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
處處芳草
出門的時候,提早了些時間,心情顯得輕鬆,等了許久,東看看,西望望,才見到公車遠遠而來,正是午休時間,車上人很少,選了個愜意的位子坐下,好好放鬆一下心情。 這一路公車座位寬敞乾淨,司機又彬彬有禮,時速穩穩的在六十之內,上下車還會輕聲說請小心、請慢走、謝謝之類的話,讓人印象深刻,果然,這一路車從開始行駛到現在短短數月,從小公車變大公車,從寥寥數人到班班客滿,除了午休這種離峰時間,人擠人的狀況是常有的事,可取的是這些司機仍然維持不疾不徐的態度,讓人覺得安心,坐這一路公車出門,真是舒適啊!反觀其他的公車,能夠保持這種服務品質的不多,能夠擁有這種樂觀敬業的態度的更是鳳毛麟爪,偶而碰到一位,就令人好生讚嘆,真是人生何處無芳草啊! 家裡附近有兩家外食的小店,不搭伙的時候,就常去光顧,倒不是為了多好吃或多便宜,而是因為它店面寬敞,內外也乾淨整潔,老闆夫妻倆笑臉迎人之外,還把樂天知命的快樂氣氛傳給大家,所以吃飯時間總是高朋滿座,生意好的不得了,另外一家也是夫妻檔,孩子長大了,也會來幫忙,這是誠懇老實的生意人,不多話,但臉上始終掛著憨厚的笑容,食物檯上整整齊齊的無一點油垢,可見有條不紊的個性,在處理食物中表露無疑,認真的人,總是站在自己的崗位上,兢兢業業,努力打拚自己的一片天。 有一個真實的故事,曾經給我很大的啟示。 朋友說,他還在上夜班警衛的時候,有一天凌晨四點多,門外突然傳來沙沙沙的聲響,而且越來越大聲,他走出一看,只見一位拄著竹棍的男子,拖著兩隻抬不起來的腳,從他面前碎步前進而過,陪在旁邊想扶又不敢扶的瘦弱婦人,應該是他的妻子吧!從那天起,每天凌晨這個時候,必會看見那拖著腳碎步前進的男人和他的妻子。 過了幾個月,再見到這位男子,雖然還是碎步前進,可是倚靠的竹棍不見了,再過幾個月,沙沙的聲響絕跡了;那男子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著,抬頭挺胸,還跟他說了聲「你早!」後來有了交談,才知道那男子中風後,下半身幾乎不能行動,卻靠他自己的毅力和妻子的扶持,才有現在,他說:「我不能倒,為了老婆和孩子!」 原來他是個中風的病人,靠著自己堅強的毅力做這樣的復健,讓自己找回了健康和自信,多麼感人的故事啊!反觀一些躺在病床上等人扶持的人,他是個了不起,值得敬佩的人。 真的!人生有千百種可以選擇的生活方式,人生也有千百種可以選擇的思維,往左、往右,向前、後退,這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間,平凡的人,也有平凡的生活方式,就像古人常說的:「要怎麼收穫,先怎麼栽!」在這社會型態千變萬化的時代裡,如何把持自己的心,不被光怪陸離的投機取巧的思想所污染,實實在在,認真的在自己的位子上,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必然會得到別人讚賞的眼光的。
-
地下街遇見寂寞書倉
朋友臨去廈門參加「第三屆海峽兩岸圖書交易展」的前一刻,從水頭碼頭撥了通電話,囑咐我別忘抽個空檔去台北捷運中山站地下街,參觀一批甫由大陸運來台北展出的書籍,看看有無合適在台出版繁體字版的書種,順便捧捧場,關照關照這些遠來的書籍。之前,我不曾在媒體上聽聞任何相關的報導,猜想大概只是小規模的交流展出吧。 堂堂邁入第十年頭的台北捷運,營運至今,搭乘總人數正朝著25億人次挺進,周邊衍生開發的地下街應該也不下五、六年之歷史。數年前我承接過一次地下街招商的廣告文宣製作案件,那時夥同專業攝影師,一道在新啟用的地下街取景勘察,在新穎明亮的地下世界混了一整個禮拜;想像著未來熱絡可期的地下街,一片空前的繁華景緻之可能。可我從來不知道,曾幾何時,中山站到雙連站之間,這一段地底商場儼然形成一大片琳琅滿目的大書倉,幾家知名的出版商各自擁有專屬的賣場,而且都打著「清倉」或「回頭書」的名目大打折扣戰;姿態之慷慨,絲毫不把近在數百米之隔的老牌書街--重慶南路擺在眼裡。 地底書場,燈光明亮、溫度適宜,也沒有車潮往來喧雜之噪音,應該是不錯的閱讀空間環境,唯獨就缺少了原來認為該有的人氣。這路段過客原本就稀稀疏疏,在傍晚接近下班時刻,肯稍事駐足停歇、瀏覽翻閱的讀書人就更少之又少了。沒有清楚的廣告標示,我在街道來回逛了十幾分鐘,才在緊臨雙連站出口的角落找著掛著紅布條的大陸書展會場。理所當然,兩個店面陳列的簡體書展場,除了我和我的背包,就只剩排列整齊的書種和無聊得哈欠連連的櫃台美少女,以及她掛在耳際的MP3耳機。 出版市場在台灣,其實已經到達一種空前飽和的狀態,每年高達四萬書種的出版品,真正能在市場闖出氣候的極為有限。但在這裡,我們彷彿又看見了一種強韌、不肯俯首於市場嚴峻考驗的「台灣生命力 」。堅持在出版領域埋首耕耘的出版人,除了值得我等獻上敬意,更重要的是,大夥能慷慨掏出一些微薄的代價,讓文化產業得以繼續綿延發展,替這個時代挖掘出更精深廣博的思想與創意產品。 一回,在忠孝東路專賣簡體版的上海書店閒逛,碰到聯經出版公司發行人林載爵兄,他看著檯面上林林種種的簡體版書籍,感嘆大陸出版品的設計裝幀已經遠遠超越台北的水平。我大致上同意他的看法,一些包裝材質的應用與「奢豪」程度,實在是我們從來都不曾奢望過的條件,即便像我這樣一位已經手設計過六、七千本封面的設計老芋仔,也只能望之興嘆。想像與創意的空間無遠弗屆,但是因為市場機制與出版社印製成本的考量;在台灣,出版社鮮少有機會能放手讓設計師依著創意發想,嘗試新的紙材與創意的裝幀方式。如果單就設計與創意發想而言,眼前的台灣仍擁有質感與品味上的細緻優勢,這一點我們從來不會看低自己。 後來,林載爵兄邀我替聯經出版公司的一套大部頭套書--《胡適日記全集》設計封面,我刻意放手一搏,除了在影像上大膽的裁切、轉換了適之先生的相片,也不計成本的選擇了幾組進口的高檔紙材,計畫使用在包含封面、書衣及扉頁上,原先的構想是設計出一套雅緻而氣勢一新的精裝典藏套書。但事件的演變不盡順利,封面影像基於顧慮傳統觀點而遭到否決,至於裝幀紙材則在成本評估時,全盤推翻,因為超出預算太多。--一切都在可以預知的範圍內,然而身為設計人,總還是懷抱著種種「創新」與「推翻破壞」的基因,嘗試任何可以革命的機會,畢竟這是創意的基本原則;如果一切依循傳統,創意的樂趣就消失殆盡了。雖然後來依照出版社的意見,勉強完成套書設計,結了案,但我始終不能忘卻最初所提出經過影像特殊處理的設計提案。 最近拜讀活躍於大陸出版界的大師級書籍設計師呂敬人先生的《書藝問道》,他在書中引了甚多篇幅分析關於「封面設計」與「書籍裝幀」的區別與緣起,但我覺得問題不在這些專業名詞的闡釋,敬人先生蒐羅了不少讓人為之驚艷的設計作品,有些甚至作為國家領導人出國參訪時,饋贈外國元首層級的文化伴手禮,以文化出版品為國賓之禮,如果沒有相當的文化自信與涵養,如何出得了手?被精心包裝設計過的傳統經典著作,氣勢與文化精緻質感,絲毫不遜色於歐洲的悠久典雅文化特質。 文化出版,在我們這個時代,除了要面對網際網路資訊的強大衝擊,年輕世代捨傳統紙本,耽溺於影音視訊傳媒的多采多姿世界,嚴峻的考驗著紙品傳播文化的興衰續絕,未來的市場如何抉擇取捨,我們都正在參與其中。
-
悲歌
「發動戰爭的是政客;流血的卻不是政客;但享受戰果的卻一定是政客!」道盡了權力、戰爭、人性的弔詭與悲歌;其中尤以見不得陽光的情治人員為最! 湯姆克魯斯擔綱演出的「不可能的任務」(Missino Impossible)影片中,他在組員全被殲滅,又被誣陷為內奸的情況下,不但要想辦法脫身,還要揪出真正的內奸──而這內奸或許正是指揮他的上司!相信觀眾應該印象深刻,這就是情治人員的悲歌;尤其是在權力鬥爭下的悲歌! 日前,前國安局特工程念慈返國參加考試,重新勾起國人對凱德磊案的記憶。在一片鎖國、族群的內鬥聲中,能重新關注於台灣之外的天地;尤其是與台灣攸關的事物,未嘗不是好事;但、正如前者引起廣泛討論的李安電影「色戒」一樣,大家所關切的是床戲,卻漠視了真實故事中那種為國家民族勇赴前線,那種大時代中大地兒女的胸襟;更隤聞真實故事中女主角鄭蘋如的妹妹,為此在美國召開記者會,嚴詞為其姐之清白闢謠的新聞,漣漪尚未,早已消音,這何嘗不是另一種悲歌!也因此,可想而知的,引爆媒體對程念慈追逐戰的動機,絕非是想探究凱德磊案的功過辛酸,而是程念慈與凱德磊的感情世界:一種偷窺、想像、灑血的想像空間。看著小女子失措的舉止;驚尋老父車子逃離的背影;昔日長官的漠然,此豈僅是悲歌而已! 「這些當事人我都認識;也曾多次同坐局裡交通車……凱德磊案雖然反映了美國FBI與國務院之間的較勁與鬥爭,但還有更重要值得大家思考的問題。二○○三年,台灣推動「防衛性公投」,牽動美、中、台之間的敏感神經,導致華府轉變『不計一切代價協防台灣』(The United States would do whatever it takes to help Taiwan defend itself)的親台立場;台美管道幾乎關閉。在此情況下,程念慈與她的上司黃光勳藉由『社交』活動所獲得資訊就彌足珍貴。……珍貴的情報有時卻被政客利用成權謀的籌碼,……當英雄不再是英雄時,權力是不會站在你這一邊的,而曾經佩在胸前的勳章,這時就成為刺痛胸口的永遠傷疤。」看了摯友的信後,不禁讓我想起一段史事: 一八九四年,一位猶太裔的法國陸軍軍官德雷福(Dreyfus),被控出賣法國陸軍情報給德國,軍事祕密法庭裁判叛國罪,德雷福遭流放外島。這是法國近代史上轟動一時的德雷福事件。整個事件後來被證實是假的、捏造的;它可以成立只有一個前提;這位陸軍上尉德雷福是猶太人,不是正統法國人,他是法國的「外省人」。所以說:發動戰爭的是政客;流血的卻不是政客;但享受戰果的卻一定是政客!因為在權力的催情下,從戰爭到冤案,何嘗不是一項投資?而出生入死的情治人員當然更是此項投資的棋子,當棋子已沒利用的價值,甚至危害到投資時,棄車保帥不正是棋子的宿命嗎? 「蓋情之所在,豈止山水?問情是何物,更在山水之外!」雖說在政客操控下,讓我們發現到原來很多可歌可泣的故事,竟是政客手中的一段橋劇而已;但雖如如此,卻終阻止不了志士仁人的慷慨之心。因為,雖說政客無恥,人心險惡;但犧牲奉獻的壯舉永遠能感動人心,因為這才是真正的人性;這才是我們賴以長存於天地間的無愧!所以《禮記》中認為能被後人建廟奉祀的必要條件是:「法施於民則祀之,以死勤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禦大災則祀之,能捍大患則祀之。」道理在此! 就如同日前看「色戒」影片時,最深刻一幕既非張愛玲內心的情慾世界;也不是李安的歷史補白,而是那幕在蜿蜒野道上,與難民、流亡學生朝相反方向前進,飄揚著國軍軍旗的出征將士──當大家爭先恐後朝安全的大後方逃亡時,這群幾天前或許還在慈母跟旁的少年莊稼漢,卻在軍旗引導下,身著戎裝朝相反危險的方向出征;當然絕大部份是從此告別短暫的生命,暴屍沙場,壯烈殉國! 或許是哀樂中年;或許是舊職因素;更或許是感情太泛的原因,看到這一幕,竟不自覺地淚流縱橫,彷彿又回到「看我們英勇的戰士,血染沙場」的少年情懷;雖然明知自己只不過是政客耳中的一曲悲歌而已!
-
黑白想,誰愛金門?
想。想什麼?要不要想?誰在想?你?我?他?有人想發財,有人想升官,有人想選舉;有人想升學,有人想及格;有人想偷看,有人想作弊,有人想賄賂;有人想結婚,有人想生男;有人什麼都想,就是不想工作;有人什麼都不會想,但是卻裝出一副天天在想的樣子。 想,有冥想、夢想、幻想、理想、思想、傻想、黑白想。想,可以黑白想;講,不可以黑白講;做,更不能黑白做。黑白想,只是自己爽就好了;黑白講,可能會得罪人;但如果黑白做呢?又做得不好,那自己就成了罪人,也不能怪別人「黑白罵」。「黑白做」就是黑白不分,黑如果也是白,白如果也是黑,這不就成了「黑白配」?那還有「黑白是非」嗎? 我在想,想什麼?想「黑白想」,想金門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想如果我是超人,要如何改造金門,讓金門家家戶戶都真的裝「金門」,金門人都有「金面子」,黑白想真過癮,且聽我細細道來。 ●食∕發揚金門傳統風味餐:看看台菜的青葉小館,天天高朋滿座,分店無數。我們的傳統小吃、辦桌土菜,那一道不都是美味可口,為何要拿那些不夠道地的外來菜色充場面?全世界的觀光客到了觀光地就是要品嘗當地的特色美味,才不虛此行,但我們給人吃什麼?有留下能讓他再想來品嘗的誘因嗎?似乎沒有。只要有特色,一桌兩萬元都甘之如飴,還怕沒人吃。只要做出口碑,打出名號,三個月的訂單都排不完,還怕沒錢賺。 ●住∕重建金門古厝大旅館:台北的圓山大飯店、北京的明清三合院、上海的外灘租借地、世界各地的特色建築,越是他處找不到的,有品味、有錢的觀光客越想住住看。一天房價六千元,有何不可,能住上一晚,可以說上一輩子,只看我們會不會投資六星級大旅館。 ●行∕再養金門愛情鴛鴦馬:沙漠的駱駝商旅、泰國的大象隊伍,都是觀光客到此一遊的好玩意,可能不是很好騎坐,但是很新奇,很好玩。如果我們能給觀光客坐個一段鴛鴦馬遊街、踏青,不論他們是年輕小情侶、中年好夫妻,老年牽手伴,我想只要坐上鴛鴦馬,妳看著我,我望著妳,我扶著妳,妳握著我,一晃一搖達達地馬蹄聲就如同細述著愛的甜蜜。我想舉世再也找不到比這情境更美妙的回憶,如此美景他還會和你計較費用嗎?我保證她都要來金門辦鴛鴦馬婚禮,甚至銀婚、金婚、鑽石婚都很妙,你說這是不是把金門溶入了他們的生命。 ●樂∕重演金門八二三戰況:百聞不如一見,當年古寧頭大捷、八二三砲戰已遠矣,現在有太多人不清楚,我們可以參考北京天壇演清宮、西安漢家軍、漓江印象劉三姊、嵩山禪宗少林等舞劇。金門也可來齣八二三田野戰,請觀光客住一晚碉堡,再利用全島的雷區把它轟炸一番,那種震撼將是舉世無雙,臨場感會嚇得他吱吱叫,讓觀光客值回票價,讓金門戰地響徹雲霄,有錢都看不到,你說還有什麼能嬴過它?他還不再來嗎?其他還有很多及聯外交通等等,容後有空另述。 黑白想,不是想黑白。如果當政者三不五時也能多黑白想,動動腦找點子,集思廣益眾志成城,金門還怕沒飯吃嗎?年青人還會往外跑嗎?還有誰不愛金門呢?
-
如何金門?怎麼文化?
不論我們樂不樂見,金門的生活與經濟模式勢必將隨內在傳統的式微與外在環境的變遷而改變。 文化轉型是必然的。上一代種作的高粱田很可能在這一代成了田園別墅,我們在別墅中喝高粱雞尾酒,不再頂著斗笠叱喝著黃牛耕田,但會在凝視酒杯的微醺無語間,想起高粱路穗在紅土地上迎風伸展的高昂與飽滿。於是乎上一輩拿來掃紅磚地的高粱掃把,在我們全瓷地磚的別墅一角,化作追憶時代景觀的紀念與裝飾。 面對樹漫草長待價而沽的土地,我無從預見什麼樣的地景地貌將取代過往的高粱與花生,成為金門土地上的新文化景觀。但很清楚的預知,上學的路上沒有高粱沒有黃牛沒有泥巴的孩子,對我的高粱掃把和黃牛陶瓷以及紅土烘爐,不會跟著我年紀增長而發酵沈積於腦海的記憶成為家鄉意象。 但是往沙美的路上見到年輕人開著機械車收割高粱,腦中短暫的空白後,轉頭卻是喜的。在金門陽光最美的季節裡,還見得到連田成野的遍地高粱。對金門高粱酒讚賞有加的朋友,見到沿路上大片大片的高粱田,說:「喔,這就是你們金門的高粱啊!」 高粱酒如果是金門的招牌,高粱田景觀或許就是金門最不可少的意象行銷和最具觀光魅力的地景之一。農業文化過渡到商業概念的行銷手段之景觀規劃,如果表裡的質性繼承接合得漂亮,未始不是識時務合時宜的轉型姿態。 商業發展是必然的。但任財團由利益著眼指揮開發,或由在地人以文化自覺的眼光主導金門特色的發展,轉型中的金門可以在財團尚未全面攻城掠地的現在自己規劃,不必像台北商業區一樣,在連鎖商店和財團資本淹沒地方特色和人文景觀時,才在自恨無知不覺之後,再去同財團拚場或切割地方人文特色的經營權和勢力範圍。台大師大商城的溫羅汀聯盟自覺得厲害,卻也經營抵抗得辛苦,而放眼到處是清一色商街文化的精神貧乏現代人,其實多麼渴望一處又一處不同的地方風景和文化風情。 常常遇到一些熟識或陌生初見的朋友主動說起移居金門的理由,不是為傳說中金門人獨享的政策福利,而是對金門風土的由衷喜愛,但美中不足的遺憾卻總是:居停一陣之後,發現生活條件的種種不便或不足,書店少、餐飲價格高和食材用料或環境條件不盡理想等,也是我這老在地人常暗生的遺憾。 後浦的中興路和莒光路兩十字大街至東門市場外,似乎是金門最熱鬧的老街了。巷子裡的老店老鋪如果還在老巷子裡以原鋪面做些生活,老店民宿、老鋪喝茶、走巷串街,何必山光水色,不同於任何地方的老鎮風情,足以讓許多沒有身家故鄉只有歷史鄉愁的現代人,著迷於時空恍錯,不知歲月了。 沙美的八卦街更是的。一間間幾成廢墟的老店舖,古早的門面和交橫綜錯的巷弄,走得我糊塗又有趣,迷了路走進看似巷道的人家院子,耳聰目明的坐輪椅阿嬤喊住狗吠讓我們從她家後門走出巷子。啊,叫我怎麼說這趣味!走遍世界各地的教授,笑呵呵的走出迷了路的八卦街,說:「這當然值得來走走。」 一條老街的復興,如果一定要賣點什麼東西,老店舖舊有的生產活動就是最佳的消費賣點:榨油工具在的,老油行在的,做麵的,做粿的,做金的,打鐵的,銷售不必是貨物,貨物也不必是成品,過程進行式的體驗消費,對鮮少靠自己的雙手「事生產」的現代消費者而言,可能比貨物成品的買賣交易更具吸引力。 宜蘭人共同的驕傲是風光明媚的人文風景和環保自覺,好客有禮並具思辨精神的民主運動聖地。金門有形的人文史蹟聲譽顯著,無形的人文精神風貌卻似乎相對隱而不明。如果一群有思辨精神和人文關懷的居民就是宜蘭人文精神的代表,有著同樣廣袤而富厚的自然與人文資源的金門,集合起來給外人的文化印象又是什麼?共同創造給所有金門人的集體驕傲又是什麼?
-
典範的轉移(二)
牛頓絕對時間的典範出現不久就被愛因斯坦(Albert Einstein,1879-1955)所取代。一九一五年,愛因斯坦提出相對論,假設時間並非絕對的,而是與觀察者相對的,時間可因觀察者的速度而改變,例如,宇宙間速度最快的物質是光子,而在光速中,時間是停止的,觀察者如能以超光速旅行,則時間是倒退的,觀察者在超光速旅行中將會返老還童。當然,現實中人類無法超光速旅行,時光倒流因此只存在想像中,但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已被證實在理論上為真。因此,牛頓的絕對時間已不再是真理,僅能說在一定的條件下為真。愛因斯坦重新建立了時間觀念的典範,打破了古典物理學的封閉體系。 封閉知識體系的突破與新知識的建立,有賴非常之天才或不同知識體系的刺激,科學是如此,人文社會亦然。中國在清末民初之前,猶自視為天朝,以西方國家為蠻夷之邦,等到西方的船堅砲利打開中國的門戶,中國人方知西方之科技與文明之盛,汲汲於西學,想要師夷之技以制夷,甚至全盤西化。於是在西潮衝擊下,西方的民主制度成為政治上新的典範,人權觀念取代了三綱五常,成為倫理之新典範,傳統文化封閉的價值體系因此面臨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近代東西方文明的接觸,固然是東方向西方學習的多,東方許多傳統典範被西方取代,但東方也不斷挑戰西方的知識體系,逼使西方文明修正其典範的觀念。十九世紀以來,西方自視為世界的中心,故以東亞地區為遠東,亞非之間為近東,遠近之分,完全以歐洲為中心,東亞、非洲自是歐洲的邊陲,這和中國以前自視為天朝並無不同。在西方殖民宗主國的眼中,東方意味著一種異國情調和浪漫的想像,這點我們只要看看英國作家吉卜林(Rudyard Kipling,1865-1936)的詩歌和小說對印度的描寫即可明白,另一位英國小說家佛斯特(E. M. Forster, 1879-1970)的作品《印度之旅》(Passage to India)更是如此。我國作家老舍在二十世紀初旅居英國,憑著第一手觀察寫成小說《二馬》,其中英國的房東瑪麗母女,對二馬父子的印象,也完全是一種異國浪漫的想像,純粹為了滿足其對東方的好奇。這種對東方的好奇,巴基斯坦籍的美國學者薩伊德(Edward Said)在其《東方主義》一書中有深入的描寫和討論。薩伊德的後殖民理論告訴我們,歐洲不是中心,殖民宗主國不是中心,任何被殖民國家,任何文化都可以以自己為中心,以他國,他文化為邊陲,西方可以是東方的「他者」(the other)。這樣一來,後殖民主義轉移了殖民時代中心觀念的典範,甚至更進一步完成了「去中心化」(de-centering),讓世界成為一個多元平等的文化、種族聚合體。
-
說「金門人物典型─女性自主(下)」
關於金門女子的形象,洪春柳曾有一篇有趣的解釋,「六十年代,尚讀大學的我,上先秦諸子的課,曾請教過張亨老師:『孔子教導我們如何作人,他是否也教導我們如何作女人?』張老師笑哈哈,停了半晌才回答:『孔子的思考還是有他的時代限制,他當時並未想到女性的問題。』 ……縣志和婦女會,勾繒出來的金門女子是悲苦、柔順的形象。反之,我從外祖母、母親的身上,見到金門女子勤勞、堅毅的另一形象……她們皆不認識字,不知道孔子是誰,不知道什麼是舊女性,什麼是新女性。她們的生活智慧,來自於人生的歷練,來自於金門這塊土地的孕育……並不是源於什麼思潮的啟發,而是源於她們對兒孫們豐沛的愛。」 洪春柳所言的女性形象,仍如上篇,合乎金門剛毅木訥的典型。金門傳統社會,男尊女卑,清末時,生了女嬰,更有扔棄跟溺死等惡習,如趙惠芬阿嬤所言,「厝邊伊呀查某囡仔,不是淹水死去,或是送別人做新腹仔!若是卡嚴重也,虐待一大堆,實在真艱苦」,為金門女性的低賤,做了殘酷、但深刻註解。父權社會,男性當家,女性聲音也就隱沒不見。 什麼是金門女性隱而不見的聲音呢?金門女性,除了威風凜凜的金門女兵外,也因為戰地生活困苦,丈夫或戰死或早年下南洋謀生,加上軍民雜處這樣一個環境,使得自由的呼喚跟情慾解放,成為金門女性有別於剛毅堅忍、定於一式的個性。歐陽柏燕曾以女性思維切入金門小說創作,出版《砲彈擊落一個夢》,不少篇章都以女性為主,〈番仔餅〉喪夫的如華、〈單號晚上〉相夫教子的秀貞、〈野地上〉、〈砲彈擊落一個夢〉阿月、阿美兩名善良勤樸少女等,語態、肢體、民俗跟思考的深刻模擬,印出金門熟悉的婦女身影。〈七月流火〉、〈拉開綠色的窗簾〉、〈言伯的嘆息〉等三篇散文味較濃的作品,亦以女性為敘述觀點,末篇〈地底飛來花香〉再以女主角明昭展開戀情。篇篇都見女性主角,女性觀點成為該書最大特色。 歐陽柏燕希望金門婦女能突破父權跟威權,重新出發,喚起新生命,如〈地底飛來花香〉寫著「她明顯感覺自己有一部分死亡了,她眼眶含著淚,放逐自己漂流在星光與濤聲中,等待因局部死亡而再生的幸福」,而這樣新生的幸福,跟金門最大的禁忌--性,是有連結的,該篇不斷以象徵的描寫,寫性跟幸福的關係,如「遠方亮起一顆新星,小高像一尾熟悉暗潮的魚兒,滑入她幽密、隱晦的溝渠,那熱情燦爛的星光,燃燒向她幽微、敏感的神秘花瓣,那不曾被任何人開採過的原始礦脈,正一吋一吋被開挖」。 在傳統的約束下,以及成為戰地之後,人性需求不再美好,反倒是一種束縛,人人都遭綑綁,不敢、也無力掙脫,變作一個深深埋著的礦。歐陽柏燕不單描寫性,愛情不再是情慾悲歡跟慾求,而擴大為生命完整的追求了,筆下女性人物出走,遠離金門,也正是人生的完成。 不單是女作家為金門女性發聲,作家陳長慶也為女性的壓抑跟無以自主抱不平,《冬嬌姨》描寫童養媳冬嬌姨,丈夫下南洋、守活寡,冬嬌姨如何面對縹緲不定的人生。該書也表現軍民雜處,男女間的桃色糾紛,如白翎在序裡所言,「未能如願的癡情漢,用沒有明天的激烈方式,處理他們的不如意:同歸於盡的手榴彈丟擲、你死我活的機槍掃射……等血肉橫飛的悲劇,間而偶有所聞」。冬嬌姨尋求自主,得抵抗社會禮制,愛情縱使美好,卻也能引來殺身之禍。陳長慶在處理女性有其道德考量,冬嬌姨跟營長私奔,是在村人流言不斷的壓力下,終於為之,但是,陳長慶在描寫冬嬌姨面對副官、營長,乃至於看見牛隻交配,都春心蕩漾,又顯示心底的情慾。陳長慶這麼寫著冬嬌姨跟營長的結合,「這是一場多麼美麗的男女戰爭,這是一場多麼令人忘懷的成人遊戲,冬嬌姨沒有掙扎,冬嬌姨沒有拒絕,只感到體內的血液加速地循環,只感到她深鎖很久的那一扇門,即將被堅硬如鋼的鑰匙打開,冬嬌姨已忍受不住長久被壓抑,而得不到解脫的性煎熬」。 歐陽柏燕跟陳長慶,都描寫性的美跟力量,以及性在獲得喘息前的層層枷鎖。一個隱憂是,以性為自由、自主的描寫,有否可能被人竊取,而變相做情慾的工具?在兩位作家的描寫裡,性,後來都獲得昇華了。在歐陽柏燕,生命因此完整;在陳長慶,造就了美好幸福的家庭。他們都勇於突破禁忌,撕下金門女兵雄赳赳、氣昂昂的標籤,而代以情慾的、自主的、自由的「徽章」,這同時也撕下戰地的符碼,還原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性社會。 金門典型人物,一是勇者的剛毅木訥,二是女性的自主呼喚,兩者形象都頗極端。一個社會不會只由兩種人物類型構成,由縣籍作家筆下的人物典型來看,浯島文學還有很大的發揮空間。
-
祖庭尋根之旅
十月廿五至廿九日,佛光山金蓮淨苑信眾楊惠萍、陳丕陽、許明坤等二十二人,在金蓮淨苑住持滿維法師率領下,組團和海內外佛光山僧眾千餘人,一起隨同星雲大師赴大陸返祖庭「大覺寺」作尋根之旅。「大覺寺」位於江蘇省太湖西邊宜興市西渚鎮的橫山水庫東側,環境優美,依山傍水,為禪宗臨濟宗道場,南宋咸淳(1265-1274)年間,以超、界仁禪師曾重新整修。隨後經太平天國之戰亂,飽受嚴重毀損。民初志開和尚在該寺擔任住持時,在此寺為星雲大師剃度,所以「大覺寺」成為佛光山僧眾的祖庭。 第四十八代弟子星雲大師,在故鄉「大覺寺」剃度出家後,跨海赴臺創立佛光山寺,如今重返宜興復興祖庭,重修「大覺寺」,除報師恩外,更期為兩岸佛教之交流,神州佛教之復興,而有所裨益。在「大覺寺」的大門上正中央,懸掛一塊星雲大師親題:「佛光祖庭──大覺寺」紅底金字的匾額,醒目耀眼,吸引了許多信眾在此拍照留念。「大覺寺」並不大,中央只供奉一尊直立的千手觀音,讓人膜拜,我們一到寺就先集合在此禮佛三拜,以示尊敬。 「大覺寺」第一期工程,先以信眾的需要作建設,有可供二百人用餐的齋堂,有百餘床的寮房、淨房等必用設施。最難能可貴的是已佈置的很完美的美術館,成為供人參觀的重點。內容包括大覺寺簡介、大覺寺第一、二期工程寫景圖,兩岸佛教文化文流活動情況,佛教文物等,正中央有幅佛像,特別用強化玻璃嚴密的保護,祂是宋朝時代的佛教畫像,高四米、寬三米,有八百多年的歷史,慧是法師介紹說,原先是送給臺灣佛光山的,大師上人指示留在本館,成為本館的「鎮館之寶」。本館因衪而高貴,增值無限。我們在「大覺寺」很高興會見了容師父祂歡喜地和我握手,表示歡迎。 慧是法師是馬來人,來臺灣皈依佛光山星雲大師門下,發願赴大陸宜興復興祖庭。他敘述建寺的故事,當時現址,只見一片竹林,野兔野豬到處跑竄,方里不見住家,他真擔心這怎能建「大覺寺」?慧是法師只有虔誠祈求佛菩薩協助,所以諸多困境都因之迎刃而解,不可思議!建寺工程,真可謂:「蓽路藍縷,以啟山林」,開始興建是何等之艱辛困難啊! 我們循「小三通」搭船到廈門,再乘廈航班機到上海,然後乘旅遊專車在無錫跟海內外佛光山僧眾會合,由於先前資訊不足,原定廿六日上午的「靈山大佛朝聖法會」,因故改在晚間舉辦,致使我們無法參加。當天上午我們只好就地參觀靈山大佛園區。靈山大佛建在太湖西北部的馬山上,風景十分秀麗,誠可謂「山不高而層巒疊嶂;水不深而氣象萬千」。大佛身高八十八米,用青銅七百餘噸鑄成,仰望著莊嚴肅穆的巨大身像,內心懷揣著對佛陀的尊敬之心,而開始禮拜與拍照留影。在靈山大佛園區進門的廣場,有座屏風上題趙樸初<靈山大佛>詩句:「湖光萬頃淨流漓,返照靈山正偏知。身與雲齊施法雨,目垂海眾示深慈。從茲聖跡留無錫,隨順群情遇盛時。喜見朋來師子國,和平世界共心期」。馬山祥符禪寺首任寺方丈茗山法師,對靈山大佛像的贊頌偈為:「頂天立地降靈山,圓成萬德現慈顏。右施無畏左與愿,瑞肅金容住世間」。而茗山法師還在大雄寶殿撰對曰:「山靈地靈人靈靈心能成大佛;水淨空淨陸淨淨土即在此方」。我深感,靈山大佛將為兩岸弘揚中華傳統文化再奠一塊基石,將為加強中華民族凝聚力再增一份向心力。 在廣場欣賞蓮花中轉出來太子像的「花開見佛」,以及九龍吐水為佛陀降生沐浴的「九龍灌浴」等水舞表演,表演時,水霧白茫茫如天空朵朵雲彩,四處上下飛揚飄落,佛陀、太子像若隱若現,都令人如痴如迷,歡呼聲不斷。然後我們拾階登上佛座大廳與二、三、四樓層,參觀各種佛教資料、文物陳列展等,最後爬上頂端去「抱佛腳」,鳥瞰大佛園區的美麗風光,遠望太湖美景及聳立湖邊的「雷峰塔」的優美倩影,令我心曠神怡,幸福滿滿。想起金門也將開發大佛園區,興建大佛,但是到現在,全民尚未建立共識,連已研討過多次的建地金龜山,仍然反對聲不斷,是建大佛─佛陀像或是觀音菩薩像,也沒有明確繪定圖像宣告。啊!慈悲偉大的佛陀!我祈求請您趕快賜給大眾智慧,趕快協助決策者,能作明智的抉擇!讓我們能為您盡點心力,將來金門大佛也能像靈山大佛一樣,佛光普照,庇佑眾生,接受海內外信眾的讚嘆、頂禮、膜拜。慈悲偉大的佛陀!請求您接受我的祈願。 下午赴江蘇無錫體育館,參加「2007 紀念趙樸初誕辰100周年趙樸初遺墨展暨星雲大師覺有情書法展」的開幕典禮,海內外佛光山僧眾和在地的領導幹部、媒體工作人員千餘人共襄盛舉,場面熱鬧非凡。星雲大師在典禮中致詞說:「在無錫舉辦趙樸初遺墨展暨覺有情書法展,象徵兩岸的和平無爭,意義至為重大。我字寫不好,希望大家看我字,更要看我心。……」據說先人在開採錫礦時,挖取一個碑文:「有錫天下爭,無錫天下平」為示警世惕人故取地名為「無錫」。開幕典禮時,中華總會秘書長覺培法師告訴我,因我們沒向總會報名,大陸當局沒有名冊,要參加其餘活動恐有問題。因之參觀書法展後,我們議決逕自安排遊覽「雷峰塔」與太湖風景區。 趙樸初(1907-2000)安徽太湖人,著名的愛國宗教領袖、佛學家、書法家。1980年後任中國佛教協會會長及中國書法家協會副主席等職,深受佛教界的推崇,在書法界久負盛名。去年「兩岸舉辦和平水陸大法會」,我陪同金門佛教會理事長性海法師,赴廈門南普陀寺,拜見中國佛教協會副會長聖輝大和尚暨南普陀寺住持則悟方丈,獲贈《趙樸初詩詞曲手跡選》(作者:趙樸初2001年初版,2002年二刷,上海古籍出版社,八分之一開本,定價220元),好重的一本書,有人嫌重,我如獲至寶樂珍藏,歡喜地鑑賞不已。至於星雲大師「覺有情書法展」,首展在美國西來大學以及台灣佛光山的展覽,我都榮幸參觀過,作品都比這次展出多得太多,而且活動很多樣,參觀者還可自行把喜愛的大師書法拓印帶回家作紀念。 這趟尋根之旅,雖然有部份行程,不能預期實施,但全程頗為圓滿順利。行程一開始滿維法師開示:「不管遇上任何困境,都是佛陀的最佳安排,相信對我們有益。」真的,我們因留戀祖庭大覺寺,多聽了慧是法師的開示,耽誤半小時出發時間,也因之才臨時決定提早改在杭州用齋,讓駕駛在大都市方便加油,現在大陸各地正鬧油荒。否則如直開千島湖,才發現千島湖加油站暫停加油,我們可能因沒油,而發生拋錨在途中的慘況,千島湖風景區也不能遊湖欣賞了。滿維法師開示應驗了!這都是佛陀冥冥中的庇佑。我們每天都在車上作早課誦經,朗讀<旅行出遊祈願文>,祈求佛陀給我們庇佑保護,賜我們給平安順利!我們虔誠地告訴佛陀:「我是為了充實知識、學習禮儀、增長見聞、廣結善緣才旅行出遊的,我要感謝眾緣的成就。」
-
無肉令人瘦
依現代人的健康觀念,蘇東坡的「無肉令人瘦」,也許令人不敢恭維,但對饕家來講,「東坡肉」卻是叫人垂涎欲滴,難以拒絕,道地的「東坡肉」為了顧全煮熟後方正五花肉的完整形狀,入陶鍋之前,要先以糖燻,綁上十字稻草,入鍋後以黃酒搭配各種香料燉燒半個午別,爐火關閉後,再以陶鍋餘溫燜爊,直到肥油溢出,等端上桌面,才以小刀切割肉皮肉塊,此時肉香噴鼻,彈性十足,拌飯入口,舌壓即化,這樣的「東坡肉」,油香卻不油膩,這樣的一道美味,吃的時候還會想到什麼膽固醇的,那這人也就不是「凡人」了。 小時候,物資缺乏,經濟也不是很好,要吃到豬肉,幾乎要等到逢年過節,或是拜神祭祖才有,而且只有丁點的肉在盤中,我幾乎都要使盡「海底撈月」、「翻山越嶺」的本領,才能有所斬獲,可憐的是費盡功夫,嘴巴得到的滿足不過是白肉特別高,瘦肉薄薄一層的三層肉。 還記得民國六十年代,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金門島上豬肉出奇的稀罕,市場上由於限量宰殺,供應不足,有錢還不一定買得到豬肉,因此那時豬肉販都很拿翹,要買肉必須和豬肉販套交情,或是托付一些有辦法的人間接去買(諸如警察之類的,因為警察負責查緝豬肉販的交易行為。),否則必須凌晨四、五點,摸黑到市場排隊,等候開市,真是可謂「誰知盤中肉,片片皆辛苦」,那時唸高中的我,吃到母親辛苦從市場排隊買來的肉,只吃瘦肉不吃肥肉,肥肉一入口,就被我咬掉吐到窗外給等待的貓吃,不料有一天被街坊鄰居的巧女姑撞見,教訓了一頓。 在吃肉的經驗中,五花肉害我被路見不平的鄰居修理過,因此我對它一直沒有好感,可是沒想到五花肉一翻身變成「湖南臘肉」,竟變成我的最愛,那是因為家搬到南門後,鄰居一位警察巡官每到冬天臘月時,就會在他家門口埕燻製臘肉,看到那一條條燻得赭紅的肉,高掛在冬陽下晾曬,真叫人有股衝動,想咬它一口,那時隱約感覺臘肉的製作好像是一門高深又秘密的學問,沒想到再過十年,我竟然得到警察巡官的真傳,因為我娶了他家的女兒。 好吃的臘肉一定要以五花肉為材料,雖然後腿肉、前腿肉,甚至豬頭皮都可以做成臘肉,但不是油脂不足,就是肉絲粗糙,吃起來如嚼破布,乾澀難以入喉,只有五花肉,瘦白相間,煙燻之後,油脂溢出透白,瘦肉燻乾也不會太硬,和著大蒜快炒,油脂爆香辣椒、蒜白,真是一道美味。 臘肉的製作,全賴功夫,從選材、醃製、翻甕、晾乾、煙燻,絲毫不容閃失,就是最後入鍋熱炒,也要選擇本地種的上品紅膜蒜苗,而且蒜苗的切法亦講究功夫,岳父教我要從蒜頭垂直對等劃切成四周,再切成指幅長短,如此熱炒後,才吃得到完整的蒜苗,才有口感。大蒜炒臘肉來配飯,加飯的本領絕不輸給「東坡肉」,它是我ㄧ家大小的最愛。 岳父是湖南衡陽人,16歲被抓去當「青年軍」,從此轉戰大江南北和台灣,民國40年隨國軍19軍戍守金門城,之後離開軍職,轉任警察,直到政府開放老兵返鄉探親,才得以回鄉祭奠母墳,之前每年歲末作臘肉,就成為他懷念家鄉的記憶,他曾說在湖南老家,每年年初慣常養兩隻豬,到了年尾,豬長大後,一隻賣掉採辦年貨,一隻宰殺饗用好過年,吃不完的就切成條狀,用粗鹽醃漬後,掛在廚房樑下晾乾,利用爐灶的柴火餘煙燻乾,好供一年中過節時切割食用。 岳父大半輩子住在金門,給我懷念甚多,這道「湖南臘肉」,他的五個兒女沒人學會,獨我連續多年,秉持「家法」,醃製多次,每當餽贈親友,也博得許多讚譽,只可惜近年來,後浦城裡幾家鋸木廠紛紛改行轉業,我討不到潔淨的木屑作為煙燻的素材,也就沒法再施展功夫了。 我還是愛吃煙燻的「湖南臘肉」,每當從市場買來或朋友饋贈的各種臘肉,見得的都是使用後腿肉,雖然好看,但吃起來總覺得味道不對,也許就是缺乏那股湖南人的重口味吧!
-
釀酒師
相同的品種,相同的產區風土條件和年份的葡萄,可能會因為釀酒師的不同,而生產出截然不同、價值有天壤差別的葡萄酒。其關鍵就在於釀酒師。 對許多釀酒師而言,釀酒已經不僅僅是一份工作。從採收、去梗、破皮、浸泡、發酵、選擇、混合…,每一道程序都融入了釀酒師的觀念、態度、喜好、對生命和自然的理解。於是,葡萄酒不再是一種劃一的飲料,而成了藝術品。至於釀酒,則成了藝術創作。 如同詩人一般,釀酒師必須要有想像的讀者─也許是廣大的詩友,也許是少數知己,與他對話。釀酒師也想像那些愛戴他的品酒者,如何品鑑他所釀製作品的濃郁香氣和均衡口感。他也要像詩人一樣,敏銳地捕捉來自自身的或週遭細微的元素,並且以其直覺和技巧,創造出一件令人感動的作品。 如同畫家一般,他以視覺的色彩、嗅覺和味覺的豐富性和協調性來呈現作品的價值。也如同作曲家一般,他追求豐富變化、優美而綿長的時間審美體驗。 然而,釀酒師又與藝術家大不相同。釀酒師必須深刻理解產區風土條件的特色和限制,也必須對環境和難以精準預測的氣候抱持著尊重的態度,他的自由靈感和構想只能在相當有限的物質空間規範下施展。做為一位釀酒師,考量知識、經驗和體能的發展和衰退歷程,也許一輩子最多只能有三四十次真正施展創作的機會。某一年份的創作失敗,就只能再等待來年下一次機會的考驗。 所以,釀酒師又比較像一位演奏家而非作曲家。他以自我的觀念來詮釋葡萄品種和風土條件。一位偉大的釀酒師必然會呈現其強烈的個人風格典型,就如同演奏家以其個人技法和獨特生命氣質來詮釋作曲家一般。 釀酒師將透過他的觀察、選擇、決定程序和手法來傳達他的生命氣質。有些葡萄酒讓我們覺得嚴謹、保守;有些葡萄酒讓我們覺得奔放、熱情;有些葡萄酒會讓我們覺得刻意造作,似乎只為迎合最多的大眾口味。而偉大的釀酒師總是能適時地在他的作品中展現他的勤奮的工作態度、思想的深度和藝術才華。 做為一個頂級葡萄酒的創作者,釀酒師還必須擁有精準的判斷力和快速的行動力。一位波爾多Clos Floridene產區的釀酒師Denis Dubourdieu就說:有些葡萄園,像Merlot,太快熟成,我們只有一個星期可以採收Merlot,太早採收,糖份不足、色澤和丹寧都欠缺;但是太晚採收,其果香的豐富性、風土典型和葡萄酒陳放能力都會變差。 剛於去年(2006年)九月去世的Henri Jayer(亨利‧佳葉)是二十世紀勃根地產區最受尊敬的大師,他以黑比諾葡萄釀造出氣韻濃郁優雅、令無數人為之著迷的頂級葡萄酒。他是一位溫暖、熱情、睿智的釀酒師,他同時擁有堅持傳統的情懷和探索新方法的開放心靈,所以他釀的酒總是能夠如此深刻的展現他的生命特質。 這不也是藝術創作的本質嗎?熱情、勇氣、專注的生命氣質展現與理想追求。 葡萄酒作家曾經訪談Henri Jayer:你釀的酒已經名滿天下,未來還希望如何?他回答: 「我如此渴望地繼續釀造la Romanee-Conti,就是釀造,除此無它。」
-
北上列車──來到台灣的那一天
「『我從霓虹中歸來,帶回台北的十七顆星』(註一)∕在西門町傷了眼皮/不敢再思想飛車情斷的故事/『到重慶南路走走』(註二)∕懷疑了台北的二十世紀/忽然牙發疼,右邊/在金門街買了張撒隆巴斯/一貼∕就貼在左邊潤紅的嘴巴/於是,我堅信∕『青山之邀,我必回來』!(註三)(一九七八、七、一夜於台北板橋)註一:鄭愁予原詩句:『我從海上歸來,帶回航海的二十一顆星』;註二:葉慶炳教授的篇名;註三:楊天平老師的原篇名:『青山之邀,我必重來!』」 燕南山〈金台之間:台北吟〉(1978.07.08金門日報正氣副刊) 寫完〈凌雲號──離開金門的那一天〉,接續的心情,到達台北的那一天。我又翻出城中畢業時以「燕南山」筆名發表在島鄉報紙副刊的〈金台之間〉組詩的第二個段落〈台北吟〉,三十年後再自我玩味,仍然驚於年少的我曾有「詩」,卻是註來註去、寫得累、讀者必也看得累的一首「詩」;倒是二○○五年陪鄭愁予落籍金門時,以這首「詩」向詩人訴說,我曾偷了他兩行「詩風」,鄭愁予讀了,也驚,驚是他的「我從海上歸來,帶回航海的二十一顆星」,過去鮮有人能注意到他「二十一顆星」句子背後的年歲隱藏,獨見我以「十七顆星」間接為他作了詩密碼的「破解」。 那麼,寫於十六、七歲時的〈金台之間:台北吟〉的最大隱藏該是歲月、歲月的聲音。 料羅灣出航,「凌雲號」經過海峽一晝夜的翻滾、搖擺後,看到壽山的燈塔,船緩緩地駛入高雄港;十三號碼頭靠岸。 「下船囉!」時間是一九七八年六月二十九日夜九時三十分。等待下船的時刻,竟是熟悉與陌生的臨界,一船曾經相識、相處的同鄉、同學們,步出船艙後,才是真正聚散的開始;所有的熟悉,都可能因這一步的跨出,變得很難或再無交會的時間表。該珍惜這一刻的!與烏坵來的同學高煥章、高淑芬揮手道別,與班長丘金煒、同學王建宇握手道別,平時在班上坐我後頭、互動並不佳的建宇突然對我說:「台灣很大,以後恐怕很難再見到面了,希望有機會再相見時,你的衣服不再有那麼多的灰塵。」以前,我會覺得他的這句話是帶有挑釁意味的,現在,船都已走過換了一片海域了,所能見到的人、聽到的聲音,都將化作鄉情的記憶典藏。 步下船,人潮中排出許多行長長的隊伍,等著入境登記。雖然空氣裡仍夾雜著冷然,視覺處也還未能擺開草綠的閃動,但岸邊的車水馬龍、七彩燈火,已向我訴說著,這是個很不同於寂靜島鄉風景的都會。我將在這裡留駐或者遠離?剛結束選擇離開一座島嶼,現在才剛踏臨另一塊土地,應該還不是到又一次選擇的時候。只是,首次離鄉的少年,徬徨與不安,仍得自私的比較、盤算著一個安全的心靈庇護所的找尋。 然而,思緒未能容許你作太多的停留,隨著出入境證蓋出新的查驗章以及被收走的船票,沒有儀式歡迎,但有手勢指向出口的路向。一船的人在這兒漸漸散去,乃敬、維原、精敏與我,四人的行李仍然緊緊的捆綁、相依,彼此的視線也未完全拋離。大家正討論下一步要如何到火車站?猶豫之際,有人拍打著我。是黑郎!簡直難以置信,前些天還在村裡看到他,怎一溜眼,在這兒!黑郎說他隨漁船出海作業來到高雄,算準我坐的軍艦入港的時間,趕來碼頭。黑郎成了我到台灣的第一個驚喜!他為我們四人招了部計程車,高雄火車站下車,二十五元車資,以為黑郎自此消逝,但他又神奇地出現在火車站;幾個留下來看管行李,幾個跟黑郎去排隊買火車票。高雄到台北,平快車,票價一百六十四元。扛著行李走地下道通往月台,高煥章他們也來了,同樣的北上列車。「到台北後記得寫信回家!」送我們進入月台前,黑郎還不忘吩咐一句。是哪樣的一種情份,讓一個大我六歲、兒時的鄰居,利用走船到台灣的空檔,又在軍艦入港、人山人海的碼頭出口處找到你,為的只是,陪我們短短的一段路,引領我及同伴們平安搭上火車,他才放心的離去。也許待會,他又坐上漁船,台灣海峽航行,在回家的路上;而我,剛好與黑郎反轉的方向,通過北上列車,一節又一節的車廂,不知會落點在那一節;可以肯定的只有方向,那絕對不是往回家的方向。 近午夜時,擠上平快車,沒有座位,只能一路站;乃敬、維原、精敏,為了在列車上找個「站」的好位置,就此散落在列車上的各節車廂。四個人自小學就建立起的同鄉、同學友誼,又有緣一起出鄉關、到台灣,多變化、隨時會分散的里程,到現在還同一部列車上,維繫著一個共同的方向。一如少年黑郎的神奇出現在十三號碼頭相迎,是一種難得舖展在異鄉土地上的同鄉緣;而與乃敬他們,又會是怎樣的同鄉情份? 料羅灣而十三號碼頭、凌雲號而北上列車,十六歲離鄉少年的遠夢。來到台灣的那一天——一九七八年六月二十九日。
-
醒在墓穴裡
關於生死,夢公對「後事」的處理態度是:一把火,燒完就算了。 為什麼我們突然在歡喜的一對一對談中,觸及這等哀傷的話題呢?因為一位曾透過我轉達、慕名向夢公求字、也得到墨寶的女子C跳樓自殺身亡了。 那件悲劇讓我和夢公唏噓對嘆很久,一起自責:為什麼沒對她多付出一些關懷,拯救她……… 夢公說:「我真是愧疚啊」這樣的事例,他之前已在一首詩──迴觸及。 「──焚寄沈慧」只是C的故事更悲哀更不幸,夢公和我心有靈犀、戚戚焉,當我們有時突然想起那些不幸的人,便會再彼此相對嘆息,唉,唉! 關於我心中難解的鬱結,我問夢公是否有紓解的好建議。 他說:「你這麼聰明,還需要我的建議嗎?」然而,只是看得清楚事件,卻無法在現實生活中解套、排除危機,再靈敏、聰慧也是惘然啊(反而只有加速滅絕)套句夢公的話──「這世界,誰也救不了誰!」 夢公取出一個黑色皮夾子,那皮夾子已磨出毛邊,拉鍊也壞了,他用一條富彈性的金線綁成一個穩當的雙十字結,他解開皮夾子,翻出夾內的詩與文章,那些都是在副刊或雜誌發表、尚未結集的作品,夢公經過篩選,給了我約三分之二的量,其中有一首「在墓穴裡」。 『真的。在墓穴裡 絕絕沒有誰會對誰記恨 絕絕沒有──誰,居然 一邊舉酒,一邊親額,一邊 出其不意以袖箭,以三色菫 滴向對方的眼皮 至於詩,至於詩 這不知愁也不怕冷的隱花植物 你不讀它,它也不會說你薄倖 更何況星月如此慘淡 我已枯的老眼久已為霧露為蒼蘚所遮斷 ………………』 我說,如果把自己暫放在一個墓穴裡,體會其中況味,那麼現實中的悲傷,應該就會被稀釋,也會得著一點「人生是值得活的」安慰吧! 夢公說這首詩在副刊發表時,報社誤植不少錯字,也漏了一些字,他仔細的補上,總共更動了九處之多,他建議我馬上一起下樓去影印,說這樣往後讀它,才會有完整的思路,不被一坏墓土所遮,也才會真正看見生與死的間隙,找著活路。 我當然求之不得,趕快和他一起下樓影印,然後重新再讀一遍。 「………………… 前頭已無有路了 有,也懶於回頭。 在墓穴裡。我將以睡為餌 垂釣十方三世的風雨以及靜寂 比風雨復風雨更嘈切的靜寂── 這,已很夠了! 還有什麼好爭競的? 欲識宿命者 端坐觀實相 如是久遠劫 不離於掌上 聽!誰在會心不遠處 舉唱我的偈頌? 寒煙外,低回明滅:誰家的牡丹燈籠?」 素來沉默寡言的夢公,說起與人交結,若是交情不夠,他是不多說什麼的,常常「一聲不響」,但他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也會把他人的失誤當成自己的警惕,不久前一場急病,讓他在醫院躺了一段時日,之後返家,還得靠一位看護二十四小時照顧,這樣也過了三、四個月,才終於恢復健康,病後他對自己不斷叮嚀,明白一個人肉體的負載有限,所以得時時約制自己………這也是我最近從夢公身上學得的「新道理」,也有了一點「自知之明」………過去我們都太相信、太放任自己的「情緒」繞著創作的圓環去激動運轉………現在都「學乖了」,所以談起「在墓穴裡」一詩,就更有「非常」心得了。 夢公說最近這一次生病並沒有帶給他太大的傷害,所以不忌談生死問題,夢公非常豁達,他說常有人刻意隱瞞他「老友」逝去的事,他常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而且是輾轉再輾轉、隔了許久、許久才知道的。 「其實這是人之常情,必然得經過的一條路啊」夢公說。 但夢公真的喜歡談生死問題嗎?也不盡然,因為他說「太大的問題,不談也罷」!但他喜歡談女鬼、談聊齋,他說那書中的鬼魂比現實世界的人可愛多了,如果你是落第考生,或遭遇橫逆,成為拒絕進考之人,你會有勇氣罵主考官嗎?聊齋中「是非、愛恨、美醜分明」真是大快人心啊,讀它不只因為鬼故事很能吸引人,它更能誘發人產生更好的人性,不只是呼吸一團鬼氣而已。 至於活生生的人,有人伶俐、有人笨拙,但夢公認為:不盡然「利」勝於「拙」,拙的動人之處,非利者可達也。他說他曾聽聞兩個作家在吵架,其中一方大剌剌的怒斥敵手說:「你是什麼東西,你的藝術怎麼能與我的藝術相比?」啊,這話真是「天真得可怕啊」夢公雖然感慨,但他說自己早已見怪不怪,也跳脫了這些口舌是非。 「平生喜與鬼為鄰」夢公在紙上寫了這句話遞給我說:「聽懂?聽不懂?」我點點頭,暑夏讀書,還是選聊齋吧,至少它讓人痛快一些,不會因為人間亂象而情緒直直墜落──墓穴。
-
三反
天反時為災,地反時為妖,人反德為亂。 這是古德的名言──經驗的累積,智慧的結晶。三反猶如三把照妖鏡,一把照天,一把照地,另一把照人,通明照徹,無所隱遁。 天反與地反鑑今知古、鑑古知今,陰陽災變妖異、地球暖化姑且不論矣,現在只談人反德為亂,可以深切而著名了。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假使當時身便死,一生真偽有誰知。」這首詩是說王莽這傢伙假仁假義,平日裡假謙恭、假好士、假慈悲,十足的偽君子、野心政客與權謀家,騙盡了天下人;然而,有大偽必有大亂。 等到王莽掌權得勢,做了新朝的皇帝,生殺予奪,露出了狐狸尾巴,平日的大善,正可以襯托出十足的假善,這假善就是大惡的溫床。歷史上沒有那一個人可以演得像王莽那麼好,贏得那麼多的信任與擁戴,可是當他服了權力的速賜康之後,馬上癲狂變了一個人,倒行逆施,搞得天下大亂。這就是偽為亂階。 一個虛偽而又陰狠的權謀家,如果不搞得天下大亂,就違反自然律,也就是違反天理。天沒有天理,天就亂;地沒地理,地就亂;而人法地,地法天,天一亂,地與人就跟著亂。 王莽證明了人反德為亂,這是專制時代的典範。 經過儒家的薰化,王莽的絕學,本來以為失傳了,沒有想到一千多年之後,被古墓派的基督徒奉為千年不傳之秘,躲在北海苦練,以王莽為師,以列寧為用,從敵人的堡壘之內瓦解敵人,是最快的捷徑,這就是台灣摩西的顛頂之作。 台灣摩西剛開始也像王莽一樣,恂恂儒者,似不能言,等到因緣際會,服了權力的威爾剛之後,以陰柔為表,剛斷為裡,馬上脫了袍、變了樣,幻化成一個綠巨人了。這是除了王莽之外,第二個以潛龍生雲化雨的實例。誰說歷史不會重演呢? 可是人在做,天在看,他假託了耶穌的道,中學為體,西學為用,是張之洞的徒子徒孫,開啟了大亂之門──結果基督的道沒有宣化,儒家的道德根基又從本土裡抽樑換柱,整個社會從此腐爛,長了許多民主之蛆,每天在那裡蠕動,看起來非常噁心。這也是偽為亂階。 台灣摩西證明了人反德為亂,這是民主時代的典範。 人反德為亂,古有明言,王莽證實在先,台灣摩西證明在後,一個沒有道德基礎的社會,不論是甚麼體制──專制時代或是民主時代,都無法擺脫自然律,否則天就不成其為天了;王莽以儒反儒,台灣摩西奉基督反基督,都說明道德是社會一切的根基,凡是違背此一原則,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為了掌握大權,不惜翻手為雲覆手雨,摧毀道德根基,及至權位穩固,再想請達賴道德重整;繼任的約書亞變本加厲,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等到政治風氣敗壞,社會人心腐爛,詐偽橫流,這樣的反德亂行,似乎已到不亡不止的地步,有人午夜夢迴,良心發現,再想籌組台灣心會,用心尋回失落的美麗島,可見反德的嚴重後果。 以詭詐欺人,結果道德敗壞,人心陷溺,社會秩序蕩然,足見人不可欺。如果仍不覺悟,不僅欺人,還要欺天,即使天心厭亂,也不能讓他得逞,否則就沒有天理了。
-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星期六,通常是每週得補習三個晚上以及半個假日的兒子補眠到自然醒的日子,段考過後的這個星期六,見他一早即起,盥洗後穿著學校運動服準備出門,詢問之下,說是有次上課時打瞌睡,被巡堂的老師登記,今天須到校參加「週輔」(打掃校園等勞動服務),我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的說,有那麼嚴重嗎?你不會跟老師強辯、硬拗,請老師拿出證據………,或者,我幫你打個電話,請老師按教育部長杜正勝在立法院瞌睡事件的標準來論斷此事,兒子回答:「把拔不是經常教我們要誠實、正直、堂堂正正做人嗎?我確實有打瞌睡,按規定受罰,不要去硬拗,何況我還是風紀股長………。」稚子之言,對照現在台灣社會風氣敗壞的怪現象,讓我感觸良多。 幾次隨父親返福建安溪老家進香,沿途常有零星的行乞者,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山區中一個叫「金榜」小村鎮的那位老丐翁,七十開外,體型瘦小,身體還算硬朗,每當香客停駐路旁觀「吃敬」儀式時,他即找對象乞討,他嗅覺敏銳,行乞對象十之八九都是「海外僑親」;據當地人士所述,此翁行乞一生,惟其兒孫頗為長進,大陸改革開放後出外賺錢發達了,蓋了三層樓房供他住,在當地生活算得上是富裕人家,但是,地方上每有迎神賽會等活動,他必然易裝出來乞討,鄉人皆以「天生乞食命」奚落他。 前不久,一位退伍的海軍軍官爆料,指稱其某位居高職的老長官數年前率隊出國公務參訪,在夏威夷時去夜店看脫衣舞表演的往事,案子吵得正熱,國防部官員們在立法院備詢,當時質詢的帥化民立委,許是想幫軍方脫困,語調和緩地問,誰出國沒看過脫衣舞表演的請舉手,但見眾將官們個個面面相覷,無人回應,此際,國防部長李天羽高舉右手,帥化民揶揄地說:「難怪你會當部長」,這話可以做很多種解讀,老帥想說的是不是「敢拗、硬拗者才能坐上這個位子」。事實上,要檢驗一個人,不妨從他以往的師長、同學、朋友、僚屬中去打探,答案自然浮現。 話說福爾摩沙島的首府大學曾經有位學生,出身貧民窟,卻能從偷搶拐騙的惡劣環境中力爭上游,考上首屈一指的大學。大學畢業之後,猶能奮發圖強,進入政壇為小老百姓代言,以敢拚敢衝的草莽個性,贏得了極高的民間聲望,成為媒體力捧的政治明星;政壇跌跌撞撞,在時勢造英雄的特殊機緣下,亂軍之中奪得島主寶座,大權在握以後,宮中府中俱為一體,盡情搜括,搞得政風敗壞,貪瀆橫行,人民怨聲載道,他則引用「比爛邏輯」以遮羞,說前朝政府可以貪,現在為什麼不可以?人民開始質疑他的出身及成長過程與他現在橫行霸道的關係,終於發現他以往幹過一些「偷摘瓠」的勾當,尤其是,在首府大學時,幫女朋友代寫論文;另有一次與女友約會逾時晚歸,他教女友將手錶的時間撥慢一小時,回宿舍去好與管理員理論。投機倒把的事幹多了,難怪長大後「偷牽牛」的事做起來臉不紅、氣不喘,並對老百姓嗆聲說「無你嘜按怎」? 再說這幾年的台灣社會,光怪陸離的事層出不窮,尤其是政壇出的笑話,一年比一年更具有戲劇性。一個把國家競爭力、經濟成長率、國民所得搞得停滯、倒退的政府,在面臨政權更迭的關鍵時刻,卻不思檢討反省,罔顧民生經濟,同時,為了掩飾施政無能及貪瀆弊案,祭出一帖「入聯公投」的續命丹,而且掛保證,二○○八年三月廿二日,吃了這帖藥,什麼事都不會發生,鑼鼓喧天地鬧了大半年,原來這是政治郎中在賣假藥,吃了非但不能去病強身,並且趁著小老百姓在「上吐下瀉」之際,撈了錢(選票)就跑,老百姓的苦日子則還得繼續挨下去。 人性本善?人性本惡?這個在我國吵了幾十年的問題,至今仍然沒有定論。但是,中國有句俗諺「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孩子會打洞」,不需要從學理去探討,由前述的幾種現象,不難發現,人的本性也許善惡兼俱,但是,善惡的顯現,也許多少受到家庭教育、學校教育及社會教化的影響吧?
-
土豆情
舅舅從金門來,幫我帶來一袋的土豆,每年,我都會託他幫我留意土豆的產期,以免錯過與其失之交臂,那就得再等一年,才能嚐到家鄉獨特的土豆滋味,去年因為歉收,前年就是錯過了,所以,今年特別的期待,那香甜清脆帶有陽光味道的土豆。 土豆學名落花生,抽芽長葉後會開黃色小花,根部在土裡結實,稚嫩的豆狀穀長成葫蘆狀,內藏花生粒子,大多二粒,也有三至四粒,成熟時連莖帶根一起拔起,纍纍的果實帶著泥土香,必須用手把果實拔離,洗去泥土,再放入大鍋蒸煮後,曝晒於大太陽下。 小時候,家裡的旱田很多,父親喜歡種花生、玉米和地瓜,母親生了幾個男丁陸續夭折後,身體一直不太好,大姊和我就成了父親耕作的好幫手,除了到菜圃挑擔澆水,牽牛、拔草更是常事,而播種和收成,更是少不了要幫忙,尤其是播種時節,當父親犁好了田土,提著半籃子土豆種子的我,一手抓兩粒土豆準準的丟進一行行的田土裡,踩一步,丟兩粒,那種子被踩進土裡,等一行一行的田都種好土豆,再覆土施水,就大功告成了,以後,土豆的收成好壞就只能靠老天幫忙了,因為旱田都缺乏水源,從播種到等待收成這漫長的一季裡,除了除草和鬆土,就只能靠天吃飯了,所幸,那年雨水豐沛,花生結實纍纍,全家出動之外還驚動了田邊碉堡裡的阿兵哥來幫忙,那排長和豪爽海派的父親一見如故,以後竟成了好朋友,從此,這塊田裡不管種土豆還是地瓜、玉米,父親都會借重他們的人力幫忙,並分送收成的土產與他們分享,這就是父親,像土豆一樣,渺小卻又散發熱情與活力的人,讓家裡的廳堂,在日落農休後,每天都聚滿了好友泡茶聊天吃土豆,父親總是聊著天,講著古,手上還不時拉起咿咿呀呀的胡琴,尾助叔也會附和著唱起尾音長長的南管,這是父親每天農忙後最快樂的時光,也是一天中笑容最燦爛的時刻了,我喜歡這時候的父親,也只有這時候,可以倚在他身邊撒嬌,拉著他吵著要聽故事,也就在這時候,在尾助叔們的幫襯下,愛面子的父親終於答應讓考上初中的我註冊了。 那年的土豆除了自食,其餘的土豆仁都賣了,剛好可以讓我繳學費,從此,我五點起床,先得去菜圃幫忙澆菜,再趕回家換制服,從成功走路到山外去上學,這是我對父親的承諾,也是我人生重要的一個轉捩點,讓我能夠繼續探索學術殿堂的機會點,因為如此,才能有機會半工半讀於靜修,又有機會繼續學士學位,這是多麼難得機緣啊,竟然成就於那一年土豆的豐收。 儘管土豆的種類那麼多,有黑仁的、紫仁的,甚至還有花仁的,以及澎湖大土豆,但是最讓我念念不忘的,還是金門土產的土豆,由於土壤質地的不同所產的土豆仁,香味甜味都是特別濃厚的,也或許是自己的執著吧?也或許是早年對土豆那一份特殊的情感,讓我不自覺地介紹給台灣的朋友:我們家鄉的土豆,你嚐嚐,最讚的!
-
秋涼微寒
十月下旬,依循慣例,替「台灣文學發展基金會」企劃、《文訊雜誌》主辦的2007年文藝界重陽聯誼活動,先行規劃設計完成一系列文宣品及會場舞台布幕。重陽節前日也例行接獲《文訊雜誌》封德屏總編輯的電話邀囑務必出席、共襄盛會。這是一個非官方性的文藝界敬老聯誼活動,充滿溫馨與濃濃人情味的聚會,在每年秋風微涼的重陽時節。年復一年,定期舉辦,無論時局如何,也無視於主辦單位經費的拮据吃緊,如同邀請函上簡短的問候話語:「……秋日佳時,登高、飲菊酒、掛配茱萸,更殷殷期盼重陽文學佳會,只為實踐與您的真摯約定,不負良時美意與文學因緣……」。 每年秋天《文訊雜誌》封總編輯登高一呼,除了爭取官方單位的有限資助,也總會邀得各藝文出版單位及部分商業團體的物資或友情贊助。向所有曾經在台灣藝文界努力揮灑、奉獻過的前輩們致敬。每回與會,每回照見滿座白髮衣冠、垂垂年邁的老前輩們的身影,難免感嘆歲時匆匆,不僅直面了生命與快速老化的容貌,就連大環境彷彿也正以無情的速度蛻換更變中;從前那些年代裡,我們以為理所當然的人情事故、道德仁義、敬仰尊重、社會價值觀……在一切都不確定的時代理,你稍稍理解先人們所付予重陽節的用心與價值了。 封總編輯貼心的在邀請卡內夾載著兩款不同的出席回覆信函,一式給前輩,另一式則是致函活躍於當前藝文界的青壯代。除了邀請出席,不忘叮囑此一聚會重要的意義在於傳承敬老的用心。席中,大夥互相打趣:今日前來見習場面,為了實習日後受邀,才不至於一時心慌,承受不了列席「前輩」時的沈重心境啊! 聚會其實輕鬆隨意,沒有政治人物前來「亂場」,也沒有矯情的冗長致詞,一切緩緩的進行著,時間安排得寬鬆持久,讓老人家不必太緊張勞心。簽名進場、選擇一張熟悉的客桌,散居各地的老前輩們已經習慣於每年一聚的這場子,喝茶吃飯抬槓,台上有主辦單位邀請的歌舞說唱表演,誰要是一時興起,也歡迎即席登場放嗓高歌。期間還穿插著贊助單位提供的禮品,以抽獎方式分贈老前輩,當作是過節的餘興禮物。溫馨熱鬧的場面,畢竟也隱約流曳著些許感傷的愁緒,一年來缺席了幾位潸然離去的故友,是難以承受卻無可避免的現實;重陽聚會,就珍惜眼前相處的愉悅時光,至於他日變化如何,盡付天意。 中壯代的或許還有工作纏身,有些照過面就離場,有些則用過餐飯還得趕回辦公室上班,就這樣出出入入的會場,持續著一整個重陽佳節的氛圍。 傍晚,約見了年屆古稀的老作家「雁南飛」先生,八十出頭。他一向獨來獨往,從新聞工作崗位退休後,多年來周遊列國,並且沿途撰稿、自行整理出版,目前擁有一家「滕王閣」出版社,已經撰文超過百餘萬言,陸續出版了十餘種書。他說是經由老友--前聯經出版公司發行人劉國瑞先生介紹,邀請我替他的新書《毛澤東為什麼會住進青島醜陋的迎賓館?》一書設計封面。老先生興致勃勃,暢談他的旅遊寫作之樂趣,還提供了他近作及相關的設計資料,八十古稀,仍耳聰目明、身體健朗,還自行搭乘台北捷運四處奔走辦事。看來歲月於他,並沒有特別的痕跡,他自在喜樂,悠遊於真實(旅行)與想像(寫作)的世界,自得其樂,而且還端出如此特別的書名,真是讓人刮目相看。不敢想像,我的八十歲會是什麼樣的窘況,或者生活忙碌、紛亂無章如我,能僥倖殘存到生命中的第八十歲嗎?呵!生命啊,生命! 秋涼微寒,花葉紛飛,進入秋深時節,才驟然驚覺,生命匆匆已歷半生哪!不自覺想起王維的詩句「……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
-
迷戀
之前提到教會,乃至學校的罐頭文化,今年離開島鄉,來到這所位於風光明媚的大學,再度教授中文。很幸運地學校也沒規定教科書,讓我雀躍終夜。迫不及待地重新增損之前講義:有秩序地舖敘詩經左傳的先秦謳歌;漢魏各家的傳經事業;六朝文學的四六美文;韓柳歐蘇的道德文章;程朱陸王的心性義理;公安學派的性靈小品,乃至傳奇小說的市井傳唱。想起能讓使學子真正浴沐於弦歌,不致再受困於高價格的罐頭教科書,心中之悅樂,才發現原來如沐春風的喜悅,不僅僅是學生的專利而已! 豈僅是大學校園的罐頭文化?本應是心靈創作的文壇,何嘗不是如此?常見一些頗負盛譽的作家,或許是恃寵而驕,以致忘了充電,常常不分文類,不管版面之異趣,率以同類之文章充斥於讀者面前,一看就知道是應付了事,只可惜讀者大多虛榮心作祟,即使看出端倪,不但不敢直陳,反而附庸風雅,令人徒呼奈何! 不談所謂「奏議宜雅,書論宜理,銘誄尚實,詩賦宜麗」的大道理,即使只是一名文字工作者,至少也應具有專欄不同於評論;報導有別散文之常識。不同文類本就有不同的筆法;不同的版面自有其不同的定位!而今空負讀者對其仰慕之資源,卻以應付之能事面對讀者,豈令人遺憾而已。就如同日前與某位師長餐敘時,談起他當年在大學時,某位頗負令名教授,不管任何課程名稱,教案永遠不變的笑話一樣,這又是一種罐頭文化。 但自己何嘗不是如此?日前與友人在漢來喝下午茶,談到自己文章時,友人笑道:「其實不管是散文、評論、小說等,都可散見你那種憂國憂民,奮攘布衣的風格。」的確,好友黃克全多次勸我不要有濟世之價值觀,以免煙霧了文學之氛圍;但我卻以文章應兼持真、善、美三大要素來堅持:認真對待內容,所謂一切文學,余愛以血淚者,道理在此,此即是真;文章必須要有使命感,以啟人心,奮攘人生,所謂文章千古事,此即是善;文學更是一項美學,都有其文字音韻之美,所謂「妙筆潤紙增文采,文面俊美顯文意。」一篇辭采優美的文章,不僅可凝鍊語意、塑造意境,更何使文章生動,此即是美。而這三者之間,尤以善最為重要,所謂讀聖賢書所學何事也!不知這是否也是一個罐頭文化而不自覺? 昔日同窗,每於文章刊出後隨即來電推敲補益的陳朝福,曾不止一次要我筆鋒隱晦一些,以免傷人!但如同對黃克全之諍言一樣,我總是聽者藐藐,因為:我總認為:一個知識份子,必須具有以天下為己任的精神,月旦人物,評風議政,不然就算他是如何的文采風流,也僅是一位「活動的書櫃」;至於那些「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者」,當然更應筆伐墨討,不然,何以立足天地,不愧鬼神!所以這是否更是一個典型的罐頭文化? 林毓生先生曾認為:在這個以個人為主的時代裡,其實很多人的決定往往只是當時社會上的流行風氣而已;而流行風氣不見得是正確的價值!所以他一直提倡經典教育,潛移「獨立而正確」的判斷力,化育真正的自由主義! 為了防止自己陷入另一種罐頭文化而不自知,我試著解析林氏之言,我以為獨立而正確的判斷力應該立足於兩個面向:自由主義的氛圍、誠實面對自己。所以我從來不強迫學生接受我的觀念,只要求他們誠實面對自己!並以此來檢驗彼此。我向來不太在意他們的立場,更不會在意偶而蹺課的事,但有一點卻很在意,那就你是否自始誠實以對:面對你的信仰;面對你的故事;乃至面對你的蹺課等等,所以每常在課堂上以玩笑口吻說:坦白從寬;說謊嚴辦! 西諺有云:一點兒學問是危險的事(A little learning is a dangerous thing ),所以我從不隱諱我非中文科班的背景;但至少我一直誠實面對這個問題:從說文解字到文學賞析;從文學流派乃至中西文學比較,多少個晨昏,埋首於辭章典範中,從經典中沿波討源,即使一字一義之迷惑,縱使已有定案,也常就教於經師鴻儒,如中山大學之振念兄,幾曾被我叨擾請益!不僅是為了避免誤入罐頭文化而不自知,更是一種對中文的迷戀執著;那種與中文前世今生再度巧遇的迷戀!
-
馬後砲,笨蛋金門
「將士象車馬砲,兵卒腳快到。」小時候還不懂得下象棋時,就已會琅琅上口的唸著這句不知什麼意思的口白,今天想一想或許是在說「做大官的什麼都不用動手,只要嘴巴動一動,小兵小卒就要累死了。」或者是說「做人屬下者,眼珠子要放亮,上頭還沒下條子,自己就要先懂得撿去做了。」如此懂得觀顏察色者,才會有好處,也才能爬上去。做人難,做人家的屬下更難,尤其是碰到那種志得意滿,愛耍官腔擺架子,外行充內行的鴨霸上司,做部下的更是難上加難,討碗飯吃真苦。 「馬後砲」最討厭,因為早該提出來的意見,為何要在完成事實後再講?但是有些事在事先計劃討論時,主事者根本就聽不進去反對或修正的建議,很多主管都已有定見,都自認為「官大學問大」,「你們不懂我的心」,「你們都是來亂的」,「聽我的准沒錯」,「照著我的意思去做就對了」。尤其是有著自卑心態時,更要強拚出自大的架勢來壓壓反對者,這樣的會議還有討論商量的必要嗎?而做屬下或幕僚、祕書、顧問者,如果不能據理力爭,為著大眾利益而抗拒主管的無知,那也是幫凶之一或根本就是狼狽為奸,爽了自己害了大眾,不是人。 金門的歷任民間首長或社團長老在任內都要做點政績,以彰顯自己愛家鄉,關照鄉親的心意,更期盼能在《金門縣志》內留下一筆史蹟,好讓後代子孫瞻仰來光宗耀祖一番。對,沒有錯,能有機會為家鄉做點事,留下功蹟讓大家稱讚,這種千載難逢的良機,值得把握去實現,但是就怕表現過了頭,到頭來不但沒有造福到鄉親,反而留下污垢一團,叫人如何收拾?以致新的好事沒做成,反而把舊的好事全毀掉,這種「損人不利己」或該說是「損人利己」的事,不做也罷,因為讓大家有得不償失之感受。 「笨蛋」,最近很流行。金門有嗎?如果有,應該叫「金笨蛋」、「真笨蛋」。 ●笨蛋一號∕浯江加蓋變臭溝:金門又稱浯島,是因為有一條浯江在流,記得小時候,端午划龍舟,仲夏光著屁股學游水,抓中斑魚,打水仗,兩旁水草迎風擺,姑嫂浣紗洗衣裳,出海口大腳蟹成群冒水泡,花跳彈吐魚砰砰跳,貪玩到日落紅霞滿天,常忘了回家吃飯,最後只好吃竹加魚煮麵線,很慘。現在要如何向觀光客解釋「浯島」的原典,難道帶他去聞臭水溝嗎?或者走一趟「浯江街」?笑話。 ●笨蛋二號∕西園鹽場變荒地:說是因為晒鹽不夠成本,鹽已多到吃不完,乾脆廢掉省事。但是有沒有想到這個鹽場至少已有700年的歷史,更遠可追溯到五代梁國,那就超過1000年了,怎麼有人膽敢把這老仙角廢掉,真是膽大妄為,真該死。還好現在有原當地好心人疼它,已慢慢再為它再生,但願這也是金門觀光之寶。 ●笨蛋三號∕城隍廟變三八婆:好好的城隍廟簡約樸實閩南厝,城隍是地方清官,不貪不富,嫉惡除害,祂老人家那會有錢住豪宅?以為把祂抹紅擦粉,添綠上金就是對祂尊敬,你知道嗎,這是賄賂行為,不但污辱了祂的神格,自己也犯了罪,原本莊嚴的神態,現在看起來像三八阿花,真是不忍卒睹。因為觀光客要看的是金門的特殊風貌,不是學台灣的三流貨。悲哀。 ●笨蛋四號∕總兵署變亂石陣:一個廣場可跑可跳,小朋友可玩遊戲,現在卻因不准讓人停車,因噎廢食地擺上一大圈石頭,好看嗎?順眼嗎?不但有礙觀瞻更是視覺污染,好好的一個廣場變成妨害行走的空間,一點美感都沒有,當初不知誰的點子,真是令人嘆為觀止,趕快搬走吧,不准停車也不用如此笨招。 ●笨蛋五號∕我自己變馬後砲:說了這些有誰聽呢?真是白目。 「笨蛋金門」才開始,如果蛋生雞,雞生蛋,周而復始,那金門就完蛋了,所以趕快把那些臭笨蛋扔掉,金門才會是個「聰明島」,大家也才是聰明人。
-
斯文之化
忘了是哪一年,一個夏日午后,騎腳踏車漫遊雙鯉湖岸,在北山振威第屋後靠著泰山石敢當喝水休息。當時前面路邊那座洋樓尚未經過整修,門上也沒落鎖。寂靜的村四下無人。一個動念襲上心頭,還來不及意識念頭的起因,我已走進虛掩的門。 萬萬想不到,這千瘡百孔的牆垣之內,是這樣靜好安詳的世界。 青藍的門扇和窗框,無雕無繪,只有雋永而適意的對句墨色深濃的倚在門邊,綻放著主人詩書自華的光彩。句子忘了,但當時在門邊細讀了久久一陣,那是吟味平常生活的句子。 輕輕踏上還可堪踩踏的木樓梯,走上二樓,房間似無鎖,我好奇卻不想走進這看來是一般人不向外客開放的私人起居空間,就站在走廊上,隔著木框窗上斜排的條木寬縫,向空無一物的屋內張望一眼,幾道斜陽從外牆石窗上的石條間折在黑木地板和粉白的牆壁上,彷彿是對窗繡針黹話家常的女眷身影,寧靜光影中強烈而深刻的察覺到一種漫漫無邊、歲月悠長的生活況味,竟被這撲面而來的安詳與溫暖逼紅了眼眶,像闊別遠遊,浪蕩江湖後乍歸故里的遊子。屋外忽然一陣喧嘩雜沓,隨身喇叭的擴音器響起聲來:「這是北山洋樓,古寧頭大戰時……」我屏息而立,躲在牆角,深怕招來屋外觀光客跟隨湧進而壞了這方天地的寧靜,同時為這氣質優雅的房子隱隱起著被曲解的委屈和心疼,她豈止是戰爭遺物而已…… 走進村內,找姑姑喝一碗濃濃的堯陽茶,坐在古厝巷間聽往來厝邊話家常,看一群候鳥從飛簷指向的蔚藍天際飛過。每一口水井的井欄都是濕潤著的,這裡的古厝和笑語茶香,不是民居樣品,也不是旅客消費,是生發歷史的生活景象。 姑丈帶我們穿上膠鞋,走過爛沙泥濘的海灘路,三尖耙輕輕一撥,一顆顆肥美的花蛤像攤在沙地上的石子任人撿拾。穿著膠鞋拿著三尖耙,身上的專業漁具配備和唾手可得的收穫,腥涼海風拂起鐵桶裡花蛤一陣陣撲鼻的腥鮮氣味,我於是懂了不需再農漁養家的老姑丈,對這片山與海的感情,以及終年如常上山下海耕耘至老死的心情。於他是平常不過的工作習慣,於我看來是浪漫至極的對山海和生活的禮敬。 南山的李阿伯邊走邊指一塊又一塊屋牆之間平坦的埕,說:「這些早時都是厝,有人在這裡偎絃溜曲,有人在那裡打拳,有人在那裡說古、拆字、算命,我們在那裡讀冊……。較早整鄉里都是人、都是厝,沒有埕。是砲彈炸落、走亂、屋倒,才有這些埕,早哪有埕!」阿伯矯健的身步配合跳越在一塊塊空埕之間的手指,一幅幅活潑生鮮的生活場景在阿伯指點處彷彿歷歷在目。阿伯七十幾了,那些個打拳溜曲、讀書說古,今天張揚著推廣保存的文化大事,不過是在六十多年前,不過是當時庶民慣習的日常生活。 我一腳一腳走在印著百年足跡的石板路上,一遍一遍拍攝著傾圮而依然絕美的老屋和村景的每個一角落,一字一字記著老人們敘述的過往生活景象,心卻一陣一陣的抽搐和疲軟,像極了失戀和相思交加的愁苦。明知生活不會就此結束,明知未來仍有明天,就是無法釋懷眼前令人眷戀的一切,一旦消逝遠離,是否還能再見這令人深深思慕的典型? 社會科學理論教科書對「文化是生活的方式」詮釋得扼要而經典,卻無法讓說不具體生活內容的人們具體理解「生活」與「文化」的關係。古寧頭自給自足的耕作生活和豐富的村落風景,為我補充了理論空洞的一頁。是生產和創造的充盈落實了「生活」的意象,是世代相傳的生活意象形成了文化的厚度。 後浦北門盧成金將軍第最是動人處,是天井石板花臺上葉長花肥的官蘭,和花臺下蔭著豆豉的老甕。腦後梳髻簪花的阿嬤走出來說:「喂,來坐。」
-
典範的轉移
人類的知識往往是一個封閉的體系,人每苦於難以突破知識的侷限,因此充滿了偏見、自以為是,排斥異端。生也有涯,知識的追求和獲得都是有限的,除了神是全知和全能,凡人莫不受限於一定的知識和理解能力。有智慧的賢者能夠知道這種限制,常常致力於除去蔽障,孔子要人勿必、勿意、勿固、勿我,多少是希望盡量不要受限於封閉的知識體系,而能夠心靈開放去接受宇宙間各種可能性。孩子的心靈大概是最開放的,不存偏見地凡事新奇,等到接受了一定的知識系統,難免排斥系統外的知識,也就漸漸喪失了充滿創新、想像的童心了。所謂童心,不過是天馬行空的想像和對新事物的接受,它往往是創造發明的源頭。 人類文明的進步,在於外來的知識力量打破既存的封閉體系,進而擴大人的知識領域。科學的發展如此,人文知識也是如此。在科學上,西方史家湯瑪士.庫恩(Thomas Kuhn)在《西方科技史》中把科學知識的突破與發展稱為典範(paradigm)的轉移,庫恩認為在人類科技發展史上,某一階段總有一些顛撲不破的真理、定理、定律可為知識的基準,此即典範;然後,有一天這些典範突然不能作為新出現的現象之基準,於是科學家必須重新尋找替代的典範,才能解釋科學上的新現象,此即典範轉移。最有名的例子有可能是天文物理學上的地動說,在西元一五三○年哥白尼(Nicholas Copernicus, 1473-1543)地動說提出之前,西方的天文學一直認為太陽繞著地球轉動,哥白尼向教皇保羅三世提出太陽為恆星,而一系列的行星繞行太陽,地球為其中之一的新說。哥白尼的說法並未獲得普遍認同,西元一六一○年,義大利天文學家伽俐略(Galileo Galilei,1564-1642)藉著他發明的望遠鏡之助,證實了哥白尼的理論,但伽利略因此說違反教廷信仰,遭到審判下獄,直到西元一六三八年,他的著作才得以出版,漸為天文學界所接受,完成了天文學上典範的轉移。 另一科學上典範轉移的例子是時間的觀念。在古典物理學裡,牛頓(Issac Newton, 1642-1727)認為時間是以不可逆反的單向方式進行。牛頓之前,亞里士多德(Aristotle,384-322B.C.)以時間為運動的度量,和天體進行密不可分,天體(星球)循環運行,因而時間也是循環的。牛頓的絕對時間說認為時間是獨立於變化和運動之外,我們一般度量的分、秒、日、月是根據星球運轉而定,人類對時間的知覺來自星球運動和變化,這是相對時間,數學上的絕對時間則自外於人類知覺的單向直線進行。就這樣,牛頓完成了時間典範的轉移。
-
說「金門人物典型-勇者形象(上)」
每一個區域,人物特質都不同,浯島歷經戰火洗禮,也涵養它的人物典型。楊樹清、張國治、洪進業、蔡振念、陳延宗等,都寫過浯島子民,猶如堅硬的花崗石,砲彈無以鑿穿,戰火增以華艷;而文學之下,浯島子民又是什麼樣的面貌呢? 浯島不論男女,都有一個共通的典型,那就是「勇敢典型--剛毅木訥」。趙惠芬寫著,「阿嬤像過去的金門傳統婦女一樣,也都有一段悲傷、痛苦的回憶,但是也都熬苦過來……具有一種勇於面對,戰勝各種困難的勇氣」阿嬤命運曲折,媽媽呢?「媽媽從少女時一直到婚後的成熟的人生黃金階段,不斷地在人生的挫折裡再站起來,在生活的轉折處,又尋找到人生寄託的目標。媽媽常說:『人不要拾恨,要捨恨。』」金門長者在後一代心裡,是一個勇者,也以身教,留下人生楷模。楊筑君也寫著,「夢裡出現無數次的,就是父親荷鋤披簑的背影,以及轟炸砲聲的歲月!多麼奇特的成長背景,也非常驕傲,這樣的環境養成我們一股堅持的毅力,有什麼事情難得倒呢?」個性剛毅者,人生觀、待人接物的態度也因此有了篤實、不浮誇的個性。 楷模能夠被記憶、緬懷,又跟下一代的選擇有關,石曉楓的阿公因為老實,吃了不少悶虧,但是,一個事事吃虧的長者最終卻成為一個典範,且看石曉楓這般寫著:「你公公一輩子盡是做些便宜別人的好事!」祖母生性耍強,眼下種種自然看不過去,有一回滿臉慍怒地向媽媽抱怨……爺爺始終以一臉平和的笑容歡然相對……只一回姑姑全家終於打道回府,而祖母又禁不住破口大罵時,那個向來噤聲不語,由人詈言的傴僂身軀,才忽而地冒出一句,「是誰的不都一樣?過去就好了,有什麼好計較的呢?」……「媽,『戇』的意思才不是『笨蛋』咧!它也有『剛直』的含意。比起刁鑽油滑,這有什麼不好?」 跟剛毅繁衍相生,本非巧言令色,卻是篤實木訥,寡言、少言,甚至「難以言語」,石曉楓寫出金門父親的木訥典型。也因為生活艱苦,得以堅忍的態度面對生活中種種折難,父長必得以「勇者」面貌挈領子女,一起面對挑戰,該有的愉快的面容卻都收斂起來了。 洪春柳則從歷史淵源、環境貧瘠等,道出番薯何以成為金門人的主食,而食物也反過來襯托居民性格,進一步描寫金門人的苦難,「金門孩子堅毅樸實,沈默善良,就像土生土長的番薯一樣……金門,既是一個多災多難的小島,金門人自然培養出一種『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島民性格,俗諺即稱『時到時擔當,無米煮番薯湯』。只要土地裡還長得出番薯來,金門人就不怕餓死。這種精神也的確帶我們走過八二三砲戰的烽火歲月,番薯籤是砲戰、逃難時,金門人最珍貴的食物。」番薯因地貧而生,金門人在戰亂中生長,金門人對番薯別具情感。 金門子女對長輩的認知有著高度的齊一性,剛毅木訥的勇者典型又從何滋生?金門因為戰地而成為「神話」,身處惡劣環境下的金門人,在跟天、跟地、以及砲彈、戰地政務的拚搏下,竟也鑄造一個「神話」似的性格。神話學學者羅洛.梅提到,「記憶是創造力之母……因為在記憶中,我們不僅保留也品嘗著有意義的經驗、炫目的景象和重大事件。在記憶中,這些寶貴的經驗聚合起來,並形成故事的神話。」烽火環伺金門,死亡、疾病、貧困、威權等,成為金門人共同的生長環境,從災難歷練而出者,是人們對苦難的容忍跟接受,且讓災難內化為堅忍性格跟處世態度,於是,趙惠芬、石曉楓、楊筑君、洪春柳筆下的金門人物典型,都成為金門下一代共同繼承的資產。但仔細琢磨這一「資產」,竟是烽火連年,金門人剛毅木訥的典型,卻也是承載戰爭苦難的結果。 這一典範,有利身教的延續,成為一地方的表徵,但在文學的性格表現上,卻也是一種單調了。尤其,當一套標準被多數人遵行後,形成道德上的障礙,便不易在文學上,再求多層次的呈現了。 金門籍作家筆下,描寫對象不分性別,但多見剛毅木訥的勇者形象,只有少數作家,如陳長慶、歐陽柏燕等,卻站在女性觀點,發出自由呼喚。且看下篇。
-
要活就要動──《上善若水》楊水應養身運動理論
張火木教授為張邦育董事長撰寫《烽火鄉情》回憶錄,返金舉辦新書發表會,我就拜託他應為楊水應董事長再寫一本,更能相得益彰。當我遇上叔公時,我也建議他仿照張董寫回憶錄,他說:「你要幫我寫?!」我恭敬回答,請張火木教授來寫。過一段時間叔公返鄉宴客,我跟張教授同桌用餐,他向我說楊董的回憶錄寫好了,讓我好高興,張教授就是這樣作風熱忱、工作積極的人,令我敬佩。 九月底在機場碰上許丕華學長,他告訴我,十月七日楊水應董事長《上善若水》的新書發表暨鑽石婚宴會,將在臺北王朝大飯店舉辦,要我撥時間務必赴臺參加,後來又蒙縣長李炷烽相邀,叔公來電也要我幫他邀某些人,如此再忙也得去了。我撥個電話給金門鄉訊版楊樹清主編,看他是否可要事先作個採訪?我深知叔公是知名公眾人物,他的奮鬥不懈創業,協助服務同鄉的感人故事,報導出來一定很精彩,足可讓人效法崇敬。 《上善若水》楊水應自序:「老子《道德經》中曾提及水的德性:『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他回憶一生為人處事的行事風格,在不知不覺中實踐了水的「七善說」,故引以為書名,作為自勉座右銘。我為更能理解上善若水的意義,特地把民國七十九年七月,前縣長李清正送我的《老子義疏註》(李清正縣長感念您啊!)找出來再讀一篇,啟發良多。水在無為中利萬物,不求人知,不望報酬,更不炫耀己功;水不想向高流,越低越是它的好去處,縱是眾人所不喜歡的臭水溝,它也能甘與同處。所以老子教人學水的德性,要我們忍辱含和,低心下事,放下、不爭、就無煩惱怨尤。 張火木在<傳承成功人生經驗的意義>一文中:「對照楊董事長的《上善若水》的人生經驗,卻赫然發現楊董事長不僅已得到鄭板橋經商理論的精髓,也傳承了老子《道德經》中<若水章>的真精神。」張教授列出鄭板橋「經商糊塗經」十招:節錄如下,「1、先賠後賺;2、先少後多;3、先義後利;4、先分後合;5、先暗後明;6、先機後發;7、和中生財;8、險中求穩;9、變中求通;10、忍中求達」等絕招。雖曰:「經商糊塗經」,其實鄭板橋是在論述商賈經商的智慧,我叔公「難得糊塗」,信守「利從誠中出,譽從信中來」的理念,所以經營各種事業,左右逢源莫不成功賺錢。所以才能更發心佈施行善。 六十一年八月至六十八年九月這時期,我任職縣府民政科長,楊董時任臺北市金門同鄉會理事長,由於業務關係,他蒞金返家鄉,都由我陪同,因我們都有早起運動的習慣,故都相約外出運動,楊董的養身運動的理論,我非常認同,除自己努力實踐,也認為值得廣為宣傳,以便喚起大家注意,勤加腳腿運動多保重養身。他在《上善若水》書中說:「我平常非常重視腿部的運動,除了散步還要在家裡騎運動型腳踏車,國外醫療專家曾提出『腳是第二心臟』的說法,也有人說「老化從腿開始」。下半身肌肉不夠強健,上下樓梯,跑步都會體力不支,氣喘如牛,因為運動全靠大腿、小腿的肌肉操作,一旦這些肌肉衰萎,人不僅無法維持正確姿勢,而且易有疲勞、膝痛、腰痛等現象,因此我固定會從事腿部的鍛鍊與保健。」如今我更有固定的長時間每天從事腿部的鍛鍊與保健。 原定十月七日在臺北王朝大飯店舉辦的楊水應董事長《上善若水》的新書發表暨鑽石婚宴會,因為柯羅莎颱風壓境,改在十日舉行,前省府顏主席、楊前國代和我,原要搭當天華信09:10班機赴會,結果要延到10:10才起飛,我們三人在機場閑聊一小時,能夠有此機會聽主席談退休生活,也是難得因緣。到了松山機場上空,又適逢慶祝國慶日,臺北市的天空恐有跳傘表演,我們就在空中盤旋約二十分鐘才降落,趕到王朝大飯店已是十一點半多,遲到了半小時。楊董是金門大佛園區開發基金會的董事,大佛基金會董事長明乘長老,十二日在河南省汝南縣新落成的南海禪寺,正舉辦開光典禮不克返臺,只好由本會董事王水衷、李臺山、王振利、楊維居和我代表前往致贈紀念品祝賀,敬祝楊董事長伉儷情深,松柏長青,上善若水,福如東海。 宴會場喜氣洋洋好熱鬧啊!簽名每人都可榮獲一本紅皮燙金精裝《上善若水一楊水應創業記暨鑽石婚紀念》一書。在此我會見了楊代主席、李縣長、謝議長、楊副縣長、各同鄉會理事長以及前金防部秘書長、金門縣長張人俊暨夫人,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會長陳慶元,恩師陳德昭院長一門三博士鄉彥,國際知名書法家陳素民、洪啟義,他們都在這裡展現書法才華,還有許多久不見面的同鄉、同學,讓我感到很高興。讓大家最高興的時刻,也是喜宴的高潮是楊水應賢伉儷全家福上臺切慶宴蛋糕時,五個兒子,一位女兒,媳婦女婿,內外孫二、三十位,場面溫馨壯觀,令人羨慕。想起了振芳、振盛、振鐘、振銘、振慶與惠珠等子女,祝福其父親母親鑽石婚誌喜聯對:「日日喜樂家園滿幸福;年年康健松柏永長青。」真是好康健幸福的叔公嬸婆!好喜樂美滿的家園啊!
-
玩具圖書館
林務所的陳西村先生對於鄉土有一份執著熱情,他博學多識,多才多藝,是我經常請教的一位朋友,雙十節午後蒞臨寒舍,送返兩尊他創作的樟樹殘材舞蹈偶像,閒談之間,談及10月7日我校國小部建立主任、慧玉組長辦理「96年度幼童專業照護研習」,聘請到「經國管理暨健康學院幼兒保育系」蔡延治老師講玩具主題,隨後我們談及幼時的童玩,他隨口唸起:「一碰雞、二碰鴨、三分開、四撿疊、五貼胸、六拍手、七纓纓、八摸鼻、九咬耳、十打腳、十一洗土腳、十二攏總樧。」。 這是玩沙包的口訣,沙包的玩法是共有五粒沙包,一粒握在手心,四粒置放地板,玩時猜拳決定先後,贏的人先掌握一粒沙包,往空中拋起,在沙包騰空之際,反手迅速「吃」起地板的沙包,先吃左邊一粒,再吃右邊一粒,三吃中間相疊的兩粒(若過程中有一粒沙包掉落,就是死了換人玩),五粒沙包全數吃完,才可「稱斤」,「稱斤」是把掌中五粒沙包一起往上拋,然後以手背承接(若有掉落不可撿),再往上拋用手心接,接到幾粒就算得到幾斤(一般是玩一百斤為一輪)。 沙包遊戲是許多人童年均有過的經驗,有學者把沙包列入「粗動作玩具」之一,可以「幫助孩子大肌肉活動,這些動作是成就孩子學習細微動作和身心健康的關鍵,也是建立孩子運動能力的基礎。」(2007,蔡延治)。 之後,西村兄又提到陀螺的取材,「一朴、二穹(烏木臼)、三相思、四苦楝、五乃仔佛(番石榴)無路用」,排序第五的乃仔佛(番石榴),材質硬度高,但韌性不足,作成陀螺,若被擊中,容易裂開;而苦楝樹材,材質輕,金門人常取之製作椅凳,說可以防痔,但作陀螺亦不適合,這句諺語如此排序,除了說明陀螺的取材標準,其實也頗有「天生我材必有用」、「因材施教」的意涵。 童年時代,我們的玩具,取之自然物,隨手製作,雖然粗俗,但趣味無窮,多年以前,我在城中任教,曾為了編輯「晨風」校刊,帶領一群學生採訪製作了一輯「我們的童玩」,還記得當時作出戰車輪(以針線輪、橡皮筋、筷子、蠟燭為材)、朴子槍(以細竹管、筷子為材)、風火輪(以啤酒瓶蓋為材)…等,即時那群學生未曾玩過那些玩意兒,在學習動手做的過程,大家發揮了想像力,手腦並用,解決難題,最後大家也玩得很起勁,若果以美國學者(Howard Gardner)的八大智慧理論來分析,其實那次的採集製作過程,至少發揮了「肢體和運作」、「人際」、「自然觀察」等基本智慧。 時代在變,今天的兒童玩具,有積木、拼圖、布偶、電動與機械的各種模型等,不勝枚舉,但一種玩具它的新鮮感一消失,往往孩子也就不會珍惜,隨意丟擲或置入冷宮,也許是因為得來容易,也許是因為它僵化的動作容易玩膩,也許是因為它和孩子缺乏一份共歷滄桑的感情,故幾乎它得寵的時間都很短暫,這是許多現代家庭都有的經驗,蔡延治老師說起「玩具圖書館」的概念是來自英國、日本等先進國家,如今在倫敦、東京等社區學校,有許多成功的經驗,而在台灣她目前亦推動了19所「玩具童書館」,分布在台北市、台中市、高雄市、基隆市、新竹市、嘉義市、新莊市、花蓮縣、萬華、木柵、烏來、淡水等地。「玩具圖書館」其實含有一份環保概念與教育理念的實踐,讓一些二手玩具重新恢復生命,讓孩子從玩樂中學習分享、輪流、責任等品德,除了打發時間、培養興趣與嗜好休閒,其實可以提升孩子的成長品質,創造孩子的快樂童年。 我心裡在想,金門許多家庭其實也有玩具不完了,又捨不得丟的苦惱,如果我們也有「玩具圖書館」,讓寧中小的學童有一個玩玩具的場域,對師生、親子在學習過程中應該是有幫助的,我的想法也得到蔡延治老師允諾願意指導,藉助10月8日金門日報的報端,隨即引起一些友人迴響(特別感謝城中老同事黃老師的支持),為求獲得更多支援,我想尋求知音,如果您家有新玩具或二手玩具,願意讓給寧中小,那麼寧中小「玩具圖書館」就會更早日誕生。
-
風土
當我們品嚐一瓶有著豐富均衡口感、香味濃郁優雅的葡萄酒時,很難不會想到,是什麼因素決定了這瓶酒如此美好。那令人心醉神馳的力量從何而來? 許多因素共同創造了一瓶酒的命運。其中,風土(terroir)無疑是其中最廣為知曉、卻又最神秘難測的因素之一。在法文中,terroir意指土地,但在葡萄酒世界裡,則涵括了土壤、氣候和地形等條件。一位酒莊的主人Bruno Prats就說:「白天和夜晚的氣溫、季節雨量、日照時數、土地的坡度和排水,都會影響葡萄酒的表現」。 栽種葡萄的土壤可以是細粒的砂壤或如卵石大小的礫岩地質區域,土壤中必需飽含黏土成份才能固結土壤,以免被雨水沖刷流失。而黏土與砂壤的結構決定了土地儲水和排水的特性。此外土壤的化學成份則決定葡萄酒的酸度。 波爾多擁有最多著名酒莊的產區Medoc,就是以肥沃的河川沖積砂礫、淤泥形成的土壤,是栽種最複雜飽滿的本內─蘇維儂(Cabernet-Sauvignon)葡萄的理想土質;至於排水性佳、土壤貧瘠、地表佈滿大小礫岩地教皇新堡產區,則適合栽植強勁狂野的葡萄;至於法國中南部的薄酒萊和隆河流域產區,則如同金門花崗岩地質,富含石英砂壤和碎石塊的鹼性土壤,也誕生許多優秀的葡萄莊園。 栽植葡萄的土地坡度和坡向也是影響葡萄的因素。面向南方的坡地可以接收較多的日曬,所以會有較佳成熟度的葡萄。葡萄園鄰近的樹林和山丘可以阻擋風暴和霜害,鄰近湖泊的葡萄園則因濕度較高,容易滋生有害葡萄的黴菌,但也同時可能帶來令人引頸期盼的貴腐黴菌(noble rot),最頂級的甜白酒Sauterne就必須仰賴此一菌種的作用。 氣候與葡萄的栽種發育關聯自然更為密切。大環境氣候(macroclimat)和小區域氣候(microclimat)交互影響葡萄產區和莊園。波爾多產區的大環境氣候是溫和的海洋型氣候,勃根地則是乾燥寒冷的大陸型氣候;小區域氣候則與各葡萄園所在的海拔、山丘地形,與河、湖、海的空間地理關係等。 除了自然條件,人的因素也介入了風土的系統。每年冬天至隔年二月間是嚴寒的葡萄樹冬眠季節,酒農在此期間進行剪枝,以控制未來適當的葡萄產量和品質;三、四月葡萄樹開始冒出幼枝和新芽,酒農開始翻土,以便使土壤中的葡萄根部獲得足夠空氣;五月,酒農可能會準備油爐或風車來預防災難性的霜害或過度的降雨;葡萄樹通常在六月進入受粉和開花階段,此時乾燥溫熱的天氣將加速葡萄枝上的開花結果,許多酒農在此時噴藥以防止粉苞菌或其他害菌的滋生;一旦進入八、九月時節,陽光和炎熱將促使葡萄成熟,由表皮顏色的變化就可以觀察得知,葡萄的酸度將迅速轉成甜分。這就是葡萄酒生產過程中,最關鍵也是最神奇的葡萄熟成階段。 葡萄採收的最佳時機是在葡萄的糖分還沒升至最高,而酸度還沒降到最低時。提早採收可以保留較多的葡萄酸和果香,但較晚採收可以累積更多的糖分、豐富的色澤和成熟的單寧酸。九月底至十月,採收的葡萄經過壓榨後,濾出的酒渣(marc)包含葡萄皮、枝梗和果肉調和肥料後灑在葡萄園土地上。也完成了葡萄樹與酒農一年的時序週期。 就像數千年來所有農人和他們所熱愛的土地產生的連繫一般,葡萄酒和它的風土條件也呈現如此緊密的關係。習慣於漂泊的現代人恐怕不容易想像:一個固守一塊荒瘠土地、需要時時與季節氣候水土對抗又要與之和諧共存的人所萌生的土地情感深度。 從葡萄酒的香氣和口感中獲得愉悅幸福的體驗中,是否我們也有一絲聯繫,是關於土地的呼吸、關於人類面對無法掌控的氣候所表現的勇敢智慧,以及關於人與自然相伴共生的感動呢?
-
凌雲號──離開金門的那一天
「料羅灣的水白茫/太武山在心翻滾/長雲騰出旅人的意思/於是,黛綠的太武在眼窗逝去/台灣海峽的水深藍/藍中一點白,悟了余光中/『一萬匹飄著白鬣的藍馬』。/海是活的,是孤獨的/除了凌雲除了風除了白雲/還有飛魚及海豚/於是烏黑中一片黃,是澎湖/是一派列車也是『花綵列島』?/最後凌雲把澎湖的影子載走/看到壽山的燈塔/到了,有人嚷呀嚷/於是蓬來近了,近了!」(一九七八年六月二十九夜於凌雲艦上) ——燕南山〈金台之間:凌雲艦上〉(一九七八、○七、○八金門日報正氣副刊) 雙十節,台北王朝大飯店,楊水應、陳淑女登甲子鑽石婚慶上,「這裡有位子嗎?」、「啊,同學!」是小學六年的同窗,我心中永遠的模範生—顏明真;雙十節過後的周末,到竹北赴約星洲金門移民第二代莊心珍《藝術情牽三十五》視覺藝術展,午後回到台北,陳滄江約我到景美金門人開的「離家五百哩」談解嚴十五周年一個暫定為「戰地三十六:一九五六—一九九二」的紀念活動構想,望著西餐廳的招牌,從山外搬來台北的「離家五百哩」甚麼時候改為「情定五百哩」?說不出的失落。傍晚,坐上捷運,盧根來電,中和華新街姊妹海鮮,約了幾位做「苦力」的小學同學、學弟、盧結福、顏金龍………。 離家五百哩。一路鄉情。滿載鄉城。 「哪年離開的?」同鄉、同學相聚的場合,特別像顏明真、盧結福這些個小學畢業,一溜眼不見,再相逢已歷三十多寒暑的同學們,異鄉見面時的問候語,總也少不了相互打探哪一年離開的? 行走在這座紅塵煙器的城市,總是無法預知一些鄉情或生命情感的碰觸、再現。譬如這個時刻,一張張臉的串連、啟動,我的情境不自覺就掉入了離開島鄉那一天的畫面記憶。 回到家後,我打開少年習作的剪貼簿子,才驚覺原來我也寫過「詩」;一九七八年七月八日以「燕南山」筆名發表在島鄉報紙副刊的那一首〈金台之間〉,是由〈凌雲艦上〉與〈台北吟〉兩個段落組合成的;詩句、詩味恐怕是欠缺的,卻從「詩」中讀到個人生命史重要的時間轉折點:離開金門的那一天。 現在,我又要開始記憶了。 城中畢業典禮舉行後的第十天,一九七八年六月二十八日,入夜就得到料羅碼頭報到。告別父親,我抓住離開前僅存的一段暮色,騎著腳踏車,載著沈甸甸的行李,從古區踏向後浦。我先是在黃土路的大路衖上遇到海伯挑著兩只水桶要下田汲水澆菜,跟他說我要到台灣去了,海伯放下水桶,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說了聲「噢!」經過官裡的柏油路面,與一群甫放學的城中學弟們擦身而過,再一個過路賢庵國小母校,畢業晚會的戲台已搭起。藥井村口、吳厝候車亭,先後遇到了王精敏、許乃敬,同一天都要離鄉的少年,他們說要晚一點再到碼頭報到。莒光樓斜坡直下東門花園,找到要留下來的王瑞盈,彼此道聲再見;繞過精神堡壘圓環,直向民生路憲兵隊對面的一元商店,向君文嫂道別,嫂嫂塞給我兩罐蘆筍汁、三個水梨;到西門里基督教會斜對面的外婆家時,在金聲戲院附近遇見剛從西門里公所走出的君文哥,遠遠地向他揮別。到達外婆家,看到年事已高、久臥病榻的外公已削瘦得不成人樣,痛苦地呻吟說著「沒有用了!」外婆交代我到台灣後,記得要去找賣菜姨,請她幫翠梧表姊買兩套素色服,隨即又不忍、矛盾地提醒,「萬一外公走了,就別告訴翠梧表姊,免得她心裡不安、大學考不好」………,翠梧表姊出生不久即已失去了母親,是阿公、阿嬤把她帶大的,看樣子,外公撐不了多久了,我該如何向她傳達外公病危的消息?我只能只望著老屋內古老的掛鐘,指著五點三十分的方向,忽地又想起大約是去年這個時候,母親過世,外婆從城裡趕到鄉下,白髮人送黑髮人………。(我離開金門十九天後,外公走了。)把二十八寸的腳踏車寄放在外婆家。然後扛著行李袋,慢慢走向金城國中校門口集合。我遇到了當記者編副刊的古靈(李錫隆),他騎著那輛跑新聞的老爺車載著妹妹來,我想趨前向他說聲謝謝;謝謝他及之前的李福井(終南山)、風衣(顏伯忠),一棒接一棒編副刊,不嫌棄我只是名國中生,刊登我不少包括「詩」在內投稿作品,也讓我有足夠的稿費買書、訂報。我由衷地感謝《金門日報》、感謝副刊的編者;希望人到台灣後,還能有作品寄回家鄉發表。 四輛軍用卡車已駛入校園。我和乃敬、維原攀入其中一輛,彼此把行李疊在一塊;維原的爸爸一再叮嚀:「去了,要互相照顧!」 夜幕中,車行中央公路。單打雙不打;今天雙號,中共停止砲擊的日子,所有的軍盤、商船都可平安入港。目擊一批甫下登陸艇的新兵,著長統布鞋、揹著黃埔背包、掛三五步槍,一步步踩踏在林蔭大道兩旁。他們登入艇而來、我們登入艇而去;所有人的臉上只刻寫了兩個字:離鄉。 料羅灣漫長的等待。夜十時四十五分,終於登艦。 我們坐的「凌雲號」,有臥舖的。海軍艦艇兵說,小伙子,你們算幸運啦,坐的雖不是頂級的「太武號」,但要比搖搖晃晃的一般「登入艇」好太多。首度離鄉的學子,又哪分得清、比較出甚麼號跟甚麼號的差別?還不都是「登入艇」?我只記得是費了番氣力才找到船票上的「強二室」,放下灰色的行李,攝氏三十六度高溫,受不了船艙內的悶熱、腥味,我衝向甲板透透氣;心裡卻是想多望家鄉一眼的,即使在夜色迷茫、視線模糊中。 甲板上的漂鳥真多。卻必須在漆黑中對著許久、才能辨識出熟悉或陌生的臉孔。我首先見到的是來自烏坵的城中同學高煥章和高淑芬,煥章指著淑芬說是我的「讀者」;再向前走幾步,找到班長丘金煒和王建宇,建宇又拉著我去認識一位寧中畢業的女生,「吳淑婉,她就是我們歷史老師吳淑女的妹妹——」,再走過去,沙中的老師顏生龍也帶著一批畢業生坐這班船要到台灣;幾位城中領隊的老師楊德聲、黃國慶、張成績、黃漢民、董佩文,不時穿梭、巡視艦上艦下,就怕學生散失了。 「開動!」凌晨零時四十九分,凌雲號收錨啟動,船緩緩駛出料羅港了。 仲夏夜之夢。十六歲的少年,離開金門的那一天:一九七八年六月二十八日。
-
不想善意的缺席
夢公七十歲生日時,一群詩友幫他做壽,隔桌有人酒後逼問與座的詩人: 「你們說,周夢蝶一生有沒有寫過一首好詩?有嗎?他有寫過一首、任何一首好詩嗎?」 雖然當時現場以夢公為尊,沒有人響應──挑戰當日的壽星,也無人質疑他從未寫出一首好詩,夢公也不以為忤,但他仍不忘叮嚀提醒我:「創作是極主觀之事,切忌心存比較,只要堅持、努力,即使全世界沒有一個人瞭解、肯定、讚美你,你仍要繼續堅持、努力,更何況一步一腳印,終是會有人看見你的」。 這些話我都牢牢記在心裡,它也給了我很大的安定力量,當我看見夢公旁邊的老詩友自嘲已從一字碑變成「半字碑」,也有人發出「老實說,誰服誰啊?」的半酸楚半嫉妒的言語時,我也告誡自己,千萬別把力氣浪費在競逐上,只要堅持、努力就是了。 七夕情人節,當我重新翻出夢公曾為我仔細賞析的「善意的缺席」一詩,讀到: 「一直想一直想一直想 想安排一次聚會 極少數用一個鼻孔出氣的 地點就在離肺肝不遠的某個角落 時間是農曆二月十二 百花生日 名單已擬妥;限時專送的請帖 已付郵。這才驀然發現 緋桃未受邀;還有 宜男,拒霜。尤其千不該萬不該 漏了最最善於織夢的 沉水香與映山紫」 我像多年前初讀此詩時,露出會心的微笑,美麗的邀約就像美酒一樣,適合對酌,也可以獨飲,只要靈性發酵,無處不是醉人的風光,無處不有佳人。 夢公說,當時這首詩發表時,有人批判他說:「年紀這麼大了,還這樣作怪,不好,不妥!」也有人生氣說:「連朋友都看不懂,算什麼詩?」哈,這就是詩人可悲復可愛之處吧,難怪一群髮禿齒搖、步履顫微微的老詩友們,常常要彼此相聚取暖,形成另一種詩壇風情。 夢公老來牙齒無力咀嚼粗硬的食物,所選的食材愈來愈柔軟也愈來愈簡單,但他從不挑食,說道:「當你想吃什麼,就直接選擇它,因那也就是你所欠缺,最需要的食物」。因為他有足夠的「修行」作後盾,一切遵循本然需求,一切皆不逾矩,換作他人,這口腹之欲就得時時「約束、規範」了。 夢公可以率性的寫人生四季,關於詩中的「六月」,夢公說了一些精采的人性故事,因為男女之別,儼如隸屬不同的星球,那些我所不懂的、一知半解的事件,我也不會想去多作探究;很多人視夢公為寫禪、談佛的詩人代表,雖然不能輕鬆進入其詩意境,但又期待夢公能成為他們心中的神話,但人性、獸性與神性,本就是穿插交纏的,誰有權利擠出他人身上每一滴精血,塑造一種美好的奉獻精神,而後再高價估算那個人呢? 人與人之間,能夠坦然面對彼此的秘密心思,裸裎吐露心中真言,對我來說是一種緣份與福氣,也是一種可遇不可求的真性情的交流。 「葡萄與葡萄藤,在相逢而不相識的星光下做夢」那是怎樣的一種夢呢?世上,誰與誰是真正的相識呢?偶然的邂逅之後,誰與誰有緣能再次相逢呢?那相逢的一剎,能否或挽繫初相識的感覺、再延續後來的情緣嗎?這些,都可以從夢公的「六月」找到一些你所好奇,想要窺探的,但那不欲為外人知的部份,依然也都在迷藏之中,因為詩人擅長把事物極端美化,再精神昇華把一個平庸的故事寫成淒絕、美絕、哀絕,特別是走出殘酷的四月,開始幻想進入六月之中,那波濤更是驚人,可以淹沒世上的一切。 論及男女之間永無止境的戰爭,夢公有其細膩、清楚的看見,他說:「男人不能有錢,一有錢就作怪;女人則是一作怪,就有錢。」所以他建議我去作怪,我說:「創作者就像飛鳥一樣,沒有人供養得起的,只能靠自己。」我說凡有翅者,追求的是天空,麻雀有麻雀的高度,鵬鳥有鵬鳥的高度,完全無法強求或可得替代,只能視自然飛上自己的天空,任何金窩、銀窩,錦緞、美玉打造、雕琢的窩巢,都不會是一隻懂得飛翔,嚮往飛翔的鳥兒所追求的。夢公頷首認同,補充說:「能作怪的女人還得有姿色、膽識、不能有原則」,然後他提到某個言情女作家,曾被讀者直言削一頓說:「少造業吧,別再寫那些『活活害死人』的作品了……」夢公說這就得論及「層次」問題了,因為人是有極限的:「不是每個人都可到達『頂點』的,所謂『更上一層樓』,也得先看是否有那一層?還有那一層他是否爬得上去?」 夢公住外雙溪時,有人建議他不要寫詩,去寫武俠小說。夢公說:「我不聰明,但有自知之明……就像井底之蝌蚪,不會像大蛙一樣叫個不停……」也有人建議他去學刻印章,認為如此他的成就會更高,他也是用前面的話來解脫應答。 在詩的創作舞臺上,誰也不服誰,誰也不想缺席,除非他從地球上消失。在人生舞台上呢?聚光燈會照在誰人身上?不管你是主角、配角、或者是一棵樹、一朵花、一塊石頭、一句對白、一聲嘆息,你就是獨一無二的你,沒有人可以取代你,你也不可以善意的缺席。
-
歷史觀察
中國歷史的格局,每一個盛世的開始,都有一個短祚朝代在前開路。這樣的歷史循環,值得觀察: 一、秦朝:紀元前221年秦始皇統一中國,至紀元前206年子嬰素衣係組投降劉邦,國亡,享祚前後只有短短16年而已。 二、 隋朝:西元581年楊堅統一中國,歷經四帝而於618年滅於唐朝開國主李淵,前後也只有38年。 三、 民國:西元1911年,孫中山先生革命成功,推翻滿清政府,建立中華民國,至1949年國民政府撤守大陸,撥遷台灣,按照教育部長杜正勝引用聯合國的說法──國亡。享祚38年。 秦亡,開啟漢朝的盛世;隋亡,開啟唐朝的盛世;中華民國如說亡了,中國會由剝而復,開啟另一個盛世嗎?中國每一個盛世的來臨,難道都要經過痛苦的孕育,犧牲多少無辜百姓的生命所建立的歷史豐碑嗎?那麼我們在歌頌盛世之餘,應該了解先民的苦痛,如我們所親身經歷者然。 我們還沒有看到中國第三個盛世的到來,但是我們先看到中華民國屍體在肢解,面臨毀屍滅跡的命運。也許中華民國本身就不值得愛,它的建立好像受到天譴一樣,一直擾攘不安,紛爭不斷,它的天命,或許只是一個過渡的載具。因此,一亡於大陸,再毀於台灣,它只是開啟道路,要如秦朝與隋朝功成身退?那麼我們何必為它悲傷、啜泣呢? 那些推翻它、不承認它、詆毀它的人,可能負有一種歷史使命,沒有他們就不可能開創歷史新頁,迎向新的時代,他們所做的可能連他們自己都不曉得,這是天命的秘密,氣數使然;那麼我們何必掛懷或者氣惱呢! 歷史都按照它自己的腳本演出,何時興?何時亡?何時強?何時弱?都有定數。秦朝二世而亡,你為它悲傷、哭泣嗎?隋朝四君而殞,你為它嘆息、惋惜嗎?民國之世幾無寧日,亡毀相繼,你何不冷眼旁觀這齣千古難逢的歷史大戲,切不可當局者迷,心潮隨著政潮起。 綜觀歷史,鄭成功在台灣建立東寧王朝,結果東寧不寧,爭權奪利,禍起於廟堂之上;中華民國屍存台灣,有人要另起爐灶,以中華民國覆亡而自得,有人要吹已熄之灰,一心一意要燒冷灶,每天也是你爭我奪,如出一轍,結果中而不中。以前說亡共在共,共至今不僅沒有亡,反而是亡中在中──自宮──有人眼中只有西元而沒有民國了。 歷史換人在演,有丑劇有悲劇有鬧劇,也沒有甚麼新意,只是從古裝宮廷劇演到時裝劇,鬥爭的戲碼沒有秘密,看來看去都有幾分神似。權力,是鬥爭的本質;歷史,只是鬥爭的紀錄而已。一路走來,我們看到那些信誓旦旦的人只是效忠權力,一般民眾只不過是歷史的看客,有時太入戲,哭得呼天搶地,那又何必? 歷史,有一定的格局,甚麼性格就演出甚麼戲碼,自然就形成甚麼結果,這是歷史的因果律。中華民國已經被騸掉了,即使服了威爾剛恐怕都無法勃起,更不用說想扶它的LP了。 中華民國或許已經完成它的歷史使命,準備為一個中華盛世鋪路,現在也許言之過早,但是歷史終會答出天卷。我們正在寫歷史,後世子孫會檢驗我的說法,到底是洩露天機?或者只是猜中了歷史的因果律?五百年而有王者興,那就拭目以待吧!
-
從天降神兵說起
阿扁又要玩把戲了,這回玩得更炫更瘋狂,他要在雙十國慶來個「天降神兵」,美其名為「國防表演」,天哪!國防也可拿來表演,殊不知,國防是嚴肅的,是神聖的,是不可以開玩笑的。一個國家不受外侮侵犯,全靠的是國防,老百姓能不能安居樂業,所依靠的也是國防,現在阿扁卻出奇招,不叫「閱兵」,也不叫「操演」,而是叫「表演」,把國防與民間藝術團體的才藝表演等量齊觀,可真是天下奇聞。 如果,有朝一日,台獨真建國了,中共毫不客氣的武力攻台,台獨的國防是不是也大張旗鼓的再表演一次,讓中共解放軍也開開眼界,說不定解放軍官兵同志觀賞了台灣的國防表演,一傢伙全看傻了,不知要如何下手,就不好再以武力犯台了,那國防表演可就是功德無量了。 綜觀世界各國的國家元首對國防的態度是審慎的,對軍中官兵同志是尊重的,並且要適時的鼓舞士氣,行使三軍統帥權卻又不干涉各級之指揮,更不影響部隊的戰備訓練,因為軍隊是國家主權的象徵,國防安全之成敗,軍隊實佔十之八九,這是非常嚴肅的課題,真想不通,阿扁卻把國軍部隊當成馬戲團耍來耍去,為了選舉,何必呢?莫非是黔驢技窮了,而參演的國軍官兵為了爭取榮譽,只有服從,特別是神龍小組,軍人嘛!死也要拚一下,可不是嗎?有詩曰:「阿扁把戲又翻新,這回是天降神兵,美其名國防表演,神龍也得把命拚。」 什麼是天降神兵?真正的天降神兵又是如何?依個人軍旅三十年之認知與經驗,所謂的天降神兵必須要具備下列八個條件: 一、天機不可洩露:此為最基本的要件,凡作戰計畫與部隊行動,務必絕對保密;如果敵軍獲悉我軍降落時間與地區,其傷亡必定慘重。 二、降龍伏虎:空降部隊不出動則已,只要一出動就得擊敵要害,或摧毀敵指揮所及重要軍經設施,甚或擒俘敵指揮人員,擒賊擒王。 三、神乎其技:官兵個個戰技高超,高空躍下,出神入化。 四、神出鬼沒:空降敵區,忽隱忽現,行動靈活,常在惡劣天候下突擊敵軍,迫其心驚膽戰。 五、神來之筆:作戰幕僚個個足智多謀,胸藏萬機,精通兵法,所策訂的計畫能精準制敵咽喉或突擊敵之後方,迫敵顛倒正面作戰。 六、神機妙算:對敵軍兵力部署或行動瞭如指掌,並配合欺敵使其判斷錯誤,而空降部隊之投入,能加速敵軍之潰敗。 七、兵貴神速:空降部隊行動快速靈活,神秘隱蔽,調遣敏捷。 八、兵驍將勇:將士一心、行動一致,驍勇善戰、勇猛頑強而至全軍破敵。 以上所述,雖是個人觀點,卻是天降神兵不可或缺的,或許讀者諸君們心裡頭會有個疑問,有這樣超完美的空降部隊嗎?且看下面一段戰史,您就會明白。 二次世界大戰的歐洲戰場,於一九四三年九月由美國艾森豪將軍所領導的盟軍攻陷了義大利,同年十二月,艾森豪將軍被選派為「大君作戰」盟軍最高統帥,「大君作戰」是在一九四三年元月由美國總統、英國首相及聯盟參謀首長小組在卡薩布蘭加會議所決定的,艾帥在受任盟軍統帥的同時,也接到羅斯福總統給他的指令為:「貴官應進入歐洲大陸,會同盟軍發動攻勢,指向德國心臟地區,並殲滅其武裝部隊。」艾帥依總統指令完成任務推斷,並依序達成下列目標:一、在法國西北登陸,並鞏固灘頭陣地。二、建立攻勢基地,增長戰力。三、向萊茵河攻勢前進。四、攻佔柏林。 在艾帥所指揮大君作戰之D日為一九九四年六月六日,由美國第一、二軍團為向法國諾曼第海灘登陸之主要兵力,同日凌晨二時,由美空降第八十二師,一○一師及英空降第六師在法國瑟堡至康尼間沿諾曼第海灘的德國防禦部隊的後方重要地點降落,雖然當日風力極強,導航條件又差,但美、英三個空降師均能相當順利的在預定地點降落,及時策應了主力兵團的登陸作戰,牽制了德軍主力,並迫其無法及時調動裝甲部隊支援。 當美、英三個空降師以雷霆萬鈞之勢在德軍後方降落時,大部德軍士兵是在睡夢中驚醒,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夜中心慌恐懼,茫然失措,前後左右都搞不清楚,頓時被美、英空降部隊突如其來的攻擊打得落花流水,落荒而逃。而盟軍主力在惡劣天候下登陸成功,並依計畫在法國西北建立攻勢基地,渡過萊茵河攻佔柏林,導致德軍之潰敗投降,空降部隊有如神助般從天而降,精準的降在德軍後方,有效牽制德軍及策應主力作戰成功,可說是功不可沒。試想,若非三個空降師同時大規模的在德軍後方降落,把德軍牢牢套住而調遣支援不及,在諾曼第登陸之美軍傷亡可能更為慘重,甚至影響盟軍爾後之作戰,這是真正的天降神兵。 阿扁的天降神兵,如果事前保密,在國慶當天突來這麼一招,可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可憐的是,阿扁大嘴巴,早早就開始炫耀,這是犯了兵家大忌,再看今年雙十國慶,咱神龍小組準備了許久,試跳了不少回,為了耽心掛在路燈上不太好看,有損軍威,凱道上的路燈連桿都拆除了,可惜天公不作美,神龍只好無奈的不見首也不見尾,阿扁的行徑不是蹧蹋了神龍弟兄嗎?再說阿扁連天降神兵的第一個條件—「天機不可洩露」都不具備,與艾帥的曠世格局一比,還真是太小兒科了呢!讀者諸君,您說是嗎?
-
憶母校———正義國小
八十三歲了,我的母校。十月八日,正是母校正義國小八十三週年校慶暨新校舍落成啟用典禮,雖然接到母校寄來的邀請卡,卻因為課業和私務的關係,無法回去參加以及接受傑出校友的表揚,雖然如此,心中還是惦念著,將滿滿的祝福遙遙獻上。 正義國小,從前即為陳坑國小,在我模糊的記憶裡,我們是在村裡的陳氏宗祠裡上課的,現在的村公所舊址即是簡陋的辦公室,有一年的兒童節前夕,我們就在辦公室裡分裝香噴噴的餅干,第二天,每一位小朋友都分到一小袋的餅干當禮物,大家都非常的開心,因為,在物質匱乏的戰地,第一次拿到這樣的兒童節禮物,是很快樂的一件事啊!後來,記得是四年級時,現在的母校現址,蓋了一排新校舍,從此,我們就把課桌椅搬到新教室上課了,那時候,附近的尚義村、夏興村的同學都是走路來上學的,而且,能來上學的還都以男生居多,在當時重男輕女的觀念濃厚,鄉下物力維艱,普遍生活困苦,能夠順利讀完小學已屬不易,若能再上初中就讀,更是想都不敢想,以我們家眾姊妹來說,也只有我和五妹能受完九年國教,其餘姊妹都成了犧牲打,可見當時女子讀書之不容易! 小時候,真的很喜歡讀書,尤其是國語、作文課、書法課、美術課等等,當時的導師蔡清楚老師帶領我們這一班,常常要去做家庭訪問,聽父母親訴苦,還被叮囑嚴加管教,書若讀不好,就叫他回來種田等等。前幾年再見到蔡老師,他已是滿頭華髮,退休多年了,而當時的同學,士農工商,各有所成,像陳為學同學,已是一位國小校長,作育英才無數,真是物換星移,歲月如梭啊,八十三週年的母校,走過接近一甲子的歲月,歷經戰火與風雨,真是不容易呀! 據悉,正義國小前身為私立尚卿國小,由鄉賢陳景蘭先生捐資創辦,中途曾因戰亂而停辦,三十四年抗戰勝利後復校,以宗祠民房為校舍,時名陳坑國小,至五十三年新校舍在村郊落成時,始正名為正義國小。歷經多次鄉賢捐資捐地與政府的支持,走過八十三年漫長歲月的正義國小,終於在歷任校長及現任李根樂校長的主導下,不僅校務欣欣向榮,更擴建學校規模,增添教室、餐廳、廚房等等,尤其是教學大樓的落成,更讓學校邁入另一個嶄新的里程,在欣喜之餘,回想當時教育及受教者之艱難困頓,是多少人的堅持不放棄,才能有今天的輝煌成果,也就是這一股刻苦耐勞的金門精神,才能使那麼多旅居外地的金門人屢敗屢起發光發熱,這樣的精神,絕對和金門這一塊小小的島嶼歷經戰亂烽火而屹立不搖是息息相關的,回想當時,眼望目前,在感嘆之餘,念茲在茲,更應以傳承的力量,再次讓教育的精神顯現。 憶及國小那一段天真爛漫的青澀歲月,和同學在操場嬉戲打躲避球的情景,歷歷如在眼前的兒時記憶,已無從尋覓了,期待某一日,再回母校,能重拾往日童稚,再打它一場躲避球!
-
樂活、設計與月光曼波
體積碩大、喜愛翻身側躺著日光浴的曼波魚,活絡於花蓮七星潭外海的黑潮洋流海域,漁民暱稱為「翻車魚」,有著憨厚圓滾的外表,行動徐緩慢游,稱得上是魚族裡的樂活一族。我是在「花蓮七星柴魚博物館」裡初次見到曼波魚的實體標本,口才俐落的解說小姐,把曼波魚形容得彷如自家寵物一般,活靈活現。深海裡拍攝的曼波魚記錄影片尤其俏皮可愛,悠游在湛藍的深水海域裡,陽光折射成千百道如針線般的光亮,曼波魚群就像海裡天使般自在樂活、逗人憐憫。但繞道出來轉進另一區熱食部,模樣可愛的曼波魚瞬間化成一顆顆圓滾白皙、咬來鮮Q可口的曼波魚丸和炸得酥軟的曼波魚捲。 應花蓮教育大學藝術學院一項名為「東台灣生態旅遊繪本」的計畫案之邀,承蒙徐秀菊院長熱忱邀請我為計畫案的出版品負責美術設計及整體包裝。琳琅滿目的繪本畫稿,總共六本,一律以花蓮生態為題材,各具特色。我選擇了以曼波魚為主題的《月光曼波》為範本,完成整體設計、規劃提案,院長、指導老師及繪本作者都很喜歡。選擇《月光曼波》為設計範本,實在是被一幀幀盡是深藍、湛藍、淺藍的水裡世界給吸引了,加上曼波魚的可愛模樣,是我認為最有氣氛的一本繪本。研究所的學生們,主動參與花蓮地區觀光產業的開發,一群認真執著的女孩們以彩筆編繪出東台灣好山好水的文化風采,態度令人感動。 最近再度盛行的樂活(Lohas)話題,主張崇尚自然、鍾愛自己並且延伸熱愛及生活周遭的人群與環境。這是從西方傳來的新生活型態,原意為「Lifestyles of Health and Sustainability 」,以健康、自給自足的方式過生活。1988年美國社會學家--Paul Ray在他的《文化創造:5000萬人如何改變世界》(The Cultural Creatives: How 50 Million People are Changing the World) 一書中率先對 Lohas族下了定義:「一群人在做消費決策時,會考慮到自己與家人的健康和環境責任。」中文音譯成「樂活」,真是傳神,多了一種「樂在生活」的意象。至於更多傳媒以及商業行銷法則裡時刻不忘「樂活」一下;在台灣,「樂活」幾乎成為一種接近高尚、多金、自主性、無生活壓力、M型頂端族群的專屬名詞了。從諸多商業廣告行銷案子裡隨處可見,不難嗅出這股刻意型塑出的訊息。反倒是一般平民百姓,極少主動喧嚷著「樂活」字眼。不過,這也沒什麼稀奇,「台灣精神」一向如此,經由吸收、吞納所有外來的訊息,然後依著本能,發展出別具在地風格的台客特色。 若把「樂活」轉換到平面設計這個領域,我認為正好也可以平行發展出一套符合Soho族的精神--以設計熱忱為本質,堅守設計領域,並且從工作中追逐物質與享受創作層面的樂趣;既擺脫上班族朝九晚五的工作模式,也實現了另一種「樂在生活」的方式,至於Soho族到底好還是不好,其實難以定見。 偶有朋友問起,花這麼長久的時間從事平面設計這行業,不覺得厭煩或乏味嗎?我仔細想想也對,好像沒有很多人是以這樣的態度,堅持著一成不變的工作,可以長達三十年,甚至還沒停止呢。以工作室的形式存在,意味著幹起活來幾乎是日夜無休,興致來了就工作,工作起勁則常常忘了休息,有時候比起朝九晚五似乎還更操勞。在此之前,先後跟著我一起工作過的六、七位年輕夥伴,起初都羨慕我的工作室,然而待久了之後,有的是我主動提議他們到外面的正式公司去見見世面、有的則受不了平面設計的缺乏新鮮感,改行求去、也有的則另起爐灶,顯然也認同Soho族的價值觀;或者已經感受到平凡的工作裡其實也潛藏樂趣。我都開心的送走他們,並歡迎有空回來工作室坐坐,退休之前,我應該都在。 重要的是一份堅定的熱忱,不論是什麼樣的工作。在平面設計「樂活」了這麼多年,起碼擁有我想要的生活方式。在崗位上堅持久了,也容許享有一些小小的特權--可以選擇喜歡的題材案件、偶爾堅持一些設計主張、不容易溝通的客戶拒絕往來、時間或待遇不合的案子不接、週休二日肯定要的,偶爾忙裡偷個空檔,上山下海出去透透氣。這約莫就是我努力堅持的「樂活」形式。 就像曼波魚毫無戒心的悠游於藍色水域裡,縱情享受身為一條魚的樂趣;身子癢時就浮躍水面,讓東部亮燦的陽光照照日光浴,順便清除那些寄居的小蜉蜉,感覺有些發熱時,翻個身子,換個角度繼續曬。這是身為曼波魚的習性,也是牠理該擁有的樂活態度。至於天生笨拙,那天不小心讓漁人網捕,不論將會成為標本或Q軟可口的魚丸子,都是無可避免的宿命,也是打從身為曼波魚的第一天開始,就應該準備承受的結果。 無論從那個角度看,展覽室裡陳列著圓滾滾的曼波魚標本,永遠都睜著圓圓大大的眼珠子,小巧的嘴巴似乎還呈現著U字形的弧線,怎麼看都是一幅快樂喜悅的笑意盈人模樣,一點也沒有因為成為供人指指點點的標本魚而懊惱的樣子。我猜這就是曼波魚之所以成為曼波魚的樂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