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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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老家懷想母親
母親的遠離,造成我心裡無限失落。往日回到家鄉,目標極為明確,就是探望母親,沒多想拉著行旅箱就直奔母親住處。在一空房間住下數日,就近陪著母親。沒想到在沒有母親的日子,心就像沒有舵的船隻,找不到停泊的港灣。 那日,我回到閩式四合院老家。四處闃然,很難想像昔日這裡住著三、四戶同宗親屬,充斥著一、二十位孩童的喧囂聲。隨著時光推移,屋子漸漸敗壞了,孩子長大了,有人在外置產,有人遠赴他鄉。才驚覺老家的四合院已人去樓空,沒有人居住了。 進入大廳,八仙桌及供桌上仍然一如往常擺設。環顧四壁,讓人感嘆,牆上多了幾位長輩的遺像。大廳的天公爐自樑柱垂吊著,每到天公生,八仙桌上擺滿供品及金紙,祭拜虔誠而隆重。廳堂一側原擺放一張圓形木質餐桌,已不見久矣。那曾是全家一起吃飯同甘共苦度過的歲月,其時,母親總是盡其所能,在物質拮据窘迫下烹飪煮食,讓家人獲得溫飽。 來到天井,磚砌的柱子上,鋪著花崗石板的花台仍擺放著陶盆,這原是母親及大嫂栽植花草的所在,此時花木已不見蹤影,僅剩花盆內硬硬的土堆。記得早年七夕,拜七娘亭,母親會順手自花盆摘下幾朵胭脂花,並準備一塊白色粉餅來祭拜,說是給月亮娘娘裝扮美容的。花台邊有一口井,水質仍清澈。母親放著大洗衣盆及搓衣板在井旁的檯面洗衣服,洗好的衣服就晾於架在天井上的長竹竿。母親經常洗一大家子的衣物,是一項重大的負擔。 看著天井周邊,前廳屋頂邊及兩旁廂房長出一些雜草。童年也曾藉著擺放一旁的梯子,上到廂房平面屋頂曬花生。廂房當作廚房用,內砌了兩座合在一塊的大灶,上頭各有一個大鼎,其中一個屬於伯母的。兩根紅土燒成的煙囪,連接大灶穿透廂房矗立於屋頂上。年輕世代已很難想像在那沒有電、沒有自來水、沒有瓦斯、沒有電冰箱、瓦斯爐、洗衣機……,會是怎麼樣的生活了。而此時恰恰是母親教養孩子,拉拔孩子長大最艱苦的年代。家中利用灶上的大鼎來炒菜煮食,材火買自鄉村人家挑來賣的芒草。煮食時,將芒草摺疊捆成一束束放入灶裡燒。有時孩子幫忙將乾草往灶裡送,順便放入幾塊地瓜烤著當點心吃。後來,有一種水泥做成的爐子,燃料是上頭有一些穿孔的媒球,讓廚房的煮食多了一種選擇。每當遇到連續下雨天或是濃霧連綿的日子,衣物不易乾,母親只得將弟妹的尿布圍掛爐邊烘乾。 那時廚房幾乎是婦人的工作場所,除了忙碌煮食三餐,年節拜拜更為忙碌。記得母親在農曆七月以大蒸籠於灶上蒸綠豆糕,過年炊鹹粿、甜粿,正月初九蒸發糕,這些繁重的工作都落在母親一人的肩上。還記得廚房一件有趣的事,每到農曆過年前會以湯圓祭拜灶神;據說歲末灶神依例回到天庭向玉皇大帝報告人間種種;讓灶神甜甜嘴,將會多說些好話。 不可諱言的,不得不佩服母親的堅忍及才幹,不少艱難,母親都能輕易化解。印象中,母親孜孜矻矻養育子女照顧家庭,未曾聽過有一句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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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三‧和平日
年輕時讀過《異域》這本書。後來得知作者鄧克保,就是名作家柏楊。時間飛逝,一晃四十年過去了,書中的情節多已忘記,至今只記得一句:「戰士陣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暗諷前線出生入死,後方紙醉金迷。 這一本書紀錄一九四九年大陸風雲變色,國軍一部分從滇緬撤往泰北叢林之中獨立奮戰、自力更生的艱辛歷程,寫下那個時代慷慨悲歌的故事,老實說已經沉澱在記憶的深處。 我孤陋寡聞,去年偶然聽說桃園有一座「異域故事館」。我覺得很驚異,遂於11月吉旦特地到平鎮去參觀。因此,跟年輕時讀過的《異域》有了情感上的聯結,激發了我一些感觸。 異域故事館的創始人是第二代孤軍,他參加過突擊隊與情報員,後來政府把孤軍撤回台灣,一部分落腳在桃園平鎮。這位孤軍來台之後經商有成,為了「不容青史盡成灰」,就發心獨力蓋了一座「異域故事館」,讓遊客重溫了那一段風雨歲月。土地則是國防部提供。 這一座故事館,搭起了一座歷史平台,現已成為平鎮的觀光景點,假日的時候人潮如織。一個沒有戰爭的桃園,有了戰爭故事館;一個有戰爭的金門,卻沒有一座戰爭故事館。您說奇怪不奇怪? 金門是一座戰爭島,同時也是一個故事島,我們應該有能力自己來說故事。1958年八二三炮戰,今年將屆滿65周年,我們可否設立一座「八二三文化園區」,裡面也蓋一座「八二三故事館」呢? 平鎮的「異域故事館」,搭起一座觀光平台,帶動周邊特產店、美食街的興起,每年還舉辦「米干節」,蔚為地方的觀光盛事。沒有故事館,平鎮就不會發展出觀光產業;沒有觀光人潮,異域歷史將湮沒而不彰。因此,兩者相須相行,相得益彰。 金門有戰爭歷史資源,西洪的「八二三戰史館」,裡面沒有胡璉將軍;古寧頭和平園區的「胡璉將軍紀念館」,裡面沒有八二三。兩個館分散兩地,而且都是剛性的,無法帶動觀光產業的勃興,遊客無法佇足,頂多逛一下就走了,能否留下印象還是未知數。 金門理應可以建立一座「八二三文化園區」,裡面複製一些砲損房屋,斷垣頹壁,西風殘照,重現當年島民哀哀無告的慘狀,可以讓觀光客打卡;裡面再蓋一座故事館,蒐集照片、影片、資料、書籍及口述歷史等,陳展民防英雄犧牲、奉獻者的照片,讓後世子孫指著牆上的照片說:「那是我阿公、阿嬤。」 這是發展觀光的津梁,園區寧大勿小,周邊有特產店、餐飲店、藝品店及小吃攤等,是一個很熱鬧的集市,讓遊客一到金門,可以到園區去吃喝玩樂,到故事館去看一看故事,如平鎮者然,透過時光隧道,了解當年戰爭的情景。 上個月縣議會黨團陳情當國者,要求「金門劃為非軍事區。」這一個建議代表民意的呼聲。金門身受戰爭之害,在兩岸關係緊張之際,最有戰爭的發語權。個人建請議會提案,將八二三,定為和平日,每年是日舉辦紀念活動,那麼就可以與「非軍事區」的訴求相呼應。 這一群曾被世界遺忘的人,雖曾天地不容,卻努力拚搏,融入不同國度! 多年後,是否還會有人記得並傳頌著,這群忠心的孤軍部隊,曾在異國土地上,用血淚護衛台灣安全所寫下的動人故事。 這是「異域故事館」創立的用意,也是忠魂義魄者的心聲。金門也曾用血淚護衛台灣的安全,但是我們有沒有寫下動人的故事,可以讓人記得並傳頌著,或是漸行漸遠漸無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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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戰時光裡的一幅「春耕圖」
祖父一生住守瓊林,務農維生,去世後遺留瓊林的農地,由家母掌持,她常在假日,安排全家,一起春耕夏耘秋收冬藏。 家父雖是文人書生,看他用向鄰居借來的牛犁田地,駕輕就熟的樣子,不輸任何一位村里的農夫。用牛和犁耕地,看似輕易,小時龍弟和我就躍躍欲試,央求家父,放手讓我們試試。這一試,我們才恍悟,用牛犁田,要知道駕御牛隻的訣竅,不試還真不知困難度跟天一樣高呢。 小時我們常全家出動,(田裡)遊山(河邊)玩水,樂在其中,也因此繪出一幅幅家庭歡樂的畫頁。每次回憶起這段闔家農事的溫馨時光,眼裡就泛起無比歡悅的淚光。烽火下,全家仍享受到家庭之樂,真是可貴,彌足珍惜、擁抱。 其中有一幅,最經典也最令我難忘,我稱它為「春耕圖」。我拙於繪畫,容我用文字勾勒那幅畫的一些情景吧。 那幅「春耕圖」就落在春季。是春季,那些年戰地金門,春風仍能飄過了戒嚴,越過了軍管,依舊吹來陣陣的溫暖意,陣陣的花香味。是春季,就有蝴蝶飛舞,鳥兒歌唱,它們無視砲火的存在。是春季,就有草兒吹著綠意,萬物迎接新生命,毫不畏懼戰爭。那幅「春耕圖」呈現一片祥和的自然背景,不明說諒誰都察覺不出那幅畫是冷戰時光下的產品。 那幅「春耕圖」的主題,盡寫在我們一家人身上,我們正從事著島上代代相傳春天來時要做的農事。那幾年,許多的作物,都在冬去春來時播下種子。家父犁著田,翻鬆泥土,讓泥土芬芳的氣味,從一行行的田埂揚起。那故鄉的泥土味,從此進駐我記憶,一生飄香。 新翻的泥土,打赤腳踩踏起來,特別舒服,特別接地氣,也特別有種健康自在的快感。家母是我們做子女農事的啟蒙老師,那幅「春耕圖」裡,她引領和示範如何播下花生的籽子。先是撒下兩粒花生米,用腳踩壓一下,讓花生入土為安,大約隔個兩三個腳丫子,再撒下兩粒。如此一步一腳印,埋下滿田花生的新希望。 那幅「春耕圖」裡,有我們一家人低首播種花生的辛勤姿態,有家母指揮若定的聲影。此時此景,我們養的那隻狗,不甘寂寞,也來湊熱鬧,四處追逐、吠叫、打滾,將田埂弄得一團混亂。真無法理解對於農事,為何狗比人還熱衷、還興高采烈。 暖陽照拂下,那幅「春耕圖」,散播了農家闔家的歡樂。歡樂裡飄溢著濃得化不開的幸福滋味。家,在那幅圖裡,是凝聚成一片的,從身到心,從情到意,從冷戰到永恆。 那幅「春耕圖」,絕不是我們瓊林蔡家所獨有或私藏的。那幅「春耕圖」啊,冷戰歲月那些年,金門大小島上,幾乎放眼望去,滿山遍野都見得到。島上軍管陰霾四伏下,鄉親們仍勤奮不懈找到安身立命的憑藉和方式,教人不感動都很難。 我畫不出那幅真實的「春耕圖」,今後,只能用日新的記憶當畫布,用日深的思念當畫筆,使力模擬出那幅走過冷戰軍管的畫,映出的每一抹溫馨和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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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火砲的狂想曲
江火砲抱著我阿公的骨灰罈去當鋪典當的時候,那年我十五歲。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中午他回到家,氣呼呼地把骨灰罈放在桌上,一邊雙手合十,一邊目視我阿公那張小小的遺照:「阿爸,歹勢,歹勢,汝先惦厝內休喘,卡等欸再送汝返去。」 我媽聽到他的聲音,急忙從廚房走出來,她一眼就瞥見那個被擱置在桌上的骨灰罈,立刻露出驚駭的表情對著江火砲問道:「汝拿阿爸的骨灰罈衝啥?」江火砲氣火未消的說:「沒錢倘還債啦,這幾日快被人逼死啦!幹!當店黑摳肖查某沒眼光啦,拎北卡早發達時,這粒開二十幾萬買吔!」我媽叨唸了他幾句,隨即從房間拿出一疊鈔票塞給他:「我手頭剩這些了,拜託汝卡好心欸,卡緊將阿爸送返去。」 江火砲收下錢,不耐煩的嘟嚷了幾句,轉身抱起骨灰罈離開了。 炙熱的七月天,空氣裡殘留著江火砲的臭汗味以及我對他的嫌惡。那時我望著他高挺的背影,心裡巴不得他早點死掉,好讓我媽可以不受他欺擾過點寧靜的日子。 江火砲這一走就走了半年多。我和我媽早已習慣他來無影去無蹤的習性。我媽常說,江火砲像狗,不管走多遠,都會認得路回家。我倒覺得他遠遠不如一條狗,狗至少是忠誠可愛的。在我這個做兒子的眼裡,他根本就是個無賴。 江火砲是在金門當兵時把我媽給騙走的。我媽當時在她舅舅開的冰果店上班,江火砲跟他連隊的士兵一樣,為打發苦悶時光,一有假就往營區旁的店裡跑。我媽被取了個「小西施」的名號,很多士兵都喜歡對她獻殷勤。我媽說,眾多追求者當中,江火砲長得又高又帥,說話幽默逗趣,軍服燙得筆挺筆挺的,尤其彎腰打撞球時,模樣更是迷人。總之,在我媽情竇初開的年紀裡,帥氣的江火砲把她那顆少女心迷得團團轉。 江火砲見我媽長得漂亮人也乖巧;她洗軍服改軍服,煮飯燒菜,做生意算帳樣樣難不倒她,確實是當老婆的好人選。退伍前,他跑到我媽家對著我外公吹牛逼。他說,他住在台中,家裡是開貿易公司的,光汽車就有四、五輛,他退伍後會在自家公司當總經理,要我外公放心把女兒交給他,他絕對會好好疼惜,不會讓她吃半點苦。我外公見江火砲長得人模人樣,也不疑有它,便答應了兩人的婚事。 我媽就這樣傻呼呼嫁到台中,但進門後才發現江火砲家裡根本不是開公司,而是開肉羹店的。我媽也不是那種嫌貧愛富或吃不了苦的女人,賣肉羹就賣肉羹,也沒什麼好丟臉的,可偏偏江火砲就覺得丟臉。他退伍後拒接小吃店的生意,他對我阿公說,賣肉羹是女人家幹的事,他是個將才,註定要到外頭幹番大事業的。 江火砲這個「漿材」一心只想當老闆,卻從不掂掂自己有多少斤兩。自我有記憶以來,他開過卡拉OK、三溫暖,也跟朋友投資過酒店、超市、養蝦場等,但不是被騙就是經營不善,沒有一次做成功。最後欠下一屁股債,還把我家那間祖傳的肉羹店抵押給債主,逼的我媽只好在家裡靠著替人訂製及修改衣服維持家計。 江火砲就像本土劇裡演的敗家子,永遠不知悔改,永遠不會醒悟。他每籌備一家店時都信心滿滿,眼神閃耀著必勝的光芒,語氣總是帶著堅定的保證,仿如他就是下一個郭台銘。他身上有錢時,走起路來會把胸膛挺得高高的,說話的聲音也特別宏亮,一堆狐群狗黨跟著他吃香喝辣,不停對著他江董仔,江董仔的叫,為他點煙倒酒外加跑腿辦事。江火砲非常享受這種被眾人簇擁的感覺,但當他事業倒閉躲債主時,所有的兄弟都離他遠去,他也從不跟他們計較。 「拎北總有一天一定會翻身。」江火砲總是樂觀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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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橋鄉情
去年十一月中,金門大橋甫通行後的兩週,已然悄悄的收下過橋初體驗,在橋上的那短短幾分鐘,隨著放眼望去的景致變換,遠處廈門的天際線,眼前烈嶼的海岸線,理不清的憧憬與期待,跨海的特別,原來竟是這樣。以後,金門再無大小之分,眼前的廈門還是遠方,在通了一座橋之後。 很久以前,烈嶼對於很多生長於斯的金門鄉親而言,總有一種很接近的陌生,一提到又似乎披著神秘的面紗。記得,高中時受邀到烈嶼青岐同學家吃喜宴,那是生平第一次登上小金門的土地,出發前那種雀躍與期待的心情,及至渡輪靠在九宮碼頭,微微搖晃中過了船舷踩著連接岸際的棧板,踏上烈嶼的土地,感覺腦袋竟暈暈脹脹,還有不可思議的新奇,而這卻是同為金門的鄉里。在大金門這端的鄉親尚且如此,而一水之隔近在咫尺的烈嶼鄉親感受則是天壤之別,不僅僅是日常生活便利受限,連基本生活權利與福祉都無法周全,更遑論生產活動與經濟活動的發展,這全都受限於小島對外的連結,難怪有人說任何地方的發展,交通建設是第一優先,金門大橋的開通完成,正好驗證了這個簡單的條理,雖然大橋的建設從最早的提議,規劃、建造到完工,幾經波折與磨難,總算在大、小金門間建橋竣工,三十年的時間流過,金門鄉親想必也是點滴在心,三十年可以是一個世代,經歷一世代的等待,在地鄉親終於等到一座橋,一日生活圈總算成真,在地有了舒心好日子的想望。 還記得二十多年前,在博士班「發展經濟學」的課堂上,授課老師談起金門大橋的議題,運用成本效益分析,直言以常住人口數計算,蓋大橋並非最佳方案,理由是成本太高而效益有限,三言兩語就推翻建造大橋的必要性。 因老師知道有來自金門的學生,於是指名要我表示意見。雖然在當時金門鄉親與公眾意見,普遍存有金門大橋是選舉浮橋戲謔的說法,但在地人都理解,建橋成本是數字上可以估算,但對常住於斯的一般人,生活品質改善與日常福祉提高的效益,恐怕不是數字所能表達,特別是離島人都體會過因天候因素而被迫中斷對外交通,諸如此類的關島風險,影響在地人基本的生活權益,站在台灣的觀點卻很容易忽略不計,於是輕率的就認定建橋不可行。 表達以上想法後,教室內一片沉默,老師還是堅持要我再想想建橋的理性何在。然而,對照台灣高鐵興建前反對者言之鑿鑿,宣稱台灣不需要高速鐵路,但高鐵通車之後改變台灣南北交通生態,隨著北高生活一日圈形成後,不再有人提起高鐵成本效益不彰的說法,反而是交通對高鐵的倚賴日深,台灣高鐵的經驗如此,金門大橋興建亦如是。 所以,等了三十年的一座橋既然已經開通,大、小金門兩端的風俗民情、人文景觀,還有特色物產,從此交流通暢,地理交通的限制不再,人的想法與心思自然也開闊起來,金門大橋不僅僅是交通的大橋,也是溝通的大橋。 年假期間,幾乎每天駕車往大橋朝聖,藉大橋之便利,造訪烈嶼好似逛自家的後花園。那天,知道要驅車遊小金門,一向不輕易答應出門的母親,竟然也樂得出遊,她一上車即提到一定得去仙姑廟上香,而其他食客,則為了芋頭大餐而去。車行橋上,年輕人忙著拍照與直播,還不忘介紹沿橋的風景,有人提起過去搭船到烈嶼的經驗,強烈的今昔對照,更讓車行過橋快意了起來。 過橋,從此鄉情沒有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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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兩岸「和平締造者」的歷史機遇
俄烏戰爭進行年餘,眼看著可能引發核戰危機。面對戰爭升高的風險,中國此際正扮演「促和」的角色;大陸外交部日前發布「關於政治解決烏克蘭危機的中國立場」,提出十二項呼籲,可謂面面俱到,表現出大國外交務實的一面。於此同時,台海安全卻成為世界各國關注的焦點。然就七十多年來兩岸情勢發展來看,雙方關係的好與壞、和與戰,受到人為操作的影響至鉅。 兩蔣時期,兩岸勢如水火,軍事對峙。蔣經國晚年的開放大陸探親,為兩岸關係開啟了和解之門。其後繼者李登輝,主政初期訂定「國統綱領」及成立「國家統一委員會」,看到兩岸和平的希望之窗,但是虎頭蛇尾,在執政後期「兩國論」就露出了台獨的馬腳。之後,陳水扁從「四不一沒有」變臉成「一邊一國論」,兩岸關係丕變,雙方交流停滯、倒退。直到馬英九執政的八年,「九二共識」與「一中各表」讓雙方邁向和解坦途,兩岸春暖花開,和平希望無窮。但是,蔡英文上台以後,台獨思維為主軸的錯誤施政理念,「去中國化」及「抗中保台」搞過了頭,雙方互信蕩然無存,兩岸關係急轉直下,目前「田無溝,水不流。」已到劍拔弩張的戰爭邊緣。 中共方面,毛澤東等第一代領導人暫且不表。自鄧小平、趙紫陽、江澤民、胡錦濤,到現在的習近平,維持著以「一個中國」、「一國兩制」、「和平統一」為基調的框架,雖然因為領導人的不同而在軟硬兩手策略輕重程度有異,基本上,仍然以和平解決兩岸問題為核心思維。但是,近七年來,隨著美中台三角關係的變動,美國意欲壓制中國的企圖與做法是不分黨派的共識,台灣主政者仇中及向美國一面倒的策略,導致大陸官方與民間和統、武統意見分歧;極度脆弱的兩岸關係,美、台眉來眼去,中共看了就不是滋味,一有類似裴洛西訪台事件,就以強硬態度來「解氣」,對台軍演頻頻,力度加大,武統聲浪高漲。 美國思考台海問題,顯然是以戰爭為取向。去年八月,夏威夷「太平洋論壇」智庫受美國政府委託舉辦的第二屆「美台嚇阻與防衛對話」,會議期間,曾冒出一個進行中的研究計畫「台灣淪陷後的世局」。此外,拜登日前回答媒體說「等你看到我們『毀滅台灣』的計畫就知道。」俄烏戰爭目前仍陷於膠著,看不到要結束的影子,老美在看這一場戰爭的結果,準備將台灣推上火線,替它做代理人戰爭,把中共拖下水。尤其是,中美雙方最近因偵察氣球事件關係再度緊繃,拜登明顯要把台灣當做抗中棋子,假使中共對台動武,剛好中了「鷸蚌相爭」之計。可以研判,如果美台一再聯手刻意刺激中共,台海波瀾不遠了。 孫子兵法云「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就台灣的自身利益而言,最重要的是確保台海和平,而且要避免成為美中較勁的籌碼,絕不能成為美國對抗中共的棋子;所以,台海要避戰,唯有兩岸對話才是台灣安全的首選。此際,金門正在打開兩岸和平的機會之窗;金門縣議會跨黨派團體共同發表宣言,倡議金門成為「永久非軍事區」,主張兩岸和平發展,遠離戰爭。此前,中共政治局常委王滬寧在會見國民黨副主席夏立言時表示:「歡迎綠營人士來大陸談談,走走看看。」 民進黨最近一反「抗中保台」思維,拋出「和平保台」論調。為了台灣人民未來不要受到戰火荼毒,小英總統允宜抓住執政最後一年的機會,順應民意,遞出橄欖枝,敢於主動邀請大陸領導人在金門會晤,對話保和平;如此,將有望成就兩岸「和平締造者」的歷史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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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豬肝
天光未亮,伊阿母即差遣睡眼惺忪的ㄚ麥,手捏著紙鈔,腳趿著塑膠拖鞋,啪噠啪噠,出了家門往村裡的「下底」走去。這段路是南北向,也是村裡最遠的距離,沿路的住屋,無論是出磚入石的牆面,或是燕尾馬背的幾落大厝,都能吸引她目不轉睛地注視。 冷不防,竄出一隻大黃狗,朝向她,狂吠不已。她心底一陣顫慄,半路遇狂犬,沒有比這更恐怖的事。幸好主人即時出來喝止,黃泥路的沙子已滲滿鞋底,顧不得清理,快步疾行往下去。 大塊的豬肉,豪邁地攤開在木砧上,遠遠可見一絲血水仍滯留在豬肉的肌理縫隙。肉販天來叔一見她走近,馬上取下掛著的一大塊豬肝,切一小塊,又掛回。他熟練地用秤桿上的鉤子勾起豬肝,並且俐落的抓起桿上的繩環,秤桿另一頭尾端則吊掛著秤錘。他一面秤一面喃喃自語似地說:「恁阿爸要吃的,愛秤卡起。」天來叔是伊阿爸的好朋友,他的意思是斤兩要足,果然秤桿的尾端已微微上翹。 一片豬肝,用新鮮的月桂葉對折覆蓋裹起,再繫以麻繩十字綁牢拉出圓圈,ㄚ麥便可輕鬆地手提回家,這是每天一早伊阿姆要她執行的任務。 雜貨小舖營生小買賣項目多,像這類五毛錢銅板一枚買五顆甜蜜蜜的「金勾糖」(圓圓的糖果)占多數,炭治每天五角一塊蠅頭小利辛苦的攢下,為何能闊氣、毫不吝惜花錢買一塊豬肝呢?村裡的文化,左鄰右舍放眼過去,男人是一個家的天與地。天陽因在少年走賣生涯時,枵飢失頓(吃飯有一餐沒一餐、三餐不繼)積下胃疾。因此,炭治以營養的食物,費心費神照顧天陽,每早差ㄚ麥去豬肉攤上,買回溫體豬肝一塊,現煮一碗湯給這一家之主的男人補補身。 天陽瘦削的身架,一派斯文,又能寫幾個字,似有仙風道骨之味。鄰里家家戶戶需要寫信代筆,或洽公,總是前來請託他出面。時日一久,他像是村莊的對外代言人,村人對他也不無心存尊敬。因此,把他照顧好,不僅只是為洪家一家人而已。 豬肝一提回來,伊阿姆現煮熱騰騰一碗,有時會賞她一塊。甜美的汁液滾入喉嚨,豬肝含在嘴裡,她捨不得咀嚼,直到唾液一點一點分解豬肝至無味,她才甘心咀嚼吞下肚。 物質匱乏的年代,一片豬肝簡直像是一片人參,齒頰留香的記憶,陪著ㄚ麥長大。 每天,ㄚ麥以愉悅的心情去執行這差事。這時,中國大陸文化大革命剛展開,對金門的監控非常嚴格,心戰喊話從海上一波波傳來。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她只知有爸爸、媽媽、姊姊,和青岐村的世界。她希望伊阿爸好端端的,每天都在家裡直到她長大。但是,偶而一段時間伊阿爸有幾天會消失不見,無端的恐懼感,比她一人被關在黑暗中還可怕,那種恐懼是無法向人說明白的。 伊阿姆說,阿爸操勞過度胃出血,一人包袱款款過海去大金門的醫院,去住院治療。阿爸不在家的日子,她就不必去買豬肝。幸虧幾天後伊阿爸回來了,她又開始每早去買豬肝。 在買豬肝的路上,太陽升起,她腳步變得輕快,不禁小跑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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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詩經走出來──苦苣菜
詩經《唐風‧采苓》: 采苓采苓,首陽之顛。人之為言,苟亦無信。 舍旃舍旃,苟亦無然。人之為言,胡得焉? 采苦采苦,首陽之下。人之為言,苟亦無與。 舍旃舍旃,苟亦無然。人之為言,胡得焉? 這首詩大意是說: 我去採甘草,在首陽山頂。 別人講的話,不要去聽。 不理它,不理它,不要回應它。 無聊的謠言,永不得逞! 我去採苦菜,在首陽山下。 別人講的話,不要去信它。 不理它,不理它,不要回應它。 苦菜,即來自詩經《唐風‧采苓》:「采苦采苦,首陽之下。」此處的苦,即指苦菜,又名苦苣菜。從詩中所述,此種蔬菜是長在山腳下的。 苦苣菜是中國人最早食用的野菜之一,因為,在《周書》上,就有它的記載:「小滿之日苦菜秀」。而在唐朝也有詩人為苦苣菜寫入詩篇中:《小滿四月中》即【唐】元稹的詩: 小滿氣全時,如何靡草衰。 田家私黍稷,方伯問蠶絲。 杏麥修鐮釤,錋豎棘籬。 向來看苦菜,獨秀也何為? 這是唐代詩人元稹描寫小滿節氣的詩,小滿時節,天氣逐漸炎熱,一看到苦菜,不知為何如此繁茂? 農夫都會依著節氣來種植,我每跟著會種植的大嫂學習,如果春天要播種,有一句閩南的諺語是: 上元暝 生阿踏倒棚 意思是上元節(即元宵節)正月十五種瓜類是最好的時節,瓜棚會長得滿滿滿,會讓瓜棚都承受不住要倒棚的意思,而小滿的節氣已經太晚了: 小滿生無一酒盞 意思是此時播種收成不滿一個小小的酒杯。 但苦苣菜的生命力非常頑強,小滿對它是一個好節氣,相傳王寶釧在寒窖裡之所以能生存18年,都是靠吃這種野菜。 另外,在西晉史學家陳壽編制的二十四史之一--《三國志》中記載,當時,也就是西元279年,吳國有個菜農叫做吳平,他種了一棵苦菜高達四尺有餘,朝廷認為這是好兆頭,特意封吳平為「平慮王」。四尺大概相當於現在的一米多,從資料推估,早在三國時期,種植苦菜就已經在當地的百姓間頗為流行了,百姓生活中都是苦苣菜的影子。 苦苣菜,穿越了兩千多年的時光,從《詩經》走到我們的生活裡,我會遇見它,是因為在家裡的庭院看見它迎風搖曳,鵝黃的花,好像要把春天叫醒一般,那般的燦爛!哪想到走出屋子向大嫂的山上田野奔去,一路上,盡是苦苣菜爭相與陽光笑臉相迎,時不時的與其他小草相推擠,但是那一身嫩綠,彷彿掐得出水一般的,它迎風的花,則是昆蟲的最愛,一旁總見訪花的蜂與蝶,成熟的果實,在陽光裡,帶著翅膀,在空中飄揚,煞是惹人喜歡! 翻閱資料,才發現苦苣菜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從《詩經》就為它吟唱,可見得它是多麼貼近常民的生活,它強勁的生命力,穿越了兩千多年的時空,為農家與貧苦人家紮下了救荒的菜蔬,它一般生長於海濱、平地郊野及沼澤濕地或路邊,通常多見於冬至春天,苦苣菜原產於歐洲、亞洲溫帶及亞熱帶地區,是一種常見的菊科植物,其嫩莖、嫩葉可當野菜食用,也可用來餵雞、鴨、鵝做為飼料;原來身邊充滿驚奇,生活中,帶著發現的心,用心觀察,驚喜就會向你招手,相信你也會和苦苣菜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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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觀光二三事
觀光已是金門未來發展的不二法門,過去金門享受了太多的福利,但那是拜金酒創造了不凡的業績和選舉政見所締造出來的政績所賜,但經過這幾年來疫情的衝擊和金酒業績的下滑,讓縣庫日漸短絀,福利措施易放難收,不可能變更。縣府除了努力節流外,更需要積極開源,以增加縣庫收入,因此透過發展觀光成為縣政發展主軸,帶動百業發展,附帶行銷金門高粱酒,振興金酒業績,以充實縣庫,增加金門發展的本錢,這是一條可行的途徑。 觀光發展分為硬體和軟體,硬體如:交通建設、景點建築等,要入境金門的交通主要是空運和海運,空運方面,目前台金之間的交通只剩下台北、台中、台南、高雄四個機場每天有班機往返,其他像嘉義每週只有三天有航班、澎湖則採取包機往返模式,應再設法增加航線或酌情增班,尤其是連假或寒暑假,增開國際國內線的定期航班或包機,例如過去的汶萊和花蓮包機,未來可考量增加香港、新加坡、馬來西亞等,一方面方便金門鄉親赴台或出國旅遊,並節省轉機或轉運的金錢和時間成本;二方面也能以較低的價格和便利的交通招攬國外和台灣觀光客來金觀光。而海運方面,目前台金海運僅限於貨運,卻缺少定期的客輪,如能比照台馬輪,規畫定點定期台金海運航班,也會讓觀光客多一種旅遊方式的選擇。 再來是景點的佈建和維護,新近完工的金門大橋,既已定調為「七分觀光、三分交通」,但觀光設施顯然不足,前陣子我邀二位好友從湖下端健行至小金端,橋頭兩邊竟然都沒廁所,連臨時廁所都沒有,當然有可能是來不及興建,但設個臨時廁所總可以吧!不知道大橋兩端的週邊環境規畫如何?至少設個便利商店和廁所,方便旅客休憩、購物;另其實也可以考慮設立一個「建橋史料館」,讓往來旅客了解規畫建造這座橋的艱辛過程,並附帶賣一些與金門大橋有關的文創品,如卡片、畫作、藝品等,這也是一種「知性藝文之旅」。 此外,軟體景點的闢建和佈置也很重要,更要與當地的歷史文化結合,像去年底的金門沖繩包機直航是一件美事,但卻把沖繩招福獅這一代表日本文化的圖騰,放在同安渡頭紀念二戰時金門先民被日軍強徵去當馬伕的殉難紀念碑對面,這不僅不搭調,而且遺忘了過去金門遭受強權侵略的苦難歷史。個人以為若要歡迎沖繩觀光客,讓他們有賓至如歸之感,這沖繩招福獅配合沖繩包機直航放在機場的入境顯眼處反較妥當。 金門是一個擁有悠久豐富歷史文化的地方,許多古蹟和歷史建築最近都陸續修護好,就像最近縣府甫獲贈的縣定古蹟大地的吳心泉宅,還有峰上的巡檢司等,這些都是很有內涵的歷史景點,對一個外來的旅客而言,透過走訪這些景點更可以認識金門豐沛的史實。 觀光是一個整體環境構建給外來旅客的整體印象,每個環節和細節的佈置和設計,都會影響觀光客的評價,金門的觀光,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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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額有光日子寬亮
老家後落寮口內廳堂的明間鏡面牆,左右兩側各有兩扇馬鼻窗。右側(虎邊)由內向外則書寫「苟曰又」、「復於斯」;左側(龍邊)窗額由內到外分別寫著「居之安」、「和為貴」。日常生活中,作為通風採光的窗戶,本身看似沒有什麼價值,甚至會忽視它的存在,一旦窗額上有了文字,便隱藏著祖輩對美好的虔誠期盼與未來的深情祝福。 這扇窗被賦予了意義,因而在我眼中產生審美的價值,意趣無窮。 「苟曰又」出自《論語‧子路》,子謂衛公子荊:「善居室。始有,曰:『苟合矣。』少有,曰:『苟完矣。』富有,曰:『苟美矣。』」苟,有但、苟且、粗略、誠、姑且等意思,衛公子荊對於采地和祿位不貪求不嫉妒,知足常樂,循循有序,與當時為政者的貪鄙奢侈形成鮮明的對比。 祖父在南洋經商致富後,回鄉大動土木興建宅第,每一處的建材、裝飾、擺設都宣示著金貴的財力,即便過了百年,大厝變得老成持重,奢華美麗的姿態依然不減。所謂「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從「始有」、「少有」到「富有」,如此福份,除了要珍惜物質的充足和完美,還必須要涵養德行,心安從簡,知足即安,方能長存。因此祖父將叮囑化成文句,當我抬頭的瞬間,就能看見他刻在歲月深處的心願,浮現出來。 處在大厝裡,祖父希望後世子孫體悟,財富得來已是不易,興厝成家更是難得。持家,懂得滿足就多一分安然;善居,保持簡靜就能多一分真。 把日子過好,心之所嚮,於是在另一扇窗額上寫著「復於斯」,看在眼底,又是祖父的溫情守護。 「復於斯」出自《禮記‧檀弓》,晉獻文子成室,晉大夫發焉。張老曰:「美哉輪焉!美哉奐焉!拌於斯,哭於斯,聚國族於斯。」文子曰:「武也得歌於斯,哭於斯,聚國族於斯,是全要領以從先大夫於九京也。」獻文子,晉國的正卿趙武,就是著名戲劇中的「趙氏孤兒」。春秋時,晉國的大將軍屠岸賈陷害趙盾一族,抄斬趙氏滿門。此時,趙盾之子趙朔的夫人莊姬公主懷有身孕,幾個月後生下男嬰,取名趙武。十五年後,趙武得到韓闕的幫助,攻屠岸賈,報滅族之仇,成為晉國的正卿。本篇所記,即是趙武復位後,建造新宅,晉國大夫紛紛前來祝賀的事。 當初為了讀懂如此精鍊的三個字,我翻遍《史記》、《漢書》、《十三經》、《禮記》……,彷彿是祖父留給我的靜默之謎,等著我去深入探尋。有一股悸動蟄伏在窗額的文字底下,等待被了解。 趙武歷經磨難後,能在美輪美奐的新居祭祀唱詩、居喪哭泣、宴請國賓、聚會宗族,這是天大的恩賜。「復於斯」這句話,祈禱也好,勸誡也好,在歲月淘洗的縫隙裡,祖父何嘗不希望後代子息能昇華生命之美,歌於斯,哭於斯,聚家族於斯,求得善生善終? 默默佇立在窗前,物和我產生連結,我用自己的方式,萃取祖父遺存在其中的微弱火光。 一陣喳喳的鳥鳴打破冬日的清寂,兩隻喜鵲翩然而至,春天欲來,清新的氣息在空氣中緩緩流動。「苟曰又」、「復於斯」、「居之安」、「和為貴」都在我的心裡生了根。古厝裡蘊含的家族歷史和傳統文化,是我的信仰,也是我的精神聖地,透過生活的感悟,道理逐漸沉澱在心底。 我坐下來倒杯熱茶,輕輕啜飲,沒有喧囂,只有沉默在流淌。太陽的光影漸漸灑下,窗額上頭襯著一抹金黃色的光,明晃晃的,漸漸地,我感覺一種暖意從四周圍攏過來,使人心安,日子變得更加寬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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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角博物館:新加坡金寶芳金舖的故事
近年來,新加坡國家文物局推出「老店舖文化站」(Street Corner Heritage Galleries)計畫,以一些歷史街區裡的老店舖作為「迷你博物館」,一方面將這些傳承數代人的店家視為文化遺產,提供公眾認識老店的歷史,一方面也有助讓遊客走入歷史街區,賦予老店文化消費的魅力。知名景區牛車水有11家老店入選,金門移民所開設的「金寶芳金舖」列名其中。店內展示了上百件極具工藝價值的非賣品金飾,說是一座「街角博物館」一點也不為過。 金寶芳的創辦人為陳永玉(1898-1971)。他與妻子楊蔭在1938年從金門遷徙至新加坡落腳中國街開設金寶芳金舖(Kim Poh Hong Goldsmith),這是典型的店舖住宅,樓上就是他們的住家。旋即,陳永玉看到市場需求,除了銀器外,開始打造金飾,並且於1943年和2位原籍惠安的友人在小坡橋北路596號開了另一家寶發金舖。兩家金舖在戰後的新加坡名聲響亮,以琢工精美、客製化服務著稱。 我在新加坡訪談陳永玉的孫子、目前金寶芳的經營者陳素賢、陳素珊、陳漢章時,他們說家族是「惠安祖、金門爸」。陳永玉的父親陳欠火、叔叔陳欠水系出惠安,晚清時期惠安窮困,他們來到金門謀生,並在惠安與金門之間來來去去,陳欠火辭世後葬於金門。陳永玉雖出生於惠安,青少年之後便到金門學習打金煉銀的技術,之後也在金門、惠安兩地做起生意。開始是在市區、鄉村沿街挑擔販賣銀器。1937年日軍佔領金門,陳永玉先是到鼓浪嶼避難,隨著日軍佔廈,他再帶著家族南來新加坡。永玉有國華、國民(1930-2003)、國欣(1932-2013)、寶原、秀琴、來好、秀英等子女。其中國民、國欣及其後人繼承了金舖行業。 陳永玉為惜情之人。1937年家族準備南渡新加坡時,原本屬於女兒陳來好的一張船票給了親戚的兒子,陳來好被迫留在泉州。為了照顧女兒,他將廈門購置的店舖所收取租金寄給女兒做生活費。他去世後兒子國民也沒有中斷,直到店屋被中國大陸政府徵收後,才由新加坡寄錢回去繼續照顧她。 陳永玉一開始到新加坡並不富裕,是和妻子從金門帶來沿街銷售的銀器而逐漸起家的。其實,當時他們到新加坡只是僑居,一開始只租下半個店鋪售賣銀飾,希望有朝一日能夠衣錦還鄉,所以當時把賺到的錢在廈門、惠安兩地均添置房產。但大歷史讓他們在獅城落地生根。 1972年陳家買下寶發金舖的另外股份,並由第二代陳國民、陳國欣接棒經營。1990年代由於中國街一帶重新發展,2002年搬到橋南路現址。5年後,寶發與金寶芳合併,保留金寶芳店號,現由國民的兩位女兒素賢、素珊經營。金寶芳在第二、三代接手後,生意蒸蒸日上,店舖內除了華人傳統首飾,例如髮簪、如意針、珠玉別針墜子外,創新的各種不同種族風格飾品以及娘惹首飾,都深受顧客喜愛。 店內珍藏許多早期金飾,素賢、素珊不捨得熔掉,也不捨得賣,乾脆以展示的方式呈現在店內。在訪問的過程中,她們小心翼翼從玻璃櫃內取出,讓我們細看精湛工藝的作品。其中有一款精巧的瘦長金匣,雕工非常精緻,匣中收納金牙籤和金挖耳勺,是當時富貴人家的用品。還有1950年代以前盛行一種吊紅柴金飾,它是將金飾浸在特定的溶液加溫至紅色,呈現喜慶的微紅金澤,目前其中一種成份是禁品,在市面上買不到,使得這種傳統染色手藝藝無法傳承。2013年,陳家姊妹及弟弟漢章返回金門探親旅遊,在街上金飾店看到一支吊紅柴金的石榴花髮簪,他們覺得十分精緻,因此將之購回。返回新加坡仔細端詳後才發現,這支髮簪的背後鑄有「金寶芳」三字,原來是當年歸僑購回金門的金飾,從新加坡到了金門,最終又回歸金寶芳。 2009年新加坡播放《小娘惹》連續劇,懷舊的燒青金飾受到歡迎。這是將琺瑯釉料填在金飾表面,以800度高溫烘製而成的飾品。顏色歷久不褪,絢麗奪目。金寶芳2010年向一對夫婦購買了上百件的古著首飾,並聘請馬來西亞的匠師修復。陳素賢也設計了仿古燒青金飾,富現代感又保留古典味,受到極大的歡迎。 在素賢、素珊、漢章的言語之間,我感受到他們對於家族文化事業的尊重與熱忱,也聽到他們作為新加坡金門後裔對原鄉的情感。金寶芳的故事,仍是進行式,而且必會發揚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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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動了
之前停辦的「金門馬拉松」,今年總算在2月10、11日展開,參加的人暴多,不僅換了集合地點,也換了路線,健康休閒組5公里在今日的「金馬聯合服務中心」,也就是昔日的福建省政府前廣場集合,金門大橋總長度超過5公里,我們當然無法上橋了,只是有人誤傳集合地點,難免會引起騷動。 受疫情影響,暌違3年的「金門馬」先報名、繳費,接著領衣服、號碼牌、別針,第一天的健康休閒組上午8時10分前到,8時30分出發,原先說是要在50分鐘內走完?再領完賽禮-酒及美食,而實際上,因為人多,根本動不了,更別說是跑了,只好等,前面開始動了,我們也才跟著動,有人鑽著縫往前,是台灣腦性麻痺運動休閒協會的成員下來跟著大隊人馬前進,四周的加油聲響起,還有穿旗袍的女子隊伍,引人注目,她們來自何方?大家都很好奇,原來是「烈嶼風雞超跑隊」,沿途呼口號、跑步,有時加入一些男生,形成有趣的畫面。 走著、走著,驚見路中央有個人躺平,可能是早餐沒吃嗎?臉色發白,這時人潮或依警察指揮、或者自動靠兩邊走去,救護人員正執行任務中。大人、小孩、各種隊伍前進,有人自始至終舉著一支旗,從路這頭,看遠方的另一頭,全部都是人,要遇到認識的人真的不容易啊!奇怪的是有人從不同的路走出來,也有人走向不同方向的路去。 我們健走的路線經過游泳池、浯江北堤路、夏墅、延平郡王祠、莒光樓後方,回到體育場,領酒要排長長的隊,突然看到有人手上的酒滑了下來,掉到地上,破了,酒流出來了,他應該極為難過吧!好不容易才領到手的;等美食也要排隊,但顯然快多了,有鹹粥、麵線糊及素食(白色帳篷極顯目)可選,領完快快拿到座椅上享受,這時天空開始有毛毛雨的感覺,我們加快速度,然後回家休息。 競賽組,好像有10公里、半馬和全馬,路線當然各有不同,今年的路線拉到金門大橋,拉到烈嶼去。聽說某賽程是跑到橋的一半折回,因而有些亂象,從電視新聞選手的採訪中得知,但這是第一次,大家都算是「新鮮人」啊!連工作人員、支援工作的人員都有新感受。 金門大橋,跨海大橋,因這次的馬拉松而讓更多人看到,規劃不易,前置作業更是長,在眾人熱情的參與及天公作美的情況下,終於畫下了完美的句點。 動起來了,開始動起來了,疫情減緩,開學第一節課,我做了一下調查,今年寒假、過年,有坐車經金門大橋到小金去的舉手,有幾個人舉手;有坐飛機到台灣去的舉手,有另外幾個人舉手;最後問有經「小三通」坐船到廈門、泉州……去的舉手,不例外,還是有人舉手,最後這一問比較特別,因為「小三通」若未開放,他們得先坐飛機到台,再坐飛機到廈門等地,來回的開銷、時間可不少啊! 是的,我們的生活在朝生活常態前進著,好多方面,開始動了,大家要好好珍惜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