多無主骨骸,乃集中地下室,安靈公祭。此其間,子不語之說紛起,或有疾言東山參戰之亡靈;或有自稱被遺無法入祠者。凡此雖是聖人不語之事,但慎終厚德不亦聖人之教乎?是以眾推許華玉議員鳩工募資,終在九十四年冬於現址竣工立祠,取名萬善堂。後置骨甕,前供香案,歲時祭拜,靈安人靜,總是民德歸厚之良風,特託余誌記! 堂小而典,麗而不艷。朝北扶梯而下,有一將軍井,黃君謂:井水甘甜,之前駐軍常汲水煮茶,再其下有石鐫字曰汴泉,抬頭則金城市區一衣帶水,彷彿昔日國軍望華燈而興鄉念,飲茗茶而思汴水之情。顧其後則南依金龜山,山岩而木蒼,甕傍其下,座穩而勢安,誠風水佳地也,想必高人指點。左望金烈水道,烈嶼顯然在側,暮靄之下,想像漁舟唱晚之景,庶幾有高士乎?右探則水頭莊園參落眼前,得月樓隱然在望,舊時商賈歸鄉建樓風光,御前清音,猶縈耳際! 佇立堂前,感世事之滄海,慨精魂之桑田,秋風興憫,遊靈不亦吾老乎?唯祈歸真安息,心所願也!顧謂黃君曰:立堂歲祭,雖先民遺風,悲憫至性,不亦正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之遺教乎!黃君莫以答,余笑而偕其趨勇伯宮以續記!黃君者誰?許議員夫婿黃耿駿也;誰人撰記?旅台學人倪振金也! 之二:勇伯宮記 日月得天而能久照!是以國強則民尊,國弱則民辱,況於兵敗割地之秋!且看大唐聖世,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上國何其繁華,生民何其尊崇。及至安史之亂,帝位不能保,寵妃不能免,更遑論流離溝壑之輩。甚如代宗掩面任回紇屠掠東都,此何其痛也!所謂覆巢之下無完卵,天潢貴胄,市井之徒皆不能倖。然觀古今之鑑,生民為俎為尊,實繫於國政之清濁也。 甲午之戰,日軍數敗腐政之清廷,割臺賠款。雖忠貞之士誓不臣夷,奈大勢已去,未幾日軍席捲全臺,義軍銳勇,終是回天乏力!輾轉或藏匿而待良機;或垂淚而返唐山;或暫辱而為貳民。噫!若非國弱兵敗,怎淪瑣尾流離乎? 是年冬,風急浪高,甫有自臺返唐山之餘戰兵船途經金門水頭,兵荒紊亂之際,橫阻金烈水道,風催船傾,浪促人魂,驚濤駭浪中,或覓木以洇岸;或尋生以跳水;或驚懼以波臣!當是時,娘親不能助,手足無能濟,風催驚魄,浪拍散魂。雖鄉民奮勇洇助,生者不及二!撫生慰孑之餘,遂於岸際掘坑集葬,設奠安魂,既為兵勇,且尊勇伯公也!悲風輓歌,最慟昏政斷魂! 撂荒有時,荒塚無復尋覓,徒留舊日小祠以供弔。或係有感,萬善宮創造之日,託靈改建!且敬鬼神而遠之,遂就原址改建新宮,雖小而備具。觀其座北朝南,訝以何未朝西以歸故里?黃君莫答。余有感而曰:背懸延平郡王祠,莫非有承烈延平靖國忠君之志節?而朝南之意?當係踵武黑旗軍大敗法軍於鎮南關之壯懷!此臆測乎?抑巧合乎?英靈有知,當悔無歿於陣,更疾不功於社,卻因天時人謀之不臧,以致魂斷魄散!唯有重話昔日鎮南風雲,庶幾方能稍慰精魂,堪告父老!黃君問故?余肅答:昔守臺灣兵勇,大係黑旗軍所部,魂歸之際,且話昔日兵威以明志也。屈子言: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正所謂天下有不足任之廟堂;無不可用之兵也!信哉!壯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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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包機落番路──閩風南渡:世界金門日
十二月十八日,星期一,經過四個多小時的飛行,自新加坡樟宜國際機場起飛的復興航空GE3972班次,晚上七時四十分許,終於出現在金門的夜空;機艙內,一個有趣的畫面,不少人攤開星期天的《中國時報》,目光停格在《人間副刊》刊登的陳榮昌那篇獲時報文學獎的作品<痲瘋島>,「……住在縣城後浦、丈夫落番下南洋的麗月,獨守空閨、孩子,等著、盼著,盼到了背曲、手彎,望到了髮白、臉歪,再也不知道冷、不覺得痛,街坊鄰里起初以為是思念過度,後來才發現是染了痲瘋。……『有的痲瘋是長在臉上,有的卻是長在心上』,想起島上的痲瘋故事,母親不禁幽幽長嘆。」……文字中竟也隱藏著落番與倚門望歸的痛;經越南、菲律賓、台灣航道,機窗外已是一簇簇的燈火閃爍在鬱黑的島鄉,「金門的夜景還真美!」坐在我右側的金門縣政府主計主任李秀荷發出如是讚嘆;「終於落番回來了!」坐在我前頭的消防局長黃怡凱,彷彿歷經了先民們的落番體驗營。 這是一趟不輕鬆的旅程。為了參加在吉隆坡舉行的「二○○六世界金門日」,金門縣政府組織了一支近兩百人的隊伍,由縣長李炷烽領軍,以國際包機方式首度自金門直飛新加坡,先是參與新加坡金門會館擴建竣工暨第二屆金門商品文化展,再轉進馬來西亞。十二月十一日晚間八時,自金門飛星洲的航向是平穩、順暢的;十二月十八日,回家的路變得曲折了。由吉隆坡、柔佛州進入星、馬邊境,出現了壅塞的車陣、人潮,寸步難行,彷彿世紀大逃亡,再度入境新加坡趕到機場,已在凌晨零時五十分國際包機起飛時間的邊緣,驗證、登機後,先是傳來托運行李超重,接續是發現客機氣源閥故障,清晨五時修復後,又是包機機組人員工作時間已逾國際航空法的十八小時限制,必須從台北調派另一批機組人員接手,又受限於金門包機作業的有效時程必須在夜間七時以後、清晨七時以前完成……,等著、等著,漫長的等待過程中,福建省政府主席顏忠誠伉儷、金門縣長李炷烽伉儷、副縣長楊忠全伉儷、金門國家公園處長黃文卿、金門警察局長陳瑞通,除了政風、人事,幾乎全員到齊的金門縣政府各局室一級主管,以及與會的一百多位各界同鄉,都只能席地而坐,天亮後再被安排到旅館休息,一等十五小時,情節好比當年在北風中等著搭乘登陸艇、歷一晝夜搖擺往返台金的畫面重現。要發出一些抱怨聲浪?除了少數幾人對航空公司的處置有所不平,大多數的乘客只能默默承受,台視、中視、TVBS及名城等隨團採訪的電子媒體,則意外地「目擊現場」,進行了全記錄。楊清國、董群廉、陳延宗與我,幾位世界金門日口述歷史小組成員挨到下午三時,登機隊伍中,一位婦人「碎碎唸」:「金門人有福報,要感恩啊!前一天我們大家都去巴生的金浯江伍德宮向家鄉來的邱王爺燒香拜拜,是祂保祐了我們在番屏一路平安啊,要不然飛機一飛上去才發現機械故障還下得來嗎?整個金門縣政府的首長都在這架飛機上啊!十五個小時的等待是有價值的。要感恩啊,金門人有度有量,別再抱怨人家了。」婦人之言,似乎澆息了不少怨氣;不久後,復興航空在座艙上廣播,為了表示對旅客辛苦等待的歉意,將致贈搭乘這次包機的每位旅客一張台金來回機票。 九月十九日,金門首次包機直飛澳門;澳門雖屬國際航線,但回歸中國後的澳門在某種意義上仍屬「國境」;這一次,再度國際包機直飛、往返金門、新加坡,當金門尚義機場、新加坡樟宜機場的飛往目的地電子看板,分別打出「新加坡」與「金門」時,金門機場的海關也臨時設置了「國際線」出、入境櫃台,這時我們才發現,金門原來已悄悄飛向「世界」了。國際包機的初體驗,對航空公司及島上的乘客而言,都是一種陌生,以致發生了機械故障經四小時排除後仍得再歷近十小時才能起飛的窘境,也發生了托運行李超重被拉下轉運、讓眾多旅客望著旋轉盤興嘆的失落感。這或許是期待「走向世界」的金門人必須走過的摸索、學習階段。 儘管不完備,但畢竟是「飛」出去了。國際包機直飛,成了二○○六世界金門日的鮮明圖案;「參與世界金門日的海內外鄉親,包括中國、台灣、金門縣、菲律賓、印尼、新加坡、香港,國內的則包括雪州、馬六甲、檳城、柔佛等,逾六百名代表針對大會主題『金門.世界.宏觀』召開大會和座談會,反應非常熱烈,尤其是來自金門縣長李炷烽親自領軍近兩百人參與最受矚目。」……十二月十五日,二○○六世界金門日在吉隆坡JW萬豪大酒店,翌日,馬來西亞的主要華文報紙《星洲日報》、《南洋商報》、《中國報》、《東方日報》等,都以全國版位頭題報導了此一金門歷史盛會,《東方日報》更聚焦、報導了自金門包機而來的代表團。馬來西亞的《財經雜誌》特別為世界金門日製作了四十頁「金門人打開了金門」專刊,寫道「二○○六年世界金門日在大馬,是為了尋根,也要搭起更多馬來西亞與世界各地商機的橋樑,『世界.金門.宏觀』,彰顯了金門人拓展視野、向上提升的精神。……世界各地鄉僑的熱烈回響也令人鼓舞,金門縣長李炷烽率領二百三十名鄉親及商家、媒體、學者,包機前來,那幅相同血源、異鄉交流的畫面,足以讓與會者回味無窮。」 金廈小三通打開了兩岸溝通的門,金星國際包機開啟了世界交流的窗,金門與兩岸、世界對話的一小步,所衍生、象徵的,或如二○○六世界金門日大會主席、丹斯里拿督斯里楊忠禮在開幕時的一段講話所楬櫫的精神:「……我們將藉此盛會,向來自世界各地的金門鄉親,充分展示大馬金門鄉親的真摯和熱情,同時也要向包括金門鄉親在內的海內外華人,傳達一個清晰無誤的訊息:和平是世界金門日的主旋律,飽受戰火洗禮和民族分裂之痛的金門人,願意為台灣海峽的永久和平,為兩岸中國人的和平相處,為中國在新世紀的和平發展,盡獻棉薄之力,搭建和平橋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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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日記之九 夫妻、鏡子
■夫妻 夜讀中國歷代筆記小說,接連見到幾則夫妻男女意致纏綿死生相隨的故事。 一是選自觀奕道人《槐西雜志》的<夫妻之情>,寫一對貧苦夫妻,妻被賣入官宦府第,夫乞食追隨,不久病死,妻得知後,「時方坐筆捧樓上,凝立良久,忽對眾備言始末,長號數聲,奮身投下死。」 一出自孟棨《本事詩》的<賣餅者妻>,寫唐朝間事,寧王李憲強奪市井賣餅師傅妻子,一年後,他讓夫妻兩人相見,「其妻注視,雙淚垂頰」。當時王府座上客有王維,即席賦詩。他以春秋時楚王搶奪息國君王妻的典故,寫了一首<息夫人>:「莫以今時寵,寧忘昔日恩,看花滿眼淚,不共楚王言。」 又一是張鷟《朝野僉載》裡的<碧玉>,記述初唐詩人喬知之和婢女的愛情故事,武則天時代,喬任職諫官右補闕,愛上「姝艷能歌舞,有文華」的婢女碧玉,後碧玉為強權武承嗣計誘強納,喬知之想法子作<綠珠怨>寄給她,碧玉得詩,「飲淚不食三日,投井而死」。後喬知之遭羅織,被斬於南市。 更有一則東晉干寶的《搜神記》,題名:<韓憑夫婦>,敘述戰國宋康王舍人韓憑,娶妻何氏,為康王搶奪入宮,何氏寫了紙遺書給韓憑,表明死志,於是韓憑得書後便自殺身亡。何氏在宮中「陰腐其衣」,即用法子偷偷讓自己身穿的衣服壞脆。有一天,和康王登上高臺,何氏跳下自殺,侍衛急忙去拉她,衣裙脆斷,到底死了。死後,發現在她衣帶上寫著:「王利其生,妾利其死,願以屍骨,賜憑合葬。」 有人或勸喪妻後猶迷於情執的我「化小愛為大愛」云云,我苦於無恰當之語回答,直到遇見維摩詰居士這句話:「不論媱欲,只論見性。」 ■鏡子 晚唐詞人溫庭筠那首<菩薩蠻>當中兩行文字: 「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 隨著歲月,一天天讓我感到迷醉、震驚、悲傷、困惑、狂喜,以致於陷入一種無法全然領受的渾淪境域。 這個意象拋顯出什麼呢?一物在某種鑑照下,重覆再現了自身,無限因而顯現。而「無限」,到底是什麼意思?生死,或者說無生死,此事物可否作為比附?因為無限不就表示沒有界線及止境?時間和空間消失,而時空正是生死的要件。生死的「真」或「假」都由時空一手造成。為什麼站在明晰的意象跟前,詩人仍然時而有著蒙昧的情欲?還是說,蒙昧的情欲才導致了清明的領悟的?還是說,蒙昧的情欲,半夢半醒間,維持了文學的存在? 鏡中鏡的另一種喻意或是,宛如黎明時旭日騰升,日復一日,我們易以為有無數次的日之升落。其實只有一次,第二次的日升日落竟是前一次的重覆。那第二次,說是幻象或實體都無妨。人類不也如此?只有夏娃亞當是唯一一次的出生,我們是複製,是實體的再現,是幻象。是的,當我們以出生為幻象,死去便何嘗不然?歡喜和悲傷夾在其中便微不足道,甚至是矯情了。人因思索死亡而產生了宗教,當人獲知死亡真象的那一刻,宗教便無所著力而告自動消失,宗教無非是藥石。 沙特聲稱作家的任務在使所有的人認識世界。不,其實不是,假如作家寫作的目的及動能,在於讓人認識世界,那麼,當他果真做到這點,文學和世界便即刻消失。世界不是依洞悉而清明的心靈而生成的,相反的,卻是依清晰和蒙昧渾沌間某種狀態之平衡而存有。沙特自己稍早不也這樣說:「人與世界是在愛恨、憤怒、恐懼、喜悅、怨歎、欽羡、希望、絕望等情感中,顯露自己的真面目。」這就對了。愛恨情仇等人類所有的情緒,正是清明和渾沌之間──偏向渾沌多──的表徵。文字又是這項表徵的表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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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的力量
父親植物人,母親車禍身亡的那一年,哥哥十多歲,隻身到城裡討生活,弟弟五歲,被送進孤兒院。多年後,哥哥誤交損友,鋃鐺下獄,學習中輟,抑鬱寡歡;弟弟活潑開朗,人緣佳,學英文、電腦,喜歡唱歌。兄弟兩人有了截然不同的人生,哥哥感慨:「還是弟弟命好!」 這是李家同說的故事,但真正動人的,是故事說完以後。 一位李家同的朋友這麼說道:「我終於明白『命好』的意思了,那是指從小到大沒遇過壞人。」這位仁兄自小家境清寒,無力讀大學,幸好沒遇到壞人,規規矩矩自己走出了一片天,因此心有戚戚焉。李家同補上一句:「命是可以改的,我們這些好人多跟他們做朋友,他們就不會變成壞人了。」 原來人生在世,當「零」是不夠的,時時扮演「正數」,才能抵銷「負數」。 「正數」是一種能量,以利他出發,寬宏為本,相信善的力量無遠弗屆。記得看過一則新聞,有一對老外夫妻來台,先生被摩托車撞成重傷,車主是年輕人,闖禍後緊張萬分,他的父母也十分焦急,擔心孩子因此坐牢,賠掉一生。那位太太從電視裡看到這一幕,主動前往孩子家,緊緊摟住孩子的母親,安慰她:「我明白身為母親的心情,孩子不是故意的,我不會責怪他。」這一次邵曉鈴事件,胡志強除了感謝社會大眾對他們的關懷,對肇事者也選擇了原諒,他在鏡頭前語氣柔和而堅定:「我相信善的力量。」 我最喜歡說胡適與陳之藩的故事。陳之藩當年赴美求學,缺乏盤纏,胡適借了他四百美金,後來陳之藩有了錢立即歸還,胡適先生回了他一封信:「之藩兄:謝謝你的來信及支票,其實你不應該這麼急於還這四百元的,因為我知道我借出的錢總是一本萬利,永遠有利息在人間。」 的確,利他而後自利,這是宇宙不變的法則;利益眾生,最後必將人我兩利。 兒子小時候學英文,我僱用了一些外國朋友,念及他們離鄉背井、生活不易,對他們總是噓寒問暖、多所照顧,當時腦海中曾有過一個念頭,也許那一天,兒子遠赴異鄉求學,同樣能夠遇到像我這樣的老外照應他吧? 我們果然得到了豐厚的利息,兒子去國六年,從高三讀到研二,沒有耽擱一天,關鍵時刻每有貴人相助。 高中校長Mr. Lewis是第一個貴人。他為兒子安排challenge test(挑戰試),英文一口氣跳過八級;為了完成畢業所需52個學分及四科省考,Mr. Lewis應允以outside class的方式自修中文,不必上課,直接參加考試;他甚至為我們特別開班,有一堂數學課,全班連我兒子在內才兩名學生。 Nancy是第二個貴人。兒子英文作文未開竅,寫得越長分數越低,經Nancy指點,茅塞頓開,毛病便出在文章沒有重點,引申、轉折、比較、推論太多,造成主題模糊。她建議兒子借閱同學的文章,了解他們怎麼寫出高分,才發現老師要的只是簡明扼要、立論清楚,兒子回歸簡單法則,順利通過12年級英文。 Louis是第三個貴人。兒子考托福最怕作文,時間短又倒數計時,時間到畫面立刻跳出,連畫上句點的機會也沒有。Louis說電腦作文不需一氣呵成,最好採結構式寫作,先分五段,再寫每段重點,隨即作總結;一旦文章架構成立,不必擔心論述不全,此時儘可放鬆心情,回頭補充各段內容。經高人指點,兒子托福作文一出手就拿了近滿分。 Mr. Lewis、Nancy或 Louis當然不知道我內心的秘密,他們只是無私付出、不求報償。我始終深信,生命有愛形成因緣流轉,人間有情得以綿延傳遞;如此,大家都是命好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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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逝去的聲音
儘管媽媽說那聲音像鬼魅,我卻愛聽。那是風吹木麻黃,咻咻咻地,讓世界有一點蒼茫,讓人感覺有一絲絲空洞。我甚至迷戀這個聲音。自從老宅屋後,木麻黃砍除了,我回家,老覺得故鄉的背景少了一層底色。 有一次下榻金沙假日大飯店,借腳踏車,沿池塘走。路上木麻黃並不高大,但風強,地又空曠,木麻黃枝葉東飄西晃,更添蕭瑟。回憶跟感動,有時候必須以蕭瑟、落寞當催化劑。木麻黃飄搖的聲響中,還有砲彈聲,也是咻咻咻地;樹木跟炸彈居然有著一樣的聲階,真始料未及。許多次演講場合聊到金門,常提說,經歷幾千個日子的單打雙不打,還健在,我算是砲火餘生了吧。這麼一說後,聽眾跟我就有了區別。他們的故事跟我的,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敘事,聽眾經我一說,常哄笑不已。有一次,一位外省籍老先生,聽了我跟金門的故事,激動地說,我們都感念金門的貢獻,都愛金門。 許多聲音都遠離金門了。木麻黃或斷或砍,行道樹新植,尚在路邊等待它跟金門的未來。中美斷交,單打雙不打停歇,砲彈聲亦遠離多時。老家附近,有海軍陸戰隊、空軍、陸軍等多種駐軍,往昔,天濛濛亮,駐軍唱歌答數,呼嘯聲貫徹雲霄,像一只鬧鐘。有時候打靶,荒野突來陣陣急砲,耕田的耕田、下棋的下棋,沒有人會因為槍聲而感到意外。 金門籍作家黃克全,寫下許多現代主義形式、跟存在主義感的小說,難道純樸如金門,也有虛無?當一群人集體地對砲彈、槍擊感到麻木、無感,這寂寥該有多深、虛無該要多麼強悍?金門人多勤懇辛勞、孜孜不倦,這樣的純樸心靈或能遮擋虛無的滲透,但是,卻阻止不了有人一分為二,既身臨其境,又置身事外。 我回家,若得空就會回返昔果山。村子裡,防空洞已大半喪失。村裡孩童在元宵節提燈籠走訪防空洞通道的歷史,已不可考,卻延續多年,人擠得密密麻麻,冒險的雀躍也堆得高高漲漲,就那麼飽溢地飄出洞口,讓畏懼不敢進洞的孩童又遺憾、又好奇。村裡廣場,可看到村裡多數住宅,我常在那兒,聽屋宅傳來父母教訓小孩、婆婆數落媳婦的細碎餘聲;也聽著老芋仔以他們莫測高深的國語說著他們的國仇家恨、跟落根在此的歡喜悲哀,以及田裡地瓜葉被牛吃,阿嬤氣急敗壞就著廣場大聲開罵。這氣勢,哪是全民開講所能比擬的?也聽著家有喜事,村人集中屋宅,吃呀、喝呀,別客氣。若是電影就著廣場開演,軍隊答數前進,村人喜悅卻默默地搬板凳走近。而那個時候,風不停止吹拂,星不忘記眨眼,我若在夏日,便就中庭打地舖,數著星、望著月。 這些聲音,或喧囂、或靜默,都一一是過去生活的底色,每次歸來,都在找尋它們。楊樹清在〈回家〉一文曾寫下「寂靜慣了的人家對聲音是過於敏感了,誰不是在聲音中找尋熟悉的人影」。我也是那樣,走著新路,卻依循過去的軌跡。 跟逝去的聲音對比的,是新的、多出的聲音。飛機噴射引擎聲更多了,還有喇叭聲、觀光客討價還價、以及暗中竄動的政治喧囂、也或許是吟誦金門歷史身世的讀書聲。失去的聲音跟現在的聲音,都要合做一塊了。也許,人最終都得練就多聲帶的功力,高的、低的、寬的、厚的、尖的、細的、鬧的、靜的,如此合組,聲音才能豐富。面對消逝,還得正視新生,把舊的,裝在新的行李中。 上班途中,我會經過中華路跟衡陽路口,大樓新增的廣告,張掛王建民舉球摀嘴,旁邊文案寫著「安靜」兩個字。靜,跟車水馬龍恰成對比。我看到廣告,每感到震撼,想起這島嶼太過喧嘩。他們把嘴巴,織成島嶼的花邊,卻粗製濫造,連裝飾也談不上了。 高的、低的、寬的、厚的、尖的、細的、鬧的、靜的等等聲音,還得有序、有譜。若不這樣,怎對得起那咻咻咻的,不管是木麻黃的、或是砲彈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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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靈推手──三好運動──參加金湖國中四十一週年校慶感言
今日世界到處顯現天災人禍,地震、水災、火災、風災、戰爭,一瞬間骨肉天人永隔,令人感到人生的無常,打開電視或報紙新聞報導,每天看到的也是燒殺擄掠,大車禍令人怵目驚心,這種敗德現象,不幸情形,嚴重破壞我們安和樂利的生活,凡是有心之士,特別是慈悲的宗教家,莫不憂心忡忡,莫不祈求國人消災延壽、國泰民安、生活快樂幸福,請問我們是那裡出了問題? 本十二月四日,我參加金門縣立金湖國中四十一週年校慶,獲知該校策辦「心靈推手一學校輔導工作」方案,深獲教育部讚許,獲頒全國績優學校獎,讓我彷彿得了答案。我想如果能在學校做好輔導工作,淨化心靈,建立琉璃淨土校園,特別對那些學業低成就,行為偏差的學生,教育他們因果觀念,好好學習修行,那麼將來出社會將成為一位好國民,會減少一些非行的發生,進而建立安和樂利的社會。 會中聆聽湖中傑出校友、金門縣議會謝宜璋議長,在頒發服務三十年資深教師莊明順時,先熱情地擁抱他,然後再頒獎並致詞,他說在校時常被老師罰站、訓誡,今天他卻能上臺頒獎給我的老師,覺得很不可思議,相信莊老師,也會有所感觸。金門縣地檢處檢察官張漢森傑出校友致詞表示,他從事小學教師二十年,後來是經過怎樣的苦讀,才一而再,再而三,好不容易考上司法官,他勉勵大家:「有志者,事竟成」;傑出校友金酒公司監察人胡偉生致詞說,當年他在校成績並不優異,不懂得好好讀書,感到很後悔。他看大陸偏遠的鄉村,學童不能讀書,很可憐,他就赴大陸辦學校幫助他們求學,他認為金門教育環境很好,希望學弟妹們,好好把握當下,努力求學。謝宜璋議長、張漢森檢察官、胡偉生監察人,當年在校成績並不優秀,如今都在社會上各領風騷,表現傑出,成就非凡,創造卓越。真是學校輔導工作良好的教材,可見學生「小不可輕」,「後生可畏」,每個學生都有可教性,可塑性,教師不應放牛吃草,反而要幫他找到興趣,因材施教;而學生自己應有自我覺悟,自我肯定,自我期許,也就是自覺教育,努力學習,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英雄才行,否則「四十、五十而無所著,斯不足畏也」。 佛光山開山宗長星雲大師是心靈推手,他要求與會信眾務必力行「三好運動」──說好話、存好心、做好事,建設美好家園、人間淨土。星雲大師說:人與人之間的果報最現實,一般而言,我們對別人好,對方會感受到,立刻回報過來的是歡喜的回應。如果我們平常存好心,心存善念,所做的事情,都是好事,那麼我們受到的果報就是美好的人生。生活中身、口、意既能造善業,亦會造惡業。我們應知果報不爽、因此我們應徹底修身、口、意。大師強調:修身,不要做傷害眾生的事,盡量做護生的工作,損害人的事不要做,所做的都是利益大眾的事。而修口,要說好話,勸人為善,教人學好,話多不如話少,話少不如話好,若話多論人是非,回報過來的,就是自己的損害。心意也是一樣,若起心動念埋怨他人,倒不如想一些別人的優點、好處,加以感恩、包容。 《藥師經》是東方文化,中國文化,與世界文化有密不可分的關係。而《藥師經》裡的理想世界是琉璃世界,就是人間的淨土,也正是我們努力追求心靈健全的所在,讓我們都來共修藥師法門,人人做心靈推手,建立琉璃世界: ──是社會淨化的世界:在我們這個社會,到處充滿聲色犬馬的污濁,是個不清淨的世界。在藥師如來的琉璃淨土內,可以說眾生淨化,社會淨化的地方,沒有天災人禍,沒有燒殺擄掠,沒有各種惡業,是一個絕對清淨化的世界。 ──是政治清明的世界:今日民主的世界,政治人物為選舉勝選,無所不用其極求贏;民眾只知追求自由民主,缺乏法治觀念,所以顯現政治一片紛亂。在藥師如來的琉璃淨土內,沒有對抗,沒有刑罰,沒有牢獄,沒有貪官污吏。 ──是身心康樂的世界:在藥師如來的琉璃淨土內,每一個人的身體都很健全,生活都很快樂,醫藥衛生,不必憂愁,藥師如來是無上醫王,他非常豐富的地方,人民衣食往行的獲得,極為方便,大眾的器材,也都是隨心所有。 若人親近藥師如來,知道修福,招感到的福德因緣也就極其順利。是個民生安樂,物質富足非常理想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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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悠悠
「誰這時候沒有屋舍,就不必再築∕這時候孤獨,就永遠孤獨∕就醒著、讀著、書寫著長長的信∕在林蔭道上徘徊∕不安地遊蕩,當落葉紛飛……」我在閱讀德國詩人里爾克(Rainer Maria Rilke)寫於1902年的〈秋日〉詩作時,對照玻璃窗外的槭樹葉子這幾天突然快速的由綠轉乾枯,然後逐一紛飛。想起年輕時代,每在歲末風寒的季節裡,書寫賀年卡給朋友時,常常因為感嘆時間之飛逝而毫無招架之氣力,於是習慣以極精簡的「歲月悠悠」相互慰藉、打氣祝福。悠悠歲月,除了感嘆時間悄悄飛逝,也有一種處之安然於平安踏實的時間節奏裡,歲月流逝儘管不露痕跡,其實我們也都早已習慣於一分一秒的速律;有時善盡其用,有時,放鬆步伐,甚至刻意虛耗揮霍,時間本就隨人直面,沒有定則。 進入年終臘月,才驚覺一歲又盡。只是近些年來所能收到的賀年卡越見稀疏,朋友無可避難也隨著潮流興起了以網路傳遞賀卡,有時意外的還夾帶著應景的音樂與閃爍動人的畫面。科技了、也生動了,但屬於傳統的一些情份與喜悅卻也沖淡不少。一直到現在,我仍深深懷念著貼滿一整片牆面賀年卡的那種喜悅。每個人品味不同,自然選擇的卡片也風格各異,貼心的朋友還特別註明:「是為你們精心挑選的卡片哦!」多年來,我保持在住宅門口的牆面上張貼著來自各方的卡片,隨時感受所有的祝福與問候,持續一整年。 我想終究再也無法抗拒一個全面滲透的網路時代之來臨,一丁點剩餘的機會都沒有了。失聯二十餘年的國中同學莊友進,透過網路閱讀「金門日報∕浯江副刊」專欄,這個週末,我們相約在台北見面。多年的努力奮進,如今他是一家精密科技公司的總經理,頻繁往來於兩岸的業務督導。最近他一度也嚐試經由小三通模式,路過家鄉穿梭往返台北與蘇州。他說前段的行程還好,卻是在內地的交通銜接,既耗時又損體力,就效能與精神方面的調適,還不如仍循著原有港澳轉機模式往返兩岸來得順暢。大的政策沒有改善,對於當前的經濟局勢完全沒有助益,這是商界的難題。我欣賞他自己構築出的理論;他比喻自己是一匹辛勞的金門牛,可是他選擇把妻小安定在熟悉、且機能完善的台北為巢,讓她們安穩的生活、成長,而他奔波遷徙、往來於海峽兩岸,如此,最起碼把「家」的定義穩穩的固守了,一人承受辛勞,不必勞動全家人四處漂泊。 友進是昔時金寧國中的同班同學,個性聰敏活潑,我仍記得當年他機靈的模樣,成績品行都好,喜歡在同學間嘻笑戲耍,我們輪流都擔任過班長的職務;他的綽號「羊媽」,我已經記不得這個綽號的由來。得知我獲頒傑出校友一事,他正好返台,一大早興奮來電致賀,並約好見面。面見一位多年失聯的老朋友重現眼前,喜悅之心勝過一切,在例行進入「歲月悠悠」的年終時刻。 2005年夏天,與楊樹清兄、洪進業兄、高丹華和他們那一班熱愛文藝課,並且後來在文學領域各領風騷的同窗們合力編輯《星期三的文藝課》一書時,除了羨慕還是羨慕;年少時有文藝老師王金鍊的諄諄善誘與啟蒙,結合成一股文藝的熱情浪潮,然後成就了文藝大夢,多年以後創造出一則蔚為壯觀的傳奇--十位學生,總計獲得高達六十餘座文學獎項、出版了近五十種書作。後來才熟識的王金鍊老師,每回都謙虛表示已經凍筆多年,早就生鏽了,而且已經過了文藝青年期,再也寫不出文章了。但是我細讀他三十年前的文章,總覺得應該還在他身上某處的那些文藝風采依然存在,只是束縛冷面之下。我從王老師的身上看見金門人的一種特質;外表看來木訥的人,其實都有幽默風趣的功夫。一回,他從金門來電問候,冷不防提及;「你知道今天的金門日報銷路特別好嗎?」我一頭霧水?他說:「因為你在報紙上寫到了王金鍊。」 意外的一年,意外的參與了〈浯江夜話〉的陣容,從三月起筆,到現在厚厚的一疊剪報,能夠撐到現在自己也覺意外。從前我以插圖畫作刊遍國內報章雜誌,最高記錄一週之內見報十三次,至於撰寫專欄純屬初試之筆。在遙遠處替家鄉的報紙書寫一些生活的、經歷的、職場上的看法,遂成為我的「一週大事」,想來也是託網路時代之便。有時工作忙碌,每週三的截稿竟成為一種無形的壓力,甚至超越我的設計工作本職。專欄之屬性,在於集結固定的作者、或規劃特別主題,定時、定版面發表,屬於編輯單位主動出擊的編輯策略,其實也沒有絕對的遊戲規則與必然性。我只是想著,有人認真的書寫,也容或有讀者仔細閱讀、並且有所回應,無論善意或異意,基本上就不辱專欄存在的意義了。我在歲末風寒時刻,想著一個階段的書寫記錄,相對於漫漫一生的際遇,充其量也不過是悠悠歲月裡的一小段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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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螞蟻學習解題
小從一台洗衣機的控制器IC,大到跨國企業集團的管理,甚至國家整體經濟的調控,都需要一套解決問題的機制和程序。解題(problem solving)能力是科學訓練中最基本卻也是最長遠的目的。解題是一種動態行為而非特質,是一種從問題導向解答的創造性過程。科學上的解題行為可能是尋求某個現象的解釋過程;技術上的解題行為可能是從需求到產品的設計過程;至於創作,我將其視為從混沌未明的感知狀態到藝術形式呈現的實踐過程,同樣也是一種廣義的解題行為。 基本上,所有知識領域的研究都是為了解決特定的問題,以理性主義化約論為主流的近代科學已經為各式各樣的科學領域問題提供了相對的解題方法論,他們藉由各自領域的理論、模型、方法、技術和工具,規劃出各種適切的解題程序,也為我們創造出繽紛多彩的知識世界。 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人工智慧的研究掀起極大的熱潮。人工智慧學者希望藉由電腦來執行人類專家的演繹式推理以解決困難的大型問題,例如醫學診斷、自然語言的理解、石油探勘以及製造程序控制等應用。通常這類問題都是混合著眾多變數和不確定的條件陳述,因此無法使用典型的方程式求解的方式得到人們想要的答案。最典型的人工智慧程式就是專家系統,這一種類型的程式必須藉助領域的專家預先建立一套以『如果…則…』型態的邏輯規則知識庫,再透過專家系統內建的推論機,就可以同一領域的新問題進行層層的邏輯推論。 這樣的專家系統程式具有演繹邏輯嚴謹的推理基礎,理應運作得很好,但迄今在現實生活中的應用卻極為少見,為什麼? 因為專家系統的解題方法通常必須在理想的環境、良好的條件控制以及具有明確的數值或符號演算法則才能獲得滿意的結果,但是真實世界的變動、複雜情況卻難以符合這些特性。例如,即使是最有能力的專家,也不一定能夠把他的經驗和知識完整的用『如果…則…』規則形式描述下來,因此知識庫的建立並如想像中容易。其次,即使有了一個龐大、完整的知識庫,面對不斷變遷的真實世界,如何讓程式隨著環境去調適和更新知識庫仍然是件極為困難的任務。 即使人類憑藉高超的解題能力發展出今日的文明,然而在面對複雜系統的問題時仍存在極大困難的挑戰。此外,解題能力並不僅僅是人類所獨有,事實上長久以來,地球上的各種生物就不斷的藉由演化和各種特殊的適應策略來解決生存的問題─如同人類創造出各種有助於生存競爭、文明發展的方法和技術一樣。 在螞蟻社會,單一隻螞蟻通常僅具有低等的認知和對外界環境簡單的刺激─反應能力,個體的能力甚至不足以決定如何避開路上的障礙物,但是當眾多的個體群集解決一個問題時,我們會驚奇的發現,這些生物社會卻以迥異於人類解題的方式展現了高度的「群體智慧」(collective intelligence)。例如建造一棟具有十餘樓層、含百餘各具功能性恆溫房間的蟻窩,工程中沒有建築師、沒有土木工程師,甚至沒有領導者和管理者;或者在分散的食物堆中自動地決定最短的搬運路徑;或者,自動調整分工組織以適應一場大雨導致的覓食以及蟻窩整建的任務變化。 當一群螞蟻出外覓食時,每一隻螞蟻都會在牠行動的時候釋放一些費洛蒙,隨後的螞蟻跟隨其路徑的機率與前一隻螞蟻所釋放的費洛蒙成正比。當費洛蒙積累越多,下一隻螞蟻跟隨其路徑的機會越大。換句話說,螞蟻個體會偏好蟻群多數的選擇。而覓食的蟻群總是能夠透過費洛蒙和訊息交換以引導其他螞蟻找尋最短的覓食路徑。 在工程領域,許多的設計問題都在於「如何尋找最佳解」,例如最少的時間、最大的性能、最穩定的狀態…等等都是這類的問題。這些問題當中,有一些可以藉由數學模型的推導,或計算機數值方法來得到解,但仍有很多的問題是難以獲致總是令人滿意的通解,像「旅行者問題」就是一例。 螞蟻找尋最短覓食路徑的行為模式正好可以作為解決這類問題的啟發概念,因為螞蟻並不藉助演繹式的數理模型來找尋最短覓食路徑,而是經由群體互動,「自動產生」最佳解,此一解題過程混合了隨機性質和決定論性質。螞蟻選擇跟隨費洛蒙較強的路徑是一種決定論行為,但是選擇本身卻具有機率傾向,而不是全然跟隨。 如果觀察一群螞蟻共同搬運食物,乍看所有螞蟻都有志一同的把食物朝蟻窩方向搬移,但觀察一段時間,就會發現其中總有少數螞蟻試圖往其他方向甚至反方向搬。覓食的時候也是如此,絕大多數螞蟻沿著費洛蒙指引的方向前進,卻總有少數螞蟻在附近閒逛,沒有加入隊伍或隨時離隊。從人類管理者的角度看,這些螞蟻正是損及整體利益的「害群之蟻」,牠們降低了整體工作的效能。但是一旦覓食環境突然改變,或者原來覓食目標並非是最佳的覓食目標時,這少數的螞蟻卻是將蟻群導向新的全域最佳目標搜尋的關鍵,也得以讓蟻群系統擁有良好的環境適應性的解題能力。 螞蟻覓食、群體搬運如此,螞蟻造橋、鋪馬路以及蟻窩的建造機制也是如此。大量的螞蟻個體透過密集的群體互動產生解題智慧,這種群體智慧對於環境的變遷具有高度的適應性。它沒有菁英管理、集中控制和決策模式,也缺乏闡明的組織協調和導引,蟻群藉由大量螞蟻個體之間頻繁的交互作用,進而產生超越生物個體解決問題的能力,這種解題智慧並非存在於個體神經系統中的化約性知識,而是存在於個體之間的連結。 一直以來,我們住在理性主義化約思考的豪宅中。現在,螞蟻的群體解題為我們開了一扇面向複雜真實世界的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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愧抱甲政第──閩風南渡:印尼甲必丹黃成真家族
愧抱甲政第!歷史會記得這一天。 「甲政第拆了。無言。」諶繆給我傳來一通簡訊,短短七個字。她忙著作新嫁娘的前夕。 這是一趟沈重的返鄉之旅;不止返鄉的沈重,也是接續南渡的沈重:我將搭乘金門的國際包機,直飛新加坡再轉入馬來西亞出席二○○六「世界金門日」。 我沒趕上下午一點四十五分自台北起飛的遠航。改搭兩點十五分的復興。換了一個航班,讓我遇到了出差折返的林志國和返鄉參加奠安的呂坤和。每一位同鄉人的相遇,都會有一個畫面、或者一個故事浮現。林志國讓我想起二○○四年的東瀛行腳,從東京、京都、大阪一路到神戶,最後抵達平戶鄭成功出生的海濱兒誕石及故居,他和黃應祥貼心地買了束鮮花,花束間嵌上「金門縣觀光局」的字樣,走進鄭成功廟獻祭,陳金增唸起了臨時寫的祭文「祈王在天之靈,當以平戶、南安、金門、台南四地為歷史連結」……;呂坤和是台灣師大藝術所國畫組第一屆博士生,畫作時而可見家鄉情懷的水墨印象,那件獲北美館「一九九二年水墨創新獎」的<象內與象外>,落款日期「一九九二年十一月七日凌晨」即取自金門解嚴令生效時刻,繪製寓有紀念金門解嚴的意味,而他經常繫念的,家鄉一座「呂世宜紀念館」的誕生,出生於金門西村,跨越閩南、台灣,授業板橋林家,後自作墓記以「硯殉」,台灣人奉為金石、碑帖、書法宗師的呂世宜,一生有多精采啊!一九九五年間,知名國際的中國美學作家李澤厚秘訪金門,吸引他來的一個誘因,這裡是呂世宜的家鄉,「怎麼沒一座紀念館?」寫《美的歷程》暢銷百萬冊的李澤厚,幽幽嘆息。 鄭成功的腳步聲已走遠,呂世宜的磨硯聲無人聞……。 「甲政第拆了!」我們這三個不期然而遇、登機返鄉的人,不再談鄭成功,不再論呂世宜,每個人內心只藏了一句「甲政第拆了!」這棟保存完好的僑匯時期代表作、城區經典建築。 飛機平穩的在尚義機場降落。迎面而來,「秋深露重.旅心輕盈.鸕鶿南訪.候鳥過境:乍見候鳥群飛的意外與喜悅,在風中,感受北方遠來的空中舞者曼妙的身姿,這是秋冬之際候鳥精心編織的一齣舞碼,在一座充滿靈秀與澄澈的邊境島嶼」,多麼熟悉的巨幅海報在風中迎賓,想起來了,前些天在翁翁的不倒翁視覺創意工作室趕製《閩風南渡─金門人下南洋》這本為世界金門日而寫的書,喝咖啡、喘口氣的空檔,翁翁給我看一張他所擬文案及視覺規劃、剛出爐的海報,「鸕鶿南訪.候鳥過境」,真好的意象;只是,秋深露重,這一次卻不再旅心輕盈了。 趁著夕陽西墜前,呂坤和與我下飛機的第一件事:直奔甲政第。 「甲政第,拆了,又一棟歷史建築,毀了,而這回,旅印尼八十三歲的知名老作家黃東平,真的回不了家了!」十二月六日,來自《金門日報》記者陳榮昌的一則報導,後浦城西門境內,莒光路一百五十八巷三號,三落大厝加左護龍,精緻的木雕、華美的彩繪磁磚、寓含忠孝節義的交趾燒、線條繁複的水車堵,「拆除作業已進行二、三天」、「原地可能會改建大樓」、「買下這棟古厝、這塊土地的地區旅館業者陳圓表示,他是以新台幣一千三百萬元買下」……,一千三百萬?天哪!一千三百萬就能買下一塊精華地段、一座歷史古厝,然後,怪手幾個小時的開挖,百年風華化作了廢墟,所有華麗的身世換來一堆蒼涼的「骨灰」,它還是全國登錄六百多處歷史建築、金門占一百三十五處中的一景。對待歷史、面對先人,「請用文明來說服我」,作家龍應台的一句,套用在甲政第,沒有毀於戰禍、盜劫、火災,竟毀於可以保護、搶救,而又眼睜睜看著它倒下、死亡的現代人?粗暴或者野蠻?「漠視是一種無情」,甫落籍金門的畫家徐瑞說的,當初只為了救一隻困於捕獸器的貓靈99。現在?何止漠視! 甲政第的主人、「甲必丹」黃成真,天上有靈,是否神傷?為各房四散的黃氏家族看守祖屋、終身未嫁的文美玉,地下有知,是否哭泣?甲政第的裔孫,漂泊印尼,以《僑歌三部曲》享譽華人世界的黃東平,去年中風入院,出院後身體出現粒狀紅斑、奇癢難受,目前在泗水的他處境是不能行走、大小便失禁、無法動筆,一生與惡劣的華文環境搏鬥,發願「為苦難無告的華人華僑寫盡這一生」的黃東平,知道他曾經住了三、四年的祖屋變賣了?他是祖屋變賣過程中的家族反對者或同意者?或者根本來不及表示意見。另一人在香港、著作百餘種,同樣知名華文世界的黃氏裔孫黃東濤(東瑞),二○○四年四月首度返鄉探訪甲政第祖屋,並拜會縣長李炷烽,「盼將祖產三落大厝甲政第交縣府整修,作為駐縣作家與國內外文藝人士交流場所」,在一篇<祖屋,我終於來探望您>寫道:「離別金門的前一天,我們在莒光路隨便漫步,卻是如有神引,又走到祖屋『甲政第』,這是否冥冥之中暗示著祖屋和她衍生的子孫那種神秘的關係?……下次不知何時再來?會否一陣大風吹過,神話般消失」……。「神話般消失」,黃東濤的預言成真,東濤拍岸,力主保留甲政第最力的黃東濤,挽回不了家族成員匯聚的力量,他一定是苦的。他終究是個感性的文人。 二○○四年十月,我隨著金門縣政府的東南亞訪問團來到印尼的三馬林達,尋找後浦人黃成真的發跡地。經商致富的黃成真,獲荷蘭殖民政府冊封為「甲必丹」後,匯銀圓回金門,於清宣統二年(一九一○年)建造「甲政第」,並在門眉的花崗石上鐫刻一行荷蘭文「LUITENANT」,意旨被委任的管理華人的具體官銜。建「甲政第」供族人寄居外,重教育的黃成真又匯銀回家鄉設「金門閱書報社」,算是金門最早的圖書館了。 「甲政第」拆了。今年三月我在《浯江夜話》專欄的第二篇<甲政第的眼淚>,也是冥冥中的感應吧。夕陽時分,我自殘樑斷柱的廢墟裡撿拾了一、二片木屑,然後步履沈重的走向陳坑村的活動中心為農委會輔導的「金門區漁會解說員培訓班」上「金門華僑發展」的課程,我邀請李錫福兄投影了他在甲政第未亡前所拍攝的經典畫面,分兩天、五小時的課程,以甲政第為始、以甲政第為終;愧抱甲政第!最後,我向五、六十位學員丟下了一句:「歷史會記得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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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日記:之八》殺人者‧現在的死刑‧永生者‧釣魚‧夢‧一則猜題‧想像
■殺人者 多年來,他在各地犯下各式各樣的殺人罪行。殺人的工具有繩子、刀、石頭,或者乾脆,用力一推,對方便立刻喪身車輪或懸崖下。被殺對象的慘狀這裡不便詳述,或斷手,或斷腳,或像團和了水的麵粉,或留下一句高吭拖長的慘呼失去蹤影等等,總之,不一而足。很幸運的(當然,這是指對他本人而言)他的罪行至今尚未遭人揭發。他每次都成功地用夢擦拭掉罪惡的現實。 ■現在的死刑 臨刑前,白格爾腦海一片白、茫茫然相對著身前飯菜,他實在吃不下,但求生本能的唆使下,他儘管拖延著時間,雙手機械式扒飯撿菜。遽地,他遙想起某一年,自己搭船,望著眼前景物,忽然間,他察覺到這趟行程已經在哪個時候發生過了:: 他歡快無懼地步向刑場。他明白到,這場行刑已經執行過了。只是,現在又執行一遍,或許,未來還會再來無數遍。 ■永生者 我認識一個可以把時間輪轉的人。活到四十歲後,他說:「夠了。」於是敲打自己左脅下面第三根肋骨,叩叩叩叩,用一組奇奧的密碼。剎那間,他居然又回到二十歲。就這樣,他曾經回到七歲,十六歲,三歲和最後一次我見到的二十歲,我們都羨慕他是永生,或者說永遠青春的人。但今天,他太太慌慌張張打了通電話來,說是他先生不知怎麼,死了。我現在正要出門,趕去查查這個原本可以永遠不死者的死因。 ■釣魚 他對勸阻自己釣魚的朋友說:「你想想,魚並沒有像我們人這麼發達敏銳的神經系統,所以,其實牠不會多痛苦的啦。」說完,他輕快地從魚勾扯下那尾魚,丟進身邊的魚簍。朋友搖搖頭,走了。他繼續釣魚。突然,他的嘴巴一陣劇痛,再半晌,半空中隱隱綽綽傳來誰的話語:「沒錯,人並沒有像我們神這麼發達敏感的神經系統,他們最多只疼痛到這樣,不會有多痛苦的。」 ■夢 自從做了那次夢,他成為一個智理深邃的哲學家:據說,夢中的事物會像人看鏡子,左右互相背反。夢境中,他又做了個夢,他夢見自己流了血也不會死,傷口會自動復原。由於是夢中夢,那麼,負負得正,他相信自己果真不死。許多人紛紛向他打聽能夠在夢中做夢的法子。顯然的,那是支永生的金鑰匙。 ■一則猜題 他是個平凡人,就像社會為數最多的一群,個人際遇介於圓滿和不圓滿之間的地帶,他終日惴惴難安,鎮日生活在死恐懼的陰影下:怕自己和家人有什麼不幸的意外。有一天,病的扶梯和病的秘徑把他帶到一處山洞,讓他去看屬於自己的一塊碑石的字跡,藉著不知投自何處的光線,他拂去塵埃,看到一行刻字………「你能夠死無數次。」我讓你去猜,看到這生之答案的他,快樂,或者更頹喪驚恐?不管你猜正,或反面,都對。 ■想像 曾國荃用挖地道戰術圍攻陳秀成固守的南京城,無奈總是功虧一簣,地道不是事先被偵察到,就是挖偏,挖到巨石擋道。這天夜裡,無月無星,萬籟俱寂,曾國荃來到軍營外一處樹林子來回踱步,苦思良策。這時,他耳畔出現了一個細微的蟲唧聲。這句蟲唧聲跟隔天南京城被攻下可有什麼牽連?有或無,都是的,因為命運正是自由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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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局
一個國家,兩個世界;一個島嶼,兩個社會,這是今天金門所面臨的困局。 先談一個國家,兩個世界。金門與台灣的隔閡,就像台灣海峽一樣寬,以台北為主體思考,金門只是附庸,遂產生利益的歧異。 台灣的主體價值,從國民黨的統到民進黨的獨,陷入統獨的泥淖,紛紛擾擾,幾十年糾纏不休。金門長期扮演功能性的角色,國民黨時代的對抗,以金門作為前哨基地,部署重兵,金門雖受到荼毒,但也獲得生活的利基,打下金門人的財富基礎。 民進黨主政,放棄了大陸思考,只著眼於台灣本土意識,以本土與非本土衡量愛與非愛,金門只是歷史的遺留,對民進黨而言不是很重要,一旦達到獨立的目的,隨時都可以拋棄。因此,民進黨採取撤軍,把金門空洞化、虛無化。金門失去對抗的價值,但是金門也沒有得到開放的利益。 從歷史角度看,國民黨與民進黨對抗的態勢不變,目的不同,方式改變。金門失去作為抗爭的籌碼,但又沒能成為兩岸溝通的平台,金門在兩岸的關係之中迷航了。 金門的主體價值是和平的,對抗只是手段,和平才是目的;只有和平、和解與開發的思維,金門才能得利,才有繁榮與發展的前途。以前兩岸砲火相向,生靈塗炭,證明並不能解決問題,金門人希望大陸改變一副面貌,改得和善、和平、溫良與人性一些。今天大陸說要和平崛起。 大陸朝我們希望的方向發展了,台灣卻有不同的思維,不斷激起對抗意識,金門的主體價值與台灣不同,對抗是台灣的手段,獨立是台灣的目的,金門變成台獨的扈從,隨著台灣陷入兩岸對抗的漩渦。 金門的主體性,是以合作代替對抗,以和平代替戰爭,所以李炷烽縣長強調「戰爭無情,和平無價」,但是在民進黨的對抗思維下,金門被困在金廈海峽的淺灘,坐擁地利卻一籌莫展。 其次一個島嶼,兩個社會。金門的定位不明,前途未卜,衍生出主體社會失去支撐,缺乏發展的動力。金門是以農商工為基礎的社會,自從戰地政務解除以來,大量撤軍所形成的非軍事化,發展觀光失去了動能,從而把生產力、經濟力、消費力淘空了。金門走向邊緣化,整個社會沉寂了。 金門的經濟不活潑所呈現的社會情狀,商機遲滯,商家門可羅雀,市況冷,商人的心也冷,即使開門也作不了甚麼生意,有人苦撐,有人因此索性關門。農夫養豬、種菜、耕作,以前的市場胃納比較大,消費力強,一撤軍之後,整個市場急劇萎縮,只剩下小農經濟在市場零星擺攤,賺取微薄的收入,農民是島地經濟的弱勢族群,自古已然,於今為烈而已。金門經濟蕭條,工人待遇不高,謀生困難,失去了依傍,只要能找到臨時工,勉強餬口,就心願已足了。 公教人員變成島嶼的強勢族群,成為另一個社會的主體,構成穩定的力量,這些人不是直接的生產者,不是社會經濟發展的火車頭,然而公教無寒門,相較工商農,自成一個品類,是現實社會的寫照。這是金門現在社會兩極化的困局,困在經濟發展的泥淖裡。 這樣的困局,有一個結,結不解,金門就繼續受困,仙人無救。因此,李炷烽縣長與謝宜璋議長一直請中央給政策,到底金門定位何在?有了定位就有方向,就能發展,就能脫困。李縣長甚至主張「一國兩制試驗區」,大陸學者丁長發倡議「金廈特別市」,就是在為金門找出路,為兩岸找出路。 只有突破兩岸對抗的思維,走向和解、和平、合作、共榮的道路上,才能解開兩岸的結,也才能解開台金的結、金門社會的結。金門必須擺脫台獨的「綁架」,才能脫困,才有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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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騙新招與君共享
台灣社會的世道人心,這幾年來有日漸敗壞的現象。媒體有關偷、盜、搶、騙事件的報導,幾乎無日無之;淫亂、兇殺案件也是層出不窮。記得蘇貞昌接任閣揆之初,曾說要拚治安、半年沒改善就要下台;半年之後,警政署幫他做了治安沒變差,一堆讓人看了就吐血的數據,使他賴著不走。事實上,蘇貞昌就任閣揆迄今,治安之敗壞,甚至可以從警察涉及的風紀案件比以往多去做比較,老百姓心知肚明,但是,他安之若素,不下台就是不下台。所以,民進黨的這些政客們,千萬不要掛保證,拚經濟、拚外交、拚治安,那一項不是愈拚愈差? 秋冬之交的某個深夜,搭計程車返家途中,見司機先生開車中規中矩,黃燈不搶,紅燈必停,也不會跨越實線標示的車道超車,好奇心起與之對話,濃濃的廣東腔國語,經詢,他是七歲時從廣東到香港依親,高中畢業後來台灣讀大學,留在台灣謀生。他說在香港住久了,初來台灣時不太能適應,現在雖然習慣了。但是守法觀念都是在香港養成的,一直都沒改變。他認為,台灣很多人開車不遵守交通規則,橫衝直撞的開法、超速、闖紅燈沒被照相或取締,就算賺到手了,這就是不知守法、偷雞摸狗的心態。 司機先生接著說,台灣社會偷、搶、拐、騙案件特別多,是很多政治人物做了壞榜樣所造成。他對台灣每次選舉,候選人騙選票的招式如數家珍,認為台灣的政治人物道德水準太差,不講仁義,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反正位子搶到手再說,並舉三一九槍擊案及那次總統選舉的弊案是經典之作;即使那一天翻案成功,得大位者早已吃飽A足,跑到國外當寓公了。他的預言不一定成真,但是,三一九槍擊案的關鍵人物唐守義,最近從海外爆料說與檢警套招的說詞,顯示這件歷史案件的真偽目前尚無定論,但小老百姓們卻必須在這個倍受爭議的人物領導下苦撐待變。 台北、高雄兩市市長及議員選舉已經結束,藍綠誰輸誰贏,老百姓還是要過日子。但是,在選舉期間,有些政客卯足勁在那邊騙選票;什麼愛河牽手關係到護台灣什麼屁事?阿扁媳婦要在那裡生孩子,也被拿來當選舉籌碼。尤其是「宋楚瑜高過謝長廷一票,謝就支持倒扁」、「民進黨最怕宋楚瑜當選」,以及「宋楚瑜當選,民進黨就崩盤」這些低劣無比的選舉語言,加上阿扁的「陳菊當選,阿扁家就搬到高雄」說,這些都可以榮登本次選舉賤招排行榜。而宋楚瑜為了與選舉對手郝龍斌爭鋒,對昔日同一陣營的前輩郝柏村,那些不知證據何在的指控和無情的攻訐,更讓人看到扭曲和醜陋的人性。 電話鈴聲響,拿起聽筒,傳來小孩啼哭聲,接著另一個聲音說你兒子為朋友做保,錢未還被他們留置,要給錢就放人。另一通自稱中華電信公司通知,你欠繳話費若干,將於二十四小時內強制停話,有疑問請按123。台北地方法院來電,說你有案通知你出庭未到,請與電話×××王書記官連繫查詢。香港好康公司台灣分公司通知,你中了幸運獎港幣二十五萬元,希望按領獎程序辦理。其他如銀行通知你信用卡遭盜刷、金融卡被冒領等騙術林林總總,這樣的電話,在一般居家生活者,真是司空見慣。 詐騙集團何其多,讓人窮於應付,甚至有民眾不察而受騙失財,案例俯拾即是。政客騙選票也就是這種撈一票算一票的心態,亂開選舉支票、說謊、吹法螺,一旦上台就食言而肥的政客,與詐騙集團何異?走筆至此,忽聞電話鈴聲響,對方還能一字不差的叫出我的名字,要我匯三萬塊去贖我的拜把兄弟尤西坤,我問說:你是陳×扁嗎?對方馬上掛了電話。自創防騙新招,果然好用;讀者諸君若有遇到類似騙局,不妨一試,包準靈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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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年代
1989年我回到久違的金門老家。說久違,是離鄉一別長達二十年之久;許多人事物的變遷,一度讓我頹喪而感傷。印象裡的一些舊時景物全然消失,回到老家不遠的母校──金寧國小時,驚覺連校名也改變了,而且還不是想當然的「盤山」國小或是「頂堡」國小,卻是與地緣毫無牽葛的「金鼎」國小?校門改變了、圍牆消失了、入門的兩片奔馳的操場也不見了,站在校門口,我竭盡所能,在腦海裡搜尋印象裡所有關於老校園的種種記憶,我想我正處於生命歷程中的某一處縫隙,有一段缺口,難抵歲月之叩手,遺失在記憶之外。 常常不自覺的使用到「美好」的字句,特別是提及有關懷念故鄉以及追憶少時童夢的種種;一切都不復重返的那些清貧卻又感覺美好的時代。我有時細細思考所謂「美好」的定義;泰半是眷念之情,因為不復重返,所以越覺珍貴,情不自禁的以「美好」來形容──如同緬懷一些消失的、美麗的過往。我們無意識的選擇了最好的部份,儲存並且雋刻在記憶底層,永遠不想遺忘。四、五年級的朋友們都經歷過那樣簡單而知足常樂的時光,如今書市裡許多勸人放諸當下對於物慾浮華過度追逐的心態,回歸到簡樸、寡欲的生活主張,我想我們都能輕易理解,無須隨著論述者的引導,因為親身經歷過,而且坦然釋懷,清貧的時代裡,人人都經過著簡樸無華的生活。 後來,我尋著景觀有些變更但路徑仍明確的公路,找到了生命中的第二所母校──金寧國中。還好,三環造型的校門仍在,雖然看起來比印象中縮小了許多。不免遺憾的是新增的建物取代了校園右側,原來一整片蓊蓊鬱鬱的木麻黃森林,那是我們初進入國中時,最喜愛的音樂教室,在露天的樹林裡放聲歌唱,聽風聲在林間穿梭的輕快與無垠。我們也都喜歡校名「寧中」,置身於寧靜之中,在多愁善感的青澀歲月裡,編織著遙遠地、不識愁滋味的少年大夢……。 清晨,天光未亮的晨曦中,簡單吃過晨粥,便背著書包僕僕風塵,踩著腳踏車一路衝向約莫三公里遠的學校。年少體壯,往返學校途中必經過湖南高地的陡坡,一段高陡而急促的坡道;那是一段充滿挑戰的路程,我喜歡當作是一段體力的測試,先是平坦路段的輕鬆暖身,讓身子在寒冷的冬晨逐漸暖活了筋脈,然後在距離陡坡前的一百米,邁開腳力衝刺。初時還只能使出七成的速度,必須保留體力,才能在最後的攻頂階段持續攀登。每日,我們重複著這樣的衝刺、並且享受下坡路段的速度與快慰,年輕的快樂如此間單,在生命初程的行進間,體悟到付出與享受的道理。 有一段時期,因為有學生在上學途中不慎與軍車發生擦撞,不幸喪身。學校於是下了禁令,不准再騎車上下坡地,而改為必須牽著自行車徒步上下陡坡。對於校園以東的學生而言,那是多麼難以承受的禁令,佔去三分之一的路程必須牽車徒步。對我而言,沒有了象徵奮力衝刺的目標之後,騎車變得無趣,連上學都彷彿少了一些意義。同學們於是各自改採不同的因應策略;回程改走學校後門的山間小徑,雖然遠繞,而且一些田間小徑草長彎曲,極易摔倒。上學則提早時間,趁老師尚未到校,仍偷偷搶攻高地,更賣力奮進,為每一次的闖關成功而亢奮一整天。當然難免還是偶有失蹄,我仍記得班導師兼訓導主任的翁炳賜先生,他瘦小的身影就直挺挺站在路旁的木麻黃樹下,看見我們氣喘呼呼的登上坡頂,微笑的招呼違規者:「同學請下車!牽著下坡,早自習後記得到訓導處門口報到!」固定的懲罰是藤條三鞭,一直到現在我仍隱約感覺到那藤條「咻!」的聲音,以及落在手掌心瞬間的灼熱與刺痛。翁老師賞罰分明、剛毅果決的個性,在熱血方剛、年少輕狂的年代,是少見讓同學心服口服的師長。他個子雖瘦小黝黑,但一直是大夥心目中的小巨人。他正直不阿、內斂精學,卻處處流露真情的特質,一直深深的影響著我。畢業後那些年,只要逢年過節返鄉,一定約同學前去拜訪老師。 寧中校園後方的一道木麻黃長堤,是國中三年裡極為重要的一段記憶,無論晨間朗讀背誦英文單字、童軍課的戶外技能訓練、午休閒暇時的聊天打屁、和隔壁班女同學交換信件、甚至考壞了成績登長堤發洩情緒,踹踹樹幹、放聲嘶吼,都在長堤上一幕幕的流逝過……。堤防的另一邊是遼闊的一片大草原,寬廣開闊、野草掩膝,還挖了許多的戰壕溝渠,偶有部隊出操其間,更早之前聽說一度還是座軍用靶場,學校禁止我們越過長堤,我喜歡躺在提防上,眺望眼前的大片草原,想像島嶼之外的世界。 連續數日馬不停蹄,和楊樹清兄傾全力為《閩風南渡──金門人下南洋》一書,進行最後的編輯工作,意外接獲來自母校寧中學務處許瑞芬主任的通知,說是獲選為建校四十週年校慶傑出校友獎,我自覺相慚,只是在工作領域上盡心持續,實在稱不上有所成就,忝獲此榮銜,應該是師長的厚愛,又日前閱讀浯江夜話,楊清國校長的〈金寧、地靈、人傑〉一文,引我也回想起昔時寧中的那段歲月,不知道當年的同窗弟兄們都可好?三十年之後人各一方,和《閩風南渡》書裡記載的遠渡南洋拓展生命版圖的鄉僑們相較,離開了母島,人人不也都成了紛飛的候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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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戀逝水
休戀逝水,不僅要有船過水無痕的灑脫,更要有整裝待發的壯行;從早悟蘭因的溫柔敦厚,到攬轡澄清的再起雄心,透過梨園故事與時尚運動的串聯,我們發現成敗在於靈活有備而永不熄滅的心。 京劇「鎖麟囊」中,富家千金薛湘靈出嫁那天在春秋亭避雨,聽見另一花轎傳來啼哭聲,問明緣由,原來是貧女趙守貞因無嫁妝,感懷悲泣,心憫之下,慨然將裝滿珍寶的陪嫁鎖麟囊相贈。……孰料,一場大水讓她與夫、子失散,流落大戶人家為褓姆。這一天,她為了替小少爺撿球,登上主人的禁地-珠樓,赫然發現竟供著她當年慨贈的鎖麟囊。…… 從富貴嬌縱,到流離為僕,至圓滿收場,歷經悲歡離合的薛湘靈認為,這段紅塵劫,正是上天給她的禪機,「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再其後千年許,無動不舞,悠揚宛轉的京劇名伶顧正秋登場。她早歲即展露不凡稟賦,喉音餘響,丰采多姿。花信之年組團來台,二十五歲那年,下嫁省府財政廳長任顯群,轟動九門。豈料後來其夫竟蒙冤繫獄,她情志不移,古雅遒勁! 繁華煙雲,滄桑賦盡,顧正秋雲淡此生,整理成《休戀逝水──顧正秋回憶錄》,感劇藝,慨人生,別有一番生滅原知色即空的孤峭! 這兩個相距一千年的故事,不正是有形眾生的縮影?佛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在這裡找到最佳的闡釋;但太消極出世了。既不能消業滅因,亦非儒家用世之道,所以,何不換個心情來拈花一笑? 月前,《遠見雜誌》封面故事以「上班族新生活運動:Gap Year休耕」為題指出,過去,我們習慣悶著頭往前衝,即使遲疑,也不敢在既定的軌道上逗留,但不肯停的後果,往往是比走的慢;但走對路的人落後更多。當前,台灣流行起休耕運動,在平均壽命76歲、世界愈來愈平的社會裡,要打破直線習慣,因為學習、工作、休息循環的圓形人生,處處是起跑點。…… 照英文字義(Gap Year):深溝之年;意即有阻礙之生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指的就是橫亙在人生旅途上的深溝。有人越過了,功成名就;但更多的人卻是跌進溝裡,功敗垂成。薛湘靈採取了澄觀一心來禪悟這深溝;顧正秋則是以書明志來紀念這橫溝,基本上都是傳統正面的思維,當然值得鼓勵;但不如在歐美早已行之多年的休耕:檢討、準備、再出發來得積極蹈厲。 土地耕稼多年了,地力累損,收成必差,若讓土地休耕一年半載,待地力恢復了,來年收成必好;兵法上也認為:攻擊頓挫後,戰力受損,一定要果決暫停攻勢,休整戰力後,別開蹊徑,另啟攻擊,通常會有非常好的戰果。這兩種面對深溝的方法都是一種有目的、有計畫、有準備的再出發,這就是目前當令的休耕新生活運動! 以前壽命有限,所以面對深溝時,從驚恐、失措、到面對,生命已近黃昏,因此歸咎於因緣果報,至少不怨天尤人,倒不失為一好方法;但今天人的壽命延長,面對深溝後仍有很長的人生,若依然踵步傳統作法並不恰當;況且,從生命長河來看,一時的受挫,僅是短暫的剎那,是以如何當機放下,省思失敗原因,蹈光揖影,再行出發,不失為再起至道,也不辜負這漫漫人生,筆路萬殊,時時都是起點,只要你有計畫的休耕,永遠都有你鴻雁高翔的舞台! 「休戀逝水,苦海回身!」其實是因為能隨緣放下,休耕待機,才能苦海回身;身在才能等待機會!但機會稍縱即逝,所以失敗不足悲,最悲的是不知休耕握機,以致錯失再次機會的人!所謂「亭前垂柳待東風!」寒冬已殘;昨夜春風拂訊。亭前垂柳,你!能悠然迎風而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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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遠航──閩風南渡:馬六甲的金門鄉音
「金門心,世界行」,「百萬金僑遍佈全世界,原鄉異鄉萬里一線牽」,「浯島浯民,源遠流長」;2005世界金門日,千位鄉僑如同鮭魚洄游返鄉,點燈總兵署,大馬丹斯里拿督斯里楊忠禮捐資興學、向印尼老作家黃東平禮敬、發表世界金門日宣言、祭天法祖、「縣慶九十開泰運,民歌百福感神恩」遊街至城隍廟晉獻「疆綏浯靖」匾額……,動人的畫面,相信還留在許多人的回憶裡。 自母鄉傳薪火,2006世界金門日,12月15日要在馬來西亞吉隆坡接續了;12月11日晚上八時金門縣政府將組團自尚義機場包機直飛新加坡,再轉進馬來西亞。行經的途徑,其中一站,在世界金門日的前一天,將來到馬六甲,這個鄭和下西洋重要的發現。 2002年、2004年,我兩度走到馬六甲,六百年的古城,葡萄牙人、荷蘭人、中國人,踩踏而過的異國顏色交揉,萬種風情,古堡、大炮、戰艦等戰事遺留,蒼翠的三保山、甘甜的三保井水,深深吸引著我的駐足、流連。而我也在這兒找尋鄭和之外,百年前金門人出鄉關、下南洋,踏浪而來的遠行記憶。 馬來半島西岸,森美蘭州與柔佛州之間的馬六甲(Malacca),中國人熟悉的鄭和下西洋途經之地,也是馬來西亞的歷史發源地。六百年前,這裡已是東方與西方的商業中心,黃金、絲綢、茶葉、鴉片與香水等貿易,活絡在此。 馬六甲的誕生,有一段美麗的傳說。 相傳,1396年時,蘇丹王子拜里米蘇拉流落到此。有一天,王子外出打獵在樹下小憩,跟隨他的狗兒防禦性的將一隻白色鼠鹿逼至角落,危亂中,機警的鼠鹿踹了狗鼻一腳而脫困。王子折服於這隻鼠鹿,認為彼此相遇是個好兆頭,乃決定在這裡建一王國,取名「馬六甲」。「馬六甲」非狗、非鼠鹿,正是那一棵樹。 在西方強權擴張、掠奪的時代,亞洲許多國家一一淪為殖民地,馬來西亞欲保持自身的獨立極度困難。馬六甲王國在風雨飄搖中,1511年葡萄牙占領,1641年荷蘭攻占,再接著是1795年英國人的到來並於1826年起納入其版圖。熬到第二次世界大戰後,1956年馬來西亞首相,在馬六甲宣讀了獨立宣言。 台灣人習稱「麻六甲」的馬六甲,有著多變、奇絕的歷史身世,這個鄭和遠航時的登陸點,也影響了中國文化面。南洋學者王潤華在<重回馬六甲>(2006.03.11中央日報副刊)寫道:「馬六甲多年來是我制定東南亞華人文化研究的策略時,最重要的研究點,因為這是鄭和的文化遠航時最重要的登陸點。六百多年前鄭和走出長城困局,馬六甲海峽給他世界性的視野,因為這是當時東西方相遇的航道。從此他多次帶著中華文化,為了追求新知識,探險新世界,不怕洶湧的海洋,最早越過海洋,走向新陸地新島嶼。鄭和的文化遠航,啟發了華人及其文化向異域移民。我的祖先就是沿著同樣的海路,在清朝的時候,飄洋過海,移民到了馬來西亞。」 商業與文化的拉力,馬六甲的是充滿誘惑的古國。金門人又是何時移民來斯?缺少文獻記載。1971年《金門華僑志》載「馬六甲:南臨馬六甲海峽,北接森美蘭,為馬來西亞開發最早之地區。吾僑稱為古城。邑僑數千人,經營木材行、鋸廠、油廠、錫礦業等。著名僑商有洪金水、張治生、楊金殿、王裕勇(後浦人),及已故中華總商會主席吳仲坦(大地人)、陳智澤(洋山人)、吳朝和、葉開文、陳殷殿、陳仲楷等,皆為該坡商界翹楚。」又在鄉僑社團載「馬六甲同安金廈會館:為同、金、廈三邑同鄉組織,邑僑吳仲坦任該會館主席多年。」、「馬六甲金浯江同鄉會:民國三十五年(1946)成立,會員百餘人,主席洪金水。」 從馬六甲金浯江同鄉會到馬六甲金門會館的成立,想像中遙遠的、難以描繪的馬六甲金門人的臉,必須等到2004年3月27日,才出現了一批來自母島的訪客──金門縣長李炷烽帶領的東南亞五國訪問團。由於會館主席張成佳當日身體不適在家休養,會館總務張延華代為致(歡迎詞──金門縣政府宣慰僑胞訪問團蒞臨馬六甲金門會館)。走過了幾處鄉社,聽到了許多鄉音,張延華的這一段談話,又知性又感性,又濃又淡,卻讓我讀出古城與鄉情的一種況味。我記錄了那天響自馬六甲的鄉情之音: ──金門縣縣長李炷烽先生及夫人,以及全體金門縣政府宣慰僑胞訪問團的顧問和團員們,大家好! ──首先,我們馬六甲金門會館要熱烈歡迎遠方來的嘉賓鄉親─金門縣政府宣慰僑胞訪問團的光臨。 ──當年,為了尋找生活,從金門故土飄洋過海,來到南洋的第一代金門鄉賢,如今都白髮蒼蒼,他們都有共同的濃濃故鄉情,化也化不開,也就是這樣的故鄉情意結,當年的先賢們,排除萬難,互相合作,創立馬六甲金門會館,為了照應和團結離鄉背井的同鄉們,經歷了數十年風雨,馬六甲金門會館從簡陋逐漸發展到今天稍具規模,這一切要感激金門先賢們的高瞻遠矚和辛勞的貢獻。 ──經過數十年的變遷,在這裡土生土長的第三代金門人,大致上,對原籍金門故鄉,已經沒有很強烈的鄉梓情懷了,故鄉的風獅爺、番薯情似乎是很遙遠的故事了,目前我們身負的重要任務,乃是凝聚本州的金門鄉親,以及傳承金門的風俗習慣,使年輕的金門人對故鄉仍存有感情。 ──鄉親們,你們這回長途跋涉,走訪東南亞各國金門團體,敦親睦鄰,促進交流,相互了解,對海外金門鄉親們來說,意義十分重大。 ──各位來自金門故鄉的鄉親們,你們當中可能是第一次到馬六甲觀光的,馬來西亞有記載的六百年歷史,可說是從馬六甲這裡開始的,那時正是我們中國明朝鄭和統率龐大的海軍七下西洋的時期,所以馬六甲有古城的別稱,之後馬六甲皇朝從強盛到沒落,更被西方列強中的葡萄牙、荷蘭侵略和占領過,大家在馬六甲逗留時可從古堡、大炮、戰船等戰爭遺物中去追溯憑弔。 ──但是,鄭和七下西洋,在馬六甲留下的是蒼翠的三保山,以及清涼甘甜的三保井水,各位喝了三保山井水後,永不忘記馬六甲金門人的濃濃鄉情。 ──末了,謹祝各位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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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日記:之七生與死‧相聚‧角色‧夢中夢‧歷史的蜻蜓‧循環‧夢的色彩‧蛀蟲與字
■生與死 約莫五十年代初期,金門東半部駐紮在村莊裡的某部隊,有個愛上當地小姐的班長,因婚事的絕望而忿懣、傷狂,那天,他趁部隊正聚集在土埕上用餐,投出一枚手榴彈………。他隨即被逮捕,受審,並遭槍決。其實,他並沒死,日後,陸陸續續的,有人在的的時間夾縫中見過他。他一直活到這些人都死了之後,才跟著真的死去。 ■相聚 二十歲的阿麗(這年他和窮小子一個的小情人私奔)和三十歲的阿麗(這年他嫁給一可以當他爸爸的貌寢殷商)在某一時空相聚。她們在另一時空中的諸多情緒也帶了過來。她們這時候互嫉妒,輕蔑,憎惡及欽敬。——假如這些情緒沒帶去,見了面的她倆將會怎樣?我的思路也許錯了。也許沒有這些情緒,兩人根本就不能相見? ■角色 民國三十一年,國府情報員許順煌遭殺害,棄屍大膽島海域,當時抬起他身子扔海的有日本人三木秀雄及漢奸許乃黑。十五年後,搖身一變為共府諜報員的許乃黑同樣被扔進大海。以那句熟悉的「卜通」的濺水聲為媒介,昏迷的許乃黑驀地警悟到,還有下一次的抬屍扔海,只是,自己的名字及角色又一次更換了而已。 ■夢中夢 他在夢中做了個夢,夢到自己做了個夢………,就這樣,他進入鏡中鏡般的,數不清的夢境裡,有迷失的昏眩,每次在前一個夢境裡醒來,他會問自己:我還在夢裡嗎?就這樣,他反覆地問自己,難以辨清自己醒在哪一個夢裡? ■歷史的蜻蜓 清光緒二十一年七月,有德國兵艦三艘泊靠在金門島,德國人登陸測量,並且在山上插旗,直到九月才離開。後來才知道,德國原本想租借金門開為商埠,因金門風大,開港不易,才改租山東的青島。同安縣志(金門古隸屬同安縣)記載了這件事情。沒有記載的事實是:那年夏秋間,島上的紅蜻蜓不知怎麼大量增加,紅蜻蜓透明的薄翼輕輕顫曳著,風勢徒增,使得風起雲湧,讓德國人改變了主意。一群蜻蜓不可思議地改變了歷史。 ■循環 光緒七年,大陸內地盜匪劫掠德興當舖,陳燈從自家窗口伸出一桿毛瑟槍,擊斃了匪徒王某。半年後,王某的兒子捲土重來,把病死的陳燈從墓中拖出鞭屍,算是報了殺父之仇。十二年後,陳燈的遺腹子買了支白朗寧手槍,遠赴廈門,潛入旅館,殺死了化名為陳木驢的王某之子,這樁冤冤相報的循環此後不見任何野史記載,但可以確定的是,還繼續滾轉著,一個多世紀過去了,當事人有的成了隻躲在樹縫的蟲,有的成了隻在葉縫窺探的鳥。 ■夢的色彩 夢到情愛時,他的夢是粉紅色的;夢到恨,是鐵鏽色的;夢到憧憬和眺望,是帶水藻味道的鮮綠色的。這到底也很世俗無奇。中秋夜當晚,他做了一個神祗告訴他人生本質之真象的夢。他很共奮地醒過來。後來,他個夢沒有居然絲毫色彩,是透明的。 ■蛀蟲與字 白居易正在寫歷史上那首著名的八漸偈:「苦既非真,悲亦是假。」突然,蛀蟲又在他上顎的智齒咬嚙著痛苦。快受不了的他心生一計,他舉起紙頁,靠近張開的嘴巴。但到底沒用。他忘了蛀蟲是看不懂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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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主動權,你拿回來了嗎?
生命的主動權,你拿回來了嗎?◎邱英美 年初與朋友去聽法師演講,不記得講什麼題目,只記得結束前有一男子踢館,質疑法師所言,有備而來,情緒激動。法師未作解釋,揮手制止了他繼續發言。 回程中我的朋友談及此事,面帶慍色,心情不佳,終於按捺不住,開口批評:「法師為何如此強勢,疾言厲色,看起來一點都不慈悲。」我尊重她的感受,也提出自己的看法:那名男子心存對立、咄咄逼人,解釋只會激起他的鬥志,越加糾纏不清,法師當頭棒喝,避免惡念惡言惡語再生。 但我並不想為法師辯護。 我極力稱讚朋友,願意為人設想;也肯定自己,能夠觀察入裡。法師與男子呈現出一個外境,我們在境中觀照,境裡驗心,最後都獲得性靈的提升;至於法師是否慈悲,是否智慧,與我們又何干呢? 一直戴著以高出市價十多倍購來的大陸玉鐲,雖然許多人認為這是呆胞的代價、愚蠢的見證,應早早自記憶裡拔除,以免睹物思悔、二度傷害。 場景拉到湘西的一家玉石店。我與先生旅遊至此,惦記著先生想要一個戒面,我請自稱出身金門古寧頭的店東推薦成交,先生立即回報我一只玉鐲,想到遠在國外的兒子,又為他買了一對代表吉祥平安的貔貅。 出了店門,剛搭上車,即驚覺上當,懊惱、不捨,加上對人性的失望,忍不住低頭拭淚。忽然間我感覺心上長出一雙翅膀,我同先生說:「為什麼我們要讓別人來決定玉石的價值呢?我為你買戒面的心是真,你送我玉鐲的心是真,我們給孩子的祝福也是真,那麼,這些玉石便是真的了。」我們同時獲得釋放,一起飛向了藍天。 原來,心才是真正的主人。藉境驗心,假的也會變成真;執著外相,真的也會變成假。假作真來真作假,無為有處有還無,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其實並無分別。 談到『無分別』,令我想起帶著紅樓夢西行的劉再復教授。對故鄉,他有太多的懷念與想望,踏上漂泊的不歸路,遠遊、漂流、西尋、獨語、漫步,始終抹不掉內心隱隱的憂傷。直到有次讀到黛玉補偈:「無立足境,是方乾淨」,突然興起一念,原來異鄉即是故鄉,故鄉即是異鄉,其間本無分別呀! 此一轉念,故鄉或異鄉再也不能困擾他的心了,他開始對精神的故鄉重新定義,把異鄉美國看作是一部需要閱讀的書,開始珍惜自由的空間與空氣,坦然思考自己存在的意義,在寬廣天地中大破大立,此刻的他,已經遠離陰影、浴火重生。 兒子年少輕狂,喜談哲學、好論宗教,常與同學辯的面紅耳赤,尤不能接受「凡事交給上帝」或「有拜有保庇」的信仰觀,認為那是缺乏自信,不能當家作主的表徵。我告訴他:「你講得都對,但起了煩惱心,就錯!」 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有個小孩,也就是孟子說的「赤子之心」,佛教說的「自性」,藉由各種不同的方法,希望能夠找回它。如果信仰的過程能夠訓練謙卑、長養慈和、身心安頓、近悅遠來,不論捻香或禱告,外相也可以練心,等到心夠堅強了,外相自然拋棄。我笑兒子:「當事人沒事,你卻起心動念,自生煩惱,值不值得?」 當心被習性綑綁,定義成為包袱,如何能得自在?當心隨境轉,鎮日與之糾纏,如何獲得平安?賈福相教授說「不同就是大同」,劉再復教授說「帶著童心漂泊」,都有一點如夢初醒的味道,看到了『心』的真象,彷彿告訴我們:放下分別心,自然海闊天空;藉境驗心,順境逆境都能握土成金。 新認識的朋友訴說著嫁來金門三十年尚不能融入的苦悶;意興風發的少年,走到白頭仍只能在黃湯中展現壓抑下的豪情。當某些傳統成為不可承受的重,心即受到箝制,思想即不能高飛;談宿命、話悲情,文化似乎也救贖不了沈淪的人性。也許,回頭尋找每個人的最初,那昭如日月、博大溫熱的心,可以給我們答案。 大千世界,唯心所現,澄明的心可以提升性靈、掌握生命,因為它清楚明白、作得了主。生命的主動權,你拿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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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隱匿的記憶
日前回金門參加編輯研習,營隊聯絡人陳延宗跟我說,會有人接機。那人姓周,見過我。我納悶,會是誰呢?電話撥入,我接起電話,感謝地說,「志強兄,待會要麻煩你了。」他急著說別稱他「志強兄」,他叫周志強,是我學弟。 周志強讀中山大學化學系時,我就讀財務管理,高他一年。他隱匿多年、或者我消失多年以後,再會面,已各有天涯。他客氣地說,車子小,莫見怪。在消失的十來年時光,他完成碩士、博士學位,待過台北、中研院,他給我的名片印的是「金門縣野鳥協會」;目前兼職金門技術學院,執作許多田野生態個案。一個當年我喚作「學弟」的人,而今術、業皆專擅。 初入中山大學不久,就收到金門校友會林建義的召集邀請。中山大學學生少,同鄉更少,偶就寢室、餐廳等處小聚。多年來,我已少碰觸這段記憶。大學四年,彷彿落籍高雄,看山嵐、觀海潮、迷晚霞,北、高兩地往返,竟更鍾愛南台灣了。同鄉聚會往事,之所以沒有湮滅模糊,反而隨著周志強的點提,重新憶起窄小的寢室裡眾人盤腿而坐,或嚼魷魚絲、或喝飲料,那是因為我對當年的疏於聚會、對同鄉未克照顧感到遺憾。再看到周,過去隱匿的裂痕終至出土。 周消失多年的歷程是一段謎,他看待那段過去的方式,也像謎一樣,我有機會抓住裂痕兩端,奮力扳開,一探謎底。但那是我的裂痕、記憶裡隱匿的裂痕,我只能慢慢鬆手。也許不抹平,就驗證了事務的存在,也許那根本是抹不平的。 這一天的歷程曖昧且充滿暗示。午餐時,遇見返鄉執教的唐蕙韻。約在兩年前,我請唐參與「金門歷史小說、故事」計畫,她曾跟我就史實能否改造、選擇或安排成故事等,有過雄雄論辯。如今看來,這樣的爭議是歷史詮釋的選擇了。這個記憶的載體來得更大,是屬於金門居民的,它們必須重新再被喚起、溫習,再獲活力延續。 唐送來《金門民間文學集》書籍時,正好午膳散會,我跟孩子走出餐廳,往救國團活動中心走。我頻回首,總覺得離去前,應該進餐廳道別。我一路走,一路猶豫,總覺得欠了唐一聲「再見」。 這一天的奇遇還沒結束。午後,跟孩子上后湖海灘,脫鞋、除襪,往沙灘走,迎面走來一男一女。女子眼熟極了,待走近,我不掩驚喜地跟小孩說,「你看那個人是誰?」來人是我親三姊。她很小的時候就對課業乏味,提前就業,在南崁加工區上班。她嫁人、生子、離婚,人生繞一大圈,卻又回到三重,隔我幾條街住。站立她身邊的斯文中年男子,讓我想起三姊觸礁的婚姻。這段婚姻之前,自也是清晰可數的歡愉約會,那些我曾看過的沙崙海水浴場照片,兩個人站在大海前,天藍、海也藍,他們彼時的笑靨似是日後深刻的嘲弄了。有一次到東吳大學開評審會,走在沿溪小徑,背後喇叭忽鳴,一看,正是姊夫。為了躲避車廂裡相對無言的窘境,我說不用他載,卻拗不過他。果然靜默。彼時的靜默卻在后湖海灘遇見三姊時,洶湧侵襲。 我打量斯文中年男子,想知道他是怎樣的人,待我三姊好嗎?他會是三姊的下一個停泊,且永遠不再流浪?我們寒暄後背轉而去。我看見他悄悄握著三姊的手。 來后湖,是挖蛤仔來著,捲好褲管,備好袋子,手鏟沙子。退潮許久,人已來得多。乾涸的沙灘上,有小孩城堡堆築,有沙蟹挖取數不清的小洞。我曾好奇這些洞穴是否彼此聯繫,挖取一洞,看它通往何方。但一挖,洞穴就崩毀,沒辦法追溯洞穴之間的聯繫關係。 看著眼前沙灘,似也走在自個兒的記憶地圖上。再隔不久,海漲潮,洞穴湮滅,但是,海再退潮後,卻忽然洞穴遍地。我常常疑惑,沙蟹是怎麼辦到的?而人的記憶卻也一樣,不知道為什麼它們就在了,而且怎麼也忘不掉。 面對洞穴,我還不罷休,以樹枝探視;而一個洞穴,果真因此崩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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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寧、地靈、人傑──慶祝寧中創校四十週年感言
十月三十日晚上,在葡京餐廳,參加金寧中小學輔導室主任曾婉琳的婚宴,席上泳友小賴以校長向我say hello,在座來自臺灣的寧中小學生活動組長傅韶華老師問我:「校長大名?」,「楊清國」,「啊!久仰!久仰大名,今天才認得真尊。」她並立即向我邀稿,說十二月八日是寧中創校四十週年慶,學校要出一本專輯,請老校長惠賜文稿。我不加思索爽快答應,並向她說,金門的金城、金湖、金沙、烈嶼四所國中,慶祝建校四十週年慶,我都撰文祝賀,金寧中小學是我故鄉的學校,哪有不寫祝賀的道理啊! 金寧鄉是我感念的故鄉,金寧中小學一直是我要回饋的學校,我的老家祖厝湖下村197號,我雖然只有四分之一的產權,但我都覺得那是我的家,我曾在那裡住過,生活、讀書、成長、發展約三十年。民國六十二年,我從金寧鄉公所,調任金門縣政府工作,而且娶了城中周老師為妻,因老家太擠,才遷居金城鎮金城新莊家住,不過我還是很懷念喜愛我的老家祖厝。為此我曾經獨自出資整修過兩次,使他能夠免於傾圮,方不辱列祖列宗之所托。記得六十五、六年,我第一次整修祖厝時,當時我正在讀《林則徐傳》,讀到林則徐家的大廳有一副對聯:「芝草無根,將相無種,人貴自立;流水不腐,戶樞不蠹,民生在勤。」與我心有戚戚焉,很是喜愛,很受感動,就書寫好字特別請二姊夫在台灣(當年金門還不能製),請商人用紅瓷磚燒製,寄回嵌在我老家的大廳兩旁,自勉,勉勵家人,甚至希下一代子子孫孫,以此作座右銘,奉為家訓,身體力行。這一副對聯,迄今歷經三十餘年,仍然鮮豔美觀。 金寧中小學附近的西堡村,那是我舅舅住的地方,小時候常去找舅父母,和表兄弟們玩水,就在湖尾溪,一起抓中斑(小魚)回家養、觀賞玩味。小時候看到舅舅在溪中用沙包堵水,取水澆菜。這個記憶讓我以後當選了金寧鄉長時,為了感恩圖報,回饋鄉親父老對我的栽培,在疏濬湖尾溪工程時,我特別要求加上一段段的閘門,把水堵住,好讓舅舅、各鄉親父老可方便取水澆菜,再不用沙包堵水了,而且還可堵更多的水,更能減少雨水迅速流入大海。 談到我參選金門縣第一屆民選金寧鄉鄉長時,真是一項難遭難遇的福報,縣黨部輔導我在登記前,還曾安排李國平主任陪我到寧中各班上課。現在回想起來,我還很肯定我當年的年輕豪氣,因為我要參選時,我任職的城中唐校長勸我不要選,我的家人親友也都認為教書很安定,我台南的準岳母更說:「不好,不要,走這條路啊!最後都會被抓去關。」由現實的觀點來看,他們的看法都沒有錯,因為當時做老師的薪水比做鄉長高,工作又比鄉長單純,幹嘛吃飽換餓?但是我既然已經承諾代表湖下與三鄉的鄉親競選,就不要失信,讓擁護我的鄉親失望,因此才不顧一切的勇往前進,接受任務考驗,坦白說我雖然喜歡教書,我更喜愛行政,我想這也許是我一個新人生改變的契機。 我在湖下長老楊志文、楊永文等鄉親父老的協助輔導下,經過了一段很艱難、波折的選舉歷程,過程雖然辛苦,但卻也讓我因之快速成長、成熟,最後我終於在三人的競選中脫穎而出,成為金寧鄉的民選第一屆鄉長,那時英姿煥發、平步青雲,的確讓我風光一時,從此以後也感到前途一帆風順,從金寧鄉長調任金門縣政府民政科(現改為局)長,金沙國中、金湖中小學校長,八十二年調回故鄉金寧中小學校長。 從金湖中小學調金寧中小學,內心的確感到很高興,我終於又回到故鄉服務了!住家離學校近,寧中小比湖中小規模小,猜想校務事情應該也比較單純,有時間多讀點書。沒想到一上任,就碰上寧中小減班,要介聘溢額的老師離校,這是我在沙中、湖中小十三年半的校長任內,從沒發生過的事件,從沒有處理過的經驗,那真是我的第一項大考驗;另外一個重大的改變是寧中小學校行政體制,奉令開始分立,我要廢除學校兼任副組長的職務、重新分別派任國中、國小的主任、組長等幹部,學校行政最困擾的就是人事的問題,這才讓我又發覺感到任何機關、學校都有值得學習的寶貴經驗,都有值得挑戰任務的鍛鍊所在,我必需戒慎恐懼,全力以赴、全心投入,才能謀求校務的順利進展,進而改善與追求創造學校的卓越。我將自己在縣府、沙中、湖中小多年累積的學識與經驗,巧妙的運用在金寧中小學,圓滿的解決了眼前所發生的問題。譬如我先尊重老師的轉校意願,親自再拜託其他的學校,聘用我校的溢額老師,盡量的讓他們感到雖然不甚滿意,但還可以接受的安排;又如我任用國中的主任是採取老師票選後再派任,而任用國小主任,就由我直接派任的權宜措施,當時金寧鄉召開代表會議時,就有一位許姓代表對我提出質詢,為什麼同樣是主任,卻有兩種不用的任用方法?我說明一切為了學校的利益,為了同仁的和諧,也許這也是領導統御運用的藝術吧! 我很喜愛寧中小的校園,廣闊寧靜、鳥語花香、環境優美,周圍沒有不良外在因素的干擾誘惑,是最適於學生讀書求學的好地方,寧中小校區旁邊的田園,又像是一座植物生態的教學園區,一年四季可以欣賞到不同植物交替成長的認知與喜悅,寧中小的學生絕不可能五穀不分。 在寧中小時,我最喜歡徜徉漫步在護堤的竹林大道,聽清風吹著綠竹響起清脆的格格聲,它好像在告訴我為人處世,要有竹子的風格和骨氣,也要有竹子的謙卑和柔軟;想起唐香嚴禪師擊竹悟道的故事,指點學人參自己的本來面目,而不假外求,就是我們所說的「自我覺悟」、「自覺教育」;想起唐李涉的詩句:「因過竹院逢僧話,又得浮生半日閒。」的一種悠閒輕鬆幸福的感覺;想起佛教僧話的所謂「隨所做主」,不就在勉勵我們無論在什麼環境之下,絕不能灰心喪志,必須隨時健全自己的人格,以自主自立的精神,勤奮發揮自我人性的光輝;想起寧中校友的國際知名教授楊永斌博士,就讀寧中時,每天早晨就在這條竹林大道,朗讀英文的動人往事,希望今後的寧中人都能效法金寧鄉賢,努力用功求上進,做自己的英雄,走自己的人生道路,深信金寧中小學地靈人傑,只要發願發奮,每人都會擁有頭上的一片天,都有成功的一天,今天你以寧中為榮,明天寧中將以你是傑出校友為榮,寧中人,go!go!go! 今年是寧中創校四十週年慶,也是剛剛甄選上任的金門民俗學家許維民校長首次主持主辦,預祝寧中建立四十週年校慶圓滿成功!寧中小校運昌隆!許校長是我欽佩的人才,所以當年在城中時,我借重他擔當教務主任的重擔,卻一時引起部分同仁的質疑,說城中有兩、三位曾擔任過教學組長的教師不用,而用一位未曾擔任過行政工作職務的專任教師,其實我沒有任何的愛惡考量,只認為九年一貫的課程教學剛開始,教師需要電腦課程設計,學校需要有一位電腦課程設計能力較強的人,來領導老師一起上路而已。果然他不負我的期望,城中的教務工作也不負眾望,推展得有聲有色,很有具體成效,曾得教育部的讚許。而他自己也努力地甄選上寧中小校長,相信寧中小在他的領導下,師生都有福了,校務必定蒸蒸日上!這是我對寧中小最大的企盼。最後敬祝 大家福慧增長!吉祥如意!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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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戰士
再次回到這座空氣中飄蕩著泥土氣味與綠意盎然的島嶼,無可避免地又逢遇島上特有的季節性霧潮,座機在空中徘徊了好一陣子。必須避開濃濃的霧潮,等待適宜的時機降落著陸。對於一座急於敞開胸懷,迎接旅人造訪的離島,眼前這些迫切的窘境,無疑狠狠地掃了旅人們的興致,誰願意冒險去一趟不能確定行程的旅行呢?特別是這個多霧的季節,親臨一座地處邊境、還經歷過歷史無數有意無意傷烙的小小離島。 從機艙俯瞰島嶼,不同於降落在都會城市的繁華景觀。無論白日或暗夜,最美麗的降落時機約莫是昏黃時刻將暗未暗時,遠天猶有湛藍蒼穹,接近天地之界則是夕陽的黃橙餘暉,於是就有著不同層次的暈光,渲染著極目之所及。從不常見的高度鳥瞰我們熟悉的世界原本就特別,我曾登上台北101大廈,仔仔細細的眺望生活的城市,但畢竟是都會城市,放眼望去盡是瑣碎而雜沓的樓房,況且生活的周圍太熟悉了,絲毫找尋不著一絲絲的新奇與驚喜。看來,即便有了絕佳的觀景角度,如果沒有賞心悅目的風景,一切仍屬枉然。 俯瞰島嶼,除了貧瘠的褚褐色土地,就是那綿綿密密的路樹了,並不鮮嫩的鬱綠渾搭著乾涸的褚褐,這就是島嶼特有的色澤了。我不時想起八零年末期初次赴大陸,由南方轉飛北京途中,不經意的由窗外俯眺黃河流域的深刻印象,也是乾旱而貧血的土褐綿延,沒有一丁點生氣,無法理解一條孕育悠久文化的大河流域,為何看來卻是如此讓人黯然而心生悲戚。還好,我們有木麻黃,應該是她讓島嶼裹上了綠意,而不僅僅是防風路樹而已。木麻黃與一座島嶼的情份,超越時間之溝渠,甚至超過我逐漸衰退的記性,否則屬於孩時的種種記憶幾將淡忘,卻唯獨從不曾忘記木麻黃的纖纖風情、甚至氣息? 都說木麻黃是極佳的防風林,耐乾旱、耐潮溼,綿密的枝葉足以抵擋強勁海風的侵襲。這是昔日島上的阿兵哥傾全力,在荒旱的土地上照料的成就。昔時,每日晨昏上下學途中,沿路看見阿兵哥日復一日的以愛、以耐心灌溉、照料這些挺拔壯碩的路樹。每一棵木麻黃都有一方屬於自己的領域,約莫一米見方範圍,阿兵哥用褚紅色的泥土整齊地堆砌成一座梯形的土堤,菱角分明,除草澆水都小心翼翼,恐怕弄榻了土堤塊,在時時備戰日日警惕的冷戰期間,連木麻黃路樹都精神了起來。那是印象裡,家鄉最為潔淨、風光的時代。 冷戰對峙的那期間,島嶼環伺著冷冽緊繃的氣氛,九萬大軍駐守著這座戰備的島嶼,如臨大敵的陣仗。而我們的童歲就緊緊的扣著這些綠色的氛圍,綠色的木麻黃路樹、綠的軍服綠的裝備、綠色的碉堡陣地……,一切的一切都在綠色的偽裝保護之下,形塑出一座寧靜謹肅的島嶼。夏天時,我特喜歡仰躺在平坦的公路水泥路面上,木麻黃濃蔭包裹住整條公路,炙熱的季節裡,享受偶飄過微涼的風,聆聽海潮聲浪穿越過木麻黃綿密髮葉間的平穩聲韻。以仰躺之姿,我泰然的仰望公路兩旁羅列的木麻黃路樹,直挺挺的排列著,抵擋清晰可嗅聞的海潮之氣息。 我有時瞇上眼,想像成一排排挺立荷槍的戰士,他們一刻也不曾怠忽,靜默的駐守著島嶼,等待隨時揚起的戰爭號角,在漫長的守候之中,他們站成如風獅一般的肅穆,捍衛著空氣中的靜謐與平靜。 對於島嶼的眷念,一直是近鄉情怯的躊躇;所有的回憶與年少情懷,都沈甸甸地埋藏在這座有著綿密濃蔭的木麻黃之島。每回出門只要遇見木麻黃,都理所當然的視為家鄉的樹種,一種他鄉遇故知的喜悅油然而起。當然知道她來自遙遠的澳洲大陸,但我喜歡她的特有的鬱綠髮葉,柔軟而纖長,隨手摘折,就可編織一束束綠色髮辮,技巧夠好的話還可串接成繩索。掉落滿地的乾枯鬚葉,則是物資貧乏的年代裡,重要的燃料。孩時,每在日暮昏黃,眺望村子裡一柱柱裊裊煙飛的煙囪裡,飄散出燻煙裡的木麻黃葉香,是清貧島嶼獨具的氣味,遙遠而熟悉。 離鄉漫長二十餘年後,戰戰兢兢的走在近乎陌生的路道上,找尋應該熟稔的返家之路。環境變化之大令人訝異,連自己都覺得荒唐;此刻,我站在熟悉的環島北路上,看著島上僅存的這條綠蔭環抱的公路,盡是難捨與不平。離開太久了,如何能理解長期執守著島嶼的鄉人們的心境呢?他們不曾改變心意,堅定守候著島嶼。我如此短暫倉促的往返,又怎能體會他們在風雨中目睹一座滿目瘡痍島嶼的傷痛呢?後來知道,木麻黃的壽命不如想像,只在四、五十年之際,如果成長的環境遭遇變化,存活的時限更形短暫……。 我知道木麻黃與一座島嶼的糾葛情牽。貧瘠島嶼以僅有的土地乳汁,壯碩了樹的一生;而木麻黃義無反顧,緊密紮實的呵護、守候著島嶼,終其一生,不曾悔懊。我一顆不安於島嶼的心,徘徊在故土與異地之間,除了感傷、除了深深的眷念;究竟是故土舊韻、還是木麻黃的摯情?久久仍無法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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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預測性
時間是文學家和科學家難得的共同關心的永恆課題。 任何系統,只要其組成元素的特性或行為會隨著時間而改變的,就可以稱之為動態系統。詩是語言在時間中的流動形式;小說是事件在時間中的流動形式。所以詩是語言的動態系統;小說則是事件的動態系統。歷史更是政、經、文化等元素所組成的動態系統。在物理世界,時鐘的鐘擺、繞行地球軌道的人照衛星、從樹上掉下的蘋果都是動態系統。 二十世紀六○年代以前,科學家已經歸納出各種動態系統的行為,例如週期運動用來描述系統的狀態每經歷一段時間後會再度返回原來狀態的行為;還有讓系統趨於靜止死亡的衰退行為,或者導致系統崩潰瓦解的發散行為等等。 研究動態系統的目的,在於了解系統隨著時間變化的趨勢,掌握了這個趨勢進而形成模型,我們便可以利用這個模型來預測系統未來的變化:什麼時間系統會變成什麼形式或什麼狀態?一個從地面拋射出去的物體,如果知道它的拋射速度和角度,根據簡單的力學原理,我們就可以預測它將在何時掉落何處。這是一個決定論(deterministic)系統,我們所根據的是一個決定論的動態方程式,決定這個系統的行為是拋射角度、速度等元素。生成這些行為規律的決定論系統,科學家總是很有信心的掌握它,不論是預測或控制的應用。 另外有一種系統曾經讓決定論的科學家束手無策的,是行為毫無規律的動態系統,我們稱之為隨機(stochastic)系統。賭場裡的輪盤系統或是地震的發生機制都被視為隨機系統。對於這類動態系統,我們無法找到一個決定論的模型去預測它的行為。雖然有人宣稱可以預測地震,但只要無法精確指出在哪一個時刻,哪一個位置和深度會發生多大規模的地震,就不能被接受為科學意義上的地震預測。面對隨機系統,可以運用機率和統計的方法去執行某種程度的預測,例如藉此獲得一個事件發生或不發生的機率。儘管無法如同決定論系統一樣讓人掌握精確的預測結果,但機率值至少提供我們進行理性決策時信心的支撐。 決定論系統/隨機系統,就像世界上無數並存的二元對立結構一樣,同時主宰了我們所理解的世界的運作。透過對時間的感知,也透過對動態系統的預測和控制,使得我們不同於其他生物的反射式行為,可以了解到自身與環境的互動和因果,也可以因預知環境變遷而提前因應。 絕大多數人相信時間恆定而平順流動的形式,相信歷史的規律,相信基於相同因果關係的事件有其重現性,就如同相信日升日落、四季交替一般。時間承載了各種重現的事件,減輕了我們對未知的焦慮和畏懼。然而敏感的小說家卻能在時間中看到錯置、在因果中看到意外、在重現中看到差異。六○年代後期,敏感的物理學家也發現了有些決定論系統並不是總會產生決定論的行為,也就是說,在某些情況下,系統的演變是無法預測的。這些系統本質上是決定論系統,但有時又如同隨機系統一樣難以預測。 這是科學史上從未被明確探索過的系統概念,這類系統後來被稱為混沌系統。從這裡,科學家再度由化約世界向真實世界跨出一步。在真實世界裡,股市、氣象、生態、經濟系統無一不是呈現混沌系統的特性。這些系統,我們從決定論出發,看似規律可以掌握,隨著時間進展,卻總是跳脫規律,變得無法預測;一個系統,兩個極細微差異的出發點,其隨著時間的發展軌跡卻迅速變得南轅北轍,這就是有名的「蝴蝶效應」的說法的來源。 混沌系統與決定論系統或者隨機系統都不相同,它總是有跡可循,但又無法預測。它有週期,但從來不是一模一樣的反復。它對初始條件極度敏感,所以「差之毫釐,失之千里」。近時間尺度的觀察它,似乎是決定論系統,長時間距離的觀察它,卻又有如隨機系統。它不屬於兩者其中一種,也不是兩者的綜合體,近四十年來蓬勃發展的混沌理論為我們帶來重新認識世界的新視野。 面對混沌系統,儘管我們仍然可以如同往常採信化約的決定論預測模型來輔助我們進行決策,例如根據股市當日交易趨勢來決定隔天是否買進股票;根據氣象預報來決定明天是否外出旅遊,或者根據極端化約的命理、風水預測來決定婚姻、購屋。我們可以生活在一個自己構築的決定論的世界,而無視於其他,並且覺得安心滿足。 但是,世界是以它自己、而不是以我們所期待的方式在運轉。一個身手矯捷、勤奮、熟知魚群生態的漁夫,根據世世代代祖先所傳承的經驗和技能,他所擁有的是一個堅實可靠的決定論模型。但是當環境劇變、海洋魚源枯竭,決定論的預測不再有效時,他該如何面對? 仿效他人的學習經驗、複製他人的發展模式,即使短期呈現相同的行為曲線,但是長期而言仍將產生極大的差異,因為真實世界中,沒有兩件完全相同的事物,沒有兩個完全相同的系統狀態,面對混沌系統時,就算初始條件的微小差異都將導致快速擴大的分歧演化,所以我們會很快的發現無法用預期的決定論行為來預測未來。 ㄧ切似乎變得難以掌控,混沌系統的長期不可預測性使我們感到焦慮困惑,但也為我們保留了一個介於人類理性和想像邊緣的未知空間,那也是生命力和人性面得以展現的地方。 未來的機會,勢將留給那些充分準備適應變遷的人,那些面對未知卻依然具有勇氣和探索熱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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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閩風南渡—金門人下南洋》緣起
「二○○四年十月十四日,金門東南亞訪問團來到菲律賓依里岸的蘭佬中華學校,李炷烽縣長在教室黑板上寫下『金門』二字,中二班的阮美莉老師帶領華校的小學生一起用閩南語為『金門』發音。並介紹金門的歷史、地理。這所學校的創辦人李朝木、曾任校長的許伯陽,也係金門人。」…… 蕭永奇收到我寫的〈唱不完的僑歌—二○○五世界金門日下南洋全紀錄〉,讀到一萬多字原稿中的一小段,撥來電話,「有拍到照片?這個畫面太生動了,我要配合刊登。」是拍到了,而且一連按了好幾次快門。十五個團員中的十三人都已走離校園;或許當過小學校長的李炷烽,對這兒的氛圍有著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他多停留了一會兒,走進一間教室,寫下「金門」。我總是最後一個跟上隊伍,這一幕被我現場目擊了。 蕭永奇、吳秀嬌正埋首於第三期《金門宗族文化》的編輯作業,這一期的專輯因應了馬來西亞的世界金門日暨雪蘭莪金門會館成立六十週年,推出《浯風南渡》小專輯,邀我為文,追索「世界金門日」的源頭,二○○四年那兩趟下南洋、一次到東瀛之旅;而我,刻正一頭栽入《閩風南渡—金門人下南洋》書稿的殺青作業。為了一小段記載和一張圖片,記憶之匣倒帶重播;很快就在蘭佬中華學校作記憶停格,尋找黑板上的「金門」的二字及那一群紅皮紅心、肉紅而甜的番薯臉;可不是?我們曾經三餐賴以為主食的番薯,正是傳說中的明萬曆,鄉人落番到這裡—呂宋,密截番薯蔓帶回故里,番薯得名。講起來,這群唸著「金門」很吃力,很逗趣的孩子們,才是真正的「番薯子」,白皮紅心、紅皮紅心,或者黃種白仁心赤赤。 循著鄉僑來時路的軌跡踏浪而行,這真是一趟沈重的旅程。宿霧的午夜,看到年輕的媽媽帶著四位小孩出門乞討食物;東棉的早晨,看到鐵皮屋前站著一張張表情木然、張眼望向上帝的臉;汶萊,《星洲日報》記者洪登盛懷憂父親那一代自烈嶼帶來的原鄉情濃渡已逐漸稀釋;新加坡,六十六層大樓的大華銀行總部,黃祖耀主席仍然念著八歲離鄉前種種,以及後浦南門那塊打好地基,為「走日本」來不及建屋的地;馬來西亞柔佛州峇株巴轄,龍城集團的陳成龍實現了兒時全家十一人擠在窄小屋子許下要為無屋可居的南馬人興建數萬棟房子的大夢,而當時他未了的夢,族譜裡一個叫「金門後山」的身世;馬六甲,六百多年前鄭和走出長城下西洋的重要登陸點,馬六甲金門會館總務張延華代表身體不適,在家休息的主席張成佳迎賓,講了段真性情的話:「在這裡土生土長的金門人,大致上,對原籍金門故鄉,已經沒有很強烈的鄉梓情懷了,故鄉的風獅爺、番薯情似乎是很遙遠的故事了,目前我們身負的重要任務,乃是凝聚本州的金門鄉親,以及傳承金門的風土習慣,使年輕的金門人對故鄉仍存有感情………,鄭和下西洋,在馬六甲留下的是蒼翠的三保山,以及清涼甘甜的三保井水,各位喝了三保山井水後,永不忘記馬六甲金門人的濃濃鄉情;雪蘭莪吧生坡,雪蘭莪金門會館建館就要走過一甲子,盛載多少出洋客的悲歡離合,我想起小時到庵前村過路「葉漢水別業」時的無限想像,就是這裡了,十六歲的少年葉漢水為了一段萬里尋親路,自家鄉出走來到吧生坡,終於找到父親;吉隆坡楊忠禮機構,家鄉要辦水陸大法會的事,接受西方教育的丹斯里拿督楊忠禮,表示對各人不同宗教信仰的尊重,換個話題談教育,他興致來了,稍後回鄉參加2005世界金門日時,一出手就是兩千萬台幣捐獻給國立金門技術學院,又說了段「做為處海外金門鄉親的普通一員,我們為自己的血脈和根源於金門,為自己擁有金門人後裔的身分感到自豪和驕傲」;「貓城」砂勞越,砂勞越金門會館主席甲必丹吳民權送每人一對貓姿,大家小心翼翼提著,繞經香港、菲律賓、台北,然後陪著貓兒回金門,路途中,有的貓碎了,有的貓失蹤了,能安然帶回家的,幸福的貓兒,送貓的主人卻在返鄉參加2005世界金門日,折返僑居地的第二年,走完他漫漫人生路,不必再是流浪的貓兒了,安息吧,甲必丹!印尼雅加達,剛走到金門互助基金會,先到一步的縣長李炷烽陪著一位佝僂的老先生,還幫他提了三冊沈甸甸的書站在門口,「這位先生說要找你。」啊,黃東平!寫出一百二十萬字大長篇《僑歌三部曲》,享譽華人世界,也因為這一趟緣會,李縣長促成他五百萬字、十巨冊《黃東平全集》金門重刊,並邀請他回到此生只住過三、四年的家鄉,重返「甲政策」祖居,發願要「為苦難無告的華僑華人寫盡這一生」的黃東平,世界金門日啟幕的那個上午,李縣長用著輪椅推他上台接受千百個目光投視,禮敬的一幕,自始至終未發一語、無言的他,令人動容;泗水金門互助基金會,又一個年華無聲的故事,副主席李金昌當年在古寧頭老家遭日軍強徵馬伕運補撤退物資,一路流徙來印尼的章章節節之重,或如他在金門南門濱海處發起打造的「日軍強徵金門馬伕殉難紀念碑」的主人與馬在落日底下,蒼涼與荒蕪的時代悲愴;麻里巴板金門會館,「因日寇侵占金門而南來的鄉民,多居數代沒能返回了!」主席邵德良說出金門人在麻里巴板的失根之情;三馬林達金門同鄉會,「來自故鄉的親人們,您好!」「我們等了六十五年,終於等到故鄉來的縣長!」非華族子女演出「山番舞」迎賓前,主席許從榮的開場白;香江香港金門同鄉會,作家東瑞說的,被歷史選擇成為金門的子孫,可能種種原因令我們無法還鄉一睹故鄉真面目,這句話挪移到半輩子在外流浪,從印尼回歸中國,飽受文革傷痕,最後落腳香江的黃凱值,見到故鄉來的人,甚麼原因,讓受高等教育的他頻頻拭淚? 唱不完的僑歌。再回到依里岸蘭佬中華學校吧,那是個有希望有陽光的地方,就讓「金門」二字在華族下一代的心海裡飄呀飄:金門,金門是甚麼?不要再流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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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日記:之六迷宮‧某種因果‧無盡之書‧機制‧人性的姿態‧情感
■迷宮 世上最詭奇險惡、最難脫逃的一座迷宮: 一條直線——永無回頭的直線。 讓時間翻轉、飛散、消失、靜止。 ■某種因果 有人畫了個三角形——或用筆在紙頁,或用瓦片在塵土,或用指尖在水面,在半空中——人世的某地便發生三件慘怛事件,或三件令人喜孜孜的美事;有人劃了圓形悉達多太子,便不斷轉世,耶穌基督便不斷被磔釘在十字架上;有人造出鏡子,世上另一處便有了複製、驚惶、正義、忠貞、欺瞞、虛幻、歡喜等等這一類的事物盈盈而生。 ■無盡之書 波赫士有部短篇小說〈沙之書〉,男主角因緣際會買到一本頁數無限的聖經,這本聖經隨你怎麼翻都翻不盡,主角用昂貴的代價買到這本奇書,起初以為自己挖到寶,不久,他領悟到「無限」這玩藝兒可能是個可怕的怪物,是一切煩惱的根源。這本書是一件詆毀和敗壞現實的東西。 波赫士在講什麼?他是在講「永恆」,在講那些永不敗壞,永不消逝的事物呀!譬如不凋的花,不死的愛人等等,他為什麼幻設出這個故事及主題?莫不是他深深憐憫著死亡到來時,人們那種驚慌、恐懼及戀戀不捨的愚癡? ■機制 這天下午,有一絲陽光不易察覺地偷偷溜進澳洲博物館地下室階梯轉角。地下室裡,澳籍華裔科學家,博物館進化生物小組組長柯愛博士,正注視著眼前景物,一隻從一八六六年便浸泡在酒精中的塔斯馬尼亞虎。他計劃在幾年內利用基因取得技術,複製一隻這種早已絕種多時的動物。 博士不知道,有某種涉及生存的機制使他察覺不了自己是這隻老虎的前身。人生成老虎,老虎生成人,這很平常,殊奇的是那個隱藏起來,不讓人獲知的機制。 ■人性的姿態 美學、倫理、哲學、宗教,要在於人性的某種渴盼、意志(無分善惡的),以及因之帶來的姿態罷了。 泰西塔斯說基督教隱含著對人類的仇恨;摩門教宣稱自然人是神的敵人云云。凡此種種說法,可都是真理?或者是吧?但這些論斷,或不外是他們各自的人性的表態。直言之,他們各自希望是那樣子。教派本身的教義又何嘗不是如此?即自然人到底是不是神的敵人,說出這句話的人,其最關心的在於,他但願自然人果真是神的敵人,而這「但願」又隱藏著他對其自身「自然人」這一部分質性的憎惡與不安。 同樣的,孟子說人性本善,這話是不是真理,或倒還在其次,要緊處在於孟子但願人性本善。荀子的性惡說莫非也是這般。緣自某種玄秘,或就說是性格使然吧?使得他說出「人性本惡」這項認定。再因這項認定,衍化出人性惡的哲學理論。近代西班牙大哲烏納穆諾,相關於這方面的理路,說得更簡潔、更乾脆,他說,信仰上帝就是在意志上希望真的能有一個上帝,而相信靈魂不朽,其實就是企盼靈魂能夠真的不朽。 ■情感 吾妻秀滿一天天純化了我的情感。 直到今天,終於讓我明白到,若無純化的情感,再怎麼繁複深刻的理知也一無所用。 她造就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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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與政治
女人不玩政治則已,一玩政治比男人還陰狠刻毒,這是中國歷史的傳統。權力像鴉片一樣,一吸食就會上癮,不食就會痛苦流淚,滿地打滾。這就是權力的滋味,古往今來都令人著迷,你如果還沒嘗到權力的滋味,就沒資格說你不喜歡權力。 中國歷史上有三個女人,打造了權力的殿堂,形塑了女人與權力的形象,第一個登上歷史舞台的首推呂后,她是劉邦的大老婆。呂后固寵、爭權,在劉邦過世後,她對情敵展開一連串報復,把劉邦的寵姬戚夫人跺去手腳,讓她成為人彘,把戚夫人的兒子趙王如意毒殺。 呂后的作為害人害己,她的兒子孝惠帝是一位寬厚的仁君,平常也很友愛弟弟趙王如意,可是呂后把他殺了,讓他傷心;呂后又帶他去看蓬頭垢面、滿地爬的人彘,讓他發覺母親那麼殘忍,令他痛心,回去之後茶飯無心,精神不振,就抑鬱而終,得年二十四歲。呂后間接殺了她兒子。 呂后掌權,大封呂氏兄弟為王,等到呂后過世,在一場激烈的呂劉權力鬥爭之中,呂氏被斬草除根,殺的連嬰兒都不留。呂后又間接殺了呂氏一族人。 唐朝的武則天,陰刻更是登峰造極,為了作皇帝,殺姐屠兄,弒君鴆母,連親生兒子都可以殺,而且不止殺一個。武則天有四個兒子:李弘、李賢、李顯、李旦。長子李弘繼位為太子,武則天為排除障礙把她毒殺,死時二十四歲;次子李賢繼位太子,聰明能幹,處理政務有過人之處,武則天誣指他貪戀女色,把他廢為庶人,隨後也把他殺了。 三子李顯後來繼位為中宗,皇帝才當兩個月,位子還沒坐熱,就被趕下台,廢為廬陵王,幽禁在深宮之中,武則天就把四子李旦推上皇位,是為睿宗,但是她為作皇帝還是把他趕下台,降為皇嗣。這是武則天的登極履歷。 武則天不僅有政治野心,而且有腦筋,一步一步朝目標邁進,先前她為爭寵,掐死親生女兒,再嫁禍給王皇后,等到她當上皇后,對王皇后與蕭淑妃也沒放過,各責打一百大板,再跺去雙腳泡在酒甕裡,活活折磨死,陰毒跟呂后有異曲同功之妙了。 第三個權力女人就是慈禧太后了,她距離我們還不遠。咸豐皇帝死後,她兒子同治繼位,只有六歲,她為了掌權,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廢殺了顧命八大臣肅順等的權柄,再垂簾聽政。 她對權力的嗜欲,大權獨攬,可就害苦她兒子。她兒子同治皇帝處處受到掣肘,甚至連回到後宮跟皇后睡覺都不行,何以解憂?只有到宮外冶遊,後來得了天花,死時只有十九歲。呂后害死她兒子,武則天殺死兒子,慈禧太后也害死兒子,為了權力慾,女人狠起來比男人還可怕,可見權力多迷人。 光緒皇帝沖齡繼位,慈禧太后二度垂簾聽政,她的功績大家耳熟能詳,也無庸贅述了。慈禧太后用中國人孝道的一頂大帽子,把光緒皇帝玩弄在股掌上,活活把他折騰死,死時只有三十幾歲。他死的第二天,她才死,這麼狠,這麼毒,這麼工於心計,跟武則天相比,也不遑多讓了。 如今有人床頭聽政,成為沒有加冕的女皇,權力通四海,奢華邁三代,成為另一種形式的亂政,可見還是出於一種貪、慾、霸,假如是專制時代,不是武則天,也會是慈禧太后者流。權力是春藥,女人吃了也會亂性,醜態百出,不可不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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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等待
陳水扁國務機要費貪瀆案,在吳淑珍等被起訴後,社會各界要其下台的壓力益加沈重。高志明要他為了台灣未來「自動請辭,含冤下台」;李遠哲說:「貪腐不知悔改,必遭唾棄」;陳師孟發表公開信,呼籲阿扁「引退受審」;黨內清流林濁水、李文忠辭立委,表達對民進黨鄉愿護扁的不滿。阿扁焦頭爛額、困坐愁城,據傳正在思考李遠哲「慎重考慮去留問題」之際,台北市政府送來大禮,馬英九的特別費,出現假發票疑雲,民進黨「打馬先鋒隊」窮追猛打,弄得馬英九苦於應付而進退失據。那一廂,阿扁「嘴笑目笑」、「走路有風」,又開始訴說著「轉型正義」為自己叫屈,儼然忘了他是待罪之身,令人不齒。 一向以高道德標準、以清廉自許,行事謹小慎微、心中坦蕩、清正做人的馬英九;也是備受國人期待,具有國際觀、有高道德、重清廉的指標性政治人物,甚至有「政治模範生」的美譽。如今在敵對陣營一小撮扒糞民代、爆料抹黑、狂轟猛打之下,市府職員余文便宜行事捅出來的紕漏,讓馬英九陷入特別費弊案疑雲,使他一路走來如終如一的清廉、自愛形象受損,面對著他從政以來的最大政治風暴。而最讓馬英九難堪的,是他碰到麻煩,必須全黨一致對外時,黨內卻是冷嘲熱諷者有之;倡議集體領導者有之;尤有甚者,拱連戰復出,提排馬AB計畫的傳聞甚囂塵上,所以,馬英九除了弊案這一關要過,他泛藍共主地位以及黨主席之位岌岌可危,才是他目前的困境與危機。 馬英九的行事風格與魄力,經常遭到質疑、詬病者,不外其執著於依法行政的「法匠」性格,以及遇事瞻前顧後、猶豫不決的缺乏魄力與決斷力;更嚴重的則是他「危機處理」的能力。馬英九身兼二職,不知其在黨、政兩個團隊有無「緊急事件處理小組」之類的編組?從現代行政學概念言,他在黨部及市府,在平時即應責成黨的一位副主席、市府的一位副市長,分別成立黨、政體系的「緊急事件處理小組」或「危機處理小組」,兩個系統間並應建立協調機制,處理共同性的問題。這樣的小組平時在做內部管控與建立危機處理的預防機制(有稱「危機管理」者);一旦事發,則啟動「危機處理」機制,遂行謀定而後動的緊急應變作為,對外發言應統一口徑,以免各說各話,誠信受損。 馬英九對於這次政治危機的處理過程和面對政治風暴的處理態度,顯示其政治判斷出現誤差。從八月初馬小九事件到最近弊案爆發,長達三個半月的時間,但是,不論黨或市府團隊,都顯得漫不經心、毫無警覺性。假發票事件顯示內部預防機制、危機處理不足;而案發後,倉促之下的記者會,以「行政瑕疵」帶過;及之後的捐款動作,說法不一,曖昧不明之舉,進退失據之窘境畢露。馬英九不願讓八年任期留下遺憾的求全個性,讓他評估自己「不用下台」。但是,馬英九如果敢以作秀心態來政治操作,在假發票案發的第一時間,發表一篇以高道德標準為訴求、擲地有聲的宣示,辭去市長或請假候審,讓司法及民意來檢驗他的清廉,所產生的政治效應將難以估計,可收眼前北、高市長雙勝之利,並讓他的政治聲望再攀高峰,若說馬英九錯失良機,則屬見仁見智也! 馬英九在「紅衫軍」倒扁活動期間扮演的角色,被施明德譏為「法匠」;也有批評他「不作為」是在看著貪腐的阿扁與民進黨共沈淪,他只要好整以暇地坐等2008年的總統寶座。但是,經過這次「特別費風暴」的洗禮,不論將來的法律責任如何?他應從政治險惡的漩渦中學到教訓;也應該體會到遲疑與不作為絕對不是好策略;在領導風格與行事作風方面,應朝向更寬大的格局來作調整與改變。馬英九的政治戰略目標如果鎖定在2008年的總統大位,擺在面前的是要做好短、中、長程的戰略布局,在卸下市長職務,專任國民黨主席之後,應籌謀黨的革新與再精進,並為國民黨的未來找出正確的方向和對的策略。 馬英九去年在競選黨主席時曾提出「面對改革的關鍵時刻,沒有榮華富貴可以享受,只有千金重擔必須承受;讓我們一起為改造國民黨而努力,重建人民信心,再燃台灣希望!」的願景。面對2008年怎麼迎接擅長於選舉的民進黨的挑戰和攻擊?在此以一段軍歌的歌詞相贈:「莫等待,莫依賴,勝利絕不會天上掉下來;莫等待,莫依賴,敵人絕不會自己垮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