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
尋覓母親節的禮物
「對!對!對!」媽一會神,快速答我的話,一口氣疊了三個同樣的字,如漣漪泛開來。這是這些年來,媽因重聽常見的說話習慣。每次跟媽說話,都要吼破喉嚨,好像在對一連的軍隊說話,媽還不見得聽得進去。不過,做兒子的我,仍不氣餒,總要找話跟媽講。我感受到媽越來越老了,重聽也越來越嚴重了,但我們母子的距離並不因此被拉開。但看她回話的口吻,充滿童稚無邪的率真,使我感受到「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的真正意義和樂趣。 母親節又快來扣門了,今年要送媽什麼禮物呢?也許還是老套和一般刻板的做法:康乃馨、蛋糕、享受一頓美食。也許還有更貴重的紅包或禮品。這一切,都是有形的表示,相當具像,也能贏取普天下多數媽媽的歡心。今年,忽然良心發現,媽媽最需要的可能不僅是大家重視的物質滿足。老人家,最需要的是精神的寄託與慰藉了。媽媽,換言之,最需要的是一份精神的禮物。 稍微剖析一下這份精神禮物,主要是讓媽媽安心、滿足和快樂。什麼事情能讓媽媽安心、滿足和快樂?簡單的說:子女健康平安,就能使媽媽安心;子女服務社會貢獻己力,個個有用,就能讓媽媽滿足;子女孝順,常陪媽媽,與媽媽天南地北話家常,還有與媽媽聊聊金門的陳年往事,都能讓媽媽快樂。 說來這份母親節的精神禮物,上哪都買不到,也真不容易獲得。要讓媽媽安心,平日要注意修身養心,生活起居和飲食習慣。要讓媽媽滿足,平日要教養子女,也要在工作崗位上善盡職守。要讓媽媽快樂,就要善體媽媽的心意,除注意老人家晨昏定省,身體安康,更要提升媽媽精神生活的品質。啊!要送給媽媽母親節的精神禮物,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要去實踐,才能獲得的! 對媽,除了感恩,還是感恩。出自內心赤誠的感恩,似乎太抽象、虛渺了。今日起,容我將此份山高地厚的恩情,化成照顧、陪伴、包容與讚賞媽媽的實際行動吧。媽已八十五歲了,看她一路走來,從美女媽媽,活裡活現的,到今日的孱弱身軀與緩慢步履。看著媽,心中對人生興起無限的感慨與無奈,不禁淚濕雙頰。淚水中,有我對媽的不捨與感激,也有我對母子能再相處日子有限而惜福與惜緣。 這些年,遍尋不到母親節真正的禮物,最後,良知告訴我:這禮物,任何地方都買不到。原來,給媽媽最珍貴、最真實的禮物,是發自內心對媽媽無盡的感恩,所激發出平日的點滴孝道。
-
藍色公路的迴游詩
想為家鄉的「藍色公路」寫一首詩,我沿著海岸線走,越走越遠,腳印越往後堆疊,路就伸得更前面。一首詩突然躍入翻飛的海浪,和魚兒一起游走了。我追著一首詩,發現一群迴游魚,牠們的魚鰭閃閃發光、鱗片髓著水波節奏跳動著。一首詩對我說,這群迴游魚不久將回到牠們的家鄉,牠們正將視覺、嗅覺、味覺的記憶傳輸到腦中,而牠們的終腦、中腦、間腦、後腦,正忙碌的整合一切訊息,與過去一一對照。在整理一條迴游路線時,每一條迴游魚都散發迷人的光彩,深深吸引充滿好奇心的一首詩,加入牠們梭游的行列。 這群聰明的迴游魚,不久將回到牠們的家鄉,也許牠們會像鮭魚一樣,回到熟悉的水域才願意產卵,孵化一個又一個的夢,繁衍未來。我想為家鄉「藍色公路」寫的一首詩,跟著一群迴游魚,繞經猛虎嶼、大膽、二膽,經過復興嶼、烈嶼羅厝漁港,再返回水頭港。一群迴游魚,伴著一首詩,游過藍色的海域,我感覺牠們發佈迴游命令的腦波,也藏著一首詩,那來自原鄉的靈感,神秘、瑰麗又詭異,正衝激牠們游向從前,搖頭擺尾游回家。 詩意興發的我,心裡有一條風光旖旎的水流,它奔騰、激越又溫柔的呼喚我回家鄉。我想,藝術家心裡都有這麼一條母親河,用心書寫時,藝術家都會變成迴游性魚類,總是沿著一條生命河,回到最初的記憶。我正醞釀書寫的一首「藍色公路」的詩,在尚未定稿時,詩已經先一步躍入海中去旅行,我只好追著它,從海上去看家鄉金門,那是極不一樣的感受,除了特殊海岸地質景觀之外,「前線中的前線、離島中的離島」、「三民主義統一中國」的心戰牆、「島孤人不孤」的石碑,都讓我不由得深思,潛入更深的海去回顧、反思「戰地」的定位。 即將轉型為觀光景點的大膽、二膽島,還有我們藝術家團隊將登島創作的「金門雙碇」燈塔,在歷史洪流中一直堅強的屹立海中,見證、紀錄著兩岸。一條波光閃閃的藍色公路,吸引著成群的迴游魚、也吸引一首詩奔向它,一窺祕境與秘史。所有的迴游魚、還有長翅膀的詩,都不想被一條海中線切割,蔚藍天空裡的雲朵,也不想被一條分隔線阻擋視線。 當我追著一首詩,躍入翻飛的海浪,跟著一群迴游魚暢遊時,我對他們朗讀我的心聲,我說:「我的臍帶永遠與原鄉相連,鮮紅的歌唱永遠與它的血液互通奔流。我捧著私密暗藏的詩的養分,我要去栽種一朵詩的奇花。詩的養分,一直是我心頭的火苗,我小心呵護著,航向我的原鄉,我要用一腔熱血為它寫詩、作畫。那些向雲、向鳥、向星、向月說過的讚美,都可以移植向一條藍色公路。時間慢慢流著,我把詩窗開向藍天、大海,我把航程中的浪花、蝴蝶與海風的歌舞一併帶著,一葉詩帆,因此十分飽滿的航向一座美麗的島─我的原鄉。」 我心裡知道,雄性與雌性迴游魚的後代,也會沿著一條藍色公路跳躍,迴游向我的家鄉、我的詩。
-
母親節說說母親們
在我的心裡是不過母親節的。小時候不懂母親節的意義,長大懂了人已離開家鄉,五月的第二個星期日,我在台北四周歡樂氣氛充滿,母親在遙遠的金門。我不能幫母親過節,我沒有給婆婆母親節,我自認不是偉大母親我也不過母親節。每年的母親節對我來說都是很尷尬的節日,連家人買個蛋糕說慶祝,我都心中有愧。 老大高中學測前的母親節,么兒的學校舉辦母親節親子烤肉活動,我們歡天喜地一大早備好烤肉食品用具準備參加,卻因為一場學測親子溝通爭辯的面紅耳赤、流淚哭鬧而作罷。又一年母親節前夕,老二在學校摔斷了腿,緊急送醫住院手術,明天是母親節再一週就基測大考,我在病房擔一顆複雜的心。 歌詞說天下的母親都是一樣的,偉大的。那些在節日被表揚的母親一定特別偉大,偉大的母親她一定是含辛茹苦的拉拔孩子長大,長大的孩子一定是功成名就,有豐功偉業,她才會榜上有列名的偉大,就像古代的貞節牌坊。其他偉大母親都是平凡的偉大。 女人天生都賦有母性,動物也一樣,母雞帶小雞,袋鼠媽媽,母獅子的溫柔。自古以來單親家庭的比例總是媽媽居多,單親爸爸居少數。男人撐不住三年的家庭事業的壓力、異樣眼光孤獨寂寞要安慰,我的同學這樣解說。 我的外婆家一門三孤寡,百年前外公下南洋,留下老病母親,妻兒七口守荒老家園,接著唯一舅舅英年早逝,又留下年輕妻子和五子女嗷嗷待哺。四十年前舅媽三十二歲與婆婆兩孤寡堅持過日子,上山下海撿番薯開海蚵收紫菜醃珠螺。現在孩子大了獨立了,安安分分的人生,家鄉的老母親是不是也該有座貞節牌坊,並沒有。有的是,小姨媽在金門戰亂時隨軍船遷移來台,因為白色恐怖姨丈半夜消失不明,她一個年輕女人帶五個稚齡兒女,進入工廠四十年如一日的一張全勤表揚獎狀,做見證。 堅貞韌性是母親們的宿命,早年更是。隔壁三落大厝老伯母,在南洋出生沒多久就給了人,隨婆婆落居金門,不識原生父母,連姓氏都不詳,婆婆為她招贅一福州夫婿,生養十個子女家貧有送人有易子,夫婿早走,她一付菜擔子在市場邊擺攤,餵養多口,照顧高齡婆婆,如今八十六歲,守著一廳堂的香火,還需幫忙看顧孫兒。 母親們在貧瘠的島嶼生活是幸亦是不幸,戰地軍人的生活所需讓金門的母親有了生存的依靠,只要認真堅持韌性夠,就有經濟收入撐住家庭。我的母親也是,童年看顧癱床的阿嬤,年輕照顧生病婆婆,老年又陪侍無法行走夫婿。嫁為人婦就一付菜擔子養活一家老小近十口,日日夜夜,歲歲年年不曾休息,孩子大了就學就業,成家立業了,扁擔壓彎了母親,母親老矣,髮蒼蒼視茫茫牙齒動搖。她沒有全勤獎,沒有表揚的獎狀,我們也從沒有對她說過,我愛妳,沒有對她說聲母親節快樂,連在電話中提醒她說今天是母親節,她都很靦腆的無所謂。 今年的母親節我一樣沒有回金門,但是在我們的心中母親節永遠在內心深處過著,我的母親比別人還偉大。
-
老爸來託夢
「老爸來向我託夢了!」 清明過後,小叔偷偷跟我說:「他想吃七餅,裡頭要包海蚵。」小叔的聲音極細微,感覺有些心虛。原來今年清明拜拜,他準備了一大鍋七餅餡兒,央孩子去買餅皮,結果隊伍太長作罷,只好供上沒皮兒的七餅。 這會兒自沒有任何理由推諉,小叔全家備餡的備餡,備皮的備皮,恭恭敬敬包好擺上了桌;然後擲筊的擲筊,問訊的問訊,一切順順當當,大夥這才安下了心。 兒子聽到這樣的傳奇故事,直追著問:「是真的嗎?」 所謂信則有、不信則無,夢與夢者之間的微妙連結,非三言兩語說得明白;只能說:關懷是真,追思是真,承擔是真,安心是真。 但小叔真是一個不容易安心的人哪! 清明前夕來訪,我告知今年環保局推出新政策,呼籲民眾將拜拜金紙集中,統一放進環保金爐焚燒,既省事又減少空污。小叔面有難色,「這……這行得通嗎?怎麼知道誰是誰燒的?」我趕緊解釋環保局有配套,可自行寫下寄件人收件人姓名。小叔仍是一臉狐疑,「再看吧!總覺得哪裡不妥……」,說到底還是心有不安。 我思忖小叔的不安大約是擔心祖先收不到錢,如同擔心老爸吃不到七餅一樣。但給老爸七餅容易,送錢卻要付出污染環境的代價,受過高等教育的小叔,一時間倒顯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何嘗不明白燒香或金紙對環境的危害,台灣許多寺廟早就不燒金紙了……」,皈依法鼓山聖嚴法師的小叔喃喃自語。我趁機曉以大義:「是啊,聖嚴法師不是說過,燒冥紙對往生者只是慰靈作用,並沒有真正功德,反而浪費了地球資源,有害環保,為人間帶來災難。陰陽兩界完全不同,陽界的錢觀念在陰界是行不通的;不如多唸佛,讓他們心開意解,放下愁苦怨懟,超生天國。」 小叔陷入了沈思,「為人間帶來災難」是多麼不可承受的重啊!我想起日前聽一位住金城市區的朋友提及,城區人口密集、建物毗連,每逢祭祀或廟會,巷弄間大燒金紙,煙霧瀰漫,久久不散。帶著重金屬的空氣就這麼順著南風往北吹,中正國小首當其衝,我問小叔:「你的孫子不是快唸小學了?」 這句話肯定打動了小叔,他右手托著下巴,兩眼直視雙膝,沈默不語,進入深刻的冥想狀態;凝重的表情彷如羅丹的「沈思者」,對人類表現出無比的愛與疼惜,卻也為矛盾糾葛的情緒內心隱隱作痛。 我開始有些不忍,看著他一念轉一念,念念是煩惱,好想告訴他,其實我們的每一個念頭,都來自腦中的資料庫,一筆資料是一個執著,外境會在這個資料庫裡自動找到連結,連結越多越不得清安。若能謄空資料庫,則「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自然就清清朗朗、當下自在了。 人生在世,誰不嚮往自由自在的生活?小叔突然站了起來,雙拳緊握,眼神堅毅,看得出來他已掙脫迷霧,痛下決心,告訴自己這一回無論如何,生命肯定要有所不同的。他轉身向我,慷慨激昂地說道:「沒錯!為了後代子孫,金紙是萬萬不能燒了。我決定了,只要我住的這條街上,哪一家先帶頭不燒金紙,我一定立刻響應。」 小叔終於找到了他的安心之道。
-
人生旅途轉個彎
從小功課算不錯,但小學、國中到高中,從未拿過全校第一名,自認資質有限,所以也不敢強求,會走上新聞這行業,其實真的只能說人算不如天算。 當年唸大學也不免俗選修了廿個教育學分,也曾打算畢業後去教教書,不過,畢業那年考上新聞研究所,當老師的想法就放棄了,一心就嚮往「我要當無冕王」。 高中聯考放榜,我考上政大中文系,夜間部考試放鬆心情去考,放榜後竟然上台大法律系,那時還突發奇想,白天唸政大,晚上唸台大,不就可以拿雙學位?不過後來去教育部詢問,回說學生只能有一個學籍,不能有兩個,一定要二擇一,魚與熊掌不能兼得,也只能作罷。 在那個年代,離島的高中考取國立大學,學雜費全免,只要繳交十八元的學生平安保險費,而唸夜間部就沒有如此優待,必須繳交註冊費和學分費,左思右想,基於家中經濟考量,最後還是選擇日間部唸。 我沒去唸台大法律系,但是後來當記者,卻在司法路線上跑了廿幾年,天天跟法律脫離不了關係,可見冥冥中自有定數。 就是因為一念之間的抉擇,影響到我的後半生,新生要上成功嶺受訓,67年那年夏天,我在成功嶺上,連上有不少僑生,他們都是港澳來的,原來那時政大新聞系聯招收四十人,但額外多收一半僑生,我跟他們同一連,混在一起一個多月,在他們的游說下,我答應他們,一年後轉系到新聞系跟他們當同學。 當時政大轉系要「三八」,也就是國文、英文還有總成績平均都要超過八十分,才有資格轉系,所以大一第一學期就很重要。 不幸地,那一年卻發生一件影響我不小的」新聞事件」-我上報了。 大一時,因我大姐當時在台半工半讀,她白天上班,晚上唸智光商職,為了省錢,所以我們就在中和南勢角附近的景新街租了一間套房一起住,也好互相照顧。屋主是一位軍職退下來的倪姓二房東,他離婚帶了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平日開計程車維生,經濟環境並不好,所以才把其中一個房間租給我們貼補家用。 原本大家也相處得不錯,各過各的生活,互不牽拖,但是那年農曆年快到,我因每天通學要換兩班車,有意搬到學校宿舍住,所以跟我姐商量,過完年就不租了要搬家;房東說要搬家可以,房租要繳完一整年,我們那時跟他分租也沒簽約,心想住多久就付多久房租,那肯多付近半年房租,就這樣跟房東吵起來。 那天房東喝了點酒,吵完後我們回房間,他跑到廚房拿了一把菜刀要恐嚇我們,我一見就跟他搶菜刀,結果菜刀的刀刃把我右手的虎口割了一道三、四公分左右的傷口,血流如注,後來趕去中和的醫院急救,縫了七、八針,當時也沒有檢查,事後才發現縫合處長了一個神經結,原來食指一側有條神經斷了沒有縫合,也讓這一後遺症,迄今還會不時隱隱作痛。 我們後來有去派出所報案,但奇的是,第二天竟然出現在社會新聞版中,雖然不大,但是學校教官看到了還來關心,只是記者報導的跟事實有很多出入,後來才知道,那是跑派出所的社會記者抄抄筆錄,自己再加油添醋寫出來的,根本沒有採訪當事人,這是我第一次上報的經驗。 因為手受傷,影響到期末考,我怕會影響成績,所以還特地跟我的大一英文課祝姓老教授打聲招呼,希望他高抬貴手,孰知這位老教授還勸我不要轉,他說:「中文是明日歷史,新聞是明日黃花,幹麼捨歷史就黃花?」結果不打招呼還好,打了招呼成績出來是79分(最氣的是一下英文成績竟然92分),因為與轉系標準不合,也打壞了我的轉系計畫。 因為計畫受阻,為了一圓記者夢,我開始選修新聞系的課程,像新聞編輯、新聞英語等,同時加入政大攝影社,利用大一暑期上大雪山打工賺的錢,請香港同學從香港買了生平第一個單眼相機,展開了我殊途同歸的學生記者生涯。 大四畢業那年,除了考預官,另一個就是考研究所,我選了新聞研究所當唯一目標,那時除了政大有新研所,輔大當年剛開辦第一年的大傳所,另外就文化政研所有新聞組,我只報考了政大,放榜後僥倖高中第九名;當年十五位同學當中,有來自台大外文、中文、社會、心理、法律、化學;師大社教、輔大哲學;其他包括政大中文一位我學姐,政大新聞系一位,政治系一位,文化新聞系一位,來自八、九個不同領域的同學,曾任教育部長的鄭瑞城教授是我們研一的導師。 研二時,要我們學做專題報導,當時找了一位報社的副總編輯當指導,我選了一個停車場的專題,當時政府開始蓋立體停車場,但因要收費,沒有人願意停,路邊又取締不嚴,以致像峨嵋街停車場變成蚊子館,我那時還採訪了當時是交大管理運輸研究所,現任經濟部長的張家祝,他給了我不少啟發意見,而後來全班提的專題中,只有我那一篇被推薦到聯合月刊雜誌登出來,那時我已經在服兵役了,而這一篇作品,也成為我76年進入中國時報的有力自我推銷作品。 另外,服兵役前的空檔,有一天接到「世界地理雜誌」一位主編來電,當時知名考古學者董作賓之子董敏(知名攝影師),應軍方之邀來金門拍攝了大量的戰地照片,他們希望有人來寫文字報導,當時還是戒嚴時期,金門分屬戰地,管制很嚴格,雜誌社希望能找到土生土長的金門人,可以深度去介紹金門,這也是我的第一篇報導文學作品,作品刊出來時,我正在板橋積穗管理學院受訓,當時的教育排長看到對我大為禮遇,也是當兵額外的收穫。
-
枇杷行
三個金門高中同學為續前緣,五年前在台中新社租地種枇杷,現在第一次開放採果賣,歡迎同學來聚聚。陳宗錠、陳清泉、謝光霓三位農場主人在網路上如此公告著,而我們這一群也是半百年歲的金沙國中同學們早就在年初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約好在清明節後繼續踏青春遊,一車人蜿蜒爬上了枇杷果園,預約午後的浪漫,說是效仿白居易琵琶行。 山上陽光揮灑,熱烈的歡迎,我們抬手致敬,帽子布鞋長袖衣一副愚夫愚婦樣,為了與同學相見歡有茶有花有情誼,半採枇杷半玩樂,徜徉農場。不大的農場夠我們驚喜連連,每棵約人高的枇杷樹,掛上數個紙袋,從玻璃紙縫或小洞內可窺視一串串將熟或熟透或早夭的嫩黃枇杷,同學說盡量吃,嚐鮮探滋味試甜度,請不吝指教。 我們踩在仍有雜草、不平坦的土地上,一畦畦的枇杷,不知從何下手,園主說這個品種還在專利中,名為「金鑲白玉或台農一號枇杷」品種所有權屬於施昭彰博士,目前市場幾乎買不到,它的特質是黃皮白肉多汁…耳邊話聲斷斷續續,我們拆開套袋,溫柔的拿出一串金鑲白玉,剝開水嫩嫩外皮,送進口中,若要說感覺,別於市場販賣的大黃枇杷。這枇杷非大戶人家,也不屈於小家碧玉,顆顆吸足中部陽光,飽含清明節雨的水分,輕甜清香掐指軟嫩,小心!小心!同學趕緊阻止,枇杷嬌嫩不能褻玩,要溫柔相待,纖纖指往接枝提上,剪刀喀嚓,套袋回收下一季再用。 陽光下,我們忙亂熱烈的在枇杷樹間迴旋,偷窺,採擷,擇優的或現場吃或帶回家分享。因為園主人各有正職,農場工作都利用假日休憩時光,玩票性也是山林愛好,文人農夫在塵囂職場壓力下,貪婪回歸田園生活,不善理財生意,真是草盛豆苗稀,枇杷被隨意的照顧,荒廢太多,大部分是次級品,這枇杷只堪憐不適合上市場拋頭露面。「做枇杷膏」園主之一清泉同學,正業是食品研究員。「去年我們開放同學來玩,鼓勵親子免費採吃枇杷,但是要有付出,幫忙工作,鋤草、 套袋、採收…」還在沙鹿國中當體育老師的光霓同學,一副玩世不恭。他指著田邊二棵野桑葚,摘下毛毛蟲樣的粉紅果實說,嚐看看,我嚥了下口水,不是熟透的紫紅肯定很酸,但是卻一點也不,清嫩的果實是鮮甜的,第一次遇見毛毛蟲品種,不是兒時的野草莓野桑葚呢。我們說再找一塊地,就種著吧,讓同學情誼發酵的空間擴大。 農場邊搭著一間工寮,宗錠同學就住在裡面,適意的享受農田生活,真好,採擷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啊!我們一群同學擠在工寮內閒聊,工作桌堆滿一籃籃帶分類的黃色枇杷,大顆小顆落著。驚見二盆黃色文心蘭就站在雜亂的一旁冷落,小小的黃花,一副楚楚可憐樣。同學說誰有空就帶回家嬌養吧,這裡已經分身乏術了。也是,這山上農場處處是綠色山野,靈芝鮮菇寮,花草樹木成凡間精靈,自由自在。 黃昏了,山上仍溫潤祥和,驕陽稍緩風就涼了,吃喝玩樂近尾聲,我們收拾行囊,裝滿濃濃情誼,為這次枇杷行,聲聲慢慢隱入紅塵,鄉愁漸淡。
-
達賴的智慧
一九八○年代我在美國念書,有一次流亡在外的西藏領袖達賴喇嘛來到我念書的威斯康辛大學麥迪遜校區演講,不知什麼因緣我也走進人潮擁擠的演講廳聆聽法音,那時我正逢生命的低潮,感情上受到很大的挫折,但在如同死亡的同時,我卻又有頓悟般的覺醒,一時之間好像成長了許多。因此那場演講中,最讓我印象深刻的一句話便是法王開示說:「當生命最困頓的時候,也是我們學得最快的時候,人生的苦是我們最好的老師。」這句話如同天啟,讓我看到人生的實相,此後我便經常從書本和報導中注意達賴的言行。 達賴雖貴為西藏的政教領袖,但他最常掛在嘴上的卻是:「我只是一個佛教徒,一個和你並無不同的平凡人。」做為一個佛教徒,他最為強調慈悲與寬恕,常舉藏人洛本勒(Lopon-la)的故事為例,他說:「我從西藏逃出來之後 洛本勒被中國人抓進監獄裡,他在那兒待了十八年。最後他終於被釋放,來到印度。他告訴我,中國人要他放棄自己的宗教,在獄中嚴刑拷打他許多次。我問他怕不怕?洛本勒就告訴我說:『是的,有一件事我很害怕。我很怕自己會失去對中國人的慈悲心』。」 對達賴喇嘛而言,慈悲心是一種關懷之心,關心別人的困難與痛苦。不止是關心家人與朋友,還要關心所有的人。他認為,如果我們只想到自己,這樣我們的心就只佔據了一個小小的區域。在那個小小的區域裡,一點點小問題都顯得像天一樣大。但是當你發展出對他人的關懷時,你就會了解,別人跟我們一樣,他們也希望幸福快樂,也期望心滿意足。有了這樣的關懷心,你的心靈就自然開闊起來。在這個時刻,你自己的問題,就會顯得不那麼重要了。結果你的心靈變得非常平靜。所以,如果你只想到自己,只關心自己的幸福快樂,結果就是更不幸福快樂。你會變得更焦慮,更恐懼。只有慈悲才能忘記自己的焦慮,得到快樂。 因此,他認為慈悲心的效用是:如果你想要真正的快樂,那麼最好的方法則是:慈悲地為他人著想,當你這麼做時,你是第一個獲得最大利益的人。
-
閃光的金門雙碇
守燈塔的人在我眼裡是「傳奇人物」,他們獨特的生活模式充滿神祕與驚奇,我一直想要探挖內幕,讓我的創作增添一頁光彩。在燈塔工作的友人,每次聊起燈塔的故事,我總是聽得眼睛發亮、心裡發光,友人於是把我引薦、推介給掌管全國三十五座燈塔的交通部航港局。 因為太興奮,走向塔城街的交通部航港局時,我是用跳的,腋下有一股風,感覺薰薰然。門口的警衛問我已經下班了,怎還來局裡談事。我說因為有個閃光的計劃正在孵育,得把握時間讓它順利誕生,綻放光芒。因趕出門而忘記帶證件的我把家中一串鑰匙押在警衛室,扛著一堆書與資料,興沖沖登上六樓。 航港局的友人對我說:「燈塔需要轉型,變成美麗的觀光景點,這點需要藝術家來協助完成。」一番暢談之後,「金門雙碇」燈塔的閃光計畫,一點一滴成形。看完許多寶貴資料後,友人又推介一位燈塔達人給我,我立即趕去拜訪資深的燈塔專家,捧著對方送的燈塔叢書,我心裡想,我可以為「金門雙碇」多做一些配套規畫。閃光的企畫案因此越寫越綿密、深情、充滿詩與畫的芳香。 夜夜,我仰望夜空,想像「金門雙碇」燈塔的光芒,照亮藝術家心靈的璀璨光景。在邀約詩友進行主題創作時,我的眼睛發光、心靈也發光。特別是在收集「金門雙碇」燈塔資料給詩友時,我讀到許多「可歌可泣」的故事,有人形容北碇島像一艘不動也不沉的船,而捍衛東碇島的精彩紀錄,更令人印象深刻。母親聽到我正計畫「登島創作」,她說有一年八月十五她曾帶著一堆中秋禮物到東碇島勞軍,母親說她們搭的船很小,搖搖晃晃靠近小島,大家拉著一條繩索上岸。我問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母親說是學生時代,活潑又擅長歌舞的同學被安排到大軍營勞軍,她們幾位內向安靜的女同學則被分配到東碇島,母親說她們勞軍時沒唱歌也沒跳舞,而是和阿兵哥一起蹲在地上吃了一頓飯,送完中秋禮物就回航了。我對母親說她真幸運,因為東碇、北碇島都是軍事管制區,一般人不能登島。我也是個非常幸運的人,交通部航管局的友人對我說,只要我遞案,全台灣三十五座燈塔,他都會協助我「登島創作」。當我讀到「金門雙碇」資料寫著「開放時間:不開放故無開放時間。注意事項:位於軍事管制區內,且無完善周邊交通、醫療及休閒設施,為民眾安全考量,不建議前往。」我不禁莞爾,因對藝術家而言,「不開放、不建議前往」正意味著它保有更多的神祕與美。 家鄉好友翁翁率先加入「文創」行列,開始設計文創商品;長期支持金門碉堡藝術展的詩友們,紛紛加入「登島創作」陣容;地方產業的「馬家麵線」主動釋出「藝術櫥窗」支持我們佈展;民宿業者也表達共襄盛舉的配套誠意;金門遊艇協會更加支持「金門雙碇」燈塔的發光計畫,因為大膽、二膽即將開放觀光,一條嶄新的旅遊路線,可以把我們從一座島送上另一座島,再登上東碇、北碇島去禮讚、歌詠燈塔,連成一片閃光的藍色公路。 規劃一系列配套活動時,在燈塔工作的友人提醒我,每一座燈塔都有它的特色,要讓「金門雙碇」燈塔璀燦生輝、受世人矚目、喝采,就得為它找出「獨一無二」的價值,友人與我討論著兩岸過去、現在、未來的海上關係、談著中國海關延聘的首任總工程師韓得善(David Marr Henderson)設計的東碇、北碇燈塔,友人熱忱協助我架構閃光計畫時,一條深遠的燈塔脈絡中,「金門雙碇」燈塔的魅力正在閃光,它穿過兩岸、穿過歷史,正迎向閃閃發光的未來。
-
城鄉交流與國際交流
自從擔任校長以來,即積極提倡城鄉交流,以平衡城鄉差距。民國七十九年,我在金沙國小擔任校長時,由於金門剛開放民航,交通便利了許多,為使金門學子能與外界多接觸,開拓視野,所以以「大手攜小手」的方式,促成金沙國小與台北市萬芳國小的教學交流,並以最節省的方式達到實質的交流效果,迄今兩校交流已達二十四年。兩校交流除提供學子體驗不同學習環境之機會,尚拓展多元學習的教育功能,增進學生對不同鄉土文化及民俗風情,以培養學生愛校愛家愛鄉的情操,體驗城鄉不同的生活方式。並且藉由戶外教學及參訪活動,擴展學生學習的領域,促進校際師生教學之交流,建立兩校合作情誼,進而營造優質學習校風,實踐學校教育願景,對打造精緻、卓越、創新、宏觀、全方位的學習環境有很大的助益。其實,這種教育構思在歐美先進國家已實施四、五十年了,可見交流對於教育的影響是值得肯定的。 之後,由於調任不同學校,因此也與不同的外地學校交流,但大部分都以台北縣市為主,隨著主客觀念與背景之不同,交流所產生的效果與影響也不同,但在整體校務推動與教學方式的改變,有很大的進展與幫助。後來開放小三通後,也曾擴大至與大陸學校的交流參訪活動,雖然因政策關係及兩岸文化與體制之不同,但有些學校仍然持續不斷地進行中。近年來,由於李縣長為開展本縣學生的學習領域,打破離島教育資源不足之限制,藉由選派學生親赴世界各國交流學習,促其瞭解與體驗不同的教育環境與資源,開闊學生國際視野,並能瞭解及尊重不同的文化,達成族群融合之目標。近三年來,每年選派在學學生出國學習、參訪與交流,這是一項重大的創舉與建設性的政策,並展現未來金門邁向國際化的願景與目標。本校為響應此一政策,也由老師與家長共同發起國際交流的政策,先讓學生與外國學生當筆友進行第一階段的交流,然後再做實質交流,因而才實現了這次與法國學校的教育交流活動。雖然是首創的試探性活動,但足以顯現此次活動的實質效益。經費方面有部分是對外爭取支援,有些是學生家長自行負擔,可見這樣的交流是獲得家長之接受與肯定,最重要的是促進學生的自我成長及學習成效,以及開拓國際視野。 金門因位處離島,地理環境及長期實施戰地政務之影響,使得教育工作之推行較為傳統與保守,更由於城鄉差距造成資源不足,使得教育之推展處於不利的狀態。幸好我們有許多積極努力的教育工作者與勤奮向上的學生,才能培育出許多有成就的金門人。為使金門教育更為精進與提升,「城鄉交流」與「國際交流」已是邁向優質教育之路上不可或缺的重要項目之一,如果能有詳盡的規劃,對於金門將來邁向國際化的目標會有很大的助益。如此不但可縮小教育落差,促進教育均衡發展,實現教育機會均等及公平正義,且可紓緩升學壓力,引導學生適性發展,並加速學校達到國際化的水準。由以上所述,教育交流的確是促進學校優質化之正確途徑,也是精進教育品質最好的方法,因此,期盼政府能編列更多的經費,鼓勵各級學校進行城鄉交流,相信對整體教育必有更多的助益。
-
兩岸讀書會交流﹑傳頌彼此和平心
金門縣寫作協會第五屆理事長王先正,在理監事聯席會中決議:金門日報鄉訊主編陳延宗理事的建議,要出版協會成立十五週年特刊與會員專輯。王理事長希三位理事長各寫一篇序,囑我再提供一篇文章,我皆欣然同意。協會經歷溫世忠理事長及筆者各兩屆十二年,加上王先正理事長這任三年,十五年不算短的歷程,出特刊分享許多值得記念的大小事,很有意義。 民國94年我選任理事長,第一次理監事會議中,洪春柳理事建議,善用小三通到大陸舉辦讀書會,剛好前同安區文化局長顏立水送我一本《金同集》,遂決定從同安區辦讀書會,研讀《金同集》一書開始,我還商請顏立水先生導讀,並請他導遊同安的金門鄉賢遺跡諸如:蔡復一進士故居、古墓等。 同年5月26日成行了,王先正、陳秀竹、洪春柳、李瓊芳、許雲英、陳樹漢、許丕達、陳靜修和筆者一行九人到同安,和「同安逸仙藝苑」,舉辦讀書會交流座談,前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長陳慶元、前廈門文化局長彭一萬,均對金、同兩會能夠舉辦讀書會交流活動,給予極高的評價與肯定,讚揚這次活動,啟開兩岸相隔五十六年,首次讀書會交流新頁,有促進兩岸文化交流和和平雙贏的深遠效益。 95年12月10日,本協會溫世忠、薛素婉、陳延宗、傅靜嫻、蔡世民、陳秀竹、洪明燦、翟美珍及筆者,參加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成立20周年慶典,翌日赴福建省師範大學文學院,舉辦讀書研討會,文學院院長陳慶元親自導讀其大作《文學,地域的觀點》,還邀了十餘位碩博士生參與,令我們感動不已。 96年4月本協會與廈門作家協會,舉行寫作經驗交換座談會,分享寫作經驗,由其協會陳元麟主席及筆者共同主持,蒞臨的廈大教授有舒婷、陳慧瑛、朱水涌、鄭啟五、徐學,集美大學夏敏,作家有謝春池、宋智明、閻欣寧、王永盛等人,本協會有胡之光、楊心儀教授夫婦,高真民教授、王先正、陳為學、李根樂、傅子貞、許維權、李瓊芳、許秀菁、許丕達、陳靜修、王建裕、陳文經、陳志亮、陳樹漢、許雲英、楊清國等,交談融洽盡興時,王先正老師竟高唱起「反攻、反攻、反攻大陸去,大陸是我們的故鄉…」以表示時代的悲情與荒謬。 96年11月本協會胡之光教授、楊心儀夫婦、陳添財、洪明燦、陳文經、李月娥、陳麗玉、陳靜修、許丕達等人,參加大嶝中學卅五週年校慶大典,並參與翔安作家協會舉辦的「金嶝情深讀書會」,由校長宋火金主持,研讀張再勇作家的《金翔風姿》一書,由張作家導讀,顏立水前局長、翔安金胞聯誼會長宋奇盈都列席參加,我贈送大嶝中學「作育英才」中堂一幅,嶝中贈送本會「金嶝情深、文化架橋」錦旗一面以作紀念。 97年10月26日,本協會在金門朱子祠浯江講堂舉辦讀書會,洽請本會顧問廈門企業機構俞總裁,蒞金分享其大作《往事知多少》的小說集一書,王金鍊老師作讀<張愛玲>心得報告。 筆者因開創了兩岸讀書會等文化交流活動,99年承蒙金門愛心基金會董事長許金龍推薦,榮幸當選「光耀中華─改革創新、百佳先鋒人物」獎, 8月27日赴北京釣魚台國賓館領獎,接受大陸當局表揚。 我喜歡寫作,擔任寫作協會理事長是件很高興的事,但也因此留下終生遺憾,當年廈門作家協會建議與我會締結姐妹會,我竟然不知為何沒有利用他們蒞金交流參訪時,辦理締結儀式,致使後來因種種因素,無法再赴廈門締交,實在遺憾,希望現任王理事長先正兄,能再續前緣,繼續進行這樁美事。
-
軍國主義遊戲
金門活動多。影展、演唱會、各式節慶,宛如成為居民的休閒。所謂的「玩」,在父長這一代,是不可思議的,父親常說,「玩」能做什麼呢?當然,新一代的教育發現寓教於樂,「玩」的方法,常有啟發。七月底參加「金馬影展五十在金門」開幕,驀然想起看電影,正是我的「玩」法;而有更多種的「玩」,是傳統鄉俚的。 古早時,「玩」非常困乏。沿襲兄長或者前一代的遊戲,如抓蟬、捕金龜蟲,於泥地上畫跳房子,運動遊戲如綁結橡皮筋,跳高。我們玩撲克,且在廟裡頭玩,彷彿正說,低頭玩撲克、抬頭有神明,誰敢舞弊?賭彈珠或橡皮筋,東西不值錢,一旦成為籌碼,彷彿無價。我曾親見堂哥與鄰居為籌碼吵架,接著是伯父拎著扁擔,追打堂哥。 很多遊戲是與時並進的。比如,有汽水,才有汽水瓶蓋,才能發明敲平瓶蓋,磨利它的圓弧邊緣,中間鑿刺兩孔,繫穿麻繩,左右手不停翻滾繩頭。瓶蓋打平,兩頭受力,快速轉。刀刃已不夠形容,而像是「血滴子」。我與玩伴,剎那化身百曉生武器榜上高手,為爭奪排名,彼此拼搏。繩斷者落敗。我曾割傷他人的手,也曾被他人割傷。血幾注、傷幾道,旋轉的刀,真有血滴。然而,英雄視死如歸,膽敢再製武器比拼。 童年的遊戲常往險裡去。元宵持花燈是傳統,探勘廟前碉堡到村中央的防空洞,則是新興的玩法。坑道不足一米,連小孩都得矮身走,坑道的出口、入口,不過百公尺,但站在甬道前,黑暗邃、膽氣寒,常常得由兄長領頭,若龍珠,持手電筒探望前路,孩童餘次跟上。我曾在隊伍中,見龜殼花就在頂頭不到一尺處。終於,輪到我領頭了,我打開手電筒,依稀看見蛇紋如碎殼。我拿手電筒探前,右手向後,牽弟弟或堂妹等的手,小心地移開甬道裡的黑,小心地蛻變成龍。 元宵的險,一在地下,另在地上。不像現在都用Led燈,當燈籠的光源。以往,一律用蠟燭。點火時,必須小心褪下燈籠彷彿脫了褲,蠟燭安底座,再仔細穿上。燈籠綁在鐵絲上,鐵絲繫在竹竿上,竹竿,我們握著。舉燈不定、呼吸不順,都容易岔氣,致燈籠歪斜,釀成俗謂的「火燒厝」。元宵夜,隔不久總能見哇哇哭嚎的幼童。以「江湖」而論,正所謂乳臭未乾,不知人心險,正如火頭與塑膠;遇火即融,即體無完膚,無顏再見江東父老。這時,總由兄姊出面,遞交自己的童心與燈籠。 元宵夜,我們不使關刀、九龍槍,而用暗器「水鴛鴦」。持鴛鴦炮,劃過火柴盒,霎時硝煙燒,我後來才知,在台灣以及一般的玩法,都靜待炮燃燒,然後爆裂。但眾夥伴們,使凌波微步、操金剛手,冒險撿起鴛鴦炮,擲向他處。 這些事,我幾乎遺忘了。我跟我的時代金門,以冷戰為欄、戰火為杆,我身在其中,並不知道人間還有別等痛快。每次回家,見戰地如火、望口號喧囂,我又想起這些過去的遊戲。我也常常回到元宵夜,總是月圓,總是月光如洗,我們的影子跟白天一樣顯。我們的冒險在地下,也在地表。我必須有勇氣,才能不懼蛇吻,不怕火爆,我必須鍛鍊,才能不畏懼真正的火。 仔細想來,我們的戰爭童年,連遊戲都非常軍國。
-
啞巴錄音筆新春耍嬌嗔
為籌備三月份鄉訊刊登,二月八日起程前往中南部採訪鄉親,帶著簡單行李與相關文具用品,沿著幾個城市遊走,前後十天的時間,同時也逛了多個英雄館,就這樣正式開始為期一年的採訪歲月。 出發之時,發現錄音筆臨時故障,到了首站「嘉義機場」時,祇好請林金鍾鄉親陪同找家3C用品店,購買一支新的錄音筆,而這段採訪即完全由這支新錄音筆表現。返金後不久,慢慢整理文稿與錄音檔案,方才發現除了首站嘉義採訪的兩位鄉親錄音正常外,後面訪談記錄都沒有一絲聲音,心想實在糗大了。 回想民國95年暑假,策劃本縣首度南僑訪談計劃時,縣府秘書董群廉事先購買十個小型卡帶式錄音機,但一行十人將近二周行程下來,這個錄音機與卡帶似乎有其不足之處。所以第二年再下南洋進行訪談時,就改用新式錄音筆,首次用這個新裝備,與舊式錄音機一樣,隨時都得注意電源是否充足,避免採訪到一半沒有聲音,影響後續採訪作業。 二月份赴台採訪,有了之前數度經驗,操作錄音筆總是小心翼翼,深怕採訪中有所差錯。而看似正常的過程,最後檢驗成果卻還是有些問題,3C用品顯然不能確保一切工作圓滿順利。在檢討問題癥結點時,也不知是否在檔案複製過程中產生覆蓋問題,而讓聲音全部沒了,就連用音頻軟體補救還是聽不出任何聲音。 這次採訪過程中,有的配合用筆紀錄,有的則完全信任錄音筆,返金尋找錄音筆問題所在時,配合著筆記本與清晰記憶,也將一些採訪稿整理出來。有的現場未作筆記,又記不清楚的,不得已再打電話叨擾受訪人,就這樣也彌補出幾篇文稿,最為可愛的是,有的鄉親不好意思在電話中聊起受訪內容,也暫時讓那份採訪內容近似空白,實在傷腦筋。 而十天採訪行程原本規劃好好的,雖然臨時有些變化與修正,幸好這些插曲都不會影響採訪事宜,到頭來整個採訪行程最大問題,萬萬沒有想到竟是錄音筆,讓人想起一句「人腦比電腦好」的廣告詞,原來是真的啊! 正當被那些啞巴錄音檔搞得頭昏腦漲時,為了防患未然,祇好抽空再多買一支錄音筆,並反覆在家測試錄音,力求將這兩支新玩意的功能,澈底弄清楚才是。再次採訪時,必將帶著錄音雙響炮出籠,但求採訪過程完美無缺。 第二次採訪,有如帶著新武器似的錄音筆出征,依約與受訪鄉親會面,有的卻是周邊場地干擾雜音太多,一旁的親友太過熱心,不時幫襯插嘴,有的受訪者太過拘束,表明不要錄音,碰到這些臨時狀況,尊重之外,也祇好努力傾聽,用心筆記,事後並趕快反覆審視筆記本,再三把訪談資料多作補充,可喜的是再次採訪錄音效果完美無缺,真是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