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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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玩美的窄門縫隙抒情
在力拼10幅120號畫布、趕搭個展列車的過程中。我對人、事、物的感觸到達一種前所未有的高峰。這階段除了自我挑戰之外,還存在許多幽微的層次變化。因為每日都得從清晨奮戰到深夜。我不得不一直調整作息,因為靈魂是一個抽象名詞,但肉身卻實際的牽絆住自己。我得掌握分秒、規畫進度、努力保持靈敏度,一筆一畫在大畫布上揮灑壯闊以及纖柔。有時我握著比手掌還大的大刷子上完色,再換下一枝筆,那筆桿卻不到半公分寬,筆端的一撮毛細如針尖。這樣的落差只為追求畫布上的完美和諧。它讓我想起初學畫時,第一次畫蠟筆畫,我只買得起12色的進口顏料,但第一幅蠟筆畫就讓我從初級班直升高級班。因為我的畫中沒有任何蠟筆的筆觸疙瘩,因為全心投入的我磨破了十根手指頭,很自然的用靈魂、手汗、體溫去融合那貴氣的進口顏料。因為只有小小一盒十二枝蠟筆,所以我得重複疊色去展現我要的生命繽紛,在一種神秘的呼喚下,從未畫過蠟筆畫的我很自然的用手指去推展開顏料,磨破了一根手指頭再換另一根,直至十根手指頭都完美付出代價,那幅畫才通過我的習作練習。後來那一幅畫震驚了繪畫班所有的人,我也深深被驚嚇了,因為我看見他們的畫滿是疙瘩,蠟筆所經的路線都像跳針一樣,因為沒有人懂得或者捨得把自己的血汗融進作品中,而我不學自通的很快與顏料相融了,所以直接從初級班跳進高級班。 這樣的經歷觸動在畫120號畫布時又回來了。我和我的畫作進入一個非常美好的共融境界,一堆顏料彷彿都在歌詠跳舞,我一邊上色一邊迴盪著特殊的情思,唯美的意境讓我忍不住微笑。那一刻我身體的細胞彷彿都在進行分裂變化,如果這時走進荒野大自然,我想我一定聽得見樹木年輪擴增的聲音,也聽得見種子嗶啵掙出泥土的微細聲響。 創作就是這般神奇。帶著莫測高深的微笑,祂把人拉升到一個空靈境界,然後賜給人一雙透明的翅膀,但不教人如何飛,只是指著天空暗示那無極都可以為人所有,包括暴風雨、閃電、雷擊都是。 膽小或謹慎的人一旦開始測量天河的深度,也許就錯過飛翔的最佳時機了。但極容易感動的我總是很快跳進迷眩、蠱惑我的未知。這次的個展也是,在一個極忙碌的縫隙中飄進一個美麗的想法──「門對門˙玩美的交叉」。那玩美的念頭卻把我推進一個探索新生命的歷程。在飛翔的創作情境中,一點一滴的顏料都和我身、心、靈結合,涓涓流進畫布中,所以我的身體只能關在窄門裡,只能規律、孤獨的過日子。在繽紛又寂靜的創作世界裡,只有烏龜日夜陪伴我。十九年了,換作人類的壽命,烏龜該是多大年紀呢。生之旅,一趟動人的旅程,總是要不斷嘗鮮與挑戰。深夜畫畫時,我忍不住去調閱為畫作所建置的檔案,查到繼120號之後的尺寸,尚有150、200、300、500幾種。記得我畫畫班同學、也是常幫我送貨的美術行老闆說,這些我尚未畫過的尺寸只有進口的國外畫布才有,它比國產畫布至少貴七倍以上。但,創作的窄門縫隙是擠得進任何美麗的想法的,抒情也是,玩美與追求完美的性格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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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亡謂之忙
人一旦進入社會後,接踵而來的人情事故與工作需求,拉著人們不由自主的往前走。嘴裡老嚷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久了也身疲心枯,是以「心亡」了!記得古印地安人有個說法:出外遠行的人,每隔一段路程都得停下來等待靈魂的跟上,因為靈魂的腳步跟不上身體的步履。現代社會中,每個人在自己的崗位上盡心盡力也就罷了,回到家之後三兩句話也都離不開工作,忘了工作之外的人事物:家人、希望、周遭的花木,甚至自己身體也都忘了! 總覺得若不好好工作,可能會飯碗不保危及眼前的生活,或是習慣性的想把工作做好。於是不知不覺之中,自己的人生只剩下「工作」。年輕時或許想不了這麼遠,無所謂懊悔一事。但就怕人生的某個時刻,突發的事件讓人駐足回頭一望,心中卻滿是愧疚與傷痛。在某個不確知的時間裡,自己的靈魂老早被自己盲目的生活給拋得老遠,忘了自己的心也已枯竭。 前一陣子為了最後畢業的衝刺,全心投入工作之中,渾然不知周遭的人事物。在偶然之間,矗立在高雄的市中心街頭遙望遠山,一股莫名心酸湧上心頭。埋首工作的結果,忘了自己的能力或許不若自己所想的那麼足夠,而人生卻在這勉強為之當中流失更多。當下自問有多久沒問過家人的心情?和三五好友喝茶嗑牙又是多久之前?最後一次留意街頭行道樹上鳥兒的叫聲是什麼時候?何曾好好閉目喝口自己最愛的咖啡?抽掉了這些生命中最平常卻最真實的事物之後,人生還剩什麼? 最後在咖啡店裡點了杯咖啡,想沉澱自己的悲傷。曾經夢想的生活離自己多遠了?而將夢想變成空想的人正是自己,不是別人!週遭的朋友當中,也不乏沉溺在「忙碌」當中而自喜的人,而工作會帶給人蠻大的成就感卻也是不爭的事實。手中握有權與錢的社會精英棟樑們,每每聊起來還是工作的近況與世界的趨勢,似乎天下之勢均在其掌握之中。而事實上,就我所知一旦觸及「人與心」,再大的成就感也彌補不了心的逝去!曾經我的一位公司經營有成的好友,在咖啡店裡因為一首昔日的情歌不禁潸然淚下。是音樂提醒了他曾經失去的夢想,還是再頑強的人也無法忍受心的逝去。 最近常想:「人生當中若能讓自己的心隨時跟上,甚至順心而為,該是多大的修行啊!」現在的我,或許還只能偶爾閉目聽蟲鳴鳥叫或喝杯咖啡、香茗,靜待自己的靈魂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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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金門人
在眾多對我個人的關心或好奇下所提問的話題當中,一個常使我不易簡單回答的問題是:你是不是金門人? 如果回答是的話,很顯然地,我的答案不會被認可。因為我的父系淵源與本地沒有關聯,我也不是在這裡出生、成長,按照金門宗族社會的常規,我當然不算金門人。回答不是的話,又覺得金門之於我,變得好生疏,畢竟我在這裡住了十幾年,最年富力強的歲月奉獻給了這片土地;不論是成家立業的人生階段、學術成果的點滴累積或是社會理想的實踐,都是金門有關。這樣的我,算不算金門人? 晚近二十年來,人文社會領域關心的重要課題之一,就是身分認同(identity)的研究。班納迪克‧安德森(Benedict Anderson)在其經典著作《想像的共同體:民族主義的起源與散布》中指出,影響人類近代歷史甚鉅的民族主義,其實是一種政治、社會與文化的建構過程,而這種意識形態,進而發展成國族國家(nation state)的體制。如今,絕對主權的國族國家已成為一種不容質疑及挑戰的分類法則,當然也綑綁與限縮了我們的想像空間。百餘年來,「中華民族」的發明與運用即為一例。一直到現在,面對境內的多元種族與文化,許多國家也會召喚某些共同體的想像情感,包括官方語言及歷史教科書的統一、國家總目標的提出等;以馬來西亞為例,一個擁有馬來人、華人、印度人及其他少數民族的國家,為了團結起見,提出了「一個馬來西亞」的口號,乍看之下,空洞不已,但細想就可以知道這個國家仍處於凝聚共識的過程之中。 地緣認同的形成,大體上也是一種共同體的想像。而社群的認同,基本上是一種「對內凝聚、對外辨識」的動態過程。在出洋打拚的歷史中,金門社群的概念不是固定化的整體。例如,當年在新加坡河駁船業的金門人估俚間,如果遇到外邑人(如晉江、惠安人)的競爭時,往往會團結起來以禦外敵;如果沒有外患,彼此之間則會發生爭奪地盤的械鬥。顯見,分類與認同是根據實際的需要而有所調整的。1949年以後,因求學、工作、婚姻等因素,不少金門人遷居臺灣,為了團結互助且維護社群利益,在各地組織同鄉會。相對居於弱勢的金門人在臺灣本島,認同意識的蓬勃可以理解。 不過有時候,認同意識具有強烈排他性,會使得一個地方缺乏廣納百川的包容性,以及過度強調社會關係的封閉性。美國在過去兩百年來的成就之一,就是在移民社會的基礎上重新建立了新的認同;而許多城市之所以偉大,就是吸引了各地移民在那裡落地生根,上海如此,新加坡如此,台北當然也是如此。在金門,應當在維持宗族文化、確保地緣認同之外,努力吸引優秀移民落戶(不是為了配酒而設籍);而這些「新金門人」將會厚實金門文化、壯大金門產業,一如數百年前的恩主公陳淵,以及各氏族的開基祖。 每個曾在金門生活的人,都有屬於自己的金門故事。讓他們說他們是金門人,會讓金門故事更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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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火山的哲學
人生有夢真美。因為已開始籌畫在金門展開另一個階段的新計畫。包含影片、裝置藝術、國際繪本夏令營等項目,我日夜拚命趕畫個展的十幅120號畫作的進度。希望盡速完成個人的創作,以便投入更大的企劃案。面對時間、精神、體力的壓力,我不得不一直調整生活的形式,以求穩固並淬煉更好的潛力衝刺。當感覺精神過度耗損時,我都會去居家附近的山丘漫步,藉吸收土地的力量調整自己。 風雨後的山丘,花朵一樣綻放、蝴蝶一樣飛舞,大樹的氣根在地面鋪陳出越來越壯觀的圖畫,那是自然的成長紀錄,不畏風雨的擴增年輪,把內在的力量化成一片綠蔭。我在山上兜轉了一圈,停在一個小角落欣賞花、樹。這天地一隅匯聚了許多品種,我數了數有十五種的花、樹種類,它們錯落有致的相依成長。這豐富、多元的栽培在山丘處處可見,我在山丘上漫步,總是捨不得下山,因為山中滿心滿眼無不是創作。但一個轉彎後,越來越多的扶手欄杆,硬生生的把步道一再切割,讓人不禁聯想到建設若缺乏文化心靈伴隨成長,不適當的建設必然帶來更大的破壞。 當我面對十幅120號畫作,不斷在構圖、色彩、思考上挑戰自己時,我不得不走向大自然尋求力量,在山上的一些構思、觸動、包括悸動,都有賴綠精靈牽拉我走向未知。這樣我才能淬煉成一個更優質的人,有能量繼續創作。 在金門辦「國際繪本夏令營」,是我最近作畫時常思考的一個新計畫。這一日在調色時,我慣聽的廣播電台正播放一位早逝的法國新生代女歌手才氣四溢的音樂,一邊談論今年法國高中會考哲學科目的議題。因為千羽正忙著寫哲碩論文,他計畫將來要去德國攻讀哲學博士,而千羽的哥哥又剛好在法國,所以我們對法國高中會考的哲學題目特別關心。千羽還特別抓了一些新資訊給我。 那些淺白但有深度的題目,包括談生命、談工作、談宗教、談慾望、談信仰、談文學作品、談國家……題目精彩極了,彷彿陽光掃過的地方,世界一片清亮,因為心靈的翅膀飛得很高。我讀到的資料和電台主持人都說,許多網友看到法國的哲學考題,都表示很感動,甚至「感動到想哭」,因為覺得「被尊重」……感受到法國社會對於某些價值的重視與維護……然後電台主持人話題一轉說,倘若是台灣的高中生看到這些哲學考題,也是會哭的─但是是因為不知如何作答而哭……聽了這段話我忍不住莞爾……確然,從法國哲學教育來看臺灣,如何提升年輕心靈的深刻程度,真的發人深省。 然後我想起自己的創作路,只能用「跳火山」來形容,那心境有外人難以看見及理解的辛苦,有時不得不把自己「分裂成功」,但表面上的分心,其時是內在更專注的創作。因為現實與理想恆常對立,我只能抱著「跳火山的哲學」往前走。 當我的十幅120畫布強佔家中光線最好的角落,我一切以創作為優先的生活便退縮到只有龜殼般大小的空間了。因此,我與家中唯一的寵物,養了十九年的烏龜越來越知心,只有牠瞭解我的堅持與努力,而我也常向牠學習熬煉的精神,因為牠不管外面世界如何喧囂或者孤獨,總是以忍者的模式度日,牠真是一個天生的哲學家,只有牠懂我的「跳火山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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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遊祖庭
今年的五月中旬,佛光山金蓮淨苑住持永勤法師、國際佛光會金門協會會長洪永善,率信眾會員20人,從水頭碼頭搭9時航班到五通,又從廈門機場搭機到上海,再乘車直達宜興的佛光山祖庭──大覺寺。在三個多小時的車程中,金門協會財務組長關文資,主動熱心服務,分送每人一張他事先影印好的:星雲大師作詞、劉家昌作曲的<雲湖之歌>,還加寫上星雲大師常常期勉信眾會員的四句偈:「對自己要不忘初心;對社會要不請之友;對朋友要不念舊惡;對世間要不變隨緣」。然後他拿起麥克風自唱了<雲湖之歌>。 我與關師兄一齊學佛近十年,還不知他的歌聲如此美妙,而且對收集保持佛教教材資料這樣的認真,真是可敬可佩!<雲湖之歌>,我早也學過,可惜不繼續練唱就忘了。想起擔任金門協會會長期間,因要經常返高雄本山參加學習營,每次總會學一、二首歌回家。金門協會辦活動或聚會時,我還樂於獻唱分享,給大家歡喜。然而那天我也有心想分享,響應關師兄的呼籲大家一齊唱,只可惜我獻唱能力消失了,所謂「歌不離喉」不唱就不會唱了。 我們到達大覺寺,已是傍晚時分,天色雖昏暗,仍然可以看到大覺寺新建築的雄偉壯觀,跟我第一次來看的大覺寺全變了,太神奇,太不可思議。首先我們到金碧輝煌的大雄寶殿禮佛三拜,大雄寶殿門口兩旁,各鑲有兩塊大師四句偈碑刻,殿內莊嚴的釋迦牟尼佛兩旁,各有一幅西方極樂世界,東方琉璃世界的玉雕圖畫,工程之浩大,雕工之精美,令人嘆為觀止。 我問接待我們的當家妙笙法師說,以前那間掛有大師所題「大覺寺」匾額的寺殿在那裡?妙笙法師遙指有燈光的遠方說:「在觀音殿,那是第一期工程,大雄寶殿是第二期工程,還有第三期工程要建佛塔」。然後我們進五觀堂用藥石,餐後乘電動車,遊雲湖夜景。我們在一塊燈光集照的石刻「雲湖廣場」下車,走進好美的一片毛竹林裏,空氣特別清新,一路鳥語花香,蟲叫蛙鳴,好像在合唱歡迎歌。夜遊雲湖,雖聽不到「大覺寺傳來的鐘聲」,也能「人間是非俱忘」;雖看不到「夕陽西下的晚霞」,也能「世事煩擾盡散」。的確,「遊湖的人兒,可增加靈美吉祥」(雲湖之歌歌詞)。 當晚寄宿大覺寺,後來妻說住大覺寺的寮房,比此行之旅所住四星級飯店還舒適,此行我們曾遊過蘇州、無錫、杭州、上海等地名勝古蹟。 清晨我們陪永勤法師在寮房附近散步,她看到淨房有顯明的男女標誌說,大師最了解眾生的需要,到處都設有讓人方便的地方,不像其他景點找個廁所方便都不易。六點半,我們去做早課,啊!大師所題「大覺寺」的匾額,就掛在這──觀音殿,地形地貌全改變了,一樓成為二樓,當然不容易找到了,原大覺寺內的千手觀音像,背後增加一道琉璃墻佈置,燈光亮起,五顏六色,美不勝收。 早齋後,博學多能的青年妙憫法師,帶我們參觀大覺寺美術館,美術館的佈置、陳列品,跟我第一次來參觀的大同小異,有大覺寺簡介,介紹其興衰史、陳列自古以來與大覺寺的古石碑、星雲大師出家記、星雲大師莊嚴的站立雕像等,2009年增闢由藝術大師金一波所繪的佛陀成道的一系列油畫,他的筆法畫風就像西方藝術家畫耶穌一樣地引人入勝。告別前,我把拙著樂在分享套書,贈送大覺寺。妙憫法師說,會把它典藏在大覺寺圖書館供人閱覽,我滿心歡喜表示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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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你的名字是驕傲﹗
離開故鄉三十多年來,身上背負的是金門永恆的印記。走到那裡,我都代表金門;走到那裡,親朋好友都將我與金門聯結。當然,我也為來自故鄉的子女有優異表現,欣喜、感動,常常熱淚不禁奪眶而出。 譬如,某天,校內韓文系同仁楊教授,一見我,就滿臉歡欣脫口而出:「你們金門人真了不起!我們韓文系畢業的蔡同學,考上駐韓國外交官!」楊教授掩不住的光榮神色,打破了我對他一向矜持與寡言的束縛印象。他為他學生的成就感到驕傲;我為我們金門子女知上進而雙眼濕潤。 今年,筆者任教二十四年的文化大學,千挑萬選下,由我們金門子女資管系鄭詠芸同學脫穎而出,代表應屆畢業生。從校園網路新聞獲得此喜訊,我邊看邊擦拭著驕傲的淚水:「今年榮獲100學年度畢業生代表的資管系鄭詠芸同學,來自金門,當過華岡青年第一屆曉峰苑生,大雅館館長,在老師眼中扮演著好學生,樂於助人的代表,精彩四年的生活,寫下一頁頁青春美麗日記。」 這兩位金門來台求學的子弟,雖屬同校,我都不認識(因我校學生人數多達二萬六千餘),然驕傲與光榮的感受,卻有增無減,只因為,我們都來自一個榮辱與共的離島。只因為,我的心永遠與金門子女一起跳動。 今年令我動容的,還有一位金門的子女,那就是我的第二女兒。對於兩位女兒的教育,我們一向採開放與尊重的準則。很幸運地,兩女兒都有超乎我們理想的表現。大女兒今年台大外文系畢業,將繼續進入外文研究所碩士班深造。對小女兒的學業,從未過問。直到一個多月前,才收到她學測竟考了七十三級的優異成績。幾週前,台大化工系寄來入學通知書,我們才恍悟:原來女兒高中三年來默默的耕耘,終於有了豐碩的果實。驚喜之餘,我感動的淚水一洩成江河! 兩位女兒雖生長在台北,卻都流著金門人的血液,充滿金門人吃苦耐勞、認真自愛、自動自發、勤奮不懈的精神。這些心理素質,是我金門人普存的,也是我們金門人在全世界各個角落,發光發熱所倚重的能量。從上述蔡同學、鄭同學,還有我的兩位女兒,得到驗證。 「金門,啊!金門,你的名字是驕傲!」我感動的心不禁如此吟唱著。相信全球還有舉不盡金門人驕傲的實例。金門給人的印象,是戰爭、離島、流離顛沛、物質匱乏等負數的集合體,但憑藉著一股股打死不退的精神,我們金門人在全球各地,閃耀著驕傲的光芒!為人類歷史與文明盡一分心力。金門人唯一的資產,相信許多人都會同意,不是別的,正是那股股勤勉上進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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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著色的夢想
如果在金門辦「國際繪本夏令營」,該怎樣運籌呢?這是我最近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深愛繪本,是因為它具備創作上更高的純淨、深度與高度。彷彿在測試文化水深一樣,繪本展現、考驗著人類進化過程中的得與失。在與心儀的繪本出版社溝通、討論創作、出版事宜時,他們借給我的國外繪本讓我驚嘆連連,那些精美的圖、文背後蘊涵的文化美質,像翱翔的翅膀在向我招展。 我一邊畫120號畫布,一邊想如果在金門每年舉辦一次「國際繪本夏令營」,將是多麼美麗的活動啊。它可以結合「花蛤季」,將金門的海灣之美展現給全世界。我心儀的繪本出版社已結合了全球三十多個國家、百餘位世界第一流插畫家的陣容,深諳「自製化」、「國際化」、「主題化」的營銷策略,這些資源如果可以請益、移植來金門辦「國際繪本夏令營」,將是夏天裡最風華而美麗的盛事。 最近,為了七月底的個展,我的「大畫檔案」新增了十幅新作,它們都是120號。194乘130公分的尺寸讓我的小窩更小了。這十幅大畫一直在家中不同的空間移轉。從書房、陽台、到客廳。我的一堆顏料也搬來搬去的跟著畫布走。最近一次狂風加豪雨的日子,我返金開會,回台後發現一幅倒向陽台護牆的畫凹陷了一小塊。但兩天後它自動回復正常,在欣喜畫框師傅的好手藝時,我趕緊把它們全搬回臥室,善加保護。 當客廳淪陷為我的作畫空間時,我看電視首先觸及的不是螢幕裡的色彩,而是電視機前瓶瓶罐罐的各色顏料,它們蜿蜒成一條彩色河。為了方便調色,我將顏料以色系作排列,目前綠色居冠有22色,藍色居亞有18色。它們讓我見識了大自然的豐富與細膩,不管我怎樣用心借助這40罐顏料調色,我永遠追不上大自然莫測高深、瞬息萬變的色彩。所以我只能更謙卑的走進一個純粹世界,一個不是人工原料可以調配、構築的世界,從靈動的大自然中去學習配色技巧,因為創作的靈魂是透明的,它飛翔的翅膀也是。 至於家中養了十九年的烏龜,牠不需要翅膀,因為牠是家中的「寵霸」。從十元銅板大養到比我的手掌大出許多,四處暢行無阻外,我都要特別讓路給牠。牠最近迷上我攤在客廳一角的畫布,常在上面爬來爬去的嬉玩,有兩次還灑了一攤尿在我半完成品的畫作上。我只好再調整創作空間,以方便「龜步」漫步空間。這次我將成堆的畫布架在書架上,落差的高度就用不常讀的書籍墊高。至於我心愛的繪本,當然是擺在視覺的正前方,一邊作畫還可以一邊回顧內容,刺激想像力。 每當有人誤以為我有一個超級大畫室時,我總納悶對方的疑問。後來才驚喜發現我的創作力不曾被環境、空間束限。我夢想的「國際繪本夏令營」是長翅膀的一個夢。因為有這夢想,我的繪本創作融入更多的思考,它拉著我往天空飛,也往地底鑽。上飛是為了國際化的視野格局,下鑽是為了吸收土地的力量。一個等待著色的夢想,像大地上一條彩色河在對我歌唱。當我努力畫120號畫布時,我發現每個顏色都有它內在的聲音。夢想就是這麼奇妙,它帶給人追求彩虹的力量,沒有翅膀的人類可以在心中構築願望,御風而飛,因為天空是沒有束限的,它開放給有翅和無翅的萬物,考驗著他們逐夢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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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消失的歷史
歷史中,有許多失去線索的人。周全斌就是這樣的人。根據縣志記載,周全斌是溪邊人,富文武謀略。永曆五年(清順治八年,西元1651年)歸順鄭成功。與周全斌同時輔佐鄭成功,還有洪旭等大將。清康熙元年,周全斌奉命襲擊清軍,卻傳出州奉有密諭殺鄭成功妻董夫人,以及世子鄭經,而為鄭經與洪旭緝拿。若不是董夫人搭救,恐遭不測。 這段歷史載於縣志,亦收錄郭哲銘編撰的《浯江小事典》。我常想,如果周全斌真有殺董夫人與鄭經之心,那麼,董夫人為何要排除萬難,搭救周全斌? 清康熙三年,鄭經失金廈兩島,撤兵回台,周全斌獲令斷後。周與鄭經大將洪旭有嫌隙,唯恐所害,只好投降滿清,歷史中記載,周全斌後來與施琅征臺,獲得清廷封官,康熙九年卒,其子周公仁承襲爵位。關於周全斌的歷史記載,至周公仁,就告了段落。 歷史的詮釋是具有選擇性的,周全斌降清,乃是「漢奸」。我不知道周全斌是有心做「漢奸」,還是一步步,被險惡的局勢逼上絕路。 我們對於人性,總有著過高的企盼,猶記得就讀垵湖國小時,教室走廊下,張貼著文天祥、史可法、蘇武、岳飛等民族英雄史跡,希望前線學童見賢思齊,於是,才八歲的我,某一天心血來潮,翻開帽子內緣,寫下「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座右銘。這事,是多麼荒謬、又多麼沉重。 在周全斌的年代,並沒有這等軍國教育,他必定以保全父母、子女為優先,降了清朝,也把自己的英勇事蹟,在民族史與地方誌中剔除了。 清康熙九年(西元一六七○年),周全斌過世,後來擔任金門首任總兵官的陳龍前往奔喪,夜間留宿周家。新床難眠,陳龍踱至中庭,明月高,萬星渺,秋意滲。陳龍見著大廳燈火微明,人影閃爍,間著陣陣細碎的聲音,陳龍站在門邊,見周全斌兒子周公仁執酒斛,與人對飲。細看後,大廳卻空無一人,周公仁喃喃說,殺多少敵人、立滔天戰功,如今不都一樣,一場空? 周公仁接著說,你聽見了嗎?雞籠裡一窩剛孵出的小雞,正嘎吱嘎吱叫著,這時候阿母就會喊,阿仁啊,趕緊去餵雞。你沒聽見、沒看見?我也沒看見,我也聽不見了。陳龍聽明白了,周公仁舉酒,跟周全斌叨敘少時在金門的農家歲月。陳龍無意知人隱私,正要閃身而去,周公仁卻噫的一聲,打開大廳的門。陳龍、周公仁月下對望,都愣了一下。 沉默半晌,周公仁忽說,父親留遺言,希望他好好看護金門居民。陳龍點頭。周公仁說,周全斌過世前,忽然失智了…… 周全斌父子是否認識陳龍,我不得而知。這是存在我心中的一個想像,一個因為慈悲與憐憫,而產生的聯想,想像著一個被「正統」歷史除名的英雄人物,有他的委屈、柔弱跟故事。 這也是被我們遺忘的金門先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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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消失的歷史
歷史中,有許多失去線索的人。周全斌就是這樣的人。根據縣志記載,周全斌是溪邊人,富文武謀略。永曆五年(清順治八年,西元1651年)歸順鄭成功。與周全斌同時輔佐鄭成功,還有洪旭等大將。清康熙元年,周全斌奉命襲擊清軍,卻傳出州奉有密諭殺鄭成功妻董夫人,以及世子鄭經,而為鄭經與洪旭緝拿。若不是董夫人搭救,恐遭不測。 這段歷史載於縣志,亦收錄郭哲銘編撰的《浯江小事典》。我常想,如果周全斌真有殺董夫人與鄭經之心,那麼,董夫人為何要排除萬難,搭救周全斌? 清康熙三年,鄭經失金廈兩島,撤兵回台,周全斌獲令斷後。周與鄭經大將洪旭有嫌隙,唯恐所害,只好投降滿清,歷史中記載,周全斌後來與施琅征臺,獲得清廷封官,康熙九年卒,其子周公仁承襲爵位。關於周全斌的歷史記載,至周公仁,就告了段落。 歷史的詮釋是具有選擇性的,周全斌降清,乃是「漢奸」。我不知道周全斌是有心做「漢奸」,還是一步步,被險惡的局勢逼上絕路。 我們對於人性,總有著過高的企盼,猶記得就讀垵湖國小時,教室走廊下,張貼著文天祥、史可法、蘇武、岳飛等民族英雄史跡,希望前線學童見賢思齊,於是,才八歲的我,某一天心血來潮,翻開帽子內緣,寫下「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座右銘。這事,是多麼荒謬、又多麼沉重。 在周全斌的年代,並沒有這等軍國教育,他必定以保全父母、子女為優先,降了清朝,也把自己的英勇事蹟,在民族史與地方誌中剔除了。 清康熙九年(西元一六七○年),周全斌過世,後來擔任金門首任總兵官的陳龍前往奔喪,夜間留宿周家。新床難眠,陳龍踱至中庭,明月高,萬星渺,秋意滲。陳龍見著大廳燈火微明,人影閃爍,間著陣陣細碎的聲音,陳龍站在門邊,見周全斌兒子周公仁執酒斛,與人對飲。細看後,大廳卻空無一人,周公仁喃喃說,殺多少敵人、立滔天戰功,如今不都一樣,一場空? 周公仁接著說,你聽見了嗎?雞籠裡一窩剛孵出的小雞,正嘎吱嘎吱叫著,這時候阿母就會喊,阿仁啊,趕緊去餵雞。你沒聽見、沒看見?我也沒看見,我也聽不見了。陳龍聽明白了,周公仁舉酒,跟周全斌叨敘少時在金門的農家歲月。陳龍無意知人隱私,正要閃身而去,周公仁卻噫的一聲,打開大廳的門。陳龍、周公仁月下對望,都愣了一下。 沉默半晌,周公仁忽說,父親留遺言,希望他好好看護金門居民。陳龍點頭。周公仁說,周全斌過世前,忽然失智了…… 周全斌父子是否認識陳龍,我不得而知。這是存在我心中的一個想像,一個因為慈悲與憐憫,而產生的聯想,想像著一個被「正統」歷史除名的英雄人物,有他的委屈、柔弱跟故事。 這也是被我們遺忘的金門先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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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小學歷史教科書何去何從﹖
司馬遷史記自序暨連雅堂台灣通史序皆說「國可滅,史不可滅」。教育部於八○年代及九○年代,假借「教改」名義制定國、高中歷史新課綱編訂國、高中歷史教科書,試圖將中華民國的國家定位扭曲為中性名詞,如同外國人看待自己的歷史一般,失去主體價值,其作法違背中華民國憲法之主體! 民進黨建黨以來即將台灣建立所謂的「東方瑞士」為其核心目標。並透過民進黨籍的教育部長杜正勝規劃的「同心圓」理論,藉由「台灣歷史學會」(台獨色彩濃厚的學者所組成)承包「海洋教育與教科書用詞檢核計畫」,全面檢視國中小學歷史教科書的用詞。民進黨執政期間的教育部透過其隔火牆組織--多數具有台獨色彩的「專家」成立課綱審定委員會,全面指導以「去中國化」為目的中小學教材。以教改之名而行「文化台獨」之實;「文化台獨」則依附在國中小歷史教科書中,植根於年輕學子腦中達二十餘年。 王仲孚教授引據教育部九十六年五月(陳水扁執政)委託台灣歷史學會(主持人戴寶樹)提出「海洋教育與教科書用詞檢討計劃(第二部不適合用詞檢核)」;表列內容為:「國民小學、中學、高中各科教科書『不適合用詞』」。依據上開研究計劃結論,教育部已將教科書中原載「我國」兩字,一律改為「中國」。教育部帶頭創造「台灣中國;一邊一國」暨帶頭呼應「『去中國化』的國民教育認同」;不勝枚舉(例如:避用「中華民國」而改以「台灣地區」代替)。 二○○八年的馬英九勝選與國民黨重新執政,只見政治鼎革而無文化滌毒,具有中華民國史識者無不深抱餘忿,其中著力最深者首推王仲孚教授,唯人微言輕,經多次發文建言終獲郝柏村前院長之迴響「請參閱今年2月21日於聯合報發表之『正視中學史地課本』」之後,並經中華民國團結自強協會等多個民間社團於4月間向馬總統建言。總統終於將各方建言轉請教育部參考修正,從6月12日在中國時報看到教育部就有關中小學社會領域教科書用詞以「回歸憲法精神」,涉及國家主權用「中華民國」,其他有關社會、經濟、地理、文化等可用「台灣」;現在換成民進黨立委以「去台灣化」攻擊教育部。 中華民國中小學教科書編訂問題,是否一直要隨政黨政治執政權的轉移而做無止境的「去中國化」與「去台灣化」的二分路線之爭?但是在政黨政治的惡性競爭,教育部是很難有一套超越政治之外,具有中國與台灣高度的教育理念與堅持,幾乎是被政治權力牽著走,可憐的是中小學師生也要被政客牽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