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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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勘金門文化的深度
金門最大的資產之一,在文化。很多人,初訪金門,都會驚讚:「金門好有文化氣息!」這驚讚的背後,到底隱藏著何種意義?他們又為何有如此的讚嘆? 最直覺的原因之一,可能是現代化的浪潮下,金門對傳統文化,仍保持屹立不搖的地位吧。所謂傳統文化,包含到處看得見的閩式建築,古色古香,也包含金門人的一種儉樸、怡然自得的中國傳統精神與生活態度。 很難給金門文化,下一個完備的定義。簡單說,金門文化是自然與人文的主客觀環境,交織成的一種生活型態與特色,古今的因子在此相互激盪融合,動靜自如,內外兼顧,有形與無形並存。 金門和世上許多地方一樣,現代化過程中,面臨文化的兩難困境(dilemma)。面對過去,要肩起永續保存的義務;展望未來,又要扛起新生不息的責任。兩者,常有矛盾。種種文化的矛盾,正站在我們的眼前呢。 文化一般大別為狹義和廣義。狹義的文化易為;廣義的文化難成。狹義的文化,可能是少數菁英專家之事,在於守成;廣義的文化,可能牽涉全民之事,任何風吹草動,任何政經做為,都直間接波動文化的態勢與發展。 文化工作,要考慮的層面,幾乎無所不包。任何生活上的一絲風一滴水,都可能蔚成文化的大氣象。 這幾年,金門現代化的節拍,加快不少。讓人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金門物質生活條件提升了,地方繁榮了;憂的是,原有的文化,受到了衝擊,其中可能有不少的負面衝擊。 經濟的發展,對既有的文化,會產生一定的衝擊,這是可預期的。但卻難掌控,或改變的。以建物為例,當一棟棟的高樓興起,人與人之間的隔閡與鴻溝日深,人情自然變冷變薄,許多的人際與社會問題,一樁樁冒出。日久,文化的根本也會受到侵蝕,架構跟著動搖。這時文化工作者,只好靜默觀察,理出因應之道。 文化工作者可以積極努力與把握的,常指狹義的文化,這是核心的本份,譬若古蹟的保存,文化資產與技藝的傳承。然對於文化的創新,甚可推延到全民文化與水準提升的廣義文化,那將是任重道遠。此廣義的文化,挑戰極多,卻是推展文化事務,可以期勉的一大指向與更高境界。 金門好有文化氣息,可能是表面的讚美;金門人好有文化素養,可能才是真正的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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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救教學要補什麼﹖
從實施十二年國教以來,為了確保基本學力,於是設計了會考,但會考只佔比序分數的三分之一以下,又來了個學業成就評量,好像沒有評量檢測就會影響學生素質一樣。當然,教學一定要評量,否則如何知道學生學得怎麼樣?評量本來就是教師的專業能力之一,但是目前的補救教學以未通過線上檢測的學生為對象,要留下來補救教學直到通過為止,這在小校小班或許不是難事,但對於大校班級人數多的老師而言,負擔自然較重,假設一個班若有10個未通過必須進行補救教學,則任教二班一週就多出二節補救教學課程,辛苦不打緊,成效呢?10個學生也許二種程度,也許十個程度都不一樣,則如此個別差異大的學生擺在一起補救當然辛苦,而且成就有限,其實這些學習落後的學生該補救的恐怕不是落後於基準線下的學科成績,有些是缺乏學習興趣、有些是缺學習動機、有些是沒有建立正確的學習習慣,有些則是沒有學到正確的學習方法、有些更是喪失了在學習上對自己的信心,若要將這些差異性大的學生放在一起補救,就好像把不同品種的馬放在一個馬槽中一起養,而冀望這些馬能成得一樣高大雄壯和善於奔馳一樣,這無異是緣木求魚。 因此個人以為補救教學立意雖佳,但在執行面上首須考慮學生的學習興趣和動機,對那些臨界及格邊緣且力圖上進的學生,補救教學應最有效果;其次是對那些程度低下的學生,恐怕如何設計可引起他們學習興趣和動機的教材教法、情境活動,會比看他們能通過檢測更有意義;再來就是補救教學的理念不能只停留在強化弱勢能力的理念,也應透過開發學生的優勢能力來激發和帶動弱勢能力的強化。當然,對於有相當程度的學生,也可以透過一些客觀標準化的測驗和檢測來診斷學生的學習困難所在,再以加對症下藥。 一直很喜歡這個故事,一個台灣的大學教授,為著他就讀國中的女兒只喜歡畫畫,卻對其他學科毫無興趣且不願努力煩惱不已,於是決定把女兒送到加拿大讀初中,沒想到女兒初中畢業回台灣就讀高中時成績卻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改變,變成班上的前三名而後來還考上國立名校的理想科系,他禁不住好奇地考查,才發現原來加拿大的中學美術老師發現他女兒的繪畫能力,驚為天才,不住地鼓勵讚賞,使女兒建立起自信,然後過一段時間後對他女兒說:「妳畫這麼美的畫,沒有題幾句詩句不是很可惜嗎?」於是引起女兒對文學的興趣,後來該校學生的傑出畫作要去日本展出,於是引發女兒對研究地理的興趣;展出的畫作可標售且必須換算成加幣更引起女兒對數學的興趣,就這樣從畫畫的成功經驗擴散到所有相關科目的學習,造成這位教授女兒學習的「翻轉」,這位教授管加拿大老師這種教學方式叫「捏手帕角」的教育方式,只有一科美術強,卻連結帶動到其他科目的學習一起提升;而台灣的教育則是「浸手帕中心」的教學,只要核心的國英數任一科不好,則即或有一、二科副科強項也沒有用。 十二年國教既然強調多元發展,則補救教育不能只停留在國英數這些主科上,應再從才藝、技能、運動、表演和活動等方面的副學習去翻轉主學習。且補救不應只是在課堂上,課室以外的家庭自學和作業、課餘的社團和營隊生活、校外和社區的活動都是補救的場域。因為我們的學生如果是「被逼的」學習,則真正自發的學習不會發生在他們的生命中,只會產生表象的變化,而不會產生真正的質變。 今天我們談教育改革要以學生為中心,因為那是學生所要的,面對廿一世紀這瞬息萬變的不確定世代,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什麼東西都會改變,而且是用飛快的速度。教育者能做到的,最多也許就是激發孩子對學習的恆久熱情,應該教育他們,使他們眼中好奇的光采永遠不會消退,讓他們長成適應力堅強的公民,即便嘮叨的父母不在了,也沒有期末成績單,但總有辦法讓自己的技能不斷進步。即使未來他們在學校或工作時所學的已完全過時或不再有用,卻仍然能夠在新的世界與時俱進、屹立不搖並蓬勃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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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重櫻及蘋果花
許是這趟返台停留時間過久,雖然在回加拿大飛機上盡量配合時區睡覺。不過好像沒效,生理時鐘一時無法調回,睡得顛三倒四持續了幾天。 回來,舉目所見八重櫻正開得燦爛,這花雖不似吉野櫻清麗,倒是有另一種風情,重重粉紅花瓣疊成一朵花,數朵花又圈成一繡球狀花團,懸吊於樹梢搖盪,深具喜氣。這是每年櫻花綻放的尾聲了,櫻花季節總是吉野櫻盛開怒放,接著八重櫻上場。行走八重櫻樹下,陣陣風吹過,粉紅花瓣隨著飛舞飄落,幾陣強風過後,連整朵花也紛紛墜落。我俯身撿拾身旁的兩朵,放在手掌上端詳。一個想法閃過腦際,回家找了一個青綠色荷葉邊緣瓷盆,注入清水將花放進去,那花像兩朵小蓮花漂浮水面擺盪,又像一對嫵媚秀麗的眼眸眨著,一時,茶几的小角落跟著靈動起來了。 院子的蘋果樹,映入眼簾的是稀稀疏疏的花苞,正自責許久沒幫果樹施肥了。沒想到隔數日,大概日照充足,整棵樹綴滿白色滾著淡淡粉紅的花苞,心中釋懷不少。當花開時,不再見那粉紅只剩純白花瓣拱著鵝黃花蕊。幾年前吃過的水梨遺下的種子,往地上一埋,如今長得亭亭玉立約有一公尺來高。細看,枝梗上冒出幾朵小白花,頗感驚訝,是否意味著今年將有自家水梨可吃?想到這自小就有的習性,嘴角不覺微微翹了起來。童年,吃過的橘子、柚子、龍眼的籽,為了好奇常常將之種於底部打了孔的馬口鐵罐裡,種子也爭氣,每每長出神彩奕奕的葉片來。後來,學大人將玫瑰枝梗剪下插枝,又將石蓮肥厚的葉尖插入土中,等待另一端長出小石蓮花的喜悅與驚奇。 那日,離開台北氣溫一度上飆三十幾度。此地卻仍具寒意,溫度盤旋在七、八度間,空氣瀰漫著清新寒冷味,修剪草坪的青草味,還有淡淡的花香味。屋旁幾棵楓樹枝梗抽出密密麻麻細細碎碎小葉片,於微風中顫動著。這幾棵楓樹由剛植栽時樹幹約十公分粗的直徑,不停撐開長粗,現在已「轉大人」了,壯碩的主幹印證了「十年樹木」那句話。樓梯口兩株玫瑰,枝梗直挺葉片翠綠,大概下個月便有花可賞了。被我疏忽少打理的幾個盆栽又長出百合來了,盆中張牙舞爪長著刺的雜草比百合來得高且茂密,田園荒蕪多時,該好好整理了。便拿來小鏟子戴起手套鏟除野草,鬆土時,發現去年將蟲咬的蘋果埋入土中,已分解成有機肥料了,或許這季百合花能開得亮麗光彩。 陽光下,整理過的盆栽清爽多了,幾株百合熠熠閃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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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下午撥弦輕唱一種人生
再訪93高齡的諸主任隔天,我和攝影師韓討論,未來要如何架構橫跨兩岸的燈塔劇本,籌拍一齣好戲。韓推薦我去租一部我看了許多遍的好電影的幕後花絮來看,並建議我去看人類腦波研究的論述,說一些「新發現」將刺激我們走向一條更好的路。真誠交流許多內心的話之後,我放心的把諸主任的訪談紀錄改寫成小說。那橫跨兩岸的悲歡歲月,一眨眼從二十五歲跨進九十三歲,諸主任連續說了四個半鐘頭的故事,擺在茶几上的熱茶早已冷了,我數度關心他會不會太累,提醒他喝水,但他神采奕奕越說越專注,顧不得休息、喝水。訪談結束後他對我說,歡迎我隨時再去聽他「訴苦」,他說兩岸燈塔的故事說一個星期也說不完。聽了這話,我心裡的一根高音弦被撥動,拉出高亢的一聲嘆息,深深覺得燈塔的故事,精彩得可以拍一部好戲。 之前訪問燈塔主任、股長、工程師,每一位都會和我說起一部日本電影「悲歡歲月」。他們被劇情撩撥、震盪出一陣心潮大浪,餘波盪漾之後,漣漪陣陣擴散,雖然我沒看過那一部燈塔題材的日本老電影,但我對韓說,我聽到的燈塔故事,精彩度更高尤其經歷兩岸悲歡離合、燈塔人的故事更是可歌可泣。 93歲的諸主任,詳細說起抗戰勝利、台灣光復初期,他在上海通過「三堂會審」,在一千人報考中,幸運成為二十名錄取者之一。一批受過嚴謹訓練的新人,被分配到各燈塔實習後,便開始展開守燈塔的工作。他從白節山燈塔被調派台灣,當時簽下一紙承諾「一年後再調返上海」的合約,但兩岸分裂,命運改寫了。直至退休後,他帶著三大件五小件返鄉探親,但一切物是人非,父母墳不知其處,兄弟親族中有兩人變成共產黨員,其餘幾個頻頻向他訴苦,說他被按上「逃到台灣」的罪名,讓兄弟姊妹變成更黑的黑五類,比別人多吃了許多苦。諸主任說他瞬間變成了親族間的「罪人」,不知該如何「賠償」大家。93歲高齡的他可以說的往事特別多,尤其是兩岸分裂,面對一只難以兌現的合約,他不得不留在台灣,在諸多燈塔之間移動的艱辛經歷。 兩岸燈塔「斷層」的部分,過去一直是我難以克服的迷惑與盲點所在,諸主任個人的遭遇正好連結了分裂點。當時位在上海的「海關總署」,特別派出「祁達」先生等幾位優秀人才赴台,讓台灣早期因缺乏制度、人員不足、技術匱乏的窘狀,得以有機會朝向「對的方向」辛苦邁進。而這幾位受過嚴謹訓練,奉命赴台就任、協助管理燈塔的人,也從此轉進另一種人生際遇,演變出不一樣的人生故事。 聆聽諸主任一個下午的回憶,燈塔的故事貫串一生,他只能淡淡的撥弦輕唱,屢次反覆迴旋,相信故鄉與異鄉的燈塔,一樣發光指引迷津。下一次和韓討論橫跨兩岸的悲歡歲月劇本時,我要對他說,我越來越感覺燈塔是一個孤獨國,唯有承擔得住孤清歲月的人,才能進入閃光的純粹世界。倘若我們籌拍一部燈塔題材的影片,鏡頭得深入更深沈的海,並推向更高境界的藍天。讓燈塔的價值、藝術、美感刺激我們的腦波,衝激出更多潛能,而堅持是最動人的力量,它可以開啟真正純粹的創作,滋生更多向上的良性循環。作家的特質和燈塔守一樣,因為頻率相通,所以彼此溝通無礙。這是為什麼我要把燈塔訪談紀錄轉化成一部小說來寫的主因。我也要問韓,這撥弦輕唱的閃光外一章,轉化成影像時,除拍出詩意與遼闊意境,我們還能為燈塔再注入什麼新的腦波震盪。為了一道具象徵意義的閃光,我們終得不斷揚帆,挑戰明天,撥弦輕唱一種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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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揚「擎蚵」精神
金寧鄉自92年(2003年) ,在前鄉長李文俊為推展鄉土特色的石蚵產業,創辦「金寧鄉第一屆石蚵文化節 」,到陳成勇鄉長,並從台中市大雅鄉農會,引進優良小麥品種,鼓勵全鄉種植,增加了小麥產業,迄今104年「金寧鄉石蚵小麥文化季」, 已邁入第13屆了,成果卓著,令人刮目相看連連讚嘆! 陳鄉長為成功地辦好此活動,結合農試所、水試所全力投入研辦,精心研究、改進創新,把這項活動辦出了卓越成果。陳鄉長把場地從原設在古寧頭北山村狹小廣場,移到林厝和平紀念公園廣大的場所盛大展開,配合園區內的石蚵、小麥文化館圖文實物展覽,靜態展示、動態活動並行,相互輝映,使文化季展出內容更具體豐富,農特產品促銷更多樣多元,美食饗宴更令人流連忘返,成果更令大眾滿意歡喜。如今金寧的石蚵、小麥文化季,已打響了兩岸三地的知名度,為在地觀光旅遊帶來豐碩的成果,我們要給陳成勇鄉長按讚! 本屆「石蚵小麥文化季」,4月18日熱鬧開囉,陳鄉長偕夫人暨鄉公所幹部,一大早就站在進口處熱情地歡迎賓客,讓民眾感動。我一走入園區,就感受到擠爆的人潮,可謂人山人海,熱鬧滾滾。八點卅分活動在電音三太子的熱舞及鑼鼓醒獅的表演中拉開序幕,陳鄉長在典禮中致歡迎與感謝詞時表示:金寧地區的石蚵產業,在地方發展已經有四百多年的歷史,而且是由天然石條來養殖,沒有汙染,因受到潮汐進退的影響,口感更Q、更甜美,較之台省用尼龍繩養殖,長年在深海生長的海蚵,營養及口味的確好很多,他比喻它像土雞,因此,石蚵是金門重要的特色。 金門縣副縣長林德恭致詞,盛讚金寧鄉廣大一片的金黃色麥田,已成為觀光客來金造訪拍照留念的一個亮點,成為觀光的一項特色。他表示:縣政府為鼓勵農民種小麥,保價收購以提昇農民利益,每年約需付出台幣二億五千萬元,可見政府對農民的愛護照顧,他也不忘呼籲觀光客到金門旅遊,一定記得品嚐一下金門的海蚵麵線、蚵仔煎等美食,才不虛此行。 縣議會副議長謝東龍,期勉大家要發揚擎蚵的精神,今天我們辛苦努力擎蚵,大家才能享用甜美的海蚵。金寧鄉代表會主席陳成泉表示:石蚵營養豐富,女的食用養顏,男的食用可壯陽,海蚵真是好食品。 我從小生長在金寧鄉湖下村,也是靠種高粱、小麥、擎蚵為生的農業家庭,小學時候跟母親下海擎蚵,母親擎蚵,我負責在她擎好石條下撿拾放進蚵筐中,再由母親擔回家。民國44年以後,我初中二年級,身體長高了、長壯了,就獨自承擔起擎蚵的工作,但我擎蚵方式和母親不一樣,我仿男大人先放一塊石板在蚵筐上,再把蚵石拔起,放在蚵筐上擎,這樣就免除撿拾海蚵的工夫,但是要拔起石條要用很大的力氣,好在我很有力。也唯有用這種方式在小潮期間,蚵埕滿是海水時,才有辦法與海潮爭時間,把海蚵擎回家。 想起擎蚵的確辛苦也心酸,早期有許多人家女兒都不願嫁給古寧頭與湖下人,就是怕下海擎蚵辛苦,尤其在冬天,天寒地凍,物資缺乏,毫無防水禦寒裝備,沒有工作手套,只能用幾塊破布保護抓蚵石的雙手,一大早就打著赤腳,擔著蚵筐,踏上擎蚵的路途,從海邊下海要走過沙灘、長長的泥淖地,還得涉水,才能到我家的蚵埕工作,這時手腳都已經凍僵了,還是得咬緊牙根,勉力完成任務,我必須在潮水漲來前,趕緊把海蚵挑回家。當我在奮力拚搏時不知辛苦,等到把海蚵挑回家時,才感覺凍傷疼痛難忍,不斷地交替撫摸自己的雙手雙腳,眼淚就不知不覺地掉下來,但是我知道沒有痛苦就沒有收穫,看見擎回家的海蚵,就像與海天戰勝的戰利品,心中也會有一份成就感的欣喜,我告訴自己;要堅持、忍耐、奮鬥,就能成功,一切事情都如此。我們辛苦擎蚵、剝蚵所得報酬很低,所以建議政府請專家多加一些文創,研究把石蚵開發製作成養顏的保養品、壯陽的健康食品,以提高海蚵的附加經濟價值,則蚵民甚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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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師友及其他
東海友人通知:「我們敬愛的柳叔於三月下旬某夜在退休宿舍夢中高齡辭世,邀請中文系友回校相聚送別。」這讓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柳叔是大家對「柳作梅」老師的暱稱,因為他為人寬厚親切,對待學生慷慨,常捐款幫助學生。 我初入大學,課餘喜歡到圖書館亂逛,曾在地下室的古籍室,看到室內有一辦公桌,上面放著「古籍室主任柳作梅」名牌,覺得名字真耐人玩味,與當時中文系的一些師生姓名,如陳問梅、冷步梅、唐香燕,都充滿詩意。 那天看到桌上積了些灰塵,心想主人似乎很久沒來就座整理,後來才知,柳師因古典文學底蘊深厚,被 蕭繼宗教授推薦到中文系任教,柳先生的工作從此移轉到中文系。學生必修科目,從民國五十九年起,由他講授大二「各體文習作」,六十一年起講大三「詩選」,六十四年起,開講大四「詞曲選」。這些科目,我都被他教到,柳教授學問好,但鄉音很重,學生聽得吃力,如果他不寫板書,幾乎聽不懂。待人溫和,學生表現若欠佳,他不會厲聲痛罵,有時還會調侃自己,說教大學比起教中小學容易,因為教中小學還要修教育學分,大學不用。在台他獨身一人,有人勸他要找個伴侶,聽說有淑女傾心於他,但他謙辭不想耽誤佳人。方老謔稱他是「老處男」,台北友人寄來裸女月曆供他品賞排遣,訪者看到索取,他大方轉送,毫不吝惜。 畢業十年、二十、三十年,校友回東海,我們都會去看看柳叔,因為大家都喜歡他。 柳叔告別塵世之前,去年十一月仙逝的漢寶德教授,也讓我印象深刻,漢先生與我同在六十六年離開東海,但,我是大學畢業返金任教;他是高昇,前往中興大學擔任理工學院院長。他之前之後寫的書,我買了十多本,他的博學及卓見、事功,令人欽敬。 最早聽到漢先生大名是在六十二年,我們大一男生入住新宿舍,幾何型宿舍的設計師,即建築系主任漢寶德教授。每天上課,我們從新男舍出來,走向乾河床,下水泥台階,再上另一坡台階,順坡左方有一座新的龐然白色建物,即「視聽教室」,大小教室多間,這也是漢教授設計的。我們在教室前的露天階梯,歡欣參加學長為我們舉辦的迎新會,在各間不同教室上過「大一英文」、「語言表達學」、「國父思想」、「人文學科」。但畢業多年後,聞說「視聽教室」,已被拆掉,改建為「人文大樓」。 民國六十四年某日,我讀大三,在圖書館閱覽室,看到《中國時報》,刊有漢寶德所寫〈鐵馬.秋風.太武岩--關於金門及其民間建築的沉思〉一文,言及金門種種,這引發了我的思鄉之情。漢先生此文,日後被收錄在《現實的邊緣》(民國六十四 時報),及漢寶德《化外的靈手》(民國六十六 遠景)等書中。漢教授自言,他寫此文是看到了中國文化學院畢業的李乾朗,在金門服役的一年中,相當翔實的記錄了不少傳統的住宅建築,而且用分析的圖解加以繪製,使他覺得金門傳統建築的查勘工作可以說有了完整的輪廓。 李乾朗在〈漢寶德先生的建築觀〉文中寫道:「真正認識漢先生是在一九七四年,當時剛自金門退伍,我拍了一些金門古建築的照片,經好友黃健敏介紹,到安東街蕭宅去看漢先生。漢先生正好答應中時副刊主編高信疆先生之邀,準備為人間副刊「現實的邊緣」撰一篇金門的報導,漢先生希望我提供幾張圖片。此後,我們漸漸熟識,……」(刊於《建築Dialogue》雜誌84期) 民國六十七年,李乾朗出版《金門的民居建築》(雄獅),漢寶德與席德進和李先生自己都寫了序文,他們三位都是金門傳統建築的欣賞者,身為金門人,看到自己家鄉被人稱讚與研究,感到喜悅與光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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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是一場又一場相遇
薄暮的臺北盆地,瀰漫著煙塵,一點兩點奶油色燈盞,捏手捏腳次第甦醒,像貴婦晚禮服上的珠玉亮片,很有教養地悄悄閃著謎樣的光,深怕搶了她眉宇間華美貴氣的丰采。薄荷薰衣草茶的清芬淡香,似如歌的行板,優雅穿流在101對角小樓的書房裡,案頭上翻開的是鄭明娳《現代散文縱橫論》,我在第一輯綜論〈現代散文的寫作與欣賞〉文中,不知道第幾次遇見汪文的〈真空的世界〉? 回想起第一次遇見汪文這篇散文是在1980年9月,第五十四期的明道文藝。對我而言,這篇文章有著某種特殊的吸引力及啟示性;讀一次,便在心田裡種下一株青苗似的,這往後的年日裡,總趕在春天就冒出新芽,幾年下來,早已經枝繁葉茂,我的心,卻仍時常繫念著文中那一個小尼姑,現在不知道怎樣了? 〈真空的世界〉表面上是在描寫一個七歲小女孩被送入寺裡,削髮為尼,她想逃離現有的生活環境,但最終卻因失敗而認命。小尼姑曾兩度勇敢地要掙脫這個命運的枷鎖。第一次,在她十五歲那年,她從寺裡逃出來,堅持要進學校去求學,最後卻狼狽不堪,又回到寺裡。十七歲的某一個黃昏,她決心第二次逃走,文章裡是這麼描寫的:「我躲在牆角正伺機而動時,卻已化成一株石榴,再也走不出這塵蕪寺了。」 鄭明娳認為這篇文章骨子裡是在訴說一個女孩在教育制度下的捍格與掙扎。 小女孩七歲被迫入寺削髮,穿著尼姑服,正吻合小學生入學剪髮,穿著制服。她逃出寺院,堅持要入學上課,正表示她要逃避的並不是一般的書本,而是死板的教條及出家人的生活──如無窮盡的誦經與掃落葉。全文另一特色是將石榴與「我」合而為一,故寫石榴即暗示「我」,寫「我」,復雙關石榴。 與命運抗爭失敗的小尼姑終究是安份了:「無論春夏秋冬、烈日暴雨,我頂著、忍著」,汪文人樹雙寫,充分表現對命運無奈的妥協。 從小,我對出家師父有一種困惑,不知道是男是女?儘管,母親一再教我怎樣分辨比丘、比丘尼,可我終究還沒學會,從外表看一眼就能辨識清楚,直到現在仍然魯鈍。日前,在我居住的大樓電梯裡,遇見一位穿袈裟的師父,我勉強從她回我的那一聲早安,判別她大概是女生吧?她低著頭,緊貼著電梯的角落站著,電梯裡的三面鏡子,將她光亮如一輪圓月的頭像,交相映現,一時小小空間裡充塞著四、五枚月亮,這景象強大的張力,將我震懾。我忽然想起汪文筆下的小尼姑,躲在牆角伺機而動時,卻已化成一株石榴……。我一雙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她,眨一下也不敢,就怕一眨眼,她化成一株石榴。她跟我點頭道別,看著她不急不徐地走出電梯,所有月亮煞時飄然消逝,電梯裡一片空寂。我有些失望,她終究沒化成一株石榴。啊!糟了,這是幾樓?一時恍神,竟錯過了自己要回家的樓層。 曾經在中山堂欣賞川劇經典折子戲《思凡》,該劇描寫法號色空的小尼姑無意清修,不耐空門寂寞之苦,嚮往人間多彩生活;某日,趁庵中無人,脫下袈裟,悄悄逃下山去。其中「下得山來好快活」的唱段,正是川劇名段,十分生動逗趣,至今仍廣為傳唱。也許是這樣的戲看多了,對於出家人的袈裟很是好奇,也有各種天馬行空的想像,原本平凡無奇的袈裟於我而言,就變得神祕而充滿曲折的戲劇性了。 每一次回金門,去中蘭探視表哥、表弟的時候,總要經過一座寺院,這一路上,我心裡都在想些甚麼?是否期待在車窗外那一片林子遇見一株石榴?啊!人生原是一場又一場的相遇。此刻,甚或連風中那一抹若隱若現的鐘聲,也已經成為再熟悉不過的老朋友了,我珍惜每一次相遇,心中暗自竊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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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錢的窮人
一向幽默的教育處副座陳金文講起他小時候的生活經驗還真有趣。 他說有一次陪客人吃金門的麵線糊,看到碗面浮一層海蚵,客人高興得大喊大叫,他在一旁嘻笑說這種海蚵麵線他不吃的,旁邊的人瞪他臭屁了不起,他說這種麵線糊都是麵線,沒幾粒海蚵。他說他小時候每天早上,他娘會煮一大碗蚵ㄚ麵線當早餐,那時因為麵線一斤兩塊半,海蚵一斤一塊半,麵線比海蚵貴,麵線要跟人家買,海蚵自家剝的不要錢,因此他娘煮的海蚵麵線,全是海蚵,麵線幾條而已,難怪他看不起現在的海蚵麵線,他說他是有錢的窮人。 他又說念國中時,每天早上要從水頭走路到城中,家裡沒時鐘,媽媽以軍營小喇叭為號,只要噠噠噠噠一響起,就開始煮海蚵麵線給他當早餐,然後催他走路去上學,因此練就他身強體壯,三十年來跟王金平一樣,喝酒千杯不倒。 然後又說起一個笑話,他說有一天早上他娘聽到喇叭聲,就開始標準作業流程,煮麵線給他吃催他上學,可是,走在半路,他覺得很奇怪,怎麼天空比較黑,但還是努力走到學校,到了學校,奇怪!怎麼一個人也沒有,他心想是不是阿娘記錯日子,是不是禮拜天?趕緊走回家問娘,原來,那天是阿兵哥移防,凌晨二點就開始吹喇叭,害他走來走去走三次,難怪他今天要做四個孫子的阿公了,身強體壯還那麼勇,看來他還真是有錢的窮人,連練身體都不要花錢。 笑話歸笑話,但現在這種有錢窮人的故事還真不多,現在的海蚵比麵線貴三倍五倍,現在的學生走路上學比坐車少許多許多,因此吃海蚵變成稀罕,而學生升旗,站不了多久就腿軟跌坐,經常可見,看來我們不知要不要檢討,該不該檢討? 回到城中服務,每天早上看到學生在操場跑步練身體,陽光照射之下,臉龐發散燦爛笑容,感覺他們真是幸福的一代,有懂得體育知識的老師教他們技巧,有現代化的運動設施供他們飆汗使用,這裡真是一個幸福的園地。 我心裡在想如果這裡的400M跑道趕快修好,如果這裡的籃球場趕快重修不再龜裂,如果這裡未來幾年能夠矗立一個多功能的體育館,那麼社區民眾學生是不是都能像魚游大海鳥飛天空,快樂享受,那麼有錢的窮人就會變調成有錢的富翁,真正身體強精神富,腳力勇健走萬路,再配合加碼的營養午餐,那麼那個嫌海蚵不夠料的人也會喊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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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為憑
在這個世界上,有許許多多的姑婆群,憑的並非真本事,定人生死靠雙唇,刮風下雨嘴巴說了算,不用去看氣象站。 身處現代的環境,弱勢族群倘若沒背景,輩分再高亦沒人搭理你。而放眼週遭的人群,嘴角揚起說得意,一旦聚集在一起,張牙舞爪令人搖頭嘆息人間的悲劇。 話說一姑嫂,嫂子雖不是貌美如仙,但對丈夫體貼有加、亦對小姑極為友善,不擅言詞是她的一大致命傷,而年輕時須帶孩子、年老則要帶孫子,的確辛苦了一輩子。隨著兒孫赴台,她搭機幫忙。 夫妻有段時光離遙遠,在台金兩地每日電話來連線,互相噓寒問暖。而就在此時,尖酸刻薄的小姑出現,除了挑撥離間外,亦在鄰里間搧風點火地張揚。瞭解內情的聽聽就算,不理解的卻隨之起舞,語不驚人死不休地在她返金之際指指點點,她幾乎被毒蛇文化的口水淹死,寒心於虛偽的壞人比好人多,說真話、講好話的人卻越來越少,讓她覺得台灣比金門好,至少台灣人敬重她這位來自金門的阿嬤,因此在異鄉、她有立足的地方。 一路走來,她未曾與人結仇、結怨,更別說和他人衝突,但既然老天要考驗,她就必須上戰場。而身為小姑,面對嫂子,除應尊重,實不該在雞蛋裡面挑骨頭,讓口水噴戰、家暴上演,搞得雞犬不寧,總而言之小姑是罪魁禍首,然而身處現今這個社會,即使公道自在人心,可是又有幾人真的有公平正義之心? 於此,稍長幾歲的婦人告誡她說,小姑是含金飯碗與銀湯匙來她家,要她好好伺候,別冷落了人家;她滿腹委屈,想起小姑在家她疼惜、出嫁待她如上賓,怎麼人們說話都如此偏頗,黑與白竟是這般分不清? 她家留著一把破傘,那是從小姐時代即轟轟烈烈、一連串故事在鄉里間流傳的小姑曾經對她動粗的證物,她要告訴子孫,身為你們的母親與阿嬤,家中的地位是如此的不堪? 盡在眼簾的真實故事,多年來不斷上演,身為旁人,要挺身而出為沒背景又不被看好的她說話,真的需要勇氣,尤其這在許多家族中的大欺小、強欺弱,似乎已習已為常,佔上風的痛快,被壓榨者的痛楚,又有誰願意吃力不討好地蹚這渾水。 面對眾人的批判,她痛苦異常,小姑已沒丈夫可管,卻管到他們夫妻頭上,叫她這個嫂子情何以堪?身為旁觀者,實在看不下去,曾經,自己亦差點被口水淹死,又豈能容許惡勢力欺凌弱勢者,當今惟有挺身而出方能救人與救己。於是上前為她闢路而行,要那些婆婆媽媽們少一些批評、多一些求證和包容,數年來,她為家犧牲奉獻,難道大家都沒眼睛?怎能因為她的不擅阿諛奉承,要讓她的婚姻從天堂掉到地獄。只要她的丈夫能接受這段上蒼賜予的姻緣,旁人無權干涉她的生活方式,甚且已是老夫老妻,所謂的少年夫妻老來伴,他們有其相處模式,局外人沒資格干預。 眼睛與耳朵,用來看與聽,不管是優是劣,各人心中自有一把尺,然而是與非、黑與白,要公正客觀,談何容易?但不管如何,任何事情要眼見為憑,別人云亦云,這是不厚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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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嚴的黃色
村里是忌諱談情色的,例外的地方是在怒罵時,實實在在的國罵,連性器官都掛上嘴邊了。甚至,X你娘的XX,成為問候語了。大哥尚未結婚時,住在家裡,他的朋友來電,以為是大哥接的電話,一出聲國罵就出來了。接電話的是父親,幹譙了回去,大哥趕緊前來化解。 黃色、黑色以及赤色以前都避諱談,但慢慢的,顏色不再戒嚴了。其實,人性何嘗戒嚴過呢?去年豆導的《軍中樂園》就在說戰地的情慾。當情慾與人生、人心混做一塊了,也就糾纏了、無奈了,或許曾有些愉悅,也都放諸水流了。 不過,解嚴的確解放了台灣各種書寫困境,包括情慾書寫。它進入九零年代,才成為主流,而且兇猛。去年,台灣七年級小說家黃崇凱出版《黃色小說》,單看書名,就知道它的強烈衝擊。套句黃崇凱的用語,整個世代都在「嚕」。幾乎每個五、六年級小說家,都曾鬆解筆頭,下海風浪一翻。 那個年代,情慾書寫剛開,關於男體與女體的窺秘,足以看得人臉紅,進入二十一世紀,情慾小說反倒暗沉,大多籠罩在本土化的回歸潮流。黃崇凱的《黃色小說》成為去年中國時報開卷版十大好書,成為七年級作家獲此榮譽的第一人,那是因為黃的情慾書寫,要比前幾個世代的作家更全面、更有誠意,且設備精良。 小說就叫《黃色小說》,開本一如青春歲月時,暗暗流通的小本。黃崇凱的誠意在於他對性學、生理、愛情以及生命、哲學等的掌握,這要歸功他為時尚雜誌撰寫多年性問專欄,這份用功,構成小說結構,以專欄作家身分,交代自身成長,時而安置短篇小說與性的問答,這齣「小本」的,敘事結構便認真而高明。 既是標榜黃色小說,該黃的部分必須到位,作為一部文學作品,又必須到位而不越位。黃的部分,包括性的裸露,小說中的主角都淪為小頭思考,幽默地做賤自己,深入情慾的發洩。這裡因為搞得極端,反而透著詼諧。比如教戰,手排更好、自排更妙,女性怎麼假想一只枕頭。與殘障人士如何溫存的變態描寫,並把社會事件編列入文,更多的是情色秘辛,像是色情版《白雪公主跟七矮人》、排水果做暗號、色情片女主角全程讀著谷崎潤一郎的《鍵》、《神雕外傳》中,智多星黃蓉成了「超級破麻」、飯島愛的崛起與殞落等;這些都必須做足功課,且須眼到、心到、手到,才能口到,說與我們知道。 情色是一種層面,經常虛張聲勢,宛如黔驢,構造它的內涵者,在於反思它們的意義,把婚外情比喻做「巨大的自慰」、慾求的對象經常不等於所愛的人、賣弄性感最終只剩下「性」等,以崇凱掌握的資訊跟才性,不難就此深入發揮,但他明白,小說的意義不在教條,何況是一本「黃色小說」? 父母總是說不能那樣這樣做,因為背德、還害人害己,但新的一代說,不那麼做,就不知道怎麼做人? 新世代,顏色漸漸解嚴了,更需要解嚴的是看待的雙眼了,因為所有的顏色,都映在眼睛裡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