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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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景
傍晚驅車在洋山的林間小路上,林蔭夾道的路中央出現五六隻長尾的禽鳥,看似環頸雉。像母雞帶小雞一樣,幾隻體型較小的跟著體型較大的一兩隻屁股後轉著走,最顧家的劉伯立刻看出這是一個家族,說故事一樣的指著中間那隻是爸爸,某隻是媽媽,其他是小孩……,其他三人還沒完全會意,一輛機車遠遠駛過來,一群鳥就撲撲飛進昏暗的林間了。 東半島的風就是強勁。夕陽西下的風裏夾著紅土的芬芳和高粱青熟的香,沁入鼻息泌出眼角的濕潤,忍不住轉身向車內說:「這風夾著泥土和高粱好香啊!」正在講笑話的人說:「我笑話還沒講完呢……」一下子笑也沒了,似水似淚的濕潤也沒了,剩下心裡的一聲嘆息,誰教我偏在此地此時聞到這自小熟悉的鄉土味呢。身在家鄉而生鄉愁,這紅土高粱的香,究竟離我生活周遭多久多遠了,竟不記得。 金色的斜陽灑在風獅爺的側後方,風化得面目模糊的風獅,面對自己陰影的側前方,向著風吹來的方向,略張著抹不淨糖漬的嘴,癡望著前方綁著支架的成排路樹。我正面對坐它身旁,輕撫它如捲髮的耳、如眉的髮蓋和不圓滿而仍張突的眼,以及塌扁的鼻和抹不淨的嘴,如同撫愛我稚嫩的兒子。走到它身後,見它獨坐空曠平臺的背影,雙手前躬的身姿,卻是撫背駝腰的老人樣。明知它前躬的手拿的應是令旗,怎麼想卻都是它拄枴持煙斗的老漢樣,如同我那愛在夕陽下坐在門口花臺看路人的爺爺。 偏西的陽光照在空無一人的整排老房子門前,我像個愛打賭的小孩,和猜著方洞作用的劉伯爭論門邊的小方洞是狗洞不是水溝洞或牆壁破洞,腦海裡一頁頁浮現著童年走入老聚落的村口人家門前,狗兒在這洞裡洞外鑽進鑽出對外人狂吠和警示主人的那個樣,總叫我們這些住城裡新式樓房的孩子們,忍不住的打心裡害怕卻又看得目不轉睛,尤其是一排房子的門腳同時竄出一條條兇猛土狗的時候,我們驚呼著倒退站成一個互相掩護的斜排,盯著狗兒出洞入洞的演出,腳底還得隨時準備著不綁鍊的狗追過來時要四散落跑,真的是恐怖又刺激的啦! 天井的磚縫長著密實的雜草,低頭向空著的神龕輕聲告進,廳堂的子婿燈和天公爐沉著幾十年的灰與塵,這空了神龕和祖龕牌位的房子,似乎仍等著主人隨時回來。剛過晝午的陽光照出瓦縫洩下的光影中飛舞的塵,像這老房子的皺紋,和無言的淚光。杜甫老人的心情又再引領我發出蒼老而無力的號喚:「願得金銀千萬兩,修得金門古厝盡可人。」 今天遇見一隻土耳其藍色的鳥,美得像神話。日暮的鄉間小道上,遇見環頸雉一家鳥,以一致的節奏悠遊和倏起,像領悟了些什麼,卻被白天波動得疲憊的心情壓抑,模模糊糊想著:生活就是這樣的,意外的、變化的,都是規律的一部份。 幾個中年頑童貪看金門的風景,一站過一站從回家的路轉進臨時發現新目的的路,嘻嘻哈哈的分頭拍了風景講了一路笑痛肚子的話。一日之間,我意外重拾大學時代無目的遊樂的趣味,也在風景召喚的記憶古井裡,照見自己蒼老的心情歲月。人生風景,莫此不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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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的根本
教育是最廉價的國防,教育也是國家、社會進步的動力,因此教育需要長期的投資,其環境的改進,需要整個社會投注心力。教育的良窳,往往是一個社會精神面貌的呈現,因為教育關係的是人格的養成、對待知識的態度、以及人如何與他人、大自然和諧共處的問題,而不只是學得一項技能,以求謀生糊口而已,換言之,學校不是職業訓練機構,也不是工廠生產線,教育因之不能以產能、量化等標準來衡量。 國內歷經十幾年的教育改革,但成果有限,中小學生升學壓力依舊,考試引導教學的生態未改。大學的錄取率已超過九成,升學競爭的激烈其勢未緩,原因諸多,不能揆一,如公私立大學資源分配不均,社會價值觀尚未多元,資本主義經濟形態下的貧富不均等,然政府教育政策的失當及行政無力無疑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以大學教育而言,十年前推動所謂終身教育,在大學中廣設在職進修的碩士班,其理念雖佳,奈無配套措施?教育部推動在職教育,並未給予各大學員額,大學教師因此教學負擔遽增,研究停擺,而研究生的論文則水準參差不齊,其結果只是讓許多大學濫頒學位,教師疲於奔命而已,蓋政府一直以急功近利、追求短期績效的廉價心態對待教育,所以一方面要推動進修教育,另方面卻吝於投資人力、物力,又怎能期待提昇學術風氣和研究水準?在職教育因此淪為許多大學籌湊財源的管道。 近兩年來,教育部又以五年五百億的經費,要推動十二所大學進入世界頂尖行列,但執行兩年以來,成果令人質疑。首先,如前所言,教育攸關人的精神與社會文化,這些都不是一蹴可幾的硬體建設,學術的風氣更是長久的積澱與傳統的養成,牽涉到施教者與受教者對知識認知的態度,對人生、大自然善、美的理念,這是大學所以為象牙塔的原因,它需要一種無利害的關心。國內大學長期經費不足,學生單位成本遠低於歐美、日、韓等地區國家,對經費之渴求自然是若大旱之望雲霓,但教育部投入五百億經費,礙於公家預算執行的規章,一方面要求大學限期消化,另方面要求立即成效,於是造成基層的科系或研究單位,在下半年始分到經費,年底即需結報、執行完畢的急就章現象。就以延攬師資及國際化項目而言,在理工生醫領域,一個實驗團隊的養成和設備的建置都不是短期可以完成,我們延攬到一、二國際大師,卻無相應設備、團隊可以配合,學者來台短期教學,對學術提昇其實有限。再以國際化而言,以台灣的學術環境,如何像歐美強國吸引外國一流學生?許多大學推動英語授課,讓台灣教育幾乎成了英語國家的殖民教育,學生可能不僅未學好英語,連本科知識也沒學好。 教育需要長遠的眼光,不能急求立竿見影,政府、教育工作者能夠三思,則家國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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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鄭愁予與鄭成功」
詩人鄭愁予落籍金門後,跟金門當局、文友往來密切。我也多次,跟詩人談話、合影。幾年前,因為同時獲頒五四文藝獎章,提早到場,詩人坐在第一排,等候領獎。我注意到詩人跟文友招呼時,手裡卻還忙著。我趁文友離去後問,鄭愁予說,主辦單位安排致詞,他提前寫了稿子,帶上台看,免得忘詞,到了會場,主辦單位卻跟他補充最新訊息,說多了誰、誰沒來。這一變動,他的致詞稿也得修正。於是他堆疊著厚厚一疊致詞稿,正逐張逐張審閱、校正,以便發放。最讓我佩服的是,文友來來走走,他陪人握手、聊天,雖心急大會就要開始,致詞稿來不及更正,卻未曾怠慢文友。這個細節,也只有在近距離下,當他脫卸大師光環,才能得見。 鄭愁予具世界性知名度跟影響力,落籍金門,是大事,值得慶賀,不過,我卻對一件事情耿耿於懷。記得當時新聞做得大,其中一條,說他是鄭成功後裔,似為落籍金門找到更好、更合理的說詞。要不是因為書寫金門歷史小說系列,翻閱縣志,跟黃振良等前輩的著作,我對鄭成功也多抱景仰,然而讀了資料,發現鄭成功未必對金門有多大的貢獻,而在臺灣,鄭成功被稱為「開臺聖王」,學者史明等人,卻抨擊鄭成功在台灣的統治方式、土地制度、稅制等,實際上也是「外來統治集團」,在台灣實施「殖民地統治」,老套地死喊「歸還中國」,只為了反攻大陸而開拓台灣,而不是為了定居。鄭成功不把臺灣當家園,鄭成功又何嘗不是這樣對待金門的呢? 解嚴以及戰地政務解除之後,政治不再是金門人的禁忌,近些年,公開評議鄭成功者不知凡幾,文化局長李錫隆在郭堯齡《鄭成功與金門》裡的序提到,「金門乃鄭成功一生的福地,他反清復明的起點,是在烈嶼;而他底定台灣,威鎮海東,亦是由金門料羅出發……在我們討論鄭成功時,何時又記得他一生事業的祖庭是在金門?」李錫隆強調說,「金門盛傳浯洲為支援鄭軍東征,林莽砍伐殆盡,僅剩一片童山濯濯」。 楊樹清、洪春柳、黃振良等人,也表達疑惑。楊樹清提到:「現今金門人仍普遍存有『鄭成功情結』。祭祀鄭成功的香火並不鼎盛。唯一的一座『成功廟』延平郡王祠還是軍管時期國軍建造的,用以對抗中共的文化大革命。或因鄭成功只重軍事建設,又砍盡浯島的林木造船入台,致海上仙洲不再,飽受風沙之苦使然吧。」 洪春柳說明金門人為何不祭拜鄭成功,「金門的父老,至今仍流傳著國姓爺的傳奇:小金門湖井頭國姓井,是初登陸時,兵士乾渴,鄭成功揮劍指地,開掘而成的。大金門湖南的國姓草,是炎夏之時,士兵多熱病,鄭成功命搗汁涼服而得名的。……但是台灣歷史學者,遠來金門尋找鄭成功的遺蹟,他的答案卻是失望的,除了太武山上的天然石洞,刻著『明延平郡王鄭成功觀兵弈棋處』外,連我們金門人也不太曉得鄭成功的遺蹟在那兒?金門金城有一處延平郡王祠,那是民國五十七年,蔣經國任行政院院長時,指示軍方興建的,除了軍政長官的公祭外,平日百姓並不祭拜,故香火冷清。相較於台灣人對延平郡王的神化、禮拜、感恩,金門人對鄭成功好像太冷淡了。為什麼?金門民間有這樣的說法,鄭成功駐守金門雖長達十五年,但對金門的建樹卻不多,而且在他決意東征台灣時,為了造舟渡海,曾經大伐樹木,故在他離金之後,留給金門的是一片童山濯濯,風害嚴重,也因此金門有風獅爺的擋風文化。」 黃振良說得直接,「從歷史觀點來看,鄭氏從當時荷蘭人手中,收復先後被列強佔領的台灣,其功績可與我國多少戍邊的民族英雄並列史冊無疑,但以金門民間的角度來看,鄭氏對金門島上的功過則另當別論了,這大概也是金門沒有任何鄭氏紀念物留下來的原因。」 金門質疑鄭成功,間接提出一個問題:金門是台灣的工具嗎?鄭成功對金門建樹不多,臨去時,砍伐金門島上樹木,造船東征台灣,使金門林木盡去,風沙滾滾。金門是台灣的工具嗎?國共戰爭緩和,兼以戰爭型態改變,金門對後方的貢獻,可以隨歷史演進而被一筆勾消嗎?如縣長李炷烽在施政報告提到的,該如何「凝結共同的心聲,如何擺脫舊時代工具性的桎梏」。質疑鄭成功,也代表後殖民思維在金門生根,抵抗殖民宰制的情形逐次成熟、成形。這時候,鄭愁予再來說,他是鄭成功的後裔,未免讓人覺得奇怪了。 其實,詩就是鄭愁予的籍貫,詩人的後裔,也必將自豪地述說,這一份詩的族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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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山玩水
九月十六日金門縣佛教會,應湖南省佛教協會之邀,組團赴湖南省炎陵縣炎帝陵,參加首次「海內外佛教界公祭炎帝祈福世界和諧大典」。佛教會理事長性海法師,特別向主辦單位請求,利用空檔安排我們遊井岡山與玩洞庭湖,使這趟赴大陸的遠行既達理性的目標,也滿足大家感性的需求,讓我們滿心歡喜返金。 井岡山位於湖南江西兩省交界,因大自然的造山運動,使井岡山奇峰綿亙,谷壑幽深,飛瀑流泉,有「人間仙境」之美譽。峰巒、奇石、瀑布、溫泉、溶洞、高山田園、珍稀動植物為其景觀類型。境內空氣清新,負離子含量為亞洲最高,被譽為「天然氧吧」,人文掩映自然,蔚為壯觀。 據說「井岡山」一詞,先前有「綠林」之意。民國初年,不少散兵游勇盤踞山中,夜出打劫縣城富商,聲稱自己為「井岡山」。一九二七年十月二十七日,毛澤東在井岡山創建了中國第一個農村革命根據地,如今更使它聞名全國。井岡山景點景觀多,但是我們因時間有限,只能重點參觀,十六日上午公祭炎帝典禮完畢以後,下午開始參觀井岡山的國共交戰地「黃洋界」要塞,這裡山峰奇崛,谷壑幽深,終年雲霧繚繞,峰如浮船,莫可名狀,故又有「汪洋界」之稱。當晚住宿井岡山花園旅館,翌日上午再參觀「龍潭」瀑布,河水切入龍潭山中,在不到兩公里的流程中,五次跌落山崖,成為五個梯狀瀑布,故又名「五龍潭」瀑布。大文豪郭沫若遊龍潭,走小路攀藤而下,窺得五瀑布,詩興大發曰:「四山桂木倚天劍,一枝蘭花碧玉簪;土地歸農思雨露,潛龍焉肯銷深嵐」。 參觀井岡山大井、次坪等毛澤東舊居,常見毛澤東的題字,諸如:「詩言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等,大幅題詩詞更多。回想前年,我去縣府民政局欣賞元友、阿群二兄從大陸買回的蘇東坡所寫的大幅竹雕書法,心裡很歡喜。沒想到他們竟然送我一大幅我本不喜愛毛澤東的竹雕草書,「長征」詩曰:「紅軍不怕遠征難,萬水千山只等閑,五嶺逶迤騰細浪,烏蒙磅礡走泥丸。金沙水拍雲崖暖,大渡橋橫鐵索寒。更喜岷山千里雪,三軍過後盡開顏。」這詩毛澤東記述長征所見的山川壯麗,以及長征取得了決定勝利的興奮。書法行雲流水,氣勢磅礡,瀟灑自如。但也因此讓我想更進一步認識毛澤東的詩詞和書法。我曾在路邊攤買本《毛主席詩詞》,1968年編,沒有編者姓名。這次在井岡山旅館,買了本《毛澤東詩詞書法賞析》珍藏版,良石、蘆白欣編著,2004年初版,2005年第二次印刷。如獲至寶,大有幫助我認識毛澤東的詩詞和書法。重陽節將屆,書載重陽節,毛澤東曾再登井岡山,喝了重陽酒,乘著酒興,揮毫寫了這首<重陽>詞:「人生易老天難老,歲歲重陽。今又重陽,戰地黃花分外香。一年一度秋風勁,不似春光。勝似春光,寥廓江天萬里霜。」 十七日下午我們從井岡山很辛苦乘了七、八小時的專車回長沙。十八日上午我們參觀岳陽樓,下午乘船玩洞庭湖登上君山島。洞庭湖為湖南巴陵的名勝,而岳陽樓為洞庭湖的名勝。我高中時,背過范仲淹(989-1052年)的<岳陽樓記>,就是以後出社會工作,仍然愛讀它。歲次庚辰千禧年參加書法聯展,我特別以八條屏行書書寫<岳陽樓記>,寫到最後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乎?微斯人,吾誰與歸?」行筆流暢,瀟灑自在,身心之舒暢,心胸之豁達,無法以筆墨形容之。這次能夠登上剛修建完成的岳陽樓,真是無上的好因良緣。誠如范仲淹所記的:「登斯樓也,則有心曠神怡,寵辱皆忘,把酒臨風,其喜洋洋者矣。」 據解說員介紹、三樓正面斗拱上的岳陽樓,沒署名,是1961年大文豪郭沫若所書寫。她說,范仲淹寫<岳陽樓記>,其實他並未到岳陽樓,他完全憑好友滕子京的畫,想像景色美而寫成的,重點在抒情,「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思想,出于胸臆的真情,感人肺腑。一、二樓都懸掛清書法家張 照所書<岳陽樓記>全文的雕屏,但是二樓才是真品,解說員以故事為大家分析說明。這幅雕屏,由十二塊高三點二米,寬零點三三至三九米不等,厚約零點零七米的紫檀木板拼成。我不惜花了人民幣一百二十元,買回張 照所書<岳陽樓記>全文雕屏的拓字,(印刷才二十元),以便返金欣賞與臨摹,只為了讓自己感覺好一點。岳陽樓還配置不少書法詩詞與聯對作品,諸如毛澤東草書寫唐、杜甫<登岳陽樓>:「昔聞洞庭水,今上岳陽樓。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親明無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馬關山北,軒涕泗流。」薄一波所書的:「洞庭天下水,岳陽天下樓。」趙木業初所書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我買了一件很精美紀念品的如意書籤,是用不銹鋼所製,狀如如意棒,有心形岳陽樓的圖像,聯把柄,柄兩面就是寫「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這二句話,我要櫃檯小姐刻下姓名、日期,以示到此一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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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園環教點滴
環境教育已經成為今日學校教育重要課程之一,寧中小在歷任校長苦心經營下,向以擁有優美的教學環境自豪,這學期以來,我校本著「綠色學校所強調的環境教學是期望學校教師能夠結合學校、社區與社會資源,自行規劃與發展適用於地區性特色的環境教育課程活動,並實際引領學生認識環境、體驗環境、關懷環境、進而採取適當行動解決環境問題」的概念(張子超,1999),較具體的「環境行動經驗」有三:一是廚餘落葉推肥的概念推廣化、二是校園中水系統的建立、三是國小部生態池的改建。 廚餘落葉推肥的概念推廣化:民國94年度,楊校長瑞松任內,曾與金科技林世強教授主持的「教育部永續校園局部改造計畫-金門三校校園改造與分享計畫」合作,獲得100萬元經費補助,在校園西側建置垃圾分類區,在音樂教室左側、盆栽園區建置落葉推肥箱,在廚房南側構置廚餘桶及安置亭,可以說在環境教育的硬體措施已有基礎,但在課程上,只有韶華老師帶領少數學生進行教學,今夏韶華遷調花蓮國風國中,廚餘落葉推肥技術似有斷層之慮,因此在總務主任炳容的穿梭下,9月27日,中興大學土壤環境科學系的黃裕銘教授,蒞校指導,午餐畢,班聯會代表約30人及炳容、建立、永進、信偉、祥坤、瑞芬、心然、宜憬、文輝等,在餐廳門口,觀看黃教授親自動手操作廚餘推肥的製作過程,將學生吃剩的殘餚剩飯分類,取來落葉、草屑、酵菌粉等,一層落葉一層廚餘一層草屑一層廚餘,依序放入桶中,之間再參少許酵菌粉,約裝到廚餘桶3/2高度終止,40幾位師生,目睹整個製作流程,大家對於廚餘推肥的製作,總算有一完整的概念。 校園中水系統的建立:我校每天早午餐將近有560人次在食用,廚房炊煮清洗及學生清洗餐具所產生的廢水,往往直接排放,開學以來,總務處籌劃,利用地勢高低落差,在餐廳前方闢建一座長4×寬1.3×高1.3的「中水集水池」,池內再隔3格不同水位的沉澱區,中秋連假,我與炳容、祥坤、文輝、建寧等探勘討論,決定導引沒有油汙的清水入池沉澱,發酵成有機水,再以沉水馬達抽取,流經埋設的管線,循環利用來澆灌花台植栽,我們試圖發揮創意,節省水資源。 國小部生態池的改建:國小部教學大樓旁的生態池,長12×寬12公尺,平時蓄水高度約70公分左右,池底埋設潛水燈及噴水頭、抽水馬達等,企圖製造水景及循環池水澆灌植栽,唯水池護攔加裝不銹鋼,雖是安全顧慮,但在視覺上甚突兀,與環教所強調的親水概念有所距離,因此透過建設局楊慧明課長及台北縣建安國小陳木城校長的引介,得識荒野保護協會、濕地植物闢護中心萬里站站長的陳德鴻先生,德鴻兄於9月12日首度蒞校,告知軟化生態池所須籌備的材料,第二天建立主任隨即拜訪學區家長,取得罕有的麻袋共270只,又適巧本校挖掘中水池的棄土被我攔截下來,就放在池邊備用。 德鴻兄繼於10月3日再度蒞校,說尚需石材鋪置池底,製造孔隙,經獲得養工所董所長、呂炳金課長的支援,同意函索,於是建立、建寧隨即開車載回一車圓柔的大石頭,下午五時許,炳容、建寧、建立、健益再度載返一車石粒。 週三下午原是空白課程,榮權主任動員小學部三四五六年級學生,分工合作,有的同學麻袋裝土,有的清池抓魚,同學們紅通通的臉蛋,笑逐顏開,德鴻兄夥同其工作夥伴,陳長志、鐘智明,藍培菁等脫鞋捲褲管,下池幫忙;建立、吉祥、建寧、健益等揮汗工作,未幾池底充滿污泥,精明的吉祥找來塑膠籮子,內置沉水馬達,方省力省時清潔了池底汙泥、污水;清曜也動員902班同學,搬石粒與半滿麻袋的土,在德鴻兄指揮下鋪排池底,三個小時後,終見輪廓。 今日環境保護意識覺醒,學校的環境教育若能透過「環境行動技能」的養成、讓親師生參與「環境行動經驗」,所謂永續校園的經營才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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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獅仙姑千秋
應該是最近的不多年前,一次經過貞節牌坊,忽然一眼觸見坊腳那尊石獅漆上了五顏六色,忍不住駐足獅前,皺眉思索良久:「這五彩戲衣,是為了娛樂誰?」 四根聯柱的坊腳兩面共有八尊石獅,這尊踩著幼獅玩耍的母石獅座落的位置,正立於街屋夾道的街心,石獅抬頭側望的角度可望見東向街屋上朝昇的日頭和夕起的月亮,八尊石獅中,唯獨這尊不受兩側街屋遮蔽,終日受到日月光華洗禮,鄉人視其得天獨厚而收日月精華,久之有靈,小兒微恙時帶點糖果放在獅口、摸摸獅身,便可得到靈獅庇佑。八月十五中秋節,石坊腳設壇作醮,就是為這尊得日月精華的嬉子母獅而作的。 石獅被漆上五顏六色之前,善述地方知識的舅舅對我指述這尊石獅得天獨厚的奧祕,我曾在夜中認真的一一撫摸並審視每尊石獅的模樣,也許是日月精華的浸潤,也許是信眾的摩挲生光,這尊石獅的光澤質地乃至姿態神情,的確比其他七尊石獅出色,撫觸獅身的指掌間,隱隱傳送著磁場迴盪的靈動力。只有原石原色原況的那尊石獅,能讓肉眼凡人在祂自發的光澤質地中看見祂不凡的獨特,進而相信指掌之間振動的真實。 然而一襲彩衣,讓祂失去了自發光彩的本來面目。當觀光導遊在一群旅客面前指著五彩的獅子問:「你們知道為什麼只有這隻獅子是彩色的嗎?」我才豁然明白,這襲彩衣,也許不是哪個虔誠之至的信眾對石獅無以為報而擅自為之的厚謝,而是為了便於觀光解說快速導覽石獅信仰的消費設計,我們信為有靈而熠熠生光的石獅姑,一下子粉墨登場成了觀光解說中醒目卻不真實的民俗演員。 不多久前又發現石獅身後的牌坊楹柱上貼著「石獅仙姑千秋」,大紙大字蓋過了牌坊楹聯的字句和落款題識,我受友人之命代拍牌坊聯對,到此卻只能望著「石獅仙姑千秋」興嘆,最後蓄意的站在坊下街口對先生大聲抱怨:「是誰這麼自作主張又自認得意的多此一舉,沒事把它塗個大花臉向觀光客獻媚扮丑,現在還來個封誥文書昭告天下叫祂仙姑,一級古蹟的落款題識都被仙姑蓋盡頭臉了,現在到底誰是主角?這樣貼貼畫畫是誰都可以爬上去撒野的嗎?這種民俗觀光玩得太過頭了吧!」街邊有人若不經意的側目看我,我知道有人聽到我的抱怨了。最近經過再看,那幾個有礙古蹟觀瞻的千秋大字總算不在那裡礙眼了。 建築學者漢寶德教授有一本散文集《文物與風情》,說的是文物的創作和演變歷史,文物的內質外形記錄著創作者、使用者的對話關係,反映著時代美感乃至於區域的或社群的文化自覺,時代的風氣和總的社會格調造就物的外形文理和對質的感觸,成就所謂時代的和地域的風情。 金門的風土民情和風尚格調原是以質樸見真淳的,不屬於本質本份有之的事物,很少人會輕易干犯。石獅姑上彩也許標誌著這個時代的金門視「文化財」為觀光消費資源的心態,也或許是唯恐石獅信仰之不存或遺忘而為之的癡心建設,不論是出於前者的機心或後者的發願,這類直接侵犯文物本體做非必須的質性改造的動作,顯露出來的不是消費文物的貪婪和無知,就是更深層的風尚與民情的變異。如果我們只能以抹滅石獅與居民的光澤記憶,用不屬於石獅自己及其伙伴的顏色,在氣派的貞節牌坊面前,向外客爭取獨加於石獅的認同,那是我們的文化自覺中失去了對本色的認知與自為自重的自信,也以相對膚淺的媚俗眼光限制了外客只能從信仰面解釋彩繪石獅,無法從自然石色的比較中,領會我們對這尊石獅的信仰認同和物華之美的欣賞情感由來。多可惜呀!那種鍾靈毓秀的光芒之美,曾令我每次經過祂身邊都要不禁泛起物華天寶的感恩微笑。 如果你告訴我,當初這石獅上彩,是石獅大姑祂老人家自己示意要加彩的,我便無言以對了。今天,祝您聖誕千秋,我家鄉的物華天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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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酒美學
旅行是一種行動美學,讓身心在空間的移轉中,脫離慣有的生活邏輯和日常行為的制約,進而獲得驚奇和感動。旅行來自卑微的自我對於極大化時空經驗的探索,它從行動開始,在回憶裡結束。 品嚐葡萄酒正是一種旅行,但與空間旅行不同,它是一種來自被異化的自我對其未知感官經驗的探索。如同Ackerman在「感官之旅」一書所說:「這段旅程中,我們既是旅人,也是詩人」。 在西方文明發展史上,葡萄酒一直有著複雜難解的角色功能。它帶給人們慰藉、歡樂和靈魂的棲所,以及藝術家的靈感;卻也同時帶給人們癮毒、心智狂亂和背德;它曾經是古代病人的良藥和消毒劑,以及宗教教義賦予精神信仰價值的上天恩賜,卻也同時是叛徒、醉漢、行兇者的同義詞。 所有這些多樣的葡萄酒面貌都來自一個根源:感官之旅。一杯絕佳的葡萄酒將給予視覺、嗅覺和味覺的最深刻的審美體驗。它將帶領我們的感官進入豐富且細膩變化的時間旅途。它以豔麗透亮的色澤和流動的型態吸引我們的視覺,再以魔法般的嗅覺引爆我們複雜的記憶圖像,最後以味覺挑逗我們掩藏的生理渴望。 相對於音樂和美術的視覺和聽覺美學教育,嗅覺和味覺的審美功能一向被所有人所忽略。美術課程從小訓練我們視覺的美感能力,音樂課程從小訓練我們聽覺的美感能力。然而同樣是人體的重要感官,從來沒有一個課程訓練我們味覺和嗅覺的美感能力。然而它們一直存在,只是我們沒有發現。葡萄酒,為我們開啟了一扇發現之窗。 如同走入音樂廳聆聽一場音樂會,我們專注於接收來自葡萄酒傳遞的訊息,伴隨生命旋律的起伏迭宕、或是交織鋪陳的豐富意象。有時,又如同我們凝視一幅畫,用嗅覺和味覺去透視那遙遠葡萄莊園的風土和釀酒師深刻投注的情感。 踏入葡萄酒品嚐的世界,首先必需面對成千上萬陌生的酒類,很多人立刻有著知識不足的疑慮。該選擇哪種評價等級的酒?什麼產區?哪一個酒莊?哪個年份?如何分辨和鑑賞? 沒有人可以直接回答以上任何一個問題。但是你可以嘗試這麼做:放縱你的感官和想像力,自行探索對葡萄酒所傳遞的味覺和嗅覺的訊息和情緒,冒著一點風險進入未知的感官知覺叢林,這將是一趟有價值的美學探險旅行。 旅途中,我們儘可能敞開感覺,如同旅人面對新奇的世界一樣。視覺將是第一個景點,葡萄酒的色澤色調、澄清度、濃稠度隨著每一瓶酒變化,即使同一瓶卡本內─蘇維儂(Cabernet-Sauvignon),也會從早期的紅寶石色調,轉為中期的石榴石紅色,最後達到陳年時期的磚紅色。 嗅覺則是一種情緒的感官,通常難以用精確的形容詞來描述嗅覺印象。葡萄酒的香味根源於不同的成熟階段;最原初的香味來自葡萄本身和果皮的附著物質;除此,經過發酵和酸分解所產生的化學物質將散發第二個層次的香味;最後,第三種香味來自橡木桶內的葡萄酒熟成階段,它將使前兩個階段較為單調薄弱的香味轉為濃郁飽滿,富有個性的香味。 最後,要由味蕾來決定葡萄酒的價值。我們的味覺可以判斷葡萄酒的新鮮度、口感的協調性、複雜度、酒精濃度。雖然味覺感官僅能分辨四種感覺:酸、甜、苦、鹹,但是嘴巴裡的觸覺還可以體現葡萄酒的酒體和結構,藉以告訴我們葡萄酒是清爽或濃郁,是結實還是柔軟。而協調性則呈現了香氣、酸度、甜度、單寧等等結構的平衡感。當所有要素都適得其所而且能夠彼此支援互補,就足以展現一瓶葡萄酒的迷人風采了。 當葡萄酒被嚥下喉嚨,我們的葡萄酒審美仍未結束。好的葡萄酒沿著咽喉滑下,有如輕觸撫摸喉壁,然後留下豐富多樣的香味不去,即使經過一段時間,我們還能夠回味這種美好感受。 而在逐漸散逸的記憶邊緣,葡萄酒的品嚐也因而被延展成綿長的審美體驗。這就是這段旅行的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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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丹嫣紅
「真正瞥到西岸的野性還是在一次冬夜行路。從溫哥華去威士拿滑雪場有兩個半小時的行程。我們那天去滑夜場。動身回家已近九點,西岸綿綿的雨季在三月仍然戀戀不去。從下午到晚上,山裡一直陰雲團團,現在則下起急急的綿雨。只覺得車被一團團雲和一卷卷快速移動的雨霧層層圍裹,慢慢地駛向無邊的黑暗。看不見山的輪廓,只知道是在山裡轉。正遲疑問,驀然發現周圍很亮,照出一棵棵直立挺拔的松柏。我把頭伸向前窗望出去,發現月亮正從團團黑雲中衝出重圍,像一個孤獨的,出走的靈魂。」……… ──S.Y〈西岸的野性〉(1999) S.Y: 楓丹嫣紅。又是一個想念的季節。 此刻,假日午後,坐在丹堤古亭店。剛結束一場採訪。島鄉的縣長來參加一個會議。我想在這裡把稿子寫好,然後再找個地點傳送照片。估量又是明天地方報紙的頭條。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作業方式,採訪後,回家路太遠,就近找家咖啡館發稿;星巴克或者丹堤,大城裡無處不在的咖啡,成了我暫時歇腳的地方。寫新聞稿不需要靈感、不必要浪漫,但身處的環境氣氛,還是會影響情緒的。我也擔心,處理、堆砌了太多的新聞語言,文學心靈會給壓縮、變形。我得在新聞與文學的游走間保持平衡才行。 再也沒有比此刻更期待「風花」或者「雪月」了。 點了杯冰咖啡(朋友多勸我別再冰咖啡了,對身體不好)抽根菸──糟了,進入一家無菸店,忍著,或是待會再到戶外抽。先自黑色包包掏出島鄉寄來的、超商買來的報紙瀏覽一番。島鄉發生甚麼事?「碉堡藝術節」在長寮土地重劃區炫光登場了;台灣發生甚麼事?「醬油醬菜‧十月喊漲」;世界發生甚麼事?「日記者被殺‧緬外長道歉」。 S.Y,這些日子以來,我的腦海又不時浮現出戰爭與亂世的影像。八二三砲戰紀念日那天,我穿了一身黑上東森新聞台的《關鍵時刻》節目;碉堡藝術節,我穿了一身紅赴約台北記者會。黑與紅,都出自於被贈予的顏色。島鄉的縣長或許是被我的一身紅,不,現場的工作人員也湊巧都一身紅而產生了視覺上的「紅色警戒」、「紅色風暴」?縣長居然在台上對著我,點出我一個砲火亡村的出生地,然後引述那句「戰爭沒有勝利者,只有倖存者」,接下來的舉例就更好玩了,發動戰爭的一方,他說如果他存心要打架、又跑去我家打,把我家中的陳設、傢俱都打翻、打壞了,甚至造成傷亡,倒霉的是誰?當然是我。我是可以接受這種比方的,只是為甚麼拿我作例子?一身惹人的紅嗎?可以黑,下回再也不敢紅色上身了。然而,「紅色」自我身上褪去後,當我從新聞畫面看到日本攝影記者長井健司拍攝緬甸軍政府鎮壓街頭示威群眾時自己竟也遭射殺,斷氣前一刻還緊握照相機躺在血泊中。紅,紅色顫抖!這樣的畫面,形成陰影,久久揮之不去。緬甸軍政府鎮壓學生、槍殺記者的事件,被國際輿論指為「六四天安門事件版」。 S‧Y,我又想起妳。我們在溫哥華相識時,已是妳自六四天門廣場抽身十年了。那一天,《明報》加西版總編輯羅鏘鳴—羅老總請妳和我在列治文喝咖啡,羅老總曾化身「周慕瑜」為羅大佑寫過歌;才坐定,就那麼巧,音響傳來羅大佑的《戀曲一九九○》,我們就是在這樣的歌曲中聽妳的北京突圍。妳在槍聲大作後,自此消逝在就讀的北大校園。「不可能再回去了—」,換了片海域、換了個國度的妳,留下曾經張惶失措的嘆息。那不是戰爭—卻比戰爭還可怖—槍口對準自己人。 妳的故事,我們相遇的點滴,我已經在〈天堂裡的陌生客—贈別S‧Y〉寫過了,這篇文章後來收錄在我的《天堂之路》、《番薯王》裡,妳說讀了直想哭,哭那個紅色六月,也哭我們紅色警戒的兩岸;妳也感傷於四百公頃大的校園,行走了三、四年,才剛相識就是別離,妳將轉往亞伯達大學教書,我將回到台北,妳期許四年聘約滿後還能重返妳熟悉的英屬哥倫比亞大學(UBC)校園。彼此都在打包行李了,一九九九年夏天,妳才肯讓我去聽妳在這座學校的最後一堂課,依稀記得是向學生介紹「『在路上』的中國人—海外留學生和移民文學」?下課後,妳請我到郊外華人開的萃華小館用餐,阿妹的歌聲中,妳許下心願,一定要走一趟台灣、叩訪我出生的島鄉,妳想進入《番薯王》的世界讀出真實版,看看砲火劃過的地方是怎麼一回事? 正是「兩國論」紙上烽火期間,離開楓葉之國一個多月之後,我們隔著太平洋有了第一次連繫;那是「九二一」大地震震出陷落的台灣,被阻絕、隔斷的通訊,妳學羅老總、丁果、洛夫、梁錫華等一票加拿大的朋友東探西尋我的下落。洛夫向妳說我落腳在震央附近的中部,可能很嚴重。一個星期後,我們通上電話、對妳說「平安」,我忽地不忍;還記得我在〈天堂裡的陌生客〉寫道妳的廣場事件時、北大校園電信局前分出兩列的倉皇學生隊伍「搶著發出最近也最微弱的訊息回家道聲『活著』而不是『平安』。因為『平安』,在那一刻變得多麼的奢侈、愚蠢」;「人禍」與「天災」,人間還有「平安」這碼事?而我,真心感激於在遙遠的地方,仍然有人念著妳。災難下,那也是一種幸福。 九二一之後的千禧年,我又走了一趟加拿大。往落磯山脈途中、夜宿黃金小鎮,我只在旅店撥打兩通電話,一通給妳、一通給羅老總,一東一西,你們居然都說要開車趕來會面。起碼四小時車程,我以天亮又得趕路阻止你們前來。 沒有緣由地,從此再無妳的音訊。妳再返溫哥華?或是回到北京?我們身處的世界還是仇恨滿佈、這麼亂,亂世之中,妳會在哪裡?仍如當年妳寄給我的文字中寫著的「像一個孤獨的、出走的靈魂」? 「我已於五天前返回加拿大繼續學業,您所交代的工作也不敢怠慢。在本校找不到她的資料後,我轉而在網路上搜尋,還好順利找到了她的芳蹤。她目前在雪梨大學中文系」……,徐雨村發自亞伯達大學的一封電子郵件,此時,坐在丹堤的讀取。紛亂的世局。楓丹嫣紅、白露乍醒;S‧Y,是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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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如酒,封藏發酵的靈魂
「堅持向高處眺望,努力攀爬向上,即使產生高處不勝寒的孤獨感,但獲得生命的尊嚴,一切也值得了」夢公如此黽勉我,我靠這番話來支撐自己,它讓我想起夢公的「孤獨國」。 「這裡沒有嬲騷的市聲 只有時間嚼著時間的反芻的微響 這裡沒有眼鏡蛇、貓頭鷹與人面獸 只有曼陀羅花、橄欖樹和玉蝴蝶 這裡沒有文字、經緯、千手千眼佛 觸處是一團渾渾莽莽沉默的吞吐的力 這裡白晝幽邃窈窕如夜 夜比白晝更綺麗、豐實、光燦 而這裡的寒冷如酒,封藏著詩和美 甚至虛空也懂手談,邀來滿天的忘言的繁星…… ……………………………」 當人在絕對的孤寂中,找不著可以寄託、可以信任,只能靠想像、自營秘密王國來挽住點什麼時,人也只能將心中的雪與火化成春泥來滋養自己,那時,人就有機會衝飛而出,飛入絕高絕頂的孤獨國,讓自己變成唯一的臣僕與帝王了。 每一次重讀「孤獨國」,我都有一番新的領會與悸動,一遍遍讀它,越來越能了解何以孤獨國中那般豐華,「夜比白晝更綺麗、豐實、光燦」,因為這是一個完全的創作世界,純、美、真、善的指數愈高,越趨近聖潔的日月光,它可以普照天下有緣人,夜越深,寂寞越大,創作的幸福與喜樂,也被開發形成信仰的力量,越是孤獨傷心,也最最可以解脫、求得安慰與救贖。 與夢公跨越一切、忘年忘我的對談,是我生命中最美麗的際遇,它讓我一再反芻,連夢裡都在微笑咀嚼。 就像專注創作時,內在的靈與美在血液中流動,無需附加任何題外的言語,把一切分析、技巧的論述遠遠隔絕、拋棄在外,我學習夢公大鵬鳥式的飛旋方式,仰望他一雙羽翅大力伸張,奮飛向更高遠處。 倘若創作背負了沉重的使命感,反而會因為壓力過大而變得僵滯、甚至因無法完成、達到既定目標而變成一場虛幻。 夢公說他一度覺得自己有一點變態,所以特別去看了「變態心理學」的書,但毫無所得,唯一印證的是:「你之所以成為你,我之所以成為我,皆是多種因緣促成,且是積重難返的。」這種坦然面對自己的態度,讓我聽得十分開心,每一個創作者都具備或多或少、不同程度的病態特質吧!夢公所指的「病態」,是個人進入極致顛峰產生的孤絕,致使他迥異於常人,但這異常也是創作特質與價值之所在,有時我們針對一件事談至極深處時,我也會覺得自己分崩離析,但因有夢公的經歷在先,我一點也不會憂懼,至於孤絕感,因為我們有現實的種種束限在,也只能默默承受,在創作上抒發、安慰、黽勉自我。 夢公常對我說:一個人的「安全感」存在自己的心中,心裡踏實了,便有足夠能量去克服困難,那是必須從自己內在建立的,也是需要學習的。 至於創作,夢公說:靈感存在生活中,那裡有無盡的素材可選擇運用。為了圓夢,即使在現實中做了種種妥協,也不會失去最亮的光,因為你會帶著自己朝向最嚮往的目標奔去。而暫時的妥協,只是轉彎行,讓自己通過障礙,最後能抵達目的地。 有時我透過畫筆,去捕捉每一朵雲、每一座山峰,發現每一朵浪花背後,都躲藏著一絲絲的雨,那一絲絲的雨也夾雜著平靜、澎湃、規律、紊亂的內涵,夢公說我的畫中充滿激動的情感、色彩,不慣壓抑的性格,讓我無法用冷調的線條及色系去表露、詮釋自己,相反的,我讓激越的情感飛躍畫幅之上,也許那絢麗的色彩藏著現實的無奈,但我不會被打敗,因為那漂浮的浪花,如絮羽的雲朵、紛飛的情絲,都在畫中彼此相互拍擊,而那月潮的的聲音,一如我心律的跳躍,不管是平靜或是洶湧,都是我一生不容竄改的寫照。能獲得夢公的知心解析,我作畫的筆緊緊跟隨著詩心,在向他傾訴時,又多增添了一筆色彩,那是我們心神領會的交集,沒有任何人或任何顏色可以取代。 在夢公身上,你看不見消費主義色彩,他對一切身邊事務的專著、認真、嚴肅、力行,讓你知道什麼是詩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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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的轉捩點
金門何去何從?二零零八大選之後,就會看得比較清楚。金門人,有沒有能力掌握自己的命運呢? 二零零八的大選,不僅關係金門的前途,也關係中國國民黨在台灣的興衰成敗、生死存亡,中華民國的榮辱。如果大選的結果,還是民進黨的謝長廷得勝,國民黨可能就會分裂、式微,不是完全走上台灣化,就是逐漸消亡。 這是一場檢驗民進黨去中國化的教育成果,同時也是檢驗國民黨在選民之中的魅力,倘若選民對於民進黨陳水扁的劣政深惡痛絕,必去之而後快;對於國民黨還有緬懷之心,願意給他重新執政的機會,以廓清政治,提振經濟,掃除社會亂象,改善兩岸關係,那麼選民還是保有民主的理性,不會流於民粹式的民主,證明台灣的民主已經成熟了,走上政黨輪替的正道。 如若不然,選民已被台灣意識綁架,不分清紅皂白,只有台灣人才可以當總統,政權台灣意識化,國民黨除非改成台灣國民黨,以台灣人當黨主席,競選總統大位,否則不能與民進黨相互頡抗。果真如此,國民黨的價值也就剝離,即使執政也沒多大號召的意義。中華民國屆時只是尸居餘氣,台灣國民黨連呵暖的能力都沒有了。 金門處在這種選舉的態勢,地位就更加的危險。金門多數人的思考已經國民黨化,它的利益跟國民黨綁在一起,所以歷次的選舉,藍營都可以輕而易舉的贏得八、九成的選票,綠營難免有無力感與挫折感,即使想討好金門人都討好不了,想騙也騙不了,恨得牙癢癢的。 二零零八年萬一又是民進黨執政,整個台灣的政治氣氛就完全改變了,政權台灣化已成為必然的趨勢,民進黨的政治操作就取得正當性,反對的人就會被打成背叛台灣利益者,貼上不愛台灣的標籤,加重驅逐的力道。 這樣的政治環境,金門對於民進黨有甚麼實質的利益?利用的價值?金門以前只有對抗的價值,現在只剩模糊不清的拉攏價值,一旦台灣政權已台灣人化的政治正確樹立起來,政治氣氛清明了,要不要金門已經無所謂,要不要金門的選票也無關緊要。金門對於民進黨,已沒有甚麼利用、拉攏的價值。一個沒有利用、拉攏價值的地方,會得到關愛的眼神嗎? 這時的金門才是苦境的開始,完全走上邊緣化,金門人想要呼吸都會有困難了。金門人在政治上受到擠壓,找不到空間與出路,只有不停的呼號與吶喊,可是誰理你呢!金門高粱酒創造高產值、高收益,如若台灣政商結合,開放大陸白酒進口,而新近有人在廈門設廠的高粱酒也量產,威脅我們的地位,兩面受敵,減低了金門酒廠的盈餘,削弱了我們賴以為生的根基,到時金門政經兩失,又不受重視,民眾在生活邊緣上掙扎,地方政府想照顧都照顧不了,痛苦無告,那才是金門人的災難。 金門人會走到這一步嗎?老實說,我一萬個不希望,但是我有一些擔心,因為金門是寄居蟹。薛承泰九月二日在本報論「金門獨立,誰會崛起」一文,結語點出:「如果大選過後,新的執政者依然故我,對金門的承諾置若罔聞,不給金門機會,屆時或許是另求崛起的時機!」 金門處在政經的危崖,絕不是危言聳聽;那麼金門人,有這樣的意識、準備與能力嗎?還是只會訐譙與發發牢騷而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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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琴的憂慮與阿德的憧憬
聽說我要去澳門,朋友以狐疑的眼神加上嘴角帶著詭異又輕蔑的淺笑說:「查埔人到那個非賭即色的地方幹啥?」這或許是一般人對澳門的第一印象。博彩業雖然為澳門帶來繁榮的表象,但色情與治安問題的隱憂,讓殖民時期「罪惡之城」的壞名聲並沒有因為回歸中國而消除。對於有意仿效澳門模式發展博彩業的國家或地區,必然帶著同樣的疑慮而爭論不休,難以取捨。 六月下旬,為了陪寶貝女兒參加大陸普通高等學校(大學)聯合招收華僑、港澳、台灣省學生考試,來到澳門。選擇到澳門考區,主要原因是報名手續較廈門考區便利(廈門考區要求考生親自報名,澳門則可委託報名);其次是襟弟派駐澳門「台北經濟文化中心」年餘,時相邀訪,今得陪考之便可遂此願,始有這趟澳門之旅。 頭尾五天,陪考三日,利用零零碎碎的時間,參觀了幾個較知名的景點,品嚐異國風味的葡式美食和道地的葡式蛋塔。女兒考試地點在高士德大馬路七號「培正中學」,天氣酷熱,中間休息時間頗長,由襟弟安排至附近文第士街一號「國父紀念館」借用辦公室享受冷氣;因此機緣得以與當地人接觸,從而瞭解此地原民文化,以及澳門人對博彩業的隱憂與無奈。 「國父紀念館」是孫中山先生在奔走革命,居澳行醫時的住處,其故居曾因附近澳門駐軍火藥庫爆炸遭波及毀塌,事後, 國父哲嗣孫科,運用澳門政府賠款並另追加銀元九萬,將故居改建於現址; 國父元配盧夫人晚年定居於此,民國四十一年辭世後,四十七年四月改為「澳門國父紀念館」,並開放供中外人士參觀瞻仰。該館現屬「台北經濟文化中心」管轄,聘用澳門籍員工四人,領的是中華民國政府薪餉。 阿琴是該館管理員,是樸素端莊、待人和氣的中年婦女,像似金門鄰家婦人般的模樣,讓人倍感親切。她經歷澳門從葡萄牙人殖民時期及過渡到回歸中國,對於廈門淪為以博彩業營生不以為然,認為博彩業為澳門帶來很多負面影響,侵蝕中國傳統社會價值觀;她認為博彩業的稅收讓政府獲得鉅額財源,另一得利的是當莊的財團;同時,賭場以高薪吸引發牌員,讓年輕人趨之若鶩,初、高中畢業就無意繼續升學,紛紛走進職場,寧願當荷官(發牌員)也不讀大學;這個現象讓她為澳門未來的人口素質與社會結構感到憂心,她為正在讀初中的孩子憂慮且惴惴不安。 六月廿四日女兒試畢當晚,襟弟相邀參加其當地友人阿德的生日宴。阿德是年輕一輩的澳門新生代,成長於殖民時期,發跡於澳門回歸中國後的這幾年,事業有成,談吐不俗,言談中,對台灣的民主政治亂象如數家珍,他認為台灣的政治徒有民主、缺乏法治,才會有道德層次那麼低、「扯爛污」的政治領袖;他對澳門在「一國兩制」政體下的民主發展至為關心,希望澳門至少要能享有像香港一樣的政黨政治文化,他對澳門的民主前途有著無限的憧憬! 澳門落在外族手上經歷三百年,葡人殖民統治近一百五十年;1976年引進西方直選制度,至1984年第三屆立法會選舉,澳門的中國居民才獲得投票權。較為奇特的是,從殖民時期迄今,澳門華人沿襲著傳統社團政治文化,選舉活動仍然操縱在傳統上的舊社團手中,沒有華人的政黨政治活動,缺乏公開、公平、公正為特徵的運作機制。選舉時,選民資源可作配額分派,因此,民間流行著「坐待欽點出庸才」,以及「選票可以換錢,賄選成為文化」的說法;這種特殊政治文化現象,讓新生代的澳門人所詬病,他們希望有一個公平、公正、公開的參政環境,並以香港為榜樣。 阿琴的憂慮,提供給寄望以博彩業繁榮經濟者另一個思考方向。阿德的憧憬,顯示民主政治是普世價值。因此,站在同為華人的立場,衷心祝福這些澳門朋友們,都有一個無憂無慮而美好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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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樣的仲秋
幾位朋友臨時相邀,藉著秋節連假,要去探望另外一位住在山上的朋友,兩輛車,坐了六個人,就往中部的霧峰開去,正值午後黃昏,高速公路沿途山凝白雲,霞靄萬千,好一個晴朗的天氣。 人生旅途,就是這樣無常,白雲蒼駒,哪知何時會風雲變色?說起霧峰山上這位朋友,一年之內,遭逢三場意想不到的大磨難,又豈非如是。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每天不停上演著的生老病死,酸甜苦辣百般滋味,如人之飲水,冷暖自知,而剎那的意外臨頭,又豈是人們所能預知呢?藉著宗教信仰的力量,這位朋友暫時得到了平靜,雖然事實仍未解決,但至少,他已找到了心的方向。 在無助時,我也曾經感受過信仰的力量,存著虔誠的心,真心誠意的待人,心裡就感覺踏實而安在,平凡人,免不了擔心害怕,自從有了信仰,便有了盡人事聽天命的坦然和淡泊,這就是一份安心吧! 心裡想著,霧峰山上的羊腸小徑突然下起雨來,入夜昏黃的視線,加上雨勢滂沱,讓我們一度走叉了路,所幸及時回頭,再繞回原來的路上繼續前進,終於看到那一幢高聳山頭的屋宇了,有人說:「到了!」雨還是下著,朋友撐傘迎來,「怎麼帶雨來呢?一整天都是好天氣的。」「遇水則發呀!我們帶財來,哈哈!」 泡茶閒聊,看他又恢復了往日的豪氣,大家略為放心,走過低潮,又是一條漢子的人,才是經得起考驗的真漢子,畢竟人生就是如此,歷練風霜雪露,傲然不屈的人,只要堅持不放棄,必定可以找到他人生的方向。 什麼時候雨停了,一輪明月,在雲層中捉迷藏,一會半遮面,一會又悄悄藏進雲層裡,凌晨時分,十五中秋的圓月,終於破雲而出,高高的掛在半空中,清冷皎潔的月色,讓人為之沈醉,在閒靜中,每個人的體會,應該也是不相同的吧?畢竟不同的環境產生不同的立場與想法,這就是人生。 「最近哥哥怎樣?有改善嗎?」 「還是沒有意識。等待他有一天會醒來………」 「岳母情況好轉了吧?」「嗯,漸漸有一些反應。」 一年內兩位親人相繼躺下,而他自己也在身心俱疲中數度失去意識,靈魂游走在幽冥之間的際遇,讓他感慨生離死別的痛苦,是割捨不了的親情,是未了的責任啊! 「加油!」誠摯的祝福和溫暖的手,傳達了盡在不言中的友情和溫暖,這就是今天,在中秋佳節,我們開了兩個多小時的車,從台北迢迢而來的目的啊! 畢竟是仲秋了,凌晨的山上,泛起陣陣的涼意,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擺擺手,「珍重啊!再見!」 回家的路上,儘管夜涼如水,我始終看見那一輪十五的圓月,一路陪伴著我們,彷彿慈愛的眼神照顧著她的兒女的母親,滿溢著愛的慈暉和溫馨,讓我不禁默禱:「讓奇蹟早日出現吧!」 這真是一個不一樣的仲秋啊!我們在中秋節的凌晨,踏著月色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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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箏
風箏在強勁的風裡翻滾著,數以百計圖騰鮮明、色澤艷亮的尼龍布風箏,被紮實的束綁在一根根修長的竹竿上。隨著季節性的東北季風一波波吹襲拍打,風箏擺脫不了竹竿的纏繞,竹竿子則不堪負荷強勁的風箏拉力,任四、五盞飄搖的風箏旗桿拉扯成180度的弧線,在秋天午後視野遼闊的北海岸上奮力掙扎。 遠方的天空是深沈的藍,帶著一些些灰澀與午後的迷濛,雲絮層次分明,明顯的可以遊移速度分辨出雲層的遠近高低。就是這樣令人不得不停下來瞧個究竟的下午,至於是風箏或者海天的迷濛深藍吸引了我們的駐足,一時也難以斟酌。 路旁販賣風箏的小販,賣力展示著各種不同造型與色彩的風箏,沿著廣場整齊掛綁的風箏旗桿,形成一大片活力與動感交雜的豔麗畫面。為這處北濱海域裝扮成一種奇異、充滿詭譎氛圍的氣象。逐風飄搖的風箏與尼龍布旗幟拍打的聲浪,在臨海一角又組成另一番交雜著陽光、強風、尼龍布旗幟拍打、豔麗色澤與遊客不絕的風景。 我們從來都不知道風的樣子,比如風是什麼顏色?應該長得什麼樣子?有沒有特別的姿態以及個性等等……。此刻,在秋天的北海岸,我彷彿明確地看見了風的五顏六色,她的繽紛亮麗、潑辣強悍,以及不肯稍事停歇的呼嘯。應該只是秋天這季節裡的風的一部份樣子吧;你一定也在不同的季節裡、不同的某處海邊或草原上看見過風的另一些面貌,也許還聽過她隨著季節吟唱著不同的聲音。 天界有漫天飛舞的風箏各自翻飛,在風中展現遠颺的姿采,雖然終歸緣繫一線,對於扯線放飛的人們而言,把想飛的夢想託付於可見的風箏,是一種寄託還是奢望?更遠的地方,一陣陣排山倒海而來的巨浪,不規則的湧進海灣衝擊著岸礁,激起雪白的巨浪滔天,引來觀浪的人群裡驚聲呼叫。在澄澈清亮的海天視野裡,聽見秋天才有的狂野和豪邁。 記憶裡放飛的第一盞風箏,恐怕已經是年過二十好幾了吧,忘記是在墾丁的山坡草原還是小琉球島上荒廢的機場跑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在秋天;有季節性的強風和高度及膝接近枯黃的大片草原上。奔馳、放線、拉扯之間、仰天、青春追逐的快意。至於更早更早之前的童稚歲月,風箏大抵只是課本上才有的印象。孩時的家鄉,是禁忌的島嶼,不能親近海岸線,就連天際的遐想也是禁忌。 聽說藉著漂浮的道具,人可以輕易的越過海峽,投靠彼岸,因此不能隨意擁有具漂浮功能的籃球、排球、氣球、輪胎等等,也嚴禁接近海岸線。可是關於風箏的禁忌?上個世代的想法遠遠逾越過現實境界,現在想起,仍難以理解。 真正開始認真的學習放風箏,並且也很像樣的讓風箏翱翔天空,持續一整個下午歡笑喜樂的情景,到現在我仍記憶清晰。雖然最後,紙製的風箏真的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斷了線,並且頭也不回就遠飛離去,一直都沒有停歇或降落的跡象。我和四歲以及七歲的女兒,仰頭專注觀望,起初只覺得風箏線似乎變得輕盈,大女兒機警的發覺風箏好像斷了線,我們同聲驚呼「線斷了!」一旦確定風箏消失的事實,小女兒失聲痛哭,嚷嚷著要回風箏。整個黃昏,和妻子費心的解釋了種種風箏消失的原因,仍無法平撫小女兒失去風箏的悲傷,就連新買一盞風箏她仍不依……。那是秋天的台北河濱公園,消失的一九九五年,一盞畫有月光仙子的紙質風箏和遠颺的回憶。 習慣性的捕捉了海邊一遊的景象,長堤上來來往往的旅人都謹慎的行走,就怕被狂肆的海風吹偏了步履。遠天仍映照著瑰麗奇異的天光,可以明顯分辨遠近的雲層急速行走、風箏漫天競舞,偶來的一陣細雨掠過,秋天真是善變。我問小女兒「我們買一盞風箏好嗎?」妻子和今年甫升高中的小女兒同時回頭,丟來一種不可思議的狐疑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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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鄭蘋如
「色戒影片中,刺殺漢奸易先生的女特工王佳芝,確有其人其事,她就是中統局的特工人員鄭蘋如。在抗日戰爭中,國家民族存亡之際挺身而出,正值二十六年華的她,為國捐軀。」 開學的第二天,一早驅車至校,車水馬龍中,收音機正在播報勇奪今年威尼斯影展金獅獎影片「色戒」相關新聞,聽到這一段,喉硬,眼紅,車已至校。 進了研討室,一群大學新鮮人早已環坐在馬蹄形座位上,二十來人,溫柔的燈光、數坪的斗室、清新的空調,營造最佳的授課氛圍。在陌然、好奇眼光中,先作一番簡介,然後笑問他們之前對「國文」的印象。 「枯燥!」一位尚帶著稚氣的學生坦率答著。我笑道:「那是之前庸師所致,使得原本是門充滿才氣性靈、潔身立品之學,變成一門枯燥的硬背翻譯匠學,等上了老師課後,你們再對國文下定義,好嗎?」我接著向他們說: 「大學國文等同古人所謂聖賢之書,大體而言有三大領域:探討人生的義理;抒發情懷的詞章;還原真相的史觀三者鼎足而立。舉凡治亂興廢,才子佳人的才情,盡在其中。易而言之在追尋兩大境界:賞析中文的文學美。在擊節而賞的音節美中,體領作者情動辭發的意境,追求心靈的對白、詠嘆生命的謳歌、感興文學的境界,誠如桐城派所謂因聲求氣之意境也;昇華生命的真性情。從歌詠文中那種令人動容的真情中,進入作者感時憂國的內心,同理悲憫蒼生的宏願,從容捨生取義的志節,誠如傳統所謂士報國思之生命美學也。」 趁著大夥惘然、好奇、聚神眼光中,我高昂地繼續說道:「古來多少仁人志士,他們能從容就義,就拜此課程之浸泳,此正是大學校園中國文之至道。誠如此次色戒影片中之史事一樣,鄭蘋如在國家民族存亡之際,挺身而出,正值二十六年華的她,為國捐軀,這正是國文課中的生命謳歌!」 「老師!那是中國人的歷史;跟我們有何關係?」後座一位同學漫心問道。 「聽老師講嗎,課堂上不談政治!」旁邊同學不耐地打斷她的話。 這是個什麼樣的時代,竟產生了如此的價值觀?我不禁陷入歷史漩渦中: 記得那天在圖書館偶而翻閱到國立屏東商業技術學院鄭健源、中原大學詹正豐兩位先生的論文:「論我奧運會籍名稱Chinese Taipei之合理性」。泛現了幾個令人突兀的論述:諸如振言歷史上「中國」這名稱從沒出現過;鄭成功驅逐荷蘭人後建國號為「東寧」等,乃至重提舊金山和約台灣未定論等。師者如此;論者如此,時代價值不問可知! 只是驚訝於這兩位論者,是什麼樣的時代,什麼樣的心境,竟可以在學刊上漠視《詩經.小雅》中「小雅盡廢,則四夷交侵,中國微矣」;《漢書.匈奴傳》中「匈奴交凌,中國不甚其害」,及《資治通鑑》唐太宗李世民欲征遼東的原因:「遼東本中國之地,隋氏四出師而不能得,朕今親征,欲為中國報子弟之讎」的「中國」一詞?師者如此,註定了這是個混淆扭曲的時代! 就因這是一個混淆扭曲的時代!所以容許「東寧國」的始祖鄭成功於臨終之際,竟然拜讀明太祖的遺訓;祖孫三代竟然始終奉明朝永歷年號;康熙皇帝於克台後竟然下詔:「鄭氏乃明之遺臣,非朕之亂臣。」之邏輯存在!論者如此,所以扭曲舊金山和約之國際法精神,也就不必費言澄情了! 混淆扭曲的時代又何止今日?若非史實現世,很少人會知道「色戒」影片中,影射的漢奸丁默的功過忠奸是有其人性空間的;若非陳立夫回憶錄的問世,很少人會知道丁的死因,竟是肇禍於保外就醫時因貪玩玄武湖觸怒層峰所致! 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年代,竟會有如此荒謬的事情?我不禁如是問;但今人又如何?空負自由主義的氛圍,卻盡行荒謬扭曲之能事,又有何資格去質疑那個動盪的時代? 「心如日月何所懼;從容就義憫蒼生!」在歷史的長河中,河清之日本來就少見,幸而像鄭蘋如般之志士不絕於史,每在國家民族存亡之際,挺身而出!而其從容赴義的決心即在於心如日月;因為心如日月,則知所當行;因為知所當行,自能從容赴義!歲月有古今之變;但尋找鄭蘋如的方法則一,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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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們,您教什麼?
「不要講話。」「剛才誰在亂?誰?那一個?」「給我出來。不出來是不是?」「誰是班長?誰是班長?你怎麼管的?」「聽著,全班給我趴下,不准講話。」「頭低下,快。你找死呀?」經過這一番咆哮斥責後,全班都乖乖地趴在課桌上假裝休息,頭也不敢抬起。 老師氣呼呼地離開後,過了幾分鐘忽然聽到後面的同學一聲淒厲的慘叫哭聲「哇!」這時全班嚇了一跳,趕快抬頭向後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准看。」「全部給我趴著。」「不准哭,誰哭我再打。」接著哇哇的慘叫聲從後面向前傳,我坐在較前方,每聽到一聲離我越近的慘叫聲,心裡的恐懼至今難忘。這是我國小二下,任課老師不在,全班鬧烘烘,忽然有位訓導處的中年男老師氣沖沖地來斥責,後來拿了一根長約70公分的籐條,從最後一排學生的背上猛抽打,不分男女每人一下,結果全班哭成一團。 事隔半世紀,我還記得他的嘴臉,但至今不知他的大名。想想看,都是八、九歲的小學生,穿著單薄的夏衣,細皮嫩肉怎堪籐條猛抽,大家紅腫痛了好幾天,連一向贊成老師體罰的家長都疼惜地抱怨說「真夭壽。」你說這是「老師」嗎?他像在打仇人。 記得民國50年代初,教育部就在推動「愛的教育」,三令五申地通令全國各級學校不准體罰學生,尤其是國中小學生。但是目前還時有體罰事件出現,輕則不了了之,重則媒體刊出,鬧得學生、家長、老師、學校、教育主管單位、民意代表、法庭,個個灰頭土臉一無是處。我在想,老師「憑什麼資格」打學生?都是美其名「要你好,愛你」真的嗎?或許有一點點,但是大部份還是因為「氣憤、討厭你」居多。我極力反對體罰,尤其是大多數學校只會袒護老師,更是令人不齒。所以我主張學生無論如何絕不能體罰,只能交由家長或權責單位管教,這也是師生各自保護的好方法。 很多老師、校長常犯了「自大狂」,總認為學生什麼都不懂,為什麼還不會?怎麼那樣笨。其實現在的學生都很聰明,只要老師多認真、多鼓勵,由淺入深多練習,今天的不懂並不能代表明日他還不懂。何況在少子化的今天,各級學校想要永續經營最重要的前提是「有沒有學生」,因此今天的老師要理解到「學生是學校的主體」,沒有學生就沒有學校存在的必要,即使再有名的明星學校,再大牌的名師,再好的設備環境,沒有學生什麼都免談。 請問老師們,您想教什麼樣的學生呢?我想大家都要「很乖、聽話、守規矩、有禮貌、聰明、認真等等的好學生、模範生」。但是可能嗎?這種百中難得一位,還不如教好一般大眾型的學生較有成就感。而且要教他懂得對問題有主見,不人云亦云。對不合理的事要勇於抗拒,不隨波逐流。對過時的法規該修改就要提議修改,不墨守成規。能創新突破就不要畏首畏尾。要養成獨立性格,能充分發揮自我才能,並且懂得欣賞別人的優點,讚美別人的成功,以達到相互合作,不剛愎自用,不自以為是。如果能教出這樣的學生,做老師的還需要體罰嗎?學生還會怨你嗎?老師也才有價值。 把這觀念引申到為政者,道理都是一樣。不論是國家元首、部會首長、縣市長,只要懂得愛民,親近民間,人民才是主體。「民之所欲,常在我心」尤其是最接近地方民意的縣市長們,你才是真正的地方長官,也如同企業公司的總經理CEO,你要為全縣股東即縣民謀最大利益,造福人民。在這教師節前夕,老師、校長和縣市長們三者同份量,都要對得起學生、家長、縣民及良心、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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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中國
近幾年來因為學術交流及參加國際學術研討會的關係,有機會走訪歐美及亞洲各地的大學,耳聞目睹世界許多角落中文教育及漢學的發展情形。本來,中西交通的歷史已超過兩千年,漢唐盛世,雙方往來尤為頻繁。漢朝時張騫通西域,羅馬亦有使節來華,絲綢之路,綿延千里,唐時長安,已為一國際性都市,西域諸國、韓日留學生,絡繹於途。向南則有馬援之長征交趾,立銅柱而還,於是東亞及南亞,盡受漢唐文化影響。明朝鄭和下西洋,遠至非洲,更是航海史上的大事,今東南亞各地,猶有三保廟奉祀鄭和,足見其影響。 十八世紀以還,歐美崛國,挾其船堅砲利,強逼鎖國的清帝開放通商口岸,開啟了西潮東來的新紀元。西方傳教士為了傳教之便,商人為了與國人貿易,開始學習中文,並將中國經典譯為各種語文,奠下了近代漢學的基礎。歐美的大學最初開設中文課程,大都是實用的目的,為傳教、商務、外交、法律等事務訓練翻譯及溝通的人才,浸久而漸及文學、歷史、思想等文化層面的研究,終至各大學成立中文學系,中國學成為學術領域獨立之科目,通稱為漢學或華學(sinology)。 二十世紀以前,漢學的中心一直在歐洲,尤以英、法、荷蘭、俄國、義大利、瑞典等國最重要,美國崛起之後,以其超級強國之姿,開始執世界漢學之牛耳。尤其冷戰以來,美國為了防堵共產黨及蘇聯,傾注大量經費補助大學訓練中文人才,以求研究中共,了解中共。大學中的中國專家,往往成為中國政策訂定的諮詢對象,最有名的如哈佛大學的費正清(John Fairbank)是也。美國大學之中,提供中文課程的學校至少兩百所以上,而只要是著名大學,幾乎都有中文博士學位,更不用說中文系課程了。 大陸改革開放以來,由於市場廣大,吸引了西方的投資及貿易,中國也為了外交、文化、經濟等多方面的考量,在世界各國廣設孔子學院,模仿德國之歌德學院,提供中文課程,中國各大學更是以優惠的獎學金,招納外籍學生赴大陸學習中文,於是近年來,學習華語成為一種熱潮。筆者前年訪問法國,法國教育部華語總督學白樂桑(Joel Bellasen)教授告知,法國的中文熱已由大學延伸至中學,學習中文的學生不斷增加之中。其後,筆者有機會走訪越南、泰國許多大學,也再次見證了東南亞國家學習華語的熱潮。 今年七月,因參加在韓國首爾舉行的第五屆東方詩話國際學術研討會之便,接觸了許多日、韓學者,也讀了許多中、日、韓文化交流的相關論文,深感中國與東亞及東南亞各國的往來,其實源遠流長,韓國、日本、越南一度皆借用漢字為文字,他們的學者,大都能寫作漢詩,以文言文為寫作工具,以至今日我們讀這些國家的古籍,宛如中國典冊,毫無隔閡,中國文學史上的名著,更時時影響著他們的文學。文化中國,真是漪歟盛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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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後殖民在金門」(下篇)
後殖民風潮裡,陳芳明、廖炳惠等人,以國族為理想,暢述本土基調的後殖民,爭取「獨立」、「自主」,但也不幸地表現出敘述的霸權跟排他性。金門為後方抵擋砲彈幾十年,奉獻卻被一筆勾銷,卻還在「後殖民」風潮下,被逼入絕境,常見有人喊出「獨立」呼籲。弔詭的是,臺灣爭取獨立之際,最後卻逼迫金門「獨立」(如上篇,吳成典立委不惜舉辦金門獨立公投,抵制白酒)。 後殖民在臺灣,也見爭議,陳光興教授曾對「去殖民」重新定義:它的政治認識論不再以種族、族群為優先,將性別、年齡、階級劃入種族、族群之內;認可差異性、改變差異性的層級化,進一步的內化差異性是它的政治倫理學。在這個意義之下,去殖民運動是永恆的抗爭,對宰制關係的挑戰。陳光興還曾主張「弱勢跨國聯盟」。他的意見馬上招來廖炳惠抨擊,他指出,弱勢團體成員之間同樣有各種層次的差異和不對等的權力位階,以跨國聯盟來對抗國族運動,並無法真正處理所有運動共有的同質化問題,反而模糊了殖民地抗爭在政治改革與文化重整的意義。 陳芳明、廖炳惠承襲台灣歷史跟悲情,建立的後殖民論述固然值得同情,但也落入陳光興擔憂的族群排他性和權力壓迫,林谷芳提到這種排他性跟權力壓迫的根源,「在整個台灣現階段的發展思維中,金門仍屬邊陲,台灣本島的居民並不能感受到從軍管回歸平常的迫切,而在台灣本土意識高漲下,更容易對金馬這等文化上與台灣本島有別、地緣上又鄰近大陸的地區產生複雜矛盾的心理,既希望前線功能在此多少還可維持,更怕太多的兩岸交流帶來實務與觀念上不願見到的後果,任何政策的改變乃都躊躇拖延,於是戰地政務解除了,金門並沒有因此走入一個嶄新開放的年代,遮遮掩掩、半開不放,讓金門依然有強烈被忽視的感覺。」 金門因為歷史的偶然,而在過去五、六十年間,跟台灣的命運綁在一起,但是,在台灣的政治、經濟以及文學發展史上,金門本不合流於台灣的傳統歷史,陳芳明、廖炳惠等學者,做本土或後殖民論述,故輕易忽略之。 不管台灣政治當局或文學主流是否重視,這股忽視感,正變做一股不滿,瀰漫金門。金門縣長李炷烽多次表現他的不滿跟危機感,且化作施政方向,參選政見裡說,「讓兩岸認識金門,讓金門走向世界-金門不必永遠是離島。」在金門縣第三屆縣長就職紀念專輯的施政專文,語調則悲切,「金門是我們安身立命之所在,過去以犧牲民主和自由的代價,擔負了台澎經建發展的屏障,換來的卻是權益被漠視,生存與發展操之於人……如何擺脫舊時代工具性的桎梏,追求金門新世紀『主體性』的未來,相信關心金門前途的每一個人,都懷有無盡的憧憬和抱負」。李炷烽又說,「共同深耕與精耕金門的文化夢土,方能落實『金門的明天,掌握在金門人的手中』」。台灣汲汲建立自己的「主體性」,卻也落入排他性跟權力壓迫,讓金門無所歸依。金門在砲火下流離失所,本土論述的威力竟不下於戰爭,再讓金門人無家可歸。金門該如何走出土地的宿命、戰爭的悲情,尋找自己的定位跟方向呢?李炷烽的施政可見風向。金門縣政府於二○○四年九月三日,在烈嶼鄉公所舉辦「離島連線-公共論壇」研討會,共同簽署「二○○四離島連線宣言」,強調主動掌握離島位置的詮釋權,做自己島嶼的主人。此點,也契合陳光興的弱勢跨國聯盟。筆者曾應邀與會,陸委會等相關單位,只派遣小官員與會,儘管金門、澎湖、馬祖、小琉球、綠島、蘭嶼、烏坵等群島代表激昂發言,但終究船過水無痕。 金門沒有放棄它的發聲機會,二○○四年十一月一日,更大動作舉辦「第八屆世界島嶼會議暨學術研討會」,李炷烽於會中表示:希望離島不再是「邊陲」而是「中心」。離島的居民不再「離」島而去! 陳芳明解釋後殖民主義在瓦解中心/邊緣雙元帝國殖民論述,具備「反中心」特質,並主張文化多元論,以及首肯「他者」的存在地位,而後殖民主義在金門,卻是在台灣的漠視、工具奴役以及本土意識抬頭,不得不「反中心」,所謂的首肯「他者」,竟成為是單方面希望他人認同,而自身卻不能承認「他者」,兩套準則,看在金門等離島人眼中,既辛酸、且諷刺了。而讓一個守衛台灣海峽的島嶼,卻在孤臣孽子的悲苦中,決意「走出自己的路」,不也讓人覺得在悲情之餘,呼籲台灣當局跟學者,少一點政治考慮,多一點慈悲胸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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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人利人
九月十四日台灣首尊肉身菩薩慈航法師的木雕仿真聖像,在中國佛教會理事長淨良長老,率同法裔信徒二百五十餘人,走小三通航線,經金門赴大陸,台灣各地的信徒分別搭機蒞金,在金門接受金門縣政府李炷烽縣長、洪國正局長;金門佛教會理事長性海法師、唯德法師;以及金門大佛開發基金會董事楊應雄、董事李榮文、董事陳昆第、董事盧志權、總幹事楊清國等在機場迎接,二百餘位信眾在候機室列隊歡迎,場面溫馨熱烈。再一起護送到水頭碼頭,並在候船室舉行過境聖典,讓地區信眾,也可瞻仰聖像與禮拜。最後由性海法師,率領見勵法師等二十二位代表團,代表金門隨船護送慈航法師聖像到廈門南普陀寺,廈門當地萬餘信眾,隆重盛大列隊恭迎,並在該寺舉行聖像奉迎儀式。午齋後,臺灣信徒繼續護送慈航法師聖像回福建泰寧慶雲寺祖庭安奉。我們一行人則由廈門飛往湖南長沙,準備參加十六日在炎帝陵,所舉辦的首次「海內外佛教界公祭炎帝祈福世界和諧大典」。 慈航法師是一八九三年生於福建省泰寧縣,十八歲在泰寧慶雲寺出家為僧,受具足戒後,即奮發參學,曾就讀閩南佛學院,並於大陸安徽、廣東等省,及在南洋各地,弘揚「人間佛法」,為緬甸仰光中國佛學會、新加坡佛學會、馬來西亞檳城菩提佛學院的創始人。一九四八年,再從南洋來臺,創辦臺灣佛學院,擔任汐止彌勒內院住持。一九五四年,慈航法師坐缸圓寂於汐止彌勒內院,如今慈航法師的肉身菩薩,就供奉在該院內,受人崇敬禮讚。 慈航法師一身提倡教育、文化、慈善事業為振興佛教三大根本之道,他教人不倦,勤研著作,有一百二十萬字的《慈航全集》遺世,在臺灣、南洋、美國佛教界培養了不少高僧大師,淨良長老就是他的弟子,其弘法事業,影響深遠,成就非凡。他的遺訓:「法性本來空寂,因果絲毫不少;自作還是自受,誰也替你不了。」 二十日臺灣護送團,又經金返臺,金門縣政府、金門佛教會、金門大佛開發基金會聯合贈送每人金門土產麵線、貢糖各一包,由李縣長代表贈送淨良長老暨諸山長老代表接受,聊表敬意。兩岸教徒迎請與護送慈航法師聖像,回他剃度出家的福建祖庭供奉的活動,希能如淨良長老的期望:「使兩岸教徒都能達到見和同解、戒和同遵的地步,進而真誠的崇仰與學習,共同發揚大乘佛教於世界。」 十五日,我們由廈門搭機飛抵長沙,再從長沙搭專車到達炎陵縣。十七日參加「公祭炎帝大典」。尋根祭祖,慎終追遠,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飲水思源,知恩報恩」更是佛教教徒的本懷。大典主祭人由湖南省佛教會長聖輝大和尚擔任,典禮開始,擊鼓九通,鳴金九響,鳴炮、奏樂,傳供向始祖炎帝敬獻供品,嘉賓敬獻花籃,頌經祈禱世界和諧。大會氣氛讓許多人感動地禁不住淚流滿臉,參加信徒據估計有二、三萬人,把佔地一百多平方公里的整座炎帝陵,擠滿人潮。誠如聖輝大和尚特地從炎帝陵到長沙機場送我們時所說的:「公祭炎帝,真是千載一時,一時千載。這是一場對信眾大規模心靈淨化活動,意義深遠,特色獨具,神聖而莊嚴的祭祖盛事。」我們對大和尚的謙卑,甚表感佩,對於他辦事能力,更為欽敬。當天所有信徒穿著大會統一分發的黃色或紫色唐裝,非常美麗醒目,配合兩旁的站立的五佰僧眾,場面極為莊嚴壯觀。大典就在穿著紅、白色制服的數百人大合唱《祭炎帝》高潮結束。 回想今年五月廈門南普陀寺,舉辦兩岸三地「祈禱和平,傳遽和諧」傳燈祈福法會,性海法師帶領金門佛教會信眾一百多人,前往共襄盛舉。法會前,我們偕同澎湖佛教會理事長心舫法師等人,拜見聖輝大和尚。當時他向大家開示,炎、黃二帝是中華民族的始祖,我們都是中華民族的炎、黃子孫。但是每年海內外都有祭祀黃帝,卻從來沒有祭祀炎帝。我們兩岸三地佛教界應共同來發起祭祀炎帝,讓炎帝的功德精神再發揚光大。 聖輝大和尚一向高瞻遠矚,創意非凡,說到做到,今年五月推動,今九月份就如此盛大舉辦起來了,令我們讚嘆!也因此金門佛教會才有機會再組團前往學習,才能夠共襄盛舉。「炎帝風範垂千秋,盛世感恩祈和諧。中華一脈關斯水,龍孫萬代念此山。」 古籍記載,在黃帝之前,神農氏由於以火得王,所以稱為炎帝。神農氏炎帝教民墾荒種地,發明農業。發明飲食用的陶器和炊具。發明紡織布製衣。嘗百藥,進而發展用草藥治病,神農氏炎帝也因誤嘗「斷腸草」,而崩葬長沙。 炎帝與黃帝兩大部落融和,形成華夏民族。始祖生養之德比山高,始祖教護之恩比海深,祈福和諧是所有炎、黃子孫的心願。 今天我們海內外佛教界共同來公祭炎帝,更富有歷史性的意義。對兩岸三地人民的融和、和諧有重大的貢獻,我們非常感謝聖輝大和尚的英明睿智,希望今後還能如祭祀黃帝一樣,永遠舉辦祭祀炎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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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想要飛
任職寧中小校長,倏乎一年,在同仁協力合作,家長信賴配合,地方士紳、議員先生、教育局長官、縣長等經費支持與精神鼓勵,我校同仁秉持教育使命,以專業的精神投入工作,儘管外在環境,有時會帶給我們一些失落與無力,但我校同仁本著不以抱怨磨損理念,不以氣餒消耗戰鬥力量,一心一意要成為寧園的領航員,讓寧中小的學子飛起來。 身為一個教育工作者,絕對有所理念,有所堅持,我時時在想對於現階段寧中小的教學環境,到底要怎樣作,才能符合學生的需求、家長的希望、社會的期待?除了升學率,還有什麼是我們應該要做到的? 前些日子從網路購得游乾桂先生《想飛》一書,封面的標題有:「教出會生活、懂生命的孩子」,翻閱作者的自序有:「成績不代表成就,分數不能決定人生」,「走對路,比走好路更重要」,「教育缺的不是方法,而是觀念」,對於這些話,於我心有戚戚焉! 分數的魔咒,罩住世俗的價值觀,任誰都無法排拒,分數只是數字,並不代表一個人聰明或愚笨,在中小學階段,充其量只是反映出學習者對教科書的掌握程度,我不否認教科書的價值,它確實是走進知識殿堂的墊腳石,但我們都太執迷於分數的權威,「儘管做家長的明明知道,出了校門,學歷完全不重要,卻無法免俗地重蹈覆轍,逼孩子不要看電視,要去補習;強迫孩子拼高分,將來才會出人頭地。」(游乾桂書中言),只是我們如果唯獨強調「分數」,那麼學生的「快樂學習」要如何得到呢?要讓學生快樂學習,我認為是要讓學生在一個健康的教學環境裡能夠適性發展,得到有成就感的學習,才會快樂呀! 我經常在想,在中小學階段,如果我們能夠培養學生做事、閱讀、運動、生活常規的好習慣,那就是為美好的人生奠基,美國科學家研究發現,一個好習慣的養成需要二十一天的時間,但可終身受益,而幼兒期是培養孩子習慣的最佳時期,套用《世界上最偉大的教育法則》一書的「路徑依賴」理論:「如果人們選擇了一條道路,就會一直沿著這條路走下去,慣性的力量會使人不自覺強化自己的選擇,並讓自己不會輕易地走出自己選擇的道路,生活中的這種現象就被稱為路徑依賴。」,至於這好習慣的養成,專家都說是立基於家庭教育,因為家庭是孩子成長的第一環境,專家說六歲前的兒童與家庭關係更為密切長久,因此對於孩子的影響也更多更久,可惜的是今日家庭教育與學校教育有些「落輪」,學校的規範,到了家庭,經常又是歸零,這也使得我們教育工作者一直在懊惱績效不彰原因何在? 寧中小是一個400人左右的小校(但師生比滿高的,雖小校,但老師負擔卻不輕),孩子純樸有禮貌,身強體壯,運動天賦頗佳,家長信任學校,教師教學專業認真,在這個小學校,我們的教學目標是期望透過管樂、陶藝、長跑(健康體適能)、閱讀活動、綠活圖(鄉土文化探勘)、品德教育、社區服務課程等課程,讓學生找到一塊自己的舞台,找著一個合適的角色,演出漂亮的自我,為鋪綴彩麗人生而奠基。 但我們並非逃避學業成績的追求,我們也在力爭上游(目前國小部四五六年級進行夜間課輔;國中部試辦數理、語文科分組教學,進行加深與補救教學),此外,我們也期望培養學生有「知識、鬥志、創意」的素養,培養學生挑戰困難、不服輸的意志力,鼓勵學生能夠動腦筋、想點子,讓自己達到想要進步的目標。 寧中小也許一時之間,「分數」落後,但我們有更高遠的目標,我們相信寧中人長大後,在人生道路上,會如庖丁解牛的遊刃有餘,揮灑自如,從容不迫,在各行各業中都有傑出的人才、獨領風騷,我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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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生水起
古代堪輿學談「風生水起好運到」,「風水」的核心概念圍繞著天、地、人三個元素。以現代科學眼光來看,「風水」則不外乎地理環境與人的互動。不同的地理環境,總是塑造出殊異的住民生活景況和文化情境。古代的風水書對地理環境與人文氣質的關聯有這樣的描述:「福厚之地,人多福壽;秀穎之地,人多輕清;溫下之地,人多重濁;高亢之地,人多狂躁,散亂之地,人多遊蕩;尖惡之地,人多殺傷;頑硬之地,人多執拘;平夷之地,人多忠信。」 那麼是怎樣的金門地理環境孕育著特殊的金門人性格、同時也引導著金門人的共同命運呢? 金門本島和列嶼的地形均為花崗岩和花崗片麻岩所構成平緩起伏的老年期丘陵地形,除了太武山、美人山、五虎山等較高的丘陵外,其餘的金門地表多覆蓋著厚度不一的紅土地層,形成低矮的紅土台地。局部的台地被降雨逕流侵蝕成既寬且深的雨蝕溝。 一千六百年前,在這樣的地表上,金門有著豐潤水澤、茂密植被、以及繁盛的生態環境,直到四百年前,金門還是擁有絕佳的環境風水,也因此吸納中原漢民族不斷移居。四百年前開始,金門風水持續受到大規模的破壞。中原的政治鬥爭、戰禍和金廈海域的盜匪活動,使得金門的林木被濫伐,草澤填平、水源阻斷,地表植被消失,花崗岩失去防護風雨侵蝕的能力。為了燒柴、煮鹽、造舟,甚至戰爭清野而大肆砍伐焚燒林木,更加遽風化雨蝕進行。花崗岩風化後產生的石英砂覆蓋原本的水草澤地,土地耕植能力不斷退化。失去土地養育能力的金門人只好遷徙他鄉,從東半島到水資源較豐厚的西半島,或者從金門到南洋。 相對於對地形和方位的描述,古代堪輿學鮮少談及地下水文。然而地下水文對當今金門永續生存的影響其實遠遠超過前者。由於金門地表除了人工湖庫外,僅有本島的七條和列嶼兩條河源淺短且流量少的溪流,這些溪流通常在降雨後溪水快速傾洩流入海,而乾旱季節則幾乎呈現乾涸斷流。 不同於澎湖、馬祖或蘭嶼等離島,金門擁有一項最珍貴的自然資源,就是品質佳、穩定、取用容易的地下水。在今天全世界百分之七十地區缺乏乾淨、可飲用水源的情況下,金門能有此一資源該是極其幸運的事。這份地下水源造就了金門酒廠,也相當程度地維繫了金門政治經濟的穩定結構。同時也保障了數萬金門人在乾旱年份季節中免於慌亂失序的用水需求。 也因為這個珍貴的地下水資源取得容易,近年來幾乎成為各用水單位和民眾沒有節制的競相開發對象。由於對金門地質和水文瞭解不足,使得地下水資源的開發和使用缺乏合理的規劃,其可能導致的危機有:海水入侵酒廠用水的地下水層;城鎮地區的地層下陷;井水鹽化;土地耕植力退化等等。 民國八十九年和九十一年,金門縣政府曾委託進行金門地區地下水觀測井建置和地下水觀測計畫,以提供地下水資源的管理的參考。其結論建議應廣設觀測井以便精確監控全島性地下水位變化,以及保障「乾淨可用」的地下水質,同時也應進行海水入侵地下水層的預防性調查研究,以確保金門酒廠用水命脈的安全無慮。 可惜這項計畫未能持續推動。如果今天金門人仍繼續揮霍這份珍貴的自然資源而沒有任何警覺,繼續以無視於環境危機的心態來推動諸如金門大佛的「大建設」,那麼四百年前破壞金門風水的歷史難保不會再度發生。 只是這一次,風水災難將不只發生在金門地表,不只影響一族一姓;它將深化到看不見的金門地底,以及下一個四百年的整個金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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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島遠夢
「……但是,我想今夜,愛講故事的阿嬤一定又會回來託夢說:『乖孫!九宮碼頭的風雞顯靈說:當今島民住居的材料都進步到用鋼筋混凝土,不需要牠來啄白蟻;北風爺也會跟著衝出來講,現時滿山遍野綠油油的樹木,也不需要祂來鎮風制煞。』因為,不管宋帝昺還是鄭成功……他們都把這座島當成是踏腳石!所以,這座島對他們來說應該是──離嶼。而,我們不想再有岸與岸的距離,四千個島民要延展成一座橋。因為,祖先千百年來所居的水路島鄉:生而邊緣,死也邊緣!所以,這座島對我們來說應該是──烈嶼。」 ──林媽肴<穿越鐵蒺藜與軌條砦>(2003) S.S: 距離中秋節十天前的周末,我收到今年的第一盒月餅──烈嶼人贈送的波比法式烘焙。夜十時了,從啤酒大王再走回中和景平路的烈嶼公共事務協會內,繼續我未完的鄉訊採訪──聽烈嶼異鄉人說故事。孫國欽和洪育懷自「人在草木中」茶棧「紅磚有約」烈中第十四屆同學會趕來,為我播放葉啟田的<故鄉>:「有幾間厝用磚仔砌/看起來普通普通/時常出現我的夢中,那就是我的故鄉」……。 正沈浸在紅磚砌起的<故鄉>歌聲中;「東林生我、上林養我」的烈嶼公共事務協會副會長林長集急急忙忙拉著我接聽電話。「是妳──」 林長集說要把二十四年前在板橋吃石頭火鍋、喝高粱的那一桌同鄉人找回來;他很快地找到了當時坐在角落、淺嚐高粱兩頰泛起蘋果紅的妳。 妳在電話中說起,父親過世了。今年二月間的事。 也算心有靈犀。我正想問妳的父親。那位喪偶後、離鄉靠打工養活一家人的風霜長者。 一九八三年的中秋節是在中和妳家過的。F和M、妳和我,四人聊到凌晨三時,妳搬了張籐椅讓我打地舖。清晨醒來,妳爸嚷著沒水了,家裡的水錶被自來水公司取走。忘了繳水費?沒關係,大家提著木桶、捧著臉盆,跑到頂樓陽台汲水,妳爸友善地對我說謝謝。隨後,妳準備出門,氣說中秋節仍得上班。我陪妳走到中正路的大庭公司,那是一家煤氣行,妳在這兒當會計;妳對我說抱歉,中秋夜,一家團圓的時刻,無法如同前幾回與我從板橋車站搭一段火車送我到桃園。 退伍前半年,部隊從澎湖移防回桃園林投店。下基地前,有兩個星期時間下鄉、待在鶯歌小鎮助割,我說那是戰鬥前夕美麗的稻穗、美好的稻香十五日。一回入夜後的「偷稻假」,我從夜宿的二橋國小溜出、趕赴板橋,是林長集糾結的石頭火鍋同鄉會?細節忘了,人物中也只記得F、M、妳,以及幾瓶特大號的白金龍。我的日記記載那天是八月二日星期二,才陷入一個月熱戀的F和M,在高粱的酣熱中宣布八月文定、年底結婚!速度快得驚人的結婚進行曲,換來在座一口杯又一口杯的祝福。我許是在聽到曾經患難的同鄉好友F的喜訊後毫無節制地痛飲故鄉的酒。醉了!醉得夜不歸營。與F、M醉到妳家去了。是阿博和家鴻幾位老戰友幫我編出「家有急事」那一類的理由讓我得以在台北多消磨了一天。二十多年後再遇重感情、好記性的林長集,「那一晚你酒膽、酒量好得很,哪有醉!」 也許醉了。也許沒醉。當兵的苦悶是真的。那卻也是在澎湖困守一年半載後回台灣,第一次與故鄉人靠得這麼近──一群烈嶼人。一百五十公里大的島鄉;童年,我們不知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以為從金城到山外就是台北到高雄。烈嶼?妳的家鄉,海有多深、路有多長,那座軍管中又被戒備中的島外之島,我在島鄉生活的十六年中,居然無緣相識;以為你們是另外一個國度的人。東林、西宅、西路、湖下、羅厝、后頭、黃厝、林邊、埔頭、庵頂、庵下、后宅、西方、西吳、下田、雙口、東坑、湖井頭、后井、南塘、中墩、前埔、上林、上庫、青岐、楊厝,二十六個村落,永遠止於地圖上一個個小黑點的陌生與遙遠。 「烈嶼:在浯洲西南隔水,方輿紀要載:『嶼周二十餘里,大小山數十,唐時嘗置牧馬監於此』,閩書云:『與金門隔海並峙,海上有警,則烈嶼先受其鋒』,今俗稱「小金門」,地方志引古書一筆掠過的記載,金門與烈嶼,分明自成一境、兩個不同,但又「海上有警,則烈嶼先受其鋒」。烈嶼人啊,甚麼時候,身為「小」金門、捍衛「大」金門? S.S,與妳曾經相隔只幾浬,卻怎麼也走不到妳的出生地;如今,必須跋涉一百五十浬海路到台灣,與妳偶然相遇,才讓我一個不小心跌入妳的島、踩進我們共同的岸。至今,我仍然願意說,是妳啟動我、引領我感覺這座島的。當然,要感謝林長集那一瓶高粱酒的牽合。 兩年軍旅,在澎湖漁翁島的時候,以一挺五○機槍戍守住二一五高地;這個位置的前方海域恰巧是台、金航道交集點,我曾經在年少的散文《渡》中寫下「每於觀測的晨昏中細數著船影由小而大、由大而小,尤其在觸眼到熟稔的船記──龐大的太武輪或登陸艇擦眼而過,我會竭盡目力去蒐尋甲板上的人影,然後是隨著船渡的方向作一種感情的對待──如果是開往南台灣的,我以祈求之心祝福一帆風順;如果是駛返料羅灣碼頭的,我以祈盼之情目送平安入港」;折折返返、重重疊疊「渡」的經驗,我在澎湖找到了新的鄉愁,鄉愁的顏色是藍的。征塵的最後一百八十天,跟隨部隊換防回台灣,桃園虎頭山下的林投店營區,與島鄉的距離拉長了,與台北的距離縮小了,每逢休假日的歸營,板橋至桃園的短程,不再是藍色的港灣,而是列車行進軌道帶點紫色的記憶。在妳的顏色還有著一身粉紅吧!妳總是陪我走這一段,然後在夜色迷茫中孤獨地折返,留下倆人訴說不盡的鄉情回聲,妳小學未唸完即已搬離的烈島、我年少時才驚惶走出的金島;出走的年代,我們未失落母島、卻都失去了母親。這或許是我們二十歲心靈深處構築在異鄉島與島相連結的一個觸動點。 S.S,又是一年中秋將屆。此刻坐在屬於你們烈島同鄉會的烈嶼公共事務協會內聽著葉啟田<故鄉>歌聲的同時也意外聽到妳溫婉如昔的鄉音,驚覺時光走過二十四載!彷彿昨日;烈島之於我,島與島、岸與岸,依然是個遙遠的地方、遙遠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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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八分之一個圓底下的絕唱
「人苦於不知足」夢公說他老來越來越覺得道家比儒家通達人性,更顯得好……乍聞我感到意外,再一尋思,也就了悟了。每一次與夢公對談,我都有新的吸收,向他問一些人生道理之後,我總要深思許久,希望可以安然度過自己的生命波折。 談起創作心路歷程,夢公說曾有人向他提問:「如何了解、創作、欣賞現代詩……」問的人想從多方面來了解,所以連「人生哲學」也一併提問,夢公絲毫未被這些龐然大問問倒,他的答覆、解釋簡單又明瞭,他說:「我從來沒朝這方面去想,因為覺得自己是個失敗者,是愚者、弱者。」哈,總不能告訴、灌輸年輕人「愚者、弱者的哲學吧。」 但智與愚、弱與強,又是怎樣的區分和界定呢?夢公之「強」何嘗不在於他先示弱,其「智」何嘗不在於他先示愚呢?在這功利社會,又有幾人能真正謙虛為懷,不把他人當作競爭、對立者呢? 說到這,夢公說不是人人都得做「必須贏的人」,他說他曾被批評成「一個愚蠢、無能的人」,而他在當青年兵時,亦曾兩次動過自殺的念頭。 「但那只有一秒鐘的念頭,瞬間便克服了。」他說,我問那是怎樣不堪的遭遇?他答:「因為覺得──恥辱」。 一次是他在軍中生病了,請假不准;一次是軍中的執行官指桑罵槐,讓他覺得自己活得很恥辱,也觸動到自己遠離母親、妻子、孩子,在台一個人孤苦伶仃的苦境,更深深感慨「這是時代的悲劇,不是一個人的悲劇」……所以更想不開了,但那只有一秒鐘的念頭,很快便求得生路了。 我問那「生路」是什麼?夢公說他從不跟任何人起爭執或計較,力之所及,甚而勉為其難,他都願意盡心盡力幫助人,因此互動往來的阿兵哥對他都極好,讓他感受到軍中生活溫暖的一面,體驗到人間並非百分百的冷酷,而這一絲火苗,讓他燃燒延續了長長的生命。 生命的強度與韌度,是需要學習、也可以學習的,而且處處皆有師焉,特別是面對孤絕寒冷,如能轉化人身的固定形象,精神自由出入的空間也就打開了。 夢公有一首詩「以刺蝟為師」是我所喜歡的: 「不信牆這真理,是顛撲不破 最後且唯一的? 蚯蚓在九泉之下砌牆 鳥在高室,魚在深海 守宮與面紗 萬里與秦始…… 寒冷。只有寒冷 從不砌牆。且大大大大 張開其香光散亂之襁褓 召喚雨萍風絮,失魂的 刺蝟與刺蝟與刺蝟的若子若孫: 歸去來兮!萬方不可以淹兮 錯在世界是圓的。 有時只是半圓,只有 半圓之半,甚或 比半圓之半之半還窄。」 我常想,冥思與創作的喜樂,就像任意門一樣,可以隨時開闔,而凌空飛翔的高度,則要仰賴修行來累進,夢公作品中的禪意、佛理、哲思,即使閱讀者一時無法盡窺、了悟,但那詩中的溫度與光芒,卻可以輕鬆獲得,就像陽光普照,萬物皆可自然吸收享受一樣。 說起佛緣,夢公說他有一次在街上閒逛,翻到一本六祖壇經,一看便立即掉入另一個世界,也開啟了另一條路,一頭栽進浩瀚書海,他說那時當兵者皆窮,一個月頂多能買一、二本書,無法滿足探索世界的求知慾,於是他動念去租書店租書,開始一系列閱讀世界文學名著。「悲慘世界」是他閱讀的第一本翻譯小說,之後源源不絕擴展領域,一發不可收拾,有一次他上午才發薪餉,下午即趕著去買了一本「包法利夫人」,整個月的薪水便全部花完了,我問那本書值多少? 「四十五元。」他說,那是當時『下士』一個月的薪水,後來那本書他一口氣連看四遍,算是獲得了相當的回饋與安慰。 之後,他去鳳山圖書館辦借書證,開始猛啃「莎士比亞全集」和其他文學叢書,當時館內有諸多禁書,都對他「特別開放」。夢公說那是因為圖書館員每次看他借書、還書時,都用一條嶄新而乾淨的毛巾,恭恭敬敬的把書籍包裹、捧抱在懷裡,每一本書都像一個小嬰兒般被他細膩又多情的照顧著,所以那圖書館員才將「特別的福利」施與他,他也因此看了不少列為禁書的好書,受益匪淺。 夢公說他自幼受教於私塾,熟讀四書,十二歲入學堂,一直籠罩在孔孟、儒家思想中,但他潛意識有自己更想要追求的,所以自取「夢蝶」之名,可謂是對儒家思想的一種反動,他說「自由、平等、博愛」的高貴情操,一直是他深深嚮往的境界,其中存在的「天人合一」哲思美學,更是深深撩動他的心。 說到這兒,夢公開口唱起歌來,那是一首呈現法國大革命精神的歌,夢公說那旋律與歌詞也是他所喜歡的。 這是我第一次聽夢公唱歌,而且唱得鏗鏘有力又好聽,可惜我對那首歌不熟,要不真想和他一起開懷合唱呢。 至於那一個艱苦的年代,許多人被迫無奈推著美其名的「時代的巨輪」,其實卻是一個苦命的十字架的悲情,就讓一顆清醒、敏感、具藝術、美學質感的頭顱,轉換成另一種創作來表達呈現,我在夢公的歌聲裡,清楚聽見靈的羽翅拍擊出美妙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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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的懲罰
一個傳統上缺乏法治觀念的國家,一個由贓官與土紳劣豪所構成的貪腐土壤,治亂相循,就是中國歷史的懲罰。 中國社會是一種人治文化,只有聖君賢相出現的時候,才是治世,才是盛世;一旦奸佞之輩當道,就會爭權奪利,天下大亂。因此,中國歷史上聖君賢相畢竟是少數,所以治世都不久長,多在動蕩之中。 中國社會沒有發展出人權觀念與法治思想,可能與儒家的尊君與宗族社會有關。孟子雖然有「人為貴,君為輕,社稷次之」的民權觀念,但是後儒並沒有在這個基點上闡釋與發揮。因此,孟子的此一思想並沒有生根,形成一種流派與學說,產生影響力,也就是思想的進化。 中國的主流社會受儒家所支配,因此缺乏創新與反抗精神,所有違背儒家思想的人,都認為是離經叛道,難以見容於社會,更遑論發展了。儒家講究忠孝之道,忠是忠君,孝是顯親揚名,剛好適合科舉制度。 讀書人十載寒窗,努力博取功名,以為家族、宗族的榮寵,所以顯褒當世,惠及泉壤,不僅是子孫有能,而且祖先有德了。讀書人一心想出仕,想當官,這是唯一一條的出路,並沒有甚麼理想性,但儒家美其名曰得君行道。 事實上透過科舉所形成的師生關係,就構成仕宦的勢力集團──權力粽串,廟堂上講關係,彼此提攜,拉幫結派,互相傾軋,危動朝廷,中國歷史上不就是這樣寫的嗎?一旦下放作地方郡守、督撫,他們又有一套心法口傳:「為宦不得罪巨室。」官員要作得安穩,就要與地方勢力結合,巨室漁肉鄉里,左右司法,貪官就收錢納賄,兩蒙其利,只有呆瓜才兩袖清風。 這樣的官場文化、社會文化、家族思想,怎麼會發展出人權觀念與法治思想呢?儒家的入世之道與科舉制度的結合,剛好迎合利己主義的家族與宗族思想,幾千年來陰魂不散,即使到了現在──標榜自由、民主、人權、法治──還只是建立在虛幻的夢土之上。 看看兩岸的政治環境,大陸的極權統治更不足論矣,以前窮兇惡極,不曉得鬥死、餓死、整死多少人?可說民不聊生,哀鴻遍野,現在好不容易找到改革開放的道路,先把肚子餵飽──解決經濟問題。然而關於政治問題──人權、法治、自由,還處在一種蠻荒階段,怎樣建立有尊嚴的社會?過著有尊嚴的人的生活,還有一條漫漫長路得走。 中華民國是一個亂邦,似亡非亡,似存非存,出了一位總統陳水扁,最近批評司法不公,指法官與檢察官都偏藍,以立場決定是非。以一國的總統,牽涉貪贓枉法的官司,都質疑司法不公,那些無權無勢的小民,一向哀嘆「有錢判生,無錢判死」,又豈是空穴來風? 兩岸不論實施那一種政治制度,如果沒有樹立法治的基礎,貪瀆羞愧的道德觀念,公義的社會典範,不管經濟再怎麼繁榮?社會再怎麼富庶?即使大陸如願以償「大國崛起」,還只是沙丘城堡,處在一種不穩定的社會,還是擺脫不了中國歷史的宿命── 一治一亂的循環套,還是逃脫不了歷史的懲罰。 中國人的幸福指數,要以人權、法治、道德觀來衡量。今天貪官與土紳劣豪穿著民主的外衣,啃蝕民脂民膏,形成另一種魚肉之道,美其名曰民主,譽為普世價值,如果沒有強固的法治為後盾,民主只是提供另類的屠宰場而已,為禍更有甚於封建時代的科舉幫派。文化土壤如不改善,思想不改變,不尊重獨立的司法精神,社會就不會建立磐石之安,動亂還是隨時會駕著歷史的輕舟,航行在廉恥的怒海上,載著滿船的冤魂,回頭來找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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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英雄與民族敗類
常言道「一將功成萬骨枯」,說明造就一位名將,卻是折損難以計數的兵將與無辜百姓的性命,生靈塗炭的結果。同樣的,細數歷代風雲人物,「成王敗寇」的事實,縱觀中國數千年歷史,斑斑可考。觀諸台灣現在檯面上的政治人物,在追求權位的迷思中,到底是政治家或是政客?到底是英雄、梟雄或是狗熊?往往就在一念之間或一線之隔。一個有條件「領風騷」的人,其所作所為,在後人的歷史評價或歷史定位,可能因人、時、地之不同而生差異。 歷史事件解讀因人而異的情形,可舉台灣的現況為例。有一批人,堅信由於中國對日八年抗戰勝利,讓台灣重回祖國懷抱,解救了台灣同胞,將日本殖民台灣稱之為「日據時代」。另有一小撮人,認為日本據台時期,他們是「皇民」,因此,八年抗戰時期,「中國人」與「台灣人」是敵對關係,否定中國軍民同胞慘重犧牲得來的「台灣光復」,將日據時代稱為「日治時期」,視中華民國政府為「外來政權」,雙方爭論不休。到如今,一小撮當權的趁行政資源在手,上要怎麼說、愛怎麼做,隨意惡搞,國防部長也變成牆頭草,誰上台他就向那邊倒,這是今日台灣的政治奇觀。 台灣最大的悲哀,在於一個刻薄寡恩、謊話連篇又涉嫌貪的嫌疑犯,卻振振有辭地訴說他自己界定的「轉型正義」。其行政團隊充斥著一幫子不思民間疾苦、只求圖利分贓的共犯結構。君不見,尖嘴猴腮、厚顏缺德的政治小丑,躍上綠朝化妝師的角色,猶如綠色馬戲團總監,經常隨著團長的指揮棒「起乩」;最近,主子為圖官司脫罪,任意指稱司法人員藍多綠少,他馬上要司法人員亮出黨籍。如此惡劣打爛司法尚嫌不足,主政者可以考慮,通令所屬機關,公務人員每人桌上立一牌子,寫上其職務、姓名、工作職掌,另加籍貫、黨籍,政治立場挺綠者,使用綠色牌子,政治背景偏藍者,使用藍色牌子,個人識別證也區分藍綠,如此涇渭分明,民眾洽辦公務各取所好顏色,必將井然有序,豈不皆大歡喜? 當年反威權體制、反政府、鬧台獨的人,如今站在執政的舞台;這是歷史給了台灣一個機會?或是開了台灣一個大玩笑?現在難有定論。但是,可以肯定的說,七年多來,民進黨政府難以走出治國無能、只會選舉的評價;帶著當年搞街頭運動那種敢衝、敢拚的「革命精神」,時時「以贏得權力為己任,置百姓生死於度外」為念;每到選舉就操弄政治議題,用障眼法欺矇群眾,以烏賊戰術搬演「敢的拿去吃」的戲碼,激情掩蓋了理性,台下卻還有一定成數的觀眾如痴如醉的給予喝采,怎不令人嘆息! 食髓知味的政客在進入這個選季之初,又硬生生地把一個全民共識達七成多的「加入聯合國」議題搬上舞台,表面上是民進黨政府在為台灣拚外交,提高台灣在國際舞台的能見度,骨子裡卻是在掩飾第一家庭涉嫌貪污與執政失敗及政府無能。在選舉期間,將愚民式的「入聯公投」議題炒得熱火朝天,讓選民忘了政府執政無能及其不公不義;同時,隨著「入聯公投」政治議題加溫,讓中共和美國氣急敗壞、交相打壓,配合充當民進黨的最佳助選員。 馬基維利(Niccolo Machiavelli 1467─1527)在《君王論》中曾提到:「一個領袖,為追求其選定的目標,用『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句話來描述最為適切不過。」以這個論點來檢驗台灣的政治領袖,倡言台獨者,其不擇手段的追求建立「新而獨立的國家」,福禍難料,成則為「台灣民族英雄」;敗則可能被貶為「中華民族敗類」的狗熊,卻讓所有在台灣的人跟著陷於險境。但是,無論結果如何,阿扁必然要拚民進黨的繼續執政,否則,將國務機要費列為「絕對機密」,第一家庭所涉的弊案還是無法脫身,為了這個目的,必須繼續高唱「愛台灣」來操弄台灣獨立這個「假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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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棚
偶而在市郊的一角,還會看到綠葉如蓋的瓜棚,揚著黃色的花朵,垂著肥碩的果實,心裡著實想念那些農家的日子,幾畝田,一棚瓜,雖然清苦淡泊,卻時時充滿了回味無窮的菜根香,可惜那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日子已非常遙遠了。 幾日前,婆婆從金門回來,除了鮮美的牡蠣,還送了幾條角瓜,角瓜看起來有點營養不良,短小精瘦,看得出是金門純種角瓜,趕緊下廚一煮,甜脆鮮嫩的口感,正是心中思念的滋味,許多農家的回憶,便不斷湧上心頭。 小時候的家裡務農,山上的旱田沒有水源,只能靠天吃飯,所以都種雜糧、花生、玉米等耐旱植物,而平地那幾畝田因為有井水可以灌溉,大都種時蔬青菜,爸爸喜歡種大片的包心菜或高麗菜,碰到大收成時,真的是賤價拋售,經常血本無歸,倒是老神在在的阿公,他那小小的一方菜圃,永遠種著幾股蔥幾股蒜,還搭配幾股四季豆,這些小兵永遠能建奇功,常常都能賣到好價錢,讓爸爸好生怨嘆! 除了一方菜圃,阿公還有一個棚架子,種著阿公最愛吃的角瓜和南瓜,角瓜順著棚架往上攀,南瓜則往地面竄,各有各的伸展版圖,偶爾互相侵犯一下,也不妨礙彼此的發展,等到開花結果,就有明顯的差異了。角瓜開著圓圓五瓣的小黃花,南瓜的花朵顏色較深,邊緣縐摺甚多,花托壺狀肥厚,結實在花蒂下方,當花朵謝盡,角瓜和南瓜就快成熟了,那時候,阿公就會去瓜棚下尋寶,找到越抽越長的角瓜,看看稜狀溝的角已夠成熟了,就會採下來,從此,家裡的餐桌幾乎都有角瓜的蹤跡,連下麵、鹼稀飯都少不了它,真是吃到看見它我的臉就綠了,阿公還是甘之如飴。 南瓜成熟的時期較晚,大約角瓜快吃完了,肥碩金黃的南瓜就可以上桌了,南瓜可以燉肉、煮湯、煮南瓜飯、炒南瓜麵、蒸扣肉,還可以做甜食,真是百吃不膩,而且皮厚耐久儲藏,採下放在陰涼的角落,好久都不會壞哩。 隨著家裡的棄農從商,阿公和我們舉家搬到小鎮,失去耕種舞台的阿公,每天無聊的坐在店門口,一坐就是一整天,看著人來人往的阿公,常常就坐著睡著了。阿公和爸爸、么弟都是三代單傳的獨生子,個性上的獨立造成他嚴肅孤高的威嚴,也造成隔代之間的距離感,由於缺乏互動,我到現在還不了解當時的阿公,究竟是真的討厭我們這些賠錢貨,還是不知道如何表達他心中隱藏的慈祥?離開田園生活的阿公,雖然得以清閒頤養天年,但失去了瓜棚和勞動,落寞的阿公日漸衰弱蒼老的臉靨,慢慢流露出慈祥柔和的線條,黝黑的膚色下透出難得一見的笑容,阿公真的變了,變得好親近了。 搬到小鎮的第三年,阿公就生病了,即便後來再回到鄉居的家,阿公也無法再回田裡去看望他的瓜棚了。 希望哪一天我也能有一個瓜棚,種著角瓜或南瓜,讓清甜淡泊的田園滋味,時時伴著我,直到年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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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山、邊陲、縱谷
飛機穿越過中央山系北脈上空,過了宜蘭便沿著東北海岸線漸漸緩降低飛,環繞著太平洋濱水域劃下一道半圓弧線,然後徐徐滑入花蓮機場。我看著飛行地圖,這行程算是國內線最短的一道飛行航線了。週末清晨的班機,搭乘的旅客不若想像的踴躍,零零落落還留著不少空位。看來東部人喜愛火車甚過於飛行;也許因為搭乘火車與飛機的時間相差不多,還省去寄掛行李、海關檢驗、往返機場等瑣碎程序;也或許這原本就不是一個旅行的理想季節。 機艙上廣播著:「……即將降落的花蓮機場屬於軍事範圍,禁止旅客使用相機或錄影…… 」有些懊惱,先前飛機穿越中央山脈時,一度想取出相機,捕捉幾個難得的俯瞰大山的畫面,但考慮怕影響了鄰座旅客而作罷。這時聽了空姐的廣播,更是後悔錯過了時機,畢竟在空中飛行的時間不多,有些景緻一生中難得幾回經過。大半時候,我們生活在地表,看山、看天看雲總是仰首讚嘆,能夠如君臨天下般的角度俯瞰大地,是我們這個時代才有的享受。 想起解嚴初期搭機返鄉時,在飛機即將降落故鄉時,完整照見故土全貌的激動情緒,那時即便冒著「身家危險」也要偷偷地藉著機艙的小小窗戶,瞬間按下快門,留下模糊顫動的故鄉風景,解嚴的快慰、卸除禁錮的鬆弛之心,那些遙遠的記憶。 從不曾料想過,步入中年後,會有這一趟痛快淋漓的自行車長征。在清晨微曦的天光中奮力踩踏,耗盡疲憊身體僅有的微弱腳力,驅動單車前行,在空氣與景緻都合宜的花東縱谷平原裡邁進。兩旁是龐然縱列的兩大山系──右側是中央山脈、左邊為海岸山脈的起點。大夢初醒的山色迷濛虛浮,車行其間,竟然就有著一種心安神定的怡然、快意人心。有一瞬間彷彿重回年少時,每日清晨騎自行車爬坡在湖南高地時的衝勁與氣喘吁吁的情境,那是每日上學、放學必經的路程,短促卻陡峭的坡段,日復一日挑戰著少年時勇猛衝刺的意志。 定居花蓮的三哥和念國一的小侄子、從台北趕來,準備進駐東華大學修研究所的大侄子和我共四人,空著肚腹,清晨就起程,一路朝南奮進。開闊而筆直的視野,順著寬廣的花東縱谷,直視無礙。周日清晨的省道九號公路上,車子稀少得讓人質疑,人們都哪裡去了?任自行車毫無牽絆的行走於馬路中也毫不覺礙眼,以山為伴,有山影隨行,我盡情的眺望大山無礙、綿延無盡的雄偉之姿。 我當然不是擁有那樣悠哉閒情的人,專程飛來花蓮騎車看山。這一切都恰逢其時,臨時接獲邀約,為花蓮教育大學藝術學院的視覺傳達研究生進行一次實質的編輯設計講演,後山缺乏都會區裡豐沛的文化資源,我盡我所能的提供他們相關資訊,也才有這一程臨時的花蓮行,稱不上渡假,也不是那麼慎重其事的講演課程,挑選了週末午後時段,符合我隨興而行的個性。 送大侄子進駐校旁的學生旅舍,稍事休息後,我們必須趁著日午豔陽高照之前,由志學回程花蓮市。小侄子一時突來的念頭,建議乾脆抄山路繞遠道,挑戰公路旁緊鄰的一座山頭,體驗上山的耐力與下坡的急速樂趣。三哥擔心我的體力,徵詢我的意見;能夠暫時遠離都市塵囂是我所嚮往,就算騎不上山坡,牽著鐵騎行走山林也是一種難得的樂趣,更何況置身中央山脈邊陲,踩著山路看風景,再美好不過了。 上山的路途起伏陡峭,非同兒戲。像這般沈靜而賣力地踩著陡坡,緩緩前行的記憶已經久遠,幾乎完全不復印象了。然而此時,我在完全使不上氣力的最後一刻,認份的下車牽著自行車緩步前行。山林裡的產業道路,路面平滑,柏油路面烏黑晶亮,在陽光投射下閃爍著車馬稀疏、人煙罕至的潔淨,連路旁的藤蔓花葉都放肆的侵佔了大半路段。而氣候也隨著山色起伏,變化出種種氣象。我們經歷著艷陽烈日、煙雲山霧以及突來的山中陣雨,在汗水揮灑和秋風夾雜中體驗速度的快感,是多年來不曾有過的體驗。 花蓮的壯山麗水,地大人稀,著實讓人嚮往。三哥不時的介紹沿途風景人情,他遷居花蓮已經近十年,我羨慕他在後山所擁有的美好生活環境,可是當前我所能經營的生活圈註定就在熟悉的台北盆地,囂囂嚷嚷,卻又難以擺脫的處境。那麼,有些嚮往就成為遠瞻的浮屠吧,美好的風景久久經歷一回就好,如此便多了一份可以眷念與想望的境域,放置心裡,長長遠遠的遙想。 在筋疲力竭中回到市區。算算時間,整整騎了四個鐘頭,約略估計,連同公路、山徑、爬坡、滑行乃至回到市郊平坦的單車步道,這個上午我們約莫騎了四十公里。回到家裡,攤在柔軟舒適的沙發上,我享受著征服後的快慰與疲憊,回頭看見小侄子正興致勃勃地在一旁戲弄著他的小狗,彷彿整個上午什麼事都不曾經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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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冤記
朔風凜冽,大雪紛飛,一行驃騎疾奔而來,蹄過處,雪花濺,鷹飛揚。倏地首騎一聲長嘶,勒馬立住,眾騎默契戛然吆喝止奔,眾馬紛嘶,雪落人喘。原來是當陽七子:貪狼子白銳、巨門子黑貂、祿存子碧華、文曲子綠衣、廉貞子黃道、武曲子白狄、在大師兄破軍子赤衛率領下,奉恩師當陽子之命殂殺棄妻、拋子、通敵之莫言子。一行人從大散關追蹤至潼關乃至大漠,總是追尋不至。這一日,漠北飛羽幫傳來莫言子上寒冰山祭拜師尊,破軍子立率眾人追來,眼見天色已昏,荒村在目,不由立馬停騎,前塵往事…… 自從紅拂子發出江湖帖後,一時間,不僅各大門派難以置信,甚連朝廷也不太相信:這麼一位素以為國為民,俠之大者自許的「俠者」,怎一夕間竟是一位棄妻、拋子、通敵的人渣!難怪當陽子接至紅紼子江湖帖後,從震驚、難以置信到震怒:「好一個為國為民的偽君子;若非鐵證如山,幾遭彼欺!吾輩豈能因私惠而阻俠道;殺!」 對破軍子來說更是錐心難信,曾有一段時間,他一直希望這是個誤傳,但看了紅紼子所提出的鐵證後,也不得不錐心地接受這事實:這個滿口悲憫俠義,原是位棄妻、拋子、通敵的偽君子,該殺!就算沒有師命,也該清理江湖;雖然這個人當年對七子,對師門有存活之恩: 辛卯年子月初三,大雪,當陽子雲遊未歸。雲霄派、玄機派突聯手夜襲當陽峰,門人幾喪,七子藉當陽七星陣守護當陽殿,終因文曲子隨恩師雲遊不在,以二代大弟子何堪代陣,終是破綻險出,不到二十回合,即被雲霄派掌門雲霄子乘隙破陣,一劍挑斷何堪右臂,血濺雪紅,狂呼倒滾。七星陣利在攻守一體,文曲一破,立即危及廉貞、祿存,幸而廉貞子內力深厚,祿存子仗著手中破天劍之利,仍無法倖免地震脈經傷,至此,七星陣全陣崩潰,六子僅能以手中兵刃護著昏死在地的何堪支拙應敵。 風怒號,雪狂飛,眼看大劫難逃,破軍子不禁眼眶泛紅,一聲長嘯:「祿存踏巨門;武曲進貪狼!」眾人聞令慨然變陣;不想今日果殉教於此!雲霄子更是聞令色變,望了玄機子一眼,一掌揮出,接連二長嘯,兩派教眾均聞令收勢退出丈外,仗劍環伺。雲霄子欺身向前道:「君等變此玉石俱焚陣法,天地感佩,然君等忍令當陽七星心譜就此失傳?若然,豈不愧對貴派歷代師尊?況上天有好生之德,君等但誦出心譜,某等即退!」破軍子環視眾師弟,率皆帶傷,加上七星陣已破,想來大限在即,眼一紅,霍地持劍向當陽殿長跪,眾師弟心意相通,見勢齊跪雪地。破軍子垂淚道:「弟子破軍子學藝不精,未能退敵護教,唯有一死以殉,願祖師爺垂鑑!」反手長劍即向頸中抹去,突手腕一麻,與眾師弟等皆同時長劍落地,身後不知何時站著莫言子,冷哼一聲:「留得青山何愁沒柴?」轉身向雲霄子等叱道:「強虜昨夜已過江,我輩江湖中人不思退敵救民,尚在此私奪所愛!」…… 破軍子回神對眾騎道:「天色已晚,吾等且在洛家村打尖,此去寒冰山三十里,明晨趕早動身!白狄師弟!煩請先行偵察莫言子行蹤!」武曲子躬身應道:「諾!」馬蹄一揚,奔馳而去! 「寒冰山兮嚐冰寒,生如露兮身如寄;憶昔宛昨淚如江,師恩如山兮何以報……」聲如簫,音如泣,墓碑前,莫言子緩緩起身,轉身朝當陽七子朗聲道:「君等不辭千里逐某至此,可否待某祭拜先師後再行賜教!」 「諾!憶昔之恩如在眼前,十年未見,不想使君兩鬢已霜,誠令人慨;奈志道相違,不敢以私害公,某等先謹一拜以謝昔日之恩,望使君諒知!」破軍子愴然言道,並率眾師弟朝莫言子恭謹一拜。 莫言子似若未見,轉身朝恩師墓碑長跪:「寒冰山兮嚐冰寒,生如露兮身如寄;憶昔宛昨淚如江,師恩如山兮何以報……當陽七子,請賜教!」吟聲如雷,震得當陽七子意亂心浮,破軍子大驚:「小心;佈陣!」劍拔氣提,搶步踏位,七星陣氣動如雲,殺氣若霜,迅即向莫言子罩去。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還手!」破軍子扶著血流如泊,氣息如絲的莫言子大慟! 「…輕…生…一…劍…知…」莫言子嚥下最後一口氣,……風停、雪止、人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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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們,要上課啦!
「老師早」「小朋友早」。民國43年(1954年)秋,金門縣示範中心國民學校(今中正國小)開學日,我的國小一上《國語》第一課,全頁課文只有這兩行七個大黑字,字旁沒有注音符號。民國53年秋,金門縣立金城初級中學(今金城國中)第一屆國中生入學,《英語》第一課:「This is a book.」「This is a pencil.」。 民國56年秋,福建省立金門高級中學(今國立金門高中)高一上《國文》第一課《師說》「古之學者必有師。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日子過得真快,這都已成昨日黃花,但心理上仍是回味無窮,因為當年的老師都妙趣橫生。 「學生」這個身份到底要做什麼?我用最土的想法去解釋,無非就是要學生活、學生產、學生意、學生育、學生長、學生氣、學生動、學生存、學生命、學生死、學很多。我的「學生」性格都是在金門家鄉養成,從小學到高中,每個階段的老師都有他的重要性,同一階段的每位老師也都有他的差異及特殊點。「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優點趕快學,缺點趕快改。老師要為學生樹立一面鏡子,十年、二十年或三十年後,當你對著它喊:「魔鏡,魔鏡,我像什麼東西?」它會說:你是君子。你是學者。你是專家。你是凡夫。你是小人。你是政客。 今天家鄉的教育環境比起四、五十年前好太多了,師質專業,設備齊全,環境優美,只是教育經費要再增加。但是學生的學習精神及老師的教學態度是否有增加呢?看起來普遍減少,追究其因,總認為外界誘因太多,各種好看好吃好玩的花樣都讓他們應接不暇。真是如此嗎?或許是。但是現在的學生比我們當年聰明多了,見識廣、主意強、競爭大、壓力重。 家庭少子化及人口湧入城市謀生的今天,各地偏遠地區或鄉村常會出現學生不滿百的「小校」,甚至一個年級只有一位學生或沒有學生,在金門雖然還不是最嚴重,但隱憂已現。要如何解決「小校」,實在不是三言兩語可說清,只是希望家鄉教育主管或民間最高首長要未雨綢繆,趕快替金門思考十年、二十年或三十年後,已成人的金門子弟會變成什麼樣子?他在家鄉,在國內,在世界各地會是個有多少份量的人?想當年,除了延長九年國教先在金門試辦,到底當時的「金門戰地政務委員會」對我們金門子弟的教育抱以何種看法? ●小校要裁併:優點有:節省人事及辦公費用、擴大學生交友及生活圈、提高師生觀摩及競爭力、養成學生獨立生活自我管理能力。缺點有:學校遠浪費時間。辦法有:每日上下學增加專車接送。 ●小校要特色:優點有:選取某幾所學校設定特色教學,如美術和設計、音樂和舞蹈、體育和休閒、工藝和產品等等。培養生產技能及方便就業、日後個人再升學目標明確。缺點有:經費高、師質難。辦法有:多編預算。 ●多辦全國比賽:優點有:可提高金門能見度、可增加金門學生競爭力、培養學生膽識、推甄各級學校有優勢。缺點有:多花錢、多辦事。辦法有:委外辦理。 九月了,中秋已在眼前。剛開學,新鮮人雀躍不已,有小班生、小一生、國一生、高一生、大一生、碩一生,金門要給他們什麼?在十年、二十年或三十年後的他們,當下的主政者對他們有何願景?期盼他們會變成怎樣的人?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教育事業是良心事業,金門除了高粱酒及觀光休閒外,「教育」是唯一可永續經營的百年事業,它是在培養金門人成為「有用的金門人」,也是會讓金門永不退步的良方。當年我們不懂,現在我們不能不疾呼。 「同學們,要上課啦!」9月28日孔子誕辰暨教師節只紀念不放假,記得,老師要上課,大家都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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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粱酒獨立國
第一次聽到金門獨立的說法,是民進黨主席施明德喊金馬撤軍的時候,恐怕失去阿兵哥財源且有棄兒之戚的金門人,憤憤的在街談巷議中,說著「西瓜偎大邊,來去偎大陸做共匪好了」,或說「咱兩邊都不要,來給酒廠養,自己獨立較直」。我排在買油條的隊伍中,聽著沿巷排隊的鄉親你一言我一語前呼後應,同仇敵愾的憤懣情緒在熱烈的油鍋前拔高聲調與翻滾的油條競賽,然後領了油條哈哈一笑各自蹬上腳踏車吹口哨去買粥糜。我第一次親炙到「民間」社會表達政治不滿的「直」與「反」的本能,逕取極端叫人驚駭,自我消解之輕快也令人莞爾。 當時的獨立聲音是在這樣的民間場景中喊爽的,是以為被拋棄的怨懟中自我安慰的玩笑話,金酒的自豪和邊陲的無奈,被善感的民間直覺包進這個玩笑中。 有一個南台灣的深綠長輩曾在豔羨金門各項優厚的福利後,卻不無鄙夷的問我:「金門有發展嗎?」我說:「怎麼沒發展,你們台灣中央一年補助我們金門縣政府六億,我們金門酒廠一年繳三十億酒稅給你們中央。」財大氣粗的威風逞來果然爽快。不甘示弱的深綠長輩說:「高粱酒只有你們有嗎?」我說:「你們台灣有玉山高粱,但你浸藥酒怎麼就只用金門高粱?」他無言了。我誇張的威風聲勢卻有著說不出的不明隱憂:如果沒有高粱酒呢? 我的金門認同其實不是來自我不愛喝的高粱酒,但不知道什麼時候金門之美能替代高粱酒讓世人豔羨,必要時也只好拿高粱酒向這勢利導向的社會壯壯身為金門人的聲勢。 早有耳聞金門高粱酒的「祕方」已被大陸廈門酒廠取得並進行量產,怎麼近年更加頻傳金酒偷渡到對岸身價翻倍的消息?是否金酒的罩門不是可以複製的秘方和可以移民的造酒師傅,而是無可取代的金門水?從前對台灣朋友胡謅自誇家鄉水好酒好的假設,在偶然和中央大學陳慶瀚教授的閒聊中,由他地質專業的分析和對酒的認識素養中印證:不是神話般的釀酒秘方,而是金門特定地層結構的古河道地下水,給了金門高粱獨一無二的生命。然而這不可復得也無法再生水源的地下水脈,卻在超抽和無知的民生浪費中,面臨枯竭、鹽化和海水入侵的危機。 這出於專業推理而非危言聳聽的說法使我驚慌,懇求陳教授趕緊提供他的專業看法給有關單位,想辦法救救金門的地下水資源,為尚未走出新經濟出路的金門延續唯一金脈的生命。 引頸企盼中未見專家救水大作,卻看到「金門應該獨力帶領台灣走向世界」這匪夷所思的論題在醒目的版面上。令我不安的不是文中論調及作者名字,而是這論題出現於縣府官網首頁和縣政顧問座談的場合。空疏無方的獨立論調中,我們的當局引進這種論述的後備基礎是什麼? 如果金門酒廠就是我們獨立的後盾,如果金門高粱酒能恆久以無與倫比的品質鞏固恆久不變的市場,賺取足以養「國」的外匯;或者如果金門能靠觀光賭場建立不可忽視的島國地位,一旦遭遇天災人禍或被併吞的不公不義之難會令世人為之不忍而拔刀相助,我們就獨立吧,有何不妥? 如果威尼斯人酒店賭場放在澳門或澎湖對沉醉不知場外風景的賭客來說沒有兩樣,那有什麼非澎湖不可的必要?如果賭場或酒廠經營者是猶太人是亞洲人是外星人對賭客尋歡和饕家品酒的目的沒有影響,是誰接收經營又與世人何干?130億的北京新光天地被中國權貴一口吃光抹淨時,體制秩序與社會品質的可貴再一次被世人放回商機與風險的天枰上衡量;金門人即使頻繁進出大陸消費、在廈門聯合置產,卻不打算循在台置產安家的模式在對岸的「厝」落腳定居,不也是見多了體制差異下彼此格格不入的社會特質。沒有獨立國體之歷史淵源的金門一旦獨立,是如願贏得聯合國一席之地來申請世界遺產認證發展觀光賣點,或取得與台灣談金援邦交的條件籌碼,還是理所當然的被「祖國」接收,消融於體制與情感上比台灣邊緣更邊緣的廈門外島的可能更大些? 如果不要做台灣的邊緣人,就不要隨著在台灣政界過氣的邊陲矛盾說和歷史悲情論起舞。如果我們覺得可以憑高粱酒金雞母財大氣粗的說獨立就獨立,能不能先把穩定高粱酒品質的水資源做好周全的維護與管控,就算獨立不成,也有起碼不怕大陸白酒競爭而人前氣短的好酒品質,維持自力更生的本錢與自信。 「話說回來,金門何嘗不想『崛起』」,金門人也不是沒想過『獨立』,只是『獨立』和『崛起』沒有必然的關聯,更不能說明,從此就可以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薛承泰2007年9月2日金門日報)台灣大學社會系薛承泰教授<來論金門獨立誰會崛起?>的冷靜分析,是不是更值得從歷代先祖以來一直努力在金門在南洋在世界各地崛起的我們金門人多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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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之旅
七月初赴韓國首爾參加研討會,發表論文,幾天來都困居於兩山夾谷的韓國外語大學校園,作息自有主辦單位安排,不勞自己煩神。會議結束,東道主把一行來自香港、新加坡、中國、台灣、日本的學者,大清早送往機場。由於首爾飛高雄的班機在下午,為時尚早,三位南部的同伴就各自在機場閒逛,我向不購物,免稅商店也就無甚吸引力,拿了本書找個僻處讀將起來,不想幾日中山無甲子,一時忘了韓國時間早台灣一小時,等到聽到廣播奔赴登機門,只能望眼飛機揚塵而去。 我惶然無措,頓若喪家之犬,幸好航空公司請人陪同我退票,重新訂位,再出關找旅館。韓籍的女職員陪我通關後,笑著用英語說:「你現在可以回家了。」我苦笑以對:「應該是回旅館,不是回家。」 突然想起披頭四歌手的約翰藍儂(John Lenon)的一句話:「人生是計畫中的許多意外。」對於這意外的旅程,其實我沒有太多懊惱,現代人的人生已被規劃得太有序,小小的脫序,也許更能讓我們面對生活的真相和生命的本質。存在主義哲學的先聲海德格曾說:「人是被拋到這世界上的。」不是嗎?生命中有許多身不由己,我們甚至都不曾自覺。我出國很少給家人打電話,每每開玩笑說:「時間到了,我就會回來,如果沒有回來,表示我在世界上找到了一個地方,美好得不想回家了。」每次我總準時回家,好像世界上真沒有比家更吸引我的地方了。 二千多年前,孔子說自己是東西南北之人,孔子生在東周紛亂之世,差點要乘筏浮海。周遊列國,為的是尋求實現理想的機會,當他絕糧於陳蔡,生命飽受威脅,不知那孤獨的心,想的是什麼?二十世紀末美國的巴基斯坦裔學者薩依德(Edward Said)在《知識份子論》一書中提到:知識份子的宿命就是漂泊。薩依德應該是有感於自己抽離回教母國,一生寄食西方的無奈吧?就在這次會議中,我看到了中國學者任教於台灣、日本、新加坡,台灣學者任教於大陸、美國、香港。二十一世紀伊始,隨著全球化的到來,人的流動急遽加速了,漂泊的恐怕不僅僅是知識份子。 我想說的其實是:人既是被拋到這世界上,生命的本質就是孤獨的,我們每天每天按時回家,會不會只是不自覺地逃避孤獨?在社會的體制中,我們被安排,安心而又方便,代價是交出許多自由。就像這次意外的旅程,我被拋在離機場不遠一個小市鎮的旅館中,沒有人認識,沒有人可以溝通,無限的疏離,可又無限的自由。走在市鎮的街上,仿若地老天荒,咫尺之外只是一個我無法進入又毫無關係的世界,我像獵人一樣,步出洞穴尋找食物,生命回到最單純的本質:活下去,孤獨但卻自由。 但我知道這是偷來的一天,明天,我將趕赴機場,並且準時回家,回到我那正常的生活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