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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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體金門鄉親,共同熱誠迎賓蒞臨大膽島
封閉近七十年的大膽島,即將於今年八二三砲戰六十周年紀念之前的七月廿六日開放試營運,彷若紀念民國三十九年同日發生的「大二膽戰役」英勇事蹟,也象徵這座金廈水域間的戰地秘境,正式邁入新的里程碑,並宣告觀光金門同時邁向更加寬闊的遠景。 古稱浯洲的金門舊屬同安,民初金門建縣時涵蓋大小金門與大小嶝島,民國三十九年底古寧頭戰役後,大小嶝為解放軍所據,思明縣的大二擔島成為烈嶼鄉的一部份,也就是自由基地的最西邊境,自此大膽挑大擔,變身為承載重任的國防島嶼,當下,門牌號碼烈嶼鄉大膽1號的生明廳,也將在開放時成為大膽島旅客服務中心,貴賓可以在此郵寄一份心情給八方親友,為大膽島之旅留下可貴的紀念。 大膽島既是「離島中的離島」,更是「前線前的前線」,如今由國防島嶼搖身一變為觀光聖地,是國際間與兩岸間的聚焦事記,也是金門推展觀光的典範事蹟,更是烈嶼鄉一等大事。國境之西距離廈門大學僅四千餘公尺,觀光幅員更加遼闊之外,也表示著血濃於水的金廈推展觀光將有更緊密的關聯,未來,來自廈門的觀光遊艇開到大膽島外圍觀賞「三民主義統一中國」心戰牆時,對望的不再青一色哨兵,而是將有更多旅客熱情相呼應,兩門相望,永遠關注得到彼此。 大膽島開放試營運即將開放的訊息一見報,許多民眾即紛紛心動,急切的詢問如何登島一睹聖地風采。對於六十餘年來留金歲月中「以軍作家」的英勇將士們,始終視戰地金門為他們共同的家園,如今,戰地秘境開放觀光自然也是眾多老兵們的心中大事,這聖島首先要迎接的貴賓正是昔日曾在大膽島駐守的老兵回娘家,而在開放前夕,已有許多老兵早已連袂登島協助整理環境,這種無我無私,勞心勞力的精神,正是長久以來,戰地老兵發揮犧牲奉獻精神的最佳表現。 大膽島的開放試營運,當然還有更多老兵與民眾都期盼親身登島的時刻趕快到來,包括眾多的金門鄉親也都急切的想登島看看,宛若想一了多年未完成的心願。這個歷史上的關鍵時刻,大家都興致勃勃,不論大小金門的鄉親,有幸能以主人身分迎接來自台灣各地的貴賓,當同感驕傲與福份。大膽島即將成為烈嶼鄉熱門景點,也成為金門的重要景點,封閉近七十年的島嶼要開放了,全體金門鄉親似乎也當開放咱們的胸襟,以主人身分共同和善迎接來自四面八方的賓客,歡迎蒞臨金門,歡迎參觀大膽島。 傳說中,昔日來到大膽島服務的阿兵哥退伍時,都會留下一個關懷的心願在島上,不論是祝福的話語,或是不捨的思念,大膽島開放試營運後,登島的貴賓們遊覽之時,或許會與這些思念化成的精靈相遇,並帶著滿滿的祝福回家去。如今,在全體鄉親竭誠歡迎之下,這份祝福即將美夢成真,親愛的朋友,歡迎光臨大膽島,歡迎蒞臨金門,歡迎回到神秘島嶼,未來,願大家幸福滿滿,平安喜樂,這是我們世紀的「大擔」,也是世紀的宿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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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現代文學在哪裡?
日前,拜訪資深作家陳長慶先生,並走訪他著名詩作〈阮的家鄉是碧山〉的碧山,一踏進金門文學館預定地睿友學校,我腦中立刻想起兩個問題: 問題一:金門現代文學在哪裡? 問題二:金門文學是不是臺灣文學? 這兩個問題的答案,一是:既在金門,又不在金門;二是:既是,又不是。 為什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問題和這麼弔詭的答案呢?沒辦法,金門現代文學就是如此特殊。 今年7月1日即將出刊的《國文天地》雜誌,我策畫了一個「金門現代文學專輯」,可供大家好好思考上述問題,其專輯前言如下: 近十年來,本人經常自籌部分經費,襄助金門縣文化局舉辦過多次「閩南文化」、「金門學」國際學術研討會和「科舉制度在金門」學術研討會,碩果纍纍,有目共睹。其中,涉及金門文學的篇章大約佔五分之一,但主要仍以古典文學和民間文學為主,針對金門現代文學所進行的探討相對偏少,此一現象並不符合金門現代文學蓬勃發展的狀態,有待加強。 因此,在持續推動以金門為核心的「閩南文化」、「金門學」乃至「閩臺科舉文化」研究的同時,我很關心並樂於協助金門現代文學的研究與推廣工作,故而有本期「金門現代文學專輯」的策畫,披露以下六篇精彩文章: 一、〈一座島嶼的滄桑與現代--金門現代文學芻議〉:中華金門筆會黃克全會長認為,金門現代文學在「軍旅流離文學」、「鄉土文學」和「現代主義文學」三方面,大有可稱述之處。 二、〈仙洲.火光.詩花:金門文學與文學金門的兩種閱讀〉:燕南書院楊樹清院長強調臺灣文學版圖中看得見金門作家,除了本土作家的「金門文學」身影外,曾經軍旅的作家亦留下「文學金門」的足跡,值得我們再一次回望、發現、品讀。 三、〈關於金門與金門文學的位置〉:金門大學華文系唐蕙韻主任深刻反思「臺灣文學」成為中華民國在臺灣的臺灣顯學時,金門文學,又將如何自我定義為所謂「臺灣金門文學」或「金門臺灣文學」的名義和身分? 四、〈洪乾祐之金門文學二書〉:雲林科技大學柯榮三教授介紹金門作家洪乾祐(1932-)根據自身在金門的成長經歷或所見所聞,所寫成的二部小說《夢棋緣》和《相愛應是別離時》。 五、〈尋神與記憶召喚--吳鈞堯的金門考古與生命地圖書寫〉:屏東大學黃文車教授聚焦於吳鈞堯《火殤世紀》、《遺神》和《熱地圖》三部作品集,從「金門歷史考古」與「個人生命地圖」兩個觀察點,分析他如何透過「尋神」來召喚金門歷史與個人生命中的「老記憶」。 六、陳長慶〈在不同的文學國度尋找知音──寫在《陳長慶短篇小說集》越南文本出版之前〉:《陳長慶短篇小說集》越南文本,收錄了陳長慶先生六篇與金門這塊土地有所關聯的代表作,可望於今年(或明年)由胡志明市人文與社會科學大學翻譯出版。 透過這六篇既有綜論、又有個論,既有深入介紹、又有深刻反思的專文,相信必有助於讀者諸君對金門現代文學有多一點的了解。我們殷切期待在中華金門筆會與金門縣文化局的通力合作下,盡早完成金門文學史三書(《金門古典文學史論》、《金門現代文學史論》、《金門文學史綱》),並召開以金門現代文學為主題的學術研討會,同時積極推動金門現代文學的外譯工作,讓金門文學也能像金門學、金門閩南文化一樣,成為金門文化建設另一塊閃亮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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縫紉機
襁褓中未知世事的我,是否曾對「蹬等、蹬等」的踩踏聲有任何反應呢?我想應該是興奮地坐在竹編母子椅上手舞足蹈著,對視線前方那臺舊式縫紉機滿懷興趣吧。那時年輕的母親蓄著俏麗短髮,正俯首專心繃緊手上的布料;她的右腳踩動下方的踏板,蹬等、蹬等,蹬等、蹬等,那聲響暗示我切莫煩躁,等一等,母親一會兒便將把我抱起,只要手中的工作完畢。 「剛從阿謹那邊拿來西裝褲的第一天,我只做了一件,工錢八元。後來熟能生巧,一天可以做八件,每件要車四個口袋加上暗袋。如果拿回來趕工的是警察西褲,就得多車兩個口袋蓋口,一件可以多賺兩元。」這麼瑣碎的細項,在事隔將近半世紀之後,母親記憶猶新。 那是勝家牌的縫紉機嗎?這點倒是不記得了,但即令幼小如我,對當時縫紉機擺放的位置仍有印象,也還記得機子下方那黝黑的輪盤、皮帶優雅的轉速,以及縫紉機上齒輪般大小被帶動運轉得十分炫麗的圓軸。有時,所有精巧的設計又會被收藏起,瞬間縫紉機變身為一只沉靜的木桌,桌面略略隆起,彷彿因承載了一家子厚實的盼望,以致佝僂如老者。 當時的金門婦女,應當不乏各種家庭手工業式的營生,至少日後我曾在同學家中,見識過剝蚵媽媽們的快手陣仗。而母親則是在晨起操持過家務後,轉身拿起半成品便走向縫紉機,開啟一天的戰鬥模式。為何選擇這門手藝呢?母親說她少女時考上車掌小姐,後來被同在金門公車處任職的父親追走,論及婚嫁前便辭去了工作,遠赴臺中學習洋裁。那是新嫁娘日後準備補貼家計的才藝囉,很有遠見嘛我說,一邊心裡揣度著該不會嫁妝就是縫紉機吧?一九六○年代末,當時臺灣本島的產業發展應當也由農業轉向了輕工業,雨後春筍般小工廠林立,工廠置備起輕型機具、聘僱了大量人力,從而催生洋裁學習班興起,應當也勢所必然。這麼說來,母親赴臺學藝,彷彿又帶了點引領時代風騷的想像。 我不免又憶起當年縫紉機旁尚有個布面平台,上面擺放著諸多小物件,剪刀、線軸、布尺、直尺、粉塗、珠針,一應俱全,說不定兒時穿戴的衣物也是母親手筆。每逢母親回娘家、我們去山外找外婆總是件大事,我清楚記得在走往金城車站的小巷弄間,母親手挎著提包、身著窄裙高跟鞋,嬝娜行在前頭引領我們的樣子,她身材嬌小,搖曳生姿。那時,我和妹妹身上永遠是一式同款的大小洋裝,有時是荷葉領橫條紋款式,有時則是紅白格紋蓬裙襬,屁顛屁顛跟在年輕母親後頭的傢伙,總以為自己也是小淑女了。日子有種節慶的歡愉,那些秀氣的剪裁,至今彷彿還緊貼我腰身;那些棉或麻的質感,在回憶中彷彿仍撫摩著我肌膚。 母親說她在「遠東西服號」幫襯了八年的西褲加工,從最初至浯江書院對面小巷內拿西褲,到店面搬遷到中正國小對過樓房時,她還持續著每週領西褲回家車縫的習慣。那是母親輝煌的手工業時代。日後,我在臺北的其他家庭中,偶爾還見識到同款的縫紉機,擺放在家庭空間裡類似的角落,而使用者多半是年齡相仿的初老婆媽,在那個年代,縫紉衣物曾是每位新嫁娘補貼家用的活計吧。 蹬等、蹬等,在無數街巷昏沉的午後,凝滯的風伴隨著額間微微的閃光,年輕母親一邊揩著汗珠,一邊持續腳踩針車的律動。那也許是她生命中最珍貴的時刻,唯在那靜美的小段辰光裡,她可以理直氣壯地支配金錢。縫紉機與母親之間因此體現出一種革命情誼、一種情感的密度,那便是它存在最無可取代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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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中遷台寄讀分享演說
首先要感謝金中廖俊仁校長,給我一個難得的機會,要我在今年67金中校慶大典中,分享金門823砲戰60週年,金中遷台寄讀我的一些經驗感想。 我深深的體驗到「戰爭無情,和平無價」,我們現在能夠平安自在過生活,就是人生莫大的幸福,我們應好好珍惜享受。戰爭雖是苦難慘痛的,但能挺過去,就會得到最大的福報,像金門挺過五次戰役,才有今日地區安定、富康的金門,我總想戰爭是害苦了金門人,但戰爭對金門學子來說,卻是因禍得福,如果沒有823砲戰,金門中學從初中到高中921位學生,哪能公費分發到台灣30所省立中學就讀?今日金門人擁有845位博士,58位將軍的成就,你們說這與823砲戰金中遷台寄讀有沒有因果關係? 我楊清國,金寧湖下人,民國44年畢業湖埔國小,44-46年考上本校--福建省立金門中學初中部,47-49免試直升高中部,因823砲戰遷台寄讀台灣省立斗六中學,50-51回金就讀金中附設特師科畢業。 最近中華戰略學會要出版一本《823台海戰役60週年紀念專輯》,前金門縣政府秘書哈用邀我撰文,我就是寫這段:<金門戰地學子求學艱苦談>。民國43年93砲戰,金門學校照常上課,有一次我在中正國小參加全縣書法比賽,砲彈就打在我們金中後面,爆炸聲驚天動地,老師慌張對比賽學生說快去躲防空洞,等陣砲過去,再出來寫,我嚇得手腳發軟,心想還能再寫啊?我讀初中,碰上金中要從金城現址遷去金湖陳坑,學校要我們自己搬課桌椅到新學校,我不知新學校有多遠,就跟同學快樂地搬,後來搬不動就拖,現在想起來,學校要一位十四、五歲孩子,搬十幾公里的課桌椅,真是不可思議?但那時金門沒有運輸工具,不這樣怎麼辦?我們金中人也都能共體時艱,發奮圖強,完成任務,是這樣子金中終於完成遷校的壯舉,可謂史無前例,空前絕後,中外僅有!93砲戰,金門學子在砲戰中求學;母校在艱苦中創造驚人的遷校歷史,可泣可歌! 823砲戰金中遷台寄讀,那就更苦不堪言,令我不堪回首。我家應有三位學子赴台升學,我讀高一,二位弟弟升初中,家祖母裁決:說我年紀比較大,讀書成績好,就去台灣讀書,兩位弟弟留在家幫我母親種田,我哭訴我也不去,祖母連哄帶騙強行拉我去搭車,我個兒小上不了軍用大卡車,母親扶托我,我大哭抱緊母親不放,害怕這次遠離家人家鄉,會不會就是我們生離死別的後果?卡車載著哭哭啼啼的一群民眾與學生,要到新頭碼頭等搭登陸艇,當時登陸艇靠不了岸,我們是採墊板跳進船艙,艙內惡臭撲鼻擠滿了人,要找一處可放行李坐下的地方都難,後來好不容易在樓梯下找到可蹲地方,還來不及高興,船上廣播緊急通知,說匪砲要向這裡射擊,要我們趕快下船上岸疏散避難,黑夜中驚慌逃竄,險象叢生,真是落難啊!我在經過18小時航程,因怕吐全程不吃不喝,到達高雄13號碼頭,像生了大病,全身無力,然後又要再乘軍用大卡車到雲林斗六中學,就像逃難流亡的難民一樣地狼狽不堪。在台求學期間,離鄉背井想家痛苦,學業跟不上更痛苦,初期真是度日如年呀!好在學校師長的協助,在地同學的護持,我終能堅忍完成學業。 蘇東坡的<定風波>詞句:「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呤哨且徐行。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我們遇上苦難、挫折,要學蘇東坡的豁達、瀟灑來面對,未來地事情其實並沒有我們想像中那麼恐怖,到時候也會像蘇東坡所說的「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如今每當我遇上苦難、挫折,我最愛讀這首詞,它會釋放我的壓力,增強我的正能量。佛說:「人生無常」,我們總會發生一些意外不幸,我們應勇於面對,因無常不一定壞,它隱藏機運。誠如《楞嚴經》所云:「若能轉物,即為如來」,無常挺過去,福報就會來。最後敬祝母校67生日快樂,校運昌隆,各位金中人要能莊敬自強,處變不驚,創造卓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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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是最好的學習
大概是國中畢業之後就隻身赴台考試並就讀師專,我發現自己學會也成為喜歡移動的旅人,那種帶著到陌生環境與不認識的人互動和建立關係的探險心情,那種帶著既興奮又緊張、雀躍的情緒,像發現新大陸般的期待,更讓我體會到~旅行是最好的學習,因為所接觸的是神氣活現的鮮活人事物,甚至把從書本學來的、別人口中聽來的林林總總的知識、常識和經驗,加以印證,所有看到、聽到的間接經驗,統統活化在自己的眼前。 從民國62年隻身往台南考試求學,十五歲的年齡就開始體會到那種離鄉背井的旅人經驗,當然也學會如何問路、那裡落腳、認識新朋友,尤其五年的師專生活,除了第一年還有一位洪明燦學長可以照拂陪伴以外,接下來的四年,我成為那所學校孤鳥單飛的惟一金門人,當然就得發揮生存和人際能力,才會讓我的旅外生活多采多姿,猶記得那是我人生的第一次出門旅行,和同學搭著開口笑的運輸艦赴台,再搭慢車北上,大部分同學都往北部倚親,到台南只有我一個人下車,心中難免忐忑,但仗著在船上老兵善意提醒-不要去坐那留長髮、嚼檳榔和穿著拖鞋的計程車司機的車子,要搭退伍老兵的車較可靠。於是我遵行囑咐,在台南火車站下車時,找到一位「老芋啊」的司機,並把地址拿給他看,他很和善地把我載到台南的影劇三村那眷村,讓我去投靠我的姑姑,但是無法知道詳細位置,只好讓我下車去找目的地,但十五歲的我生澀害羞不敢直接問路人,倒是天熱看到一家冷飲店,於是就藉著買瓶冬瓜茶順便問老闆娘,沒想到她二話不說,就叫她那五歲的女兒帶我到投靠的姑姑家,這是我的第一次處女行。 以後從83年第一次出國遊歐洲的瑞士、奧地利、捷克、匈牙利、德國和義大利等國,喚醒了以前國中師專閱讀的史地和藝文音樂知識;以後陸續去了美國的夏威夷、洛杉磯、西雅圖、肯德基、紐約、波斯頓;加拿大的溫哥華;新加坡、越南、日本、韓國,參加了三次的基甸會國際年會。大陸方面:去了昆大麗、桂林、深圳珠海、九寨溝、北京承德、武漢、上蘇杭、寧波、廬山、黃山、海南島、香港至於近在咫尺的廈門和福建省附近景點更是不勝枚舉了。而台灣在孩子的國民教育階段,也常以三天兩夜的行程作家庭自助旅遊兼訪親友,如:曾組家族團十來人作北中南縱貫遊、花蓮、宜蘭、北海岸陽明山、新竹竹東、南投清境日月潭、東勢林場、墾丁、嘉義阿里山、澎湖,旅行是最好的學習,要事先周全的準備:了解當地的地理氣候、風土人情、歷史文物、飲食土產和錢幣價值等,也需要磨練外語、了解文化差異;即使在國內的三天兩夜自助旅遊,也需要花一週以上的時間去準備和作足功課,買書閱讀、上網蒐尋、詢問友人,開家庭會議討論、規畫詳細的行程、訂機酒車票和食宿問題,這實在不是件輕省的事,學習從此開始,也建立了很多檔案,旅行必備清單,二天、三天、五天、一週、十天、兩週不等,調出檔案微調,一套新行程和必攜清單就出爐了,這是旅行學習所累積下來的「家產」。 所見所聞改變一生,不知不覺斷送一生!旅行是最好的學習,讓我們旅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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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這座島嶼的夜空依舊閃亮
家鄉經歷是我創作的豐厚來源,追溯自己記憶初始的童年,總是好奇地打量著這間老厝、這個家族、這個村落和這座島嶼。所有的人事物都是新鮮繽紛的。 我寫這麼多,一直都在關注一個主題,那就是我和這座島嶼的關係,複雜而微妙。寫不完,挖掘無盡,越寫越有話要說,有時候讓我有點透不過氣來,種種感受植在我身體裡,扎根在我心中,只好拚命將它們寫出來,讓它走進故事裡,在字裡行間奔馳。 近年來,老家已經完成修護,64號建築型式是閩南建築一落二櫸頭加右突歸,是先祖蔡海公於清雍正年間建造。63號建築型式是閩南建築雙落大厝加右護龍後落疊番仔樓,是祖父蔡開國下南洋,僑匯與伯祖父蔡開盛於民國14年建造,於民國92年3月31日文化部文資局登錄為金門歷史建築,因為能表現地域風貌或民間藝術特色,且具有建築史上之意義、有再利用價值及潛力。 現今,成為「鳳毛麟趾」民宿活化再利用,身為起造人的裔孫,世居於此,有數不完的記憶,說不完的故事,承傳著這兩棟古建築的永續,蘊含豐富的在地人文價值與智慧,將歷史文化與建築藝術美感,融入於生活空間。 源於我對祖父獨特的情感、對番仔樓的深愛,我在番仔樓成立了「蔡就是蔡文史地工作室」,保留珍藏起造時的地契、厝契、驗稅契證、祖父的帳簿、祖父的皮箱、南洋相關文件……等文物,並不定時舉行解說,如:建築型制、彩繪、木雕、書畫、剪黏、泥塑、防禦設施、番仔樓語彙等,分享起造人蔡開盛、蔡開國身世、本宅第興建及修護始末等故事。 前水頭蔡厝和前水頭蔡在長時期的演進發展中,今日所見的宅地建築景觀,來自於族人鮮活堅韌的生命力、豐富的記憶與智慧。水頭聚落多姓氏之間的生存競爭,造成田宅空間配置的消長,彼此的聯姻關係、互相提攜在南洋拚事業、各項祭祀行為的參與,血緣加地緣,各姓氏親上加親,衍生出生活方式、傳統禮儀、習俗、宗祠活動、族譜作用,儼然是同一生命共同體。 我以傳統為根,創意為本,推廣建築文化和蔡氏宗族文化,進而延伸至水頭聚落文化。水頭聚落悠遠的開發歷史,始於元代,歷明、清、民國,流金歲月七百年,各姓氏在不同的時間點遷入,衍生旺盛生命力的多姓氏聚落,皆有精采的宗族史。當地的自然與人文環境,如明朝李明忠墓道碑、明朝李氏古官墓、黃厝頂十八支樑、酉堂、黃氏家廟、黃氏宗祠、李氏家廟、蔡氏宗祠、惠德宮、靈濟宮、關帝廟、金水溪、茅山塔、水頭岬角海岸、金龜尾之上水龜及下水龜、南明鄭成功之點將石及將台仔、稚暉亭……等,都是我這些年一直在關注的。 這些故事一旦成為記憶保留下來,我們才能發現其背後所蘊含的時代意義。 當我站在這座島嶼的夜空下,閃亮的光輝讓我文思泉湧。 我相信自己的存在,去看、去聽、去認識島嶼周圍的一切。我用歲月積累分分秒秒,只為多讀懂一些鄉土中隱藏的細節,多看見一點島嶼中的歷史,那些總是充滿我細敏的內心,打動我的深處,當我彷彿超越時間的念想,想起我和島嶼的相同與差異,交流於是開始,即便差異也能走向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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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變
改變,隨處可見,有時可能只是小小的改變,有時卻是大大的改變,但終究要經過時間與人群的考驗,才得以留存下來,就好比是我們周遭的生活環境不也是常常在改變嗎? 便利商店 曾幾何時,在金門幾個鄉鎮都看到了便利商店,金城尤其可以看到好幾家,分別在不同的點出現,它們似乎漸漸的改變了我們的生活方式,當我們習慣了一家店在那裡營運的時候,突然有一天發現它處於「整修中」的狀態,反倒不太能夠適應,最近有關於「十年」要整修一次的消息正流傳著,連坐在公車上也有討論的聲音,因為經過頂堡路口的那一間。 藥妝店 改變中的,還有「藥妝店」一家一家的開張,顯然我們本地人沒有這麼大的需求量,或者是他們看準了「小三通」所帶來的「商機」,走在街上,不經意的就會發現─有些人手推著「行李」在路上走,他們多半有固定的幾個點要去吧!有時還有專車、專人接送。 機車出租店 不只是機車,還有商旅車,有些人一下飛機,一出境就走向租車的地方,我想他們是「自由行」的遊客,或者是有先做好功課的人吧!知道哪裡有美食,哪裡有可以大肆採購的,有時在路邊會看到有人拿出金門地圖,二人討論起來。電動機車在路上來來去去,早已是司空見慣了。 民宿 民宿的數量也在成長中,有些民宿做出了特色、做出了口碑,他們或者會經營網站,外來觀光客只要透過搜尋,只要去看看住過人的評價,大概就可以做出決定,但有些其實是「口耳相傳」,民宿主人的親切、熱情會感染到前來住宿的人,有家的感覺,像佈置自己家一樣的經營民宿,民宿自然有它的亮點。 社區營造 在國中小本土教育推行多年的「走讀庄頭」,透過經驗豐富的導覽員實地解說,讓學生有機會深入的了解一個村莊,每個村莊有自己的特點,故事、歷史,好像近年來大力推動的「社區總體營造」,經由社區人士的共識、努力、投入,讓各個社區有與眾不同的地方,展現自我的特色,於是在「博覽會」上呈現的是多元、豐富的面向。 環境教育 地球只有一個,近年來環境教育的重視已是刻不容緩的課題,當想到「海龜媽媽死在沙灘上」,肚子裡堆滿垃圾,那是多麼的辛酸?吃一個東西,要二、三個禮拜才會拉出來,為的只是要回到出生的地方產卵,要跨過大石頭,找到細沙,辛苦之至;一千隻小海龜只有一隻長大,小海龜很小,要爬過大石頭,牠看不到前方的路,不知哪邊比較好走,碰到垃圾出不去……,海龜把塑膠袋當做「水母」吃(塑膠袋在海裡飄來飄去像水母),什麼東西都能吃下去,運氣好會想辦法排出來,運氣不好會死掉(塑膠碎片會刮腸子-痛苦的死亡),在海邊撿到過「穿越時空」的垃圾嗎?還真的有,所以「撿垃圾」是有效的。 改變,持續進行,改變,為的是我們能與環境共存共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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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金比例
流行很像潮汐,每隔一段時間,就再度推「陳」出「新」,先是新潮,再來是復古,反覆循環。而流行口號越喊越聳動,真的已經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了,例如不久前,什麼都要扯出黃金比例,好像這樣就與完美畫上等號。 但是,黃金比例真是萬靈丹? 黃金比例(Golden Ratio)或黃金分割(Golden Section)是古老的數學話題,如果將一條線分成兩部分,如果長段(A)比上短段(B)的比例,恰好等於全長與長段之比,即A/B=(A+B)/A成立,則可以發現長段與短段之間的比例(A/B)大約是1.618比1(或0.618比0.382)。像這樣的長與短的比例就被稱為是黃金比例。 另外,數學家Leonardo Fibonacci提過一個關於養兔子的問題,不斷繁衍的兔子數量呈現以下的數列: 1,1,2,3,5,8,13,21,34,55,89,144,233,…… 這個數列的規則是前面兩數相加就成為下一數,像這樣的數列,如果用後一項比上前一項,在無限多項後,其極限值也會得到1.618,說穿了還是A/B=(A+B)/A的關係。 說來神奇,這其實是數字的比例關係,但是後來的演變,使得它不再是拘泥於數學領域的研究,還延伸出從數學關係去探討美的規律,簡單的說法就是,依照這種比例的構圖,被認為是最美且最和諧的比例。眾所周知的法國羅浮宮的三寶之一「米羅的維納斯」,被譽為最美的雕像,其身材比例,自肚臍到腳底的長度,比上頭頂到肚臍的長度,就是一種黃金比例,這其實正是古希臘藝術家的巧思,善用這樣的比例產生勻稱調和的美感,其他像長方形的長與寬,如果依黃金比例構造,也有相同美與和諧的效果。 月前,計畫在自家的起居處所安裝一面烤漆玻璃,用來作為討論問題或信手塗鴉,甚至家人彼此留言的空間,還特別請施作的師傅依照長邊與短邊1.618比1的比例裁割玻璃,完工後果然有賞心悅目的協調美,黃金比例的確所言不虛。 然而,看得見的世界可以用黃金比例來調和美感,但無法看見的心思,是否也存在黃金比例作為準繩,如此,我們或許得以巧妙排解理性與感性間的不合,也或許便於拿捏人我的分際,甚至還可能妥善化解誠實與虛偽間的衝突。從此再沒有過猶不及的無奈與傾斜,一切總能協調與均衡,豈不美哉?只是,眾人的黃金比例正如眾生相,人人心中一把尺,巧妙也就各自不同。 然後,我們大可忘了那些煩人的數學計算與推導,但1.618比1(或0.618比0.382)總是讓人印象深刻。雖然,廣告宣稱的黃金比例,不知為何一直讓人覺得不踏實,聽來老覺得吹牛成分居多,但這無損於黃金比例的美麗與和諧。 每年的6月18日這一天,很自然地就聯想起黃金比例,618真是很特別的數字,這天生日的壽星,應該也是像黃金比例般的完美又特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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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羅灣的濤聲
料羅的美,除了看海,還有美景後面的歷史故事,站在媽祖公園的山岡,登高望海,眼前一灣潔白的沙灘,海浪一波波襲向岸邊,藍天碧海白浪青山,讓你的思緒也一片淨朗。 國中時代,音樂老師會教唱「料羅灣」的歌,那時對於歌詞意境不是很懂,但旋律好聽,也能琅琅上口。 高中畢業後,我們都要從料羅灣搭乘登陸艇到台灣,那時代,台灣幾乎是我們的第二個故鄉,許多人從青年、壯年到老年,都在台灣生活,買房子、生育撫育下一代,幾乎變成台灣人,說來,這臍帶來自料羅灣。 長我一輩的金門人,他們對料羅灣的印象,是在砲戰時代,協助國軍到沙灘上搬運補給品,在砲彈如雨中,他們聽音辨位,趁隙把海軍水鴨子衝到沙灘上的彈藥糧食,搬到坑道內躲藏,有些鄉親長輩甚至不幸陣亡,這些歷史往事,如今也埋伏在層層翻捲的海浪中。 我不是料羅人,但料羅灣留給我許多美好的印象,每年三節或是農曆四月十一,我固定會和家人到料羅灣畔的武德宮拜拜,這座神威遠遠播到台灣的蘇王爺祖廟,香火旺盛,信徒如絲,每在擎香禱祝之後,習慣性會遠眺廟埕外那一灣料羅灣洋,會想到大學時代,在冬天夜黑風高時,鎖在岸邊等待海軍登陸艇開閘門,然後大家一窩蜂搶灘,用一張報紙或塑膠布佔據船艙上一塊地盤,然後在風浪搖擺中,睡上一個晚上的倉皇。 大學畢業後,返鄉當老師,我喜愛田調,好幾年的農曆3月23日,在料羅「順濟宮」媽祖誕辰日,我也會跟隨香隊,繞過料羅的村舍田野,拍他們神轎、旗隊,乩童,吃村民喜慶廟會的流水席,感受一年一度料羅村的狂歡喜悅。 料羅村,面積不過4點多平方公里,擁有蜿蜒的灣岸,偏踞金門島東隅,從古代到現在,它一直是兵馬倥傯之地。 明嘉靖時,料羅灣的港闊水深,引來漳賊侵佔,嘉靖39年,海賊一度登陸料羅,遊竄金門東半島,橫切到瓊林,幾日後向東北迫侵官澳城,殺個一乾二淨之後,又轉向島東的后浦城,官兵閉躲,整個島像驚弓之鳥,造成極大的震撼。 明崇禎時,一代梟雄鄭芝龍父子兩代一生的功業,都與料羅灣息息相關,鄭芝龍以料羅灣為基地,向過往的船隻納繳稅貢,那時候這個海灣歸他管,他也曾在這個海面打敗過紅毛番(荷蘭),逼他們東遷到台灣。 到了他兒子鄭成功,料羅灣更是他成為民族英雄的起點,明永曆15年農曆3月23日,鄭成功在料羅灣,率領將士25,000人、戰船數百艘,在料羅灣誓師東征台灣,趕走佔據台灣的荷蘭人,料羅灣的海面成為鄭氏父子兩代寫下歷史功業的扉頁。 民國47年的823砲戰,料羅灣又聞名於世,一連串空戰海戰的勝利,讓國軍揚眉吐氣,也牽動了美蘇兩大強國的防禦陣線,穩定了台灣的情勢,而後成為海峽兩岸的分治局面。 料羅村地靈人傑,或許因為這個村莊有金門最古老的媽祖廟在保佑。近日(6月10日)我應金門縣環境教育協會吳啟騰理事長之邀,帶領學員講述料羅「順濟宮」媽祖信仰的故事,當我邁進新廟,舉目看到高聳的四點金柱,紅木材質,硬朗宏偉,大殿的藻井斗拱,層層疊起,富麗堂皇,捲棚的青斗龍柱,精雕細琢,聳武有力,看得出來村民營建新廟的誠心誠意,不愁巨資。 而最讓我感動的是新廟尚保留了老廟的岩板與拜石,那些歷經人們踏踩的痕跡歷歷說明這座老廟歷史的久遠,磨損的石板能夠保留,新舊並陳,這是現實與懷舊共乘,這是「智慧」的表現。 料羅灣的濤聲,從古代響到今天,它環抱捲起的千堆浪,有海盜的欺凌聲、有砲彈急驟落下的煙硝聲、有人民宗教信仰的鑼鼓聲,有討海居民的吆喝聲……,這種種聲音環繞著美麗的料羅灣,在賞景之餘,我們很容易遐想起那一樁樁的歷史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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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問使君今何在
盛夏,透過文字,邂逅一棵在我心中根植了四十多年,而不知其名的樹,孺慕之情,油然而生。我急切想要再看見它的姿容,搜尋「四君子」,估狗大神回我以梅蘭竹菊的聖潔高雅以及四味補氣中藥的不搭軋。 我打了通電話給母親,詢問那棵樹的特徵:花季何時?花色如何?「敢是開紅色的花?」母親思索著:「籽一粒黑黑若橄欖,予囝仔開脾胃呷緊大漢欸。」「問復元堂的頭家卡緊啦!」憑著母親傳遞的訊息,連忙私訊友人,當手機畫面出現「橢圓形或卵圓形,具五條重棱,偶有四到九棱,長2.5到4公分,直徑約2公分,表面黑褐色到紫黑色……」,母親口中「一粒若橄欖」的果實圖像,我忍不住雀躍驚呼:就是它!在我心中已然盤踞四十年的使君子,彷彿久別重逢的老友,躍然眼前。 那幢使君子宅邸,實則是我學齡前的樂園之一。 茉莉花開的清晨,沁涼的井水喚醒了睡意。我挨著古井蹭到碗嬸家的後門,門,一點也不設防地開著。一落四櫸頭,深井最是熱鬧繽紛:除了籠子裡平時豢養著的雞鴨,偶爾還會出現緩緩爬行的鱟或龜或鱉。左右兩側花崗石板上,則種了各色各樣盆栽:官蘭、珠蘭、繡球花、秋海棠、山茶花、石蓮、虎尾蘭……。四季喧騰,時時可觀。 至於花開時「朝白,午紅,暮紫 」的使君子,就在進入大門的圍牆邊:「竹籬茅舍趁溪斜,白白紅紅牆外長。浪得佳名使君子,初無君子到君家」。帶給義和內以及來往橫街仔的鄉里人,四時不同的景緻。1962年石原裕次郎在金門拍攝《金門灣風雲》,穿梭後浦南門巷弄取景,距離使君子曾經只有十數步之遙。 這一幢傳統閩南宅院,除了住有碗嬸與兒媳孫子們,右側櫸頭還住了身材纖瘦的金針姆,她的雙眼細長,聲音尖拔。白天時頭髮用髮網束縛著,偶爾看到她披頭散髮的模樣,空洞的眼神,回想起來,不知道她經歷了哪些故事,心底有什麼樣的苦?而主人家--碗嬸,這位傳統金門婦女,挽著髮髻,戴著鑲玉耳墜,常年穿著碎花唐衫,是我有生認識的第一位曲痀的人。她要應付家務,要幫人育囝,得空,還要到南門海擎蚵撿螺。有時幫她跑個腿,遞個小物,她慣常回以:「謝謝你,免工錢。」輕笑帶過。 也許彼時的我是寂寞的?碗嬸以祖母的形象姿態陪伴在我學齡前的日常生活裡,在我搬離橫街仔,她與家人他遷,搬到安和新村的多年之後,對她的印象,僅剩下數語寥寥的新聞報導,出現在金門日報地方版的角落裡:七旬老嫗心臟病發,倒臥南門海。被發現時,已無生命跡象。 臉書傳來國俊老師留言:「小時候對門有一棵使君子樹,夏天結果時有很多毛毛蟲,不知有人記得否?」「我兩歲時就在樹下撿使君子,玩毛毛蟲。」 隔了一個世代,我與國俊老師居然擁有同樣的記憶。只是啊只是,走過橫街走過隘門,老屋依舊在,使君子卻不再笑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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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 境
快/慢 前方一長排車陣,不意外,遙見領頭車又是台老爺貨車,噗噗緩行,吼吼徐駛,來往兩線,對開而行,幾乎沒辦法超車,島上除了一條雙向四線道,不然都是雙向兩線道,來去各一,直行只容一列。 心有著莫名的焦躁,向左探視,稍見空檔,手轉腳踩,企圖一越而過,但前方瞬間來車,隨即側轉回道。 島上東西間距也不過二三十公里,再慢也不過五至十分鐘,剛好,我們彈性上班時間也有十分鐘,晚到一些幾分鐘,下班時略微躊躇也就到了,實在不算什麼。只是人的心就是這麼躁切,困頓時刻,人人都想突圍而出,停滯時分,個個都在企足舉目,快在節奏,急在片刻,不趕不忙的人,或許修養好,或許沒事幹,不然,追快加急,至少圖個痛快。 其實,若論人生,縱然張愛玲說過「成名要趁早,遲了,就不痛快了」,但人在中年一回顧,人生本就匆促短暫,慢與快都只是相對心理狀態,快也許五分鐘,慢或許不止五年,在一線前行的人生道上,主幹道都車如流水馬如龍,功成名就、富貴榮華,人之所欲,一直很難走,當頭的,或許還是輛「慢車」,但也沒辦法,超車危險,就得要等。 到了目的地,都得停駐,都得歇息,若嫌車多行妨,不如轉個方向,尋個小徑,或早起一些,晚到一會,自有另一種生命出口,路不止一條,心自有方向,而快慢節奏,微調細校,時間相對,速度沒有標準。 高/深 四十幾年前,島上最高只許蓋三層樓,我們家是在山外街上,由一樓半水泥瓦房改建成RC三樓,樓頂還有一間小小平頂風窗,站在風窗頂上,幾乎就是金門最高樓了。 那些年,我常常夏天夜裡,洗完澡,穿著內褲,打著赤膊,水珠猶滴,就這麼登上屋頂,仰躺在漆黑如墨的穹頂下,星漢燦爛,銀河明亮,風吹來,一陣清涼,偶或攀附天線,顛危靠近屋頂邊際,下望街景,不免既驚且笑,心中竟然有如縱身一跳,該當如何的暗黑想像,及長,聽說人類成長過程都會有這樣的衝動。 還記得十年前爬「武陵四秀」的品田山,那懸崖直垂而下,除了一條粗繩,就只崖壁的鋸齒狀凹凸石塊可立足腳尖而已,但我沿著陡壁緣繩而下,卻開心地笑了起來,口中直說「好好玩呀!」心中滿有感動。 又,二三年前,在島上的「柳營軍事體驗營」,攀登四層樓左右的獨木,戰戰兢兢地攀上木頂,腳有些虛軟,最後一步得站在木椿頂上,曲蹲、屏息、抬腿,一剎那無意識,毫無憑依地站在木頭頂端,是人類對高度恐懼的最高點,雖然背部有鋼索拉扯,但也搖搖晃晃,狀欲傾倒,最後,飛身撲向紅球,一擊中的,超爽! 前些日,在深澳港邊「象鼻岩」上,俯身趨前,臨近海蝕峽谷,深邃幽墜,海浪澎湃,人聲喧囂,望著不可測的高度,不知深淺的海水,由足底戰慓至心頭,感受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及自己對臨高的恐懼,如果縱身向海,如果直下千仞,那間距、那衝擊、那吶喊,真不知道臨近幾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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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祖移防歷險記
1983年8月隨軍隊從馬祖西莒島移防花蓮,搭乘20小時登陸艇海上航程;準備進入駐防地時,又遇到火車撞上軍車,經歷一次難忘的軍旅生涯。 當在馬祖的部隊陸續派出先遣人員赴台灣,辦理交接業務時,就知道馬上要與花東師換防。身為幕僚的業務士,連夜加緊刻鋼板造清冊,點交負責該交接的連隊營產財物,期間對外的通信一律嚴格監控檢查。直到通知代號「陸鵬演習」一紙公文生效時,所有人員正式開拔移防,距離上回從花東移防馬祖代號為「新疆演習」,已經將近2年了。 雖然是連上的行政士,掌管參四後勤作業調撥與協調,但演習的任務編組是無線電戰鬥傳令,額外保管3隻信號槍,臨走前賣豬隻來不及存入的37000元所得,一併把這些加蓋「限馬祖地區通用」紙幣帶走。晚上9點完成接防,各據點官兵迅速全副武裝往連部集合點名,最後一次唱上龍虎部隊軍歌。第一線海防分散據點,平日大夥兒感情深厚,此時此刻情緒高亢,歌聲嘹亮,響徹雲霄。踏著整齊肅靜的步伐,黑夜中走上先鋒路,集結在青帆村的敬恆國小候船,等裝備及編上代號的公文箱清點上船,一一疊置在甲板,人員武器入艙後才正式開航,向駐守的坤坵告別。 那一夜只有輪機發動持續聲響,燈火管制及風浪顛簸,加上連日來的操勞疲憊,似乎聽不到有任何的動靜,艙底也無人起身走動。黎明初曉,有人看到朦朧中的基隆港,多數人是從下部隊到馬祖報到後,就沒有放過返台假,靠近台灣本島,興奮之情,難以言表。突然間有人發音唱起《台灣好》,隨之變成小眾合唱,吸引不少人走上甲板,大聲跟著唱:「台灣好,台灣好,台灣真是個復興島。愛國英雄英勇志士,都投到她的懷抱,我們受溫暖的和風,我們聽雄壯的海濤,我們愛國的情緒,比那阿里山高,阿里山高。……回來了!快要回來了!」 航行中,我一直睡在甲板上,看守旁邊自己負責的30個公文箱及補給品,到了飯點,正準備分配口糧給連上弟兄,發現認領的人非常少,估計是暈船所造成的。接著又碰到登陸艇機件故障,廣播所有人員需要登陸,然後重新安排換船入艙。 早上8點半再度登船,沿著基隆、宜蘭、花蓮等海岸線航行,這是個人第一次在海上好好欣賞太平洋美麗的風光。登陸艇抵達花蓮港時,已經將近黃昏,運輸的卡車在岸際等候多時,這時,同行的砲兵單位軍官跑過來協商,以路途較遠,希望跟我們調換乘車先後順序。沒想到他們提前先走,車隊經過無柵欄平交道時交管撤離,竟然被行駛的火車撞上,當場翻車死傷數人,他們要去的駐防地,就是現在花蓮慈濟醫院的位置。 當年這樣的事件不會全然被公開報導,曾經在網路看過一篇類似的文章,作者是出事車輛的押車官。30多年了,他滿懷悲傷寫出部分原由,期望有個水落石出的真相交待,對我而言,那是內心塵封已久的軍旅往事,與劫難擦身而過的人生經歷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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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根茁壯:蔡承澤與德華公司
2018年,新加坡德華工業(Teckwah Industrial Corporation Ltd.)歡度成立50週年。集團董事主席蔡其生提出:「德華要成為跨國企業的首選商業夥伴,並在全球為客戶提供最佳量身定做的價值鏈管理服務方案」,並以「如果沒有前瞻眼光,就無法向前邁進」(No one moves forward by looking backwards.)的願景帶領著所有員工。「我們讓很多事情變為可能」(We make things possible),不只是公司的一句口號,而是一種行動。 在半個世紀以前,德華(初名德華成記公司)從紙板箱生產的家庭作坊起家,發展迄今,成為多角化經營、具有國際競爭力的公司,這是一個南渡華人家族企業的成功典範,也是新加坡經濟起飛的具體縮影。創辦人蔡承澤(1926-2015,蔡其生父親)創業維艱的事蹟,值得後輩學習。 蔡承澤1926年出生於金門瓊林。在那個動盪不安的年代,貧困家庭環境磨練出蔡承澤勤勞、惜福、樂觀的性格,他在私塾受了幾年教育之後,12歲便隨同大人出海捕魚以貼補家用。1947年銜母之命,排行老大的蔡承澤南渡新加坡投奔舅父。之後,另外一個弟弟也到南洋來,一個弟弟則到高雄,兩個妹妹在臺北定居,一位妹妹則留在金門。一家人成為不折不扣的離散家庭。 蔡承澤21歲來到人生地不熟的新加坡,剛開始住在叔叔家,後來在新加坡河岸的小坡一帶租間簡陋的房子住,起初以賣冰水為主,也擺過攤子賣栗子。有一次,他沿著小坡賣冰水到烏節路,卻因為不認識路回家,最後讓三輪車夫送回,冰水賺的微薄費用全給了車夫,「但我卻多認識了幾條街道,生意的門路也多了。」蔡承澤豁達地回憶著這段往事。還有一次他到戲台附近賣東西,從小住在金門就喜愛戲曲的他,卻因看戲入迷讓栗子全被人偷光。之後,他轉而投靠擁有多艘船隻的舅公,向他承租了一艘駁船,在船上做起生意,賣咖啡、香菸、米飯、麵食等給大船上的船員,經常得從一艘船跳到另一艘船做生意。有一回,他上船兜售,沒想到船上的船員都是金門同鄉,高興之餘,他一分錢也沒收,只為異地相逢的鄉誼。蔡承澤敦厚待人、重感情的一面,可見一斑。 結束駁船小生意後,蔡承澤進入新華紙盒廠工作。同鄉蔡普中(亞洲銀行董事主席)當時在新加坡經營銀角機業務,業務需要擴張到馬來(西)亞,找上認真負責的他。當時,蔡承澤並不熟悉馬來亞地圖,但他憑著一股熱情與膽識,駕著廣告車獨闖,有時一出差就是半年。之後,蔡普中安排他到亞洲煙草公司當營業員,負責分銷到全島的咖啡店。這些不同的歷練,讓他逐漸掌握經營生意之道。 經濟逐漸穩定之後,1953年蔡承澤和呂金英結婚,育有7名兒女,並使他們獲得良好的教育。1968年他與妻子一起創業,於芽籠24巷A成立德華成記,開始了家庭式的紙盒生產。當時樓上是住家、樓下是小作坊,孩子們課餘也一起幫忙。1972年在兩位朋友的挹注下,以16萬新幣的資本額(蔡家佔40%),成立德華紙製品廠私人有限公司。1974年並設立印刷部門,1977年又添購彩色印刷機。在夫妻攜手同心的打拚下,營業額已達50至60萬元。1977年,畢業於新加坡南洋大學的長子蔡其生,放棄深造碩士學位,在1979年加入德華行列,從基層做起,逐步帶入新的經營理念及創新作法,讓德華成功轉型,蒸蒸日上,取得今日不凡成就。蔡其生,現為新加坡金門會館主席,曾任新加坡中華總商會會長等要職,他踏實認真、低調做人、高調做事的成功故事,日後再以專文介紹。 移民第一代的蔡承澤,飄洋過海來到異鄉,創業維艱,憑藉著「誠義勤慎施」的信念,為德華公司扎下了深厚的基礎,也為後代子孫樹立了身教的典範,令人感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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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上草堂且問徑
乾坤萬里眼,時序百年心!古風小學堂,轉眼已三年;「節字輩」業已半載了。雖如此,但至今仍有不少人惑於「古風草堂」、「古風小學堂」,乃至「古風草堂山長」之意涵,實有必要說明之,以釋眾惑。 「古風草堂」之名,緣於欽羨隱士等古風,益以慕效杜甫浣花草堂、白居易廬山草堂等佳話,因而在二十餘年前,即自號寒舍為「古風草堂」!然而,大隱隱於市,生命的安頓,正如以茶契禪,必有一定禪機,而非竹林之語而已。尤者,撥盡寒灰依舊燃,生平乍隱乍現,意效先師開山論道之宿願,早隨古風草堂之闢建,而澎湃洶湧,莫之能抑;然而,講學對象應在何人?幼不學,老何為,先人已有遺訓,至此,「古風小學堂」因緣而立,正所謂清風何處不舊家。 道有迷徑處,舉示待何人?古風小學堂既已開基,且待何人操持以講學?猶待何人開山以論道?由是,「古風草堂山長」之名號,自然浮現。暫溯山長之稱,依史而言,山長之稱,始於五代,又稱院長、山主、掌教等,係書院負責人,主持教學與行政,咸皆孤峰絕岸之鴻儒,如五代蔣維東隱居衡嶽,受業者即尊其為山長;丘逢甲也曾任崇文書院山長。 余何德,敢妄稱山長?「乘願而來,廓清宇內;發心立論,指點江山!」是愚生平一種無以名之的宿世情懷,早在多年前,即曾在台灣草創過,而今更鑑於經師盈野;人師難尋之末法困境,且不談士大夫風骨早已不存,為學之旨,早已被充作謀利之工具,甚視「人師」為陳腐,乃至嘲諷之對象!上述宿世情懷,早已沛然而揚;怒潮澎湃!況二十餘年來,余在大學講學,不管是詩經樂府的如風歌吟、先秦諸子的心性義理、漢魏各家的傳經志業、韓柳歐蘇的道德文章,乃至宋明理學的各擅一家等,每以人師自勉;山長自愓!而今,天假因緣,小學堂隨緣立基,君子與天地同源,清風朗月,自況山長,只有任重道遠之愓;無暇俗世輕狂之念! 外師造化,中得心源。小學堂講學之道,為的是成就傳統與現代,古風與時尚之智慧。易言之,舉凡詠嘆生命、體物寫志之品學,皆是講學之內容。因此,汝歸滄海我歸山,小學堂絕非刻板四書五經之私塾,更不是填鴨式之補習班!正所謂群籟雖參差,適我無非新,何嘗不是小學堂之禪意?因而小學堂之學,只有優劣良莠之別,而無古今中外之分。但誠如歌德(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所言:「內容人人看得見,涵義只有有心人得之。」姑藉自編「塵世講義」,化育有緣人! 尤者,小學堂嚴禁涉及政、商乃至宗教等俗務,係一完全免費之義學;更未接受各方贈款,以免沾汙了「回饋天地」之悲願;「聊報父母」之本心;「發心立論」之初衷。況且,也只有完全付出之義學,方有可能重振「天地君親師」之天人至情! 「半江殘月欲無影,一片冷雲何處香」,文末特感謝金大、城中、古城、中正、賢庵、金鼎、開瑄等校師長之鼎協,以竟悲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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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廈觀摩有感
日前,赴廈門觀摩第九屆海峽兩岸青少年中華姓氏源流知識競賽,活動是由廈門市姓氏源流研究會、台灣省姓氏研究會、金門縣宗族文化研究協會共同主辦,分成大學組與中學組分別進行;兩組各有八支隊伍參加,每支隊伍有三位選手。 自2006年舉辦海峽兩岸青少年中華姓氏源流知識競賽,至今已在廈門、金門和台灣本島成功舉辦九屆。由《金門宗族文化》第九期所刊文,知第一屆2006、第二屆2010、第三屆2012……第六屆2015……,有一年在金門縣社會福利館舉辦,我曾參與工作,之後,殆因自己事忙,較少參與盛會。 近日翻閱舊誌,得知每年組別、參賽隊伍也有變化,例如2006參加單位只有廈門集美中學和金門縣農工職校,2010參加單位是廈門雙十中學、集美中學和金門農工職校、烈嶼國中。2012參賽隊伍有來自廈門市大同、民立、公園國小,以及金門縣的金寧中小學、中正、金湖、賢庵、正義等國小的五、六年級學童,分組進行比賽。至於今年2018,根據會務手冊所刊,分成大學組與中學組,大學生組有廈門大學、集美大學、廈門理工學汽、集美大學誠毅學院、台灣地區第一代表隊、第二代表隊、第三代表隊、第四代表隊共八隊。中學生組有廈門第一中學、廈門雙十中學、廈門第六中學、集美中學、台灣地區第一代表隊、第二代表隊、第三代表隊、第四代表隊等八隊。 六月六日下午先到廈門電視台彩排,晚間歡迎宴的開幕式中,金門縣宗族文化研究協會葉鈞培理事長上台說:「中華姓氏源遠流長,十多年前,我會與廈門市姓氏源流研究會,看到了姓氏底層的姓氏文化,因此展開了扎根的活動,從以前的演講姓氏小故事、姓氏猜謎,到姓氏分佈測驗,以及姓氏祖譜展示,到近年推展我們的家規、家訓活動,這一系列,我們都陸續、持續的進行了十幾年。我會與廈門姓氏源流研究會在金門辦了兩次姓氏源流知識競賽活動,我都有參與,在金門與廈門都獲得非常大的肯定,我相信這個活動是有意義的,這種有意義的活動,值得我們大家繼續再推廣擴大,在此祝福大會圓滿成功,與會貴賓身體健康、事業順利。」講話內容簡要有力,不卑不亢。 第二天早上規定與會者六點十分開始用餐,六點四十五分出發到廈門電視公司,通過安檢進入演播廳,稍事演練即正式開播,由彭軍、載小楠主持,先介紹嘉賓、參賽隊伍、評判委員,再宣佈競賽規則、競賽順序。八點五十分進行大學生組比賽,分別有姓氏知識個人必答題、姓氏知識團隊必答題、特殊姓氏讀音聽寫題、姓氏郡望謎語搶答題、姓氏小故事即席演講。學生答題時間二十秒,必答題答對加分,答錯不扣分。搶答題答對加分,答錯扣分。競賽題目,大會在事先備有姓氏知識題庫發給與會選手,參賽者只要肯用心預習,不難答出。答案若有疑慮請教龔潔裁判長。對於裁判長所言若有不同意見,仍可申訴。至於搶答題,學生不但要會作答,按鈴搶答的速度也要快,今年台灣地區第四代表隊(銘傳大學),表現亮眼,果然名不虛傳。小故事即席演講每人以五分鐘為限,由廈門:顏立水、江林宣、沈明山,台灣:張瑞年、陳美桂、王桂明,金門:王建成、李仁木、楊景輝九人評分,最終得分去掉九人給分的最高與最低,中間七人給分的平均數即講者得分。這一項比賽,優劣立判,廈門是大都市,人口較多,較易挑選高手。下午的中學生組比賽,與上午雷同。 看了一整天的競賽,自己也學習不少,覺得姓氏源流知識競賽,對於復興中華文化,的確是件有意義的活動,應該推廣。感謝大會熱誠接待,佩服工作人員的認真態度。他們事前協調,爭取各界資源,動員人力來服務與會者,組織嚴密,分工細、效率高。陳會長隔日還特邀金門宗族文化協會成員到其會議室交換意見,一方面感謝大家的支持,另方面希望未來能辦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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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門析聯(二)
陳氏祠堂左廂聯對:「卜鳳應昌期量徵累世,漸鴻來極浦獻瑞迎門」,作者不詳。上聯用了《春秋左氏傳》中轉引《詩經》的故事,試探如後。 卜鳳:是指春秋時齊國的懿仲想把女兒嫁給陳敬仲,占卜時得到「鳳凰于飛,和鳴鏘鏘」等吉語。見《左傳.莊公二十二年》引《詩經.大雅.卷阿》:「鳳凰于飛,翽翽其羽。」本指鳥類比翼偕飛,後比喻夫婦和合。同時在司馬遷的《史記.田敬仲完世家》也記載了這件事。唐.白居易《得乙女將嫁於丁既納幣而乙悔判》也已用到這個典故做了副對聯:「況卜鳳以求士,且靡咎言;何奠雁而從人,有乖宿諾。」後世遂以「卜鳳」為擇賢婿的典故。 其實在《春秋》經中文字極少,只記載:「二十二年,春,王正月,肆大眚。癸丑,葬我小君文姜。陳人殺其公子御寇。夏,五月。秋,七月,丙申,及齊高傒盟于防。冬,公如齊納幣。」 而在《左傳》中則巨細靡遺的陳述了:「二十二年,春,陳人殺其大子御寇,陳公子完與顓孫奔齊,顓孫自齊來奔,……初,懿氏卜妻敬仲,其妻占之曰吉,是謂鳳凰于飛,和鳴鏘鏘,有媯之後,將育于姜,五世其昌,並于正卿,八世之後,莫之與京,陳厲公,蔡出也,故蔡人殺五父而立之,生敬仲,其少也,周史有以周易見陳侯者,陳侯使筮之,遇觀之否,曰,是謂觀國之光,利用賓于王,此其代陳有國乎,不在此,其在異國,非此其身,在其子孫,光遠而自他有耀者也,……,陳衰,此其昌乎,及陳之初亡也,陳桓子始大於齊,其後亡也,成子得政。」洋洋灑灑數百餘言,充分體現晉.范甯氏所言:「左氏豔而富,其失也巫」的特色。 引文是說《左傳》莊公二十二年時,懿氏要把女兒嫁給敬仲而占卜吉凶。他的妻子占卜,說:「吉利。這叫做鳳凰飛翔,唱和的聲音嘹亮。媯氏的後代,養育於齊姜。第五代就要昌盛,官位和正卿一樣。第八代以後,沒有人可以和他爭強。」 陳厲公是蔡國女人所生,所以蔡國人殺了五父而立他為君,生了敬仲。在敬仲年幼的時候,有一個成周的太史用《周易》去見陳厲公,陳厲公讓他占筮,占得的「觀」卦變成「否」卦。周太史說:「這就叫做「出聘觀光,利於作上賓于君王」。這個人恐怕要代替陳而享有國家了吧!但不在這裏,而在別國,不在這個人身上,而在他的子孫。光,是從另外地方照耀而來的。……後來陳國衰亡,這個氏族就要昌盛吧!」等到陳國第一次滅亡,陳桓子才在齊國有強大的勢力,後來楚國再次滅亡陳國,陳成子取得了齊國政。此即史上有名的田陳篡齊。 回到上聯文字,「卜鳳應昌期量徵累世」:懿仲嫁女求賢婿,妻占卜得到的吉語「鳳凰于飛,和鳴鏘鏘」應驗了筮文中所說的「第五代就要昌盛,官位和正卿一樣。第八代以後,沒有人可以和他爭強。」審度著這正驗證了陳敬仲歷代皆為公卿。其中量,是估計、審度的意思。徵,是驗證、證明的意思。累世,是累世公卿,名門望族。 對聯的神奇就在於,一篇數百字的《春秋左氏傳》經文,竟然溶縮成九個字,字字無下筆增刪處,這付對聯不見得在中國文學史上留名,但它的魅力絕不遜於那些風騷百世的名家作品。對於身為陳氏後裔的我,意義尤其不同,我需解釋、推論衍繹、闡述以告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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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鶯
就像中國詩仙李白與詩聖杜甫,德國大文豪歌德與席勒一樣,英國浪漫主義天才詩人濟慈(John Keats,1795-1821)的名號也總是和雪萊(Shelley,1792-1822)、拜倫(George Gordon Byron,1788-1844)並列齊名,他們三位是英格蘭十九世紀最閃亮的明星。 粗心的讀者,對於他們的作品時有混淆的情況,就像「羅馬假期」電影裡,飾演公主安妮的奧黛麗赫本,因御醫先前為她注射鎮定劑作用下,昏沉恍惚之中,唸了兩三句詩:「阿列蘇莎,從阿克勞瑟拉尼峰的雪柔榻上起身……」她說:「是濟慈的詩」。飾演記者喬的葛雷戈萊畢克說:「是雪萊」。安妮又喃喃自語重複著:「濟慈」、「是濟慈」。其實,喬說的才是正確答案。這詩句確實是雪萊1820年作品〈阿列蘇莎〉開篇的幾句詩文。阿列蘇莎是希臘神話裡的山林水澤仙女,為了逃避河神阿爾菲斯強烈追求,她悄悄自阿克勞瑟拉尼峰出走,一路奔逃,最後化作一泓清泉,雖到了義大利西西里島的奧特基被河神追上,與之匯流,卻始終與河流涇渭分明。好有意思的希臘神話,好浪漫的雪萊。 那麼,〈夜鶯頌〉又出自誰的手筆呢?夜鶯最早出現在西方文學作品裡,是古希臘劇喜劇作家阿里斯托芬(Aristophanes, 約西元前446年-前385年)創作的《鳥》劇。十九世紀初的〈夜鶯頌〉詩作則是濟慈所作。濟慈是早逝的天才詩人。每當我感慨徐志摩36歲與世人揮別匆匆,心裡便浮現濟慈,藉以安慰自己為志摩傷逝的嗟嘆。濟慈26歲就走了。濟慈是如此俊俏,一頭濃密捲髮,眉眼鮮明亮麗,大翻領襯衫配搭白色領巾,多麼瀟灑又教人憐愛的年輕詩人啊!1821年初春,因肺結核,病逝在義大利羅馬一座四層小樓裡。 「我彷彿愛上了靜謐的死亡 在詩裡我用盡華麗辭藻 求他將我的一息散入空茫」 濟慈的〈夜鶯頌〉彷彿夜鶯清脆的啼音,穿越近200年,7萬2千多個夜晚,翩然飄進現代詩人與讀者耳道裡,甚或在我們心靈深處迴盪不已。這長壽的夜鶯啊!正是文學的力量。不是嗎?儘管,濟慈給自己寫的墓誌銘是:「此地長眠者,聲名水上書」。儘管,朱自清的解讀「聲名水上書」是:「聲名速朽之意。」但你知、我知,濟慈是牢牢活在我們心中了,不管他是夜鶯,還是最後的〈燦亮之星〉。 「燦亮之星,我祈求能像你那樣堅定-- 但我無意高懸夜空獨自放光 恆久睜著眼睛 像大自然裡不眠的隱士 耐著性子 俯看潮來又潮往,那大地的神父 用聖水洗淨人們卜居的陸岸 或者凝視飄雪如面具般 燦爛、輕盈覆蓋著窪地與高山 哦!不,我只願堅心不移地 將頭枕在愛人香軟的酥胸之上 永遠感受她舒緩有緻的起伏 醒來,心裡仍充滿甜蜜的悸動 不斷、不斷溫習著她細膩的呼吸 就這麼活著,或者暈陶陶地死去」 這是濟慈的最後一首14行詩,1820年9月,濟慈與友人從英國搭船前往義大利養病,旅途中,在莎士比亞詩集上空白處,寫下這首給愛人芳妮的情詩。 雪萊在〈阿多尼斯〉長詩裡這麼哀悼濟慈: 「濟慈從未逝去 不,他活著、醒著…… 躍升為天庭的光……」 然而,一年半之後,雪萊搭乘「唐璜號」遊艇從萊杭渡海返回勒瑞奇途中,遇暴風雨沉沒。飄然到天家會老友濟慈去了。 詩人其萎,榮耀永存。此刻,我敬謹奉引〈伊莉莎白Elizabeth〉音樂劇中,一句概括濟慈、雪萊、拜倫他們三人一生的名言,作為本文的結語:「要把生命中最好的部分獻給詩、革命和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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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旅台北二三事
春末初夏,氣候悶著;往年這時候春雨綿綿,隨著天候變遷,近年已然不再四季分明,平常愛獨自行走那段200公尺的小路都蓊蓊鬱鬱,今年雨水不足沿途花兒稀稀落落,花開花落像人生起伏,許多曾經小事,一幕一幕從眼前掠過。 那年初到台北,到某個公家單位上班,介紹自己來自金門,五、六位女子表情帶著些許疑惑,非常奇特的把我從頭到腳瞧了一遍,難不成我是外島來的怪物?聽她們講著外省腔調的國語,再看看自己當然是土,可她們不知我心裡想的是什麼? 我想工作上要超越她們。因為有個美麗的夢在等我。 到過金門的軍官會告訴我,他駐守過那個村莊,或興奮熱情或淡然帶過,對金門來的女生有幾分故人情懷;女同事們看我的眼神隱約透露「土包子」,幾個都是外省女子,她們有天生的優越感。幸好我是自信十足來自烽火的女孩,心裡總嘲笑她們是一群淺薄的人,也因為天生金門人的驕傲,終於每個環節都讓我勝出。 林林總總的事,我會被打敗的該是食事,她們來自不同省份,談起食物我成了真正「土包子」。那時上的班可真鬆散,到了下午聚集討論做菜,有的談「東坡肉」要如何燒,有的談昨晚做了「珍珠丸子」,「糖醋排骨」如何做,有的做饃饃,有的做冰糖肘子……南甜北鹹東酸西辣,各門各路,對於吃地瓜長大的我,所有家鄉的菜是沒有名字的。 有一位老士官長,到了下午會炒一盤「五花肉炒酸菜」據說是廣東人炒法,可真好吃。每日下午三點左右就是這一味,幾個年輕女子七嘴八舌,末了還到後山走一趟消化消化。 女孩們愛談「愛群商場」、「萬年大樓」「永琦百貨」,而我只能談菜市場。或到台大工學院看我弟弟,三哥會從外雙溪來看我們。 這樣的日子晃悠了二年。 安逸的好日子不會有好未來,我遠赴異鄉異地只為過這樣過日子?房子是分租同事的一間房,偌大台北總要為自己爭個棲身所在。 有危機意識的人才有未來,開始自我進修。 心裡告訴自己要做好小螺絲釘。從時間隙縫裡晉升好幾階,自忖長官對外島來的女孩是有所照顧,自個認知努力也相當重要。 為了圓夢,放棄穩定的月薪,我帶著金門人的精神,揮揮衣袖遞出辭呈,要去做人人都不敢做的業務,準備穿梭在台北街頭。 仔細盤算業務要怎麼做,人家是自個兒行銷,我選擇一群人打團體仗,把它做成事業。 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辭掉公職開始忙忙碌碌的職場生涯,從一位小業務員升到總監,轄下180人,這是個人事業的顛峰,心中的夢逐一實現,開始懷念我年少時的寫作生涯。 年輕時為了生活放下手中的筆,人生走到髮霜齒搖,決定為了寫作放下工作,因而提前三年退休。 近期開始過著悠哉的日子,每週上二堂重量訓練的課,保持體力好到處看山看海。 也曾認真告訴弟弟楊永斌想再去大陸讀個學位,可他說:不用啦,很多大文豪都沒有學歷,認真寫好每篇文章最重要,眼裡不要有利,要純淨,學位只是虛名。 雖然滄海桑田,王鼎鈞老師曾說:把文學的姿勢站好。而我是重新站好。 回首來時路,那群曾經共事的女孩散佈海內外,不知是否偶爾會想起昔日來自戰地的女孩,大夥今日安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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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幽谷──再讀白先勇《臺北人》
十三、〈冬夜〉 臺北溫州街的冬夜,冷雨連綿。余老教授在巷口熱切地等待著老友,旅美學人吳教授。 老友見面,話匣子興奮地回到四十年前。五四的北大,年輕的「勵志社」,革命的情感,女師大校花和赤足放火的男學生,……。 四十年,白盡了彼此的黑髮。余教授在臺灣教西洋文學,吳教授在美國教中國歷史。 此岸觀想彼岸,彼岸羨慕此岸。 余教授想望著去美國一趟,圓一個年輕時的未竟夢。吳教授期待著回臺灣養老,為落葉找一個歸根處。 離多聚少,一夜匆匆。年過一甲子,細數舊友,泰半職場退休,多人上路鬼途。 懷念啊!那個燒得一桌好菜的校花女子。 臺北的冬夜,冷雨連綿。以茶代酒。兄弟,讓我們互道珍重吧! 十四、〈國葬〉 「敬禮!」一級上將李將軍的靈車穿過牌樓,行車中的部隊,在口令聲中全體倏地轉頭行注目禮。 靈車上的老秦副官不自主地挺直腰桿,滿臉嚴肅,「我是李將軍的老副官!」 跟隨著老將軍三十年,忠心耿耿的老秦副官堅持要送長官最後一程。 離開老長官才幾年,這場告別式已盡是陌生的新面孔。堪慰者,老長官的三名愛將:鋼軍司令、鐵軍司令都來了! 英雄白頭,章司令長年隱居香港,葉副司令住在臺北榮總,那位悲容的老和尚呢?頸後的紅疤猶存,豈非劉副司令? 人事已老,記憶猶存。 抗日勝利,還都南京,那一幕眾將如雲的場面啊! 廣東撤退,待命江頭,老長官與愛將一夕白頭! 往事如煙。鞠完躬,一襲玄色袈裟的老和尚,頭也不回地走遠了! 《臺北人》一書的創作,白先勇自題「紀念先父母以及他們那個憂患重重的時代」。這本短篇小說可以一篇一篇獨立閱讀,也可以全書一體賞析。評論《臺北人》的篇章甚多,但最具代表性的還是歐陽子的〈白先勇的小說世界〉。 歐陽子探討《臺北人》的主題,認為14篇的主角有兩大共同點: 1、空間上,出身中國大陸,隨國民政府撤退臺灣;2、時間上,步入中年、老年,有一段難忘的大陸歲月。 全書三大主題: 1、今昔之比:昔日的中國大陸、有人情的農業社會、大氣派的中國文化、青春;今日的臺灣、功利的工商社會、小家子的西化文明、老朽。不能、不肯放手過去的這些人,人住臺灣,心懷大陸,是臺北人,非臺北人! 2、靈肉之爭:靈是愛情、理想、精神;肉是性慾、現實、肉體。過去不能放,但青春不留步,故《臺北人》的許多人物充滿了靈肉的拉扯,尢其是有未婚妻尚在大陸等待的那些人。 3、生死之謎:時間無情,不僅青春不留步,死亡也永不缺席。《臺北人》首篇〈永遠的尹雪艷〉,一身銀白旗袍的尹雪艷象徵死神,她總是冷眼旁觀來客在牌桌上的廝殺,保持著不疾不徐的生活步調。末篇〈國葬〉,劉鐵軍司令換身同袍和尚,一襲玄色袈裟猶如菩薩,在李將軍靈柩前合掌三拜後,悲憫無言,頭也不回地走遠了! 生、老、病、死,多變的世代,不變的人生。死亡,是憂患年代裡最深刻的陰影。再讀白先勇的《臺北人》,劉禹錫的〈烏衣巷〉再度縈繞腦際:「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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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國濟州行
嚮往已久的濟州島終於成行了,上個月應韓國濟州大學之邀,參加一項研討會,研討主題是有關「東亞軍事基地的共通性」,我與小女一起參加,且發表有關金門在兩岸冷戰時期土地運用與土地正義的問題處理情況,我們也透過研討會將所知道的部分作報告與交流。其中日本、韓國學者也發表太平洋地區島嶼、關島、沖繩島、濟州島等軍事基地的運用與管理問題之處理方式,可說獲益匪淺,開拓眼界。由於沖繩島我也於三年前去過,雖然金門、沖繩、濟州三個島都有共通性,但其發展確有不同的造化。濟州島面積大約是金門的十二倍,位於韓國西南方,是韓國的一個特別自治區(也就是我們所說的特別行政區),全島百分之九十都被玄武岩覆蓋著,是世界著名的火山島。同時也是連接中國大陸、蘇俄、日本及東亞的重要基地,這裡擁有得天獨厚的自然景觀,且已經成為世界聞名的休閒遊憩之島,是屬溫帶氣候,平均氣溫為攝氏16.7度,冬天也很少降到零度以下。由以上得知,很多地方都與金門雷同,包括他們所標榜宣稱的特色及所要作的建設目標都是我們金門可以師法的對象。 根據我五天四夜的濟州島生活觀察,濟州島所擁有的,我們金門也有,因此當我踏上濟州島就有一種親切感,並不覺得置身國外。如他們所自豪的三多島:石頭多、風多、女人多(因早期是戰俘放逐地),另一三無島之稱即:無小偷、無乞丐、無大門,大部分與金門類似。而他們所稱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生物圈保護區、世界自然遺產、世界地質公園,這些也是金門目前正在努力與爭取的,我們不要小看金門,其實我們是擁有這些條件,只是要看我們有沒有信心去努力爭取。 濟州島有獨特的自然景觀,如全島最高的漢拿山、城山的日出峰、及萬丈窟,是不同時期噴發出來的玄武岩熔岩流向海岸時,經海水冷卻所形成的高山與洞窟,其中最長且最有名的洞窟就是萬丈窟,也均成為有名的世界遺產、地質公園與生物保護區。相對於我們金門之花崗片麻岩、花崗岩、侵入岩、貓公石、生痕化石、鐵質結核層……等之岩石奇觀,再加上戰爭所雕塑出來的坑道景觀及歷史痕跡,更有資格成為珍貴的世界自然遺產,並可代表自然環境與軍事結合的歷史遺蹟,如果能好好經營、保護與爭取,將是代表人類嚮往和平最可貴的普世價值。 濟州島在經營生態環境保育與低碳觀光產業方面也非常盡心盡力,如太陽能發電、生態博物館、民俗文化村、生態遊樂場、自然森林步道、海濱浴場等,這些也都是邁向健康休閒島嶼之目標,金門目前在縣政府的引導下,各階層也都有很好的規劃與執行,希能早日落實推動,將不亞於濟州島的養生村美譽。 這趟濟州島之行,除了讓我對金門未來建設充滿信心外,尚希望以我多年來研究生態地質環境與人文史蹟結合的經驗和大家分享,具有獨特歷史的金門,若能綻放特殊多元的文化魅力,結合燕尾古厝、僑鄉洋樓、軍事遺跡及經典美食……等,將為金門開啟一場有異於濟州島的驚奇之旅,展現原鄉豐沛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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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說
「人說你就信,那要『道理』做什麼?」說話的是一個吹鬍子瞪眼的老兄,說起他的故事還頗具戲劇性。 某君是公司裡的明日之星,到職後就是順風順水,表現一路亮眼,升職加薪自然不在話下。但順當的日子久了,難免就有些流言蜚語;比如說:他跟某某供應商過從甚密,那位高管和他是裙帶關係等等,本來這些傳言都不算什麼,大家也都當是閒聊時的談資,說說笑笑也就算了,但某君自我要求完美,每有機會或風吹草動就不迭的說明、澄清,說的次數多了,反將這些謠言勾劃得有鼻有眼,倒不容得別人不起疑心。最後,監察部門介入調查,還真查出了他與供應商及高管一些說不清、講不明的貓膩事,雖不至於丟飯碗,但一顆新星也就從此殞落。 不管在政府或民間,人們面對質疑時,第一時間就是想找出真相;美其名叫「發現問題,才能解決問題」。但問題可能是冰山一角,更可能是別有用心;有時候陷落了,就是無盡的循環,不但自己走不出來,別人單是看就暈了、群起賺吆喝,還管它真相為何。既然看不清事實,問題就不可能有效的解決,甚至有的人希望的就是這種不完美的狀態,或許還可以創造更多的發揮空間。但是,本質不同了,方法會對嗎?有人說:「這是用對的方法,解決錯誤的問題」,問題依然在,或許還因此衍生了新的問題。 因此,我們要問:「遇到問題,第一時間『解釋』很重要嗎?」我們經常遇到這樣的情形:當事人遇到質難時,總是先想方設法的解釋,尋求諒解,而非將心力放在解決問題本身。這又通常與組織的獎懲制度有關,有錯本來就要檢討、處罰,如果能第一時間卸責或減輕責任,豈不更好?但問題依舊在啊!犯錯可以理解,但不在第一時間找出解決問題的方案,豈不是更大的罪過?於是乎,最後問題不是被愈搞愈大,就是由不相干的人來收拾殘局。承認錯誤或許是痛苦的,但沒有承擔的錯誤,就只是文過飾非,不知何時還會被當成「提款機」,恣意消費。這種狀況在「民粹時代」裡更是蔚為常態。 有這麼一則新聞。農委會副主委陳吉仲在民進黨中常會,主動針對北農總經理吳音寧與前總經理韓國瑜表現做比較,他表示,吳音寧上任後的經營績效是過去五年來最高,大力推崇做得比韓國瑜好,還大秀精心製作的「吳音寧PK韓國瑜績效比較」表。在民進黨試圖解決這個問題的背後,我們至少讀到了以下訊息:為什麼一個北農總經理值得農委會,甚至是總統跳出來為其背書?為什麼一個北農總經理無法說清楚並解決「自己的」問題?為什麼被PK者是從未對吳音寧口出惡言的韓國瑜?只要想到韓國瑜正要挑戰民進黨長期執政的高雄市長,韓國瑜在職時可以發放比吳音寧「最高經營績效」尚要多出數千萬元的績效獎金,便可不辯自明。 有道是:「人說話,一半兒用嘴說,一半兒用心說。用嘴說的話你倒著聽就行,用心說的話才是真的」。馬雲還說:「男人的胸懷是委屈撐大的。」看得清世局、聽得明言說,面對各種委屈,學會一笑置之,學會超然以對,學會轉化勢能。只有這樣,才能在隱忍、原諒、寬容中,逐步成長、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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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語教老兵的憂慮
從民國68年,蒙文教科督學陳昆仁先生拔擢,邀我任國語科輔導員始,從此一頭栽進語文天地,幾至不能自拔,其間雖經多次嘗試仍不得脫身,直到三年前終獲長官首肯,得以辭職;但,關心語教發展的初心,其志並未稍改。 退休前夕,我惶恐接下榮譽督學聘書,希望能為語教做馬前卒,因我的關注,為語教沉痾注入活水! 拙文所指陳,以條列式呈現,率皆我日常觀察所得,字字由心,句句肺腑,尚祈大雅方家不吝賜正! 壹、大陸小學生六年的閱讀量: 一、小學六年,需閱讀145萬字。 二、重點小學,只花四年左右,授完所有課程,剩下一、二年,指導學生大量閱讀古典文學。 三、課文安排,早已朝向「作家作品化」、「閱讀長度化」戮力。 貳、請正視我們某些教師的語文程度: 一、「以饗讀者」的「饗」,寫成「響」或「嚮」者很多。 二、「唾手可得」的「唾」,寫成或讀成「垂」者,情況嚴重到不忍卒睹! 三、「宴」與「晏」不能分辨者,比比皆是。 四、「堪」與「勘」、「戡」分不清。 五、「菁」英、「蓓」蕾,讀錯,習以為常。 六、「麪」字右偏旁,從「丏」,寫成從「丐」。 七、有些老師,連報紙都不看。 八、曾聽人說過:「一個老師,如只有一桶水,可能只能分一杯水給學生」。等而下之,就不用提了。 九、市北教大廉永英引述其師、文字學大師魯實先的話:「一個人從頭頂壓下去,如壓不出幾滴墨水,他如何能教學生?」 參、小學老師雖人微言輕,但仍要有國際視野: 一、我們的競爭對手,已從學校擴大到學區、全縣、中、台、港、澳,設若無此認知,如何自處? 二、語文教育目標,不只侷限於教科書,更要著重有計畫、重引導的大量閱讀。 三、廿一世紀,中文已成國際語言,如不能反省,勢必被淘汰。 四、從2008年起,聯合國官方只承認簡體字,也就是說偏房將扶正。實力即國力,如沒強大的實力作後盾,只會打口水戰、內耗空轉,將成毀壞文字、文學、文化的罪人! 五、為今之計,想贏回國際友人尊敬,只有加倍努力,展現語文實力,沒其他良方妙計可施。 我想說的是:放眼國際是必要的陣痛!看看別人,想想自己;也許,我們的努力還不夠。 肆、心語與心雨: 一、我能否隨手寫出一篇通順的作文,隨口說出沒有語病的語言? 二、隨意給我一篇教科書裡的文章,我能否說出它的意境在哪?其文學價值又在哪? 三、對學生千篇一律、了無新意的作文習作,一經我的妙手,是否即能回春? 四、我自己已有多久,沒好好的從頭到尾看完一本書?或者,認真用心的欣賞過一篇文章? 五、學生的表現,就是老師的影子;我常捫心自問:「自己有沒有盡到本分與天職,為了把學生教好努力以赴!」如果答案是不確定或搖擺的,可能還不是一位好老師, 只請微記:「學,然後知不足;教,然後知困!」沒錯,基層教師是需要激勵與回饋的;但如聽不進逆耳的忠告,就太不思長進了。 針對此症候,多年來,我苦思解方,截至目前為止,我得十六字訣,那就是:「捐棄成見,攜手共進,相濡以沫,齊步向前!」 至於靈或不靈,時間終究會給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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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鼎仁自作對聯集》序
我生平所作所為的文藝,主要致力於書、畫的創作,許久以來,難免有人情的交際應酬,求畫的人不少,多求成仇,我只是吝於把苦心創作的畫作贈人;隨意的爛畫又不忍隨意簽名送人,愛惜羽毛重品管。總是也不能一毛不拔的吝嗇小氣,拒人於千里之外,所以就大方寫書法送人。 自幼攻書,數十年的書法績學,有人說我的書法比畫畫更好,書法是我長期的苦心經營,花去大半生的心力,所成就的一點小心得,可以涉及各體書法,揮灑起來還算是得心應手的老年。近年更精於行草、簡隸的創舉,便以這兩體的書法行世,所以寫字送人變成人情的酬酢,實在是舉手之勞。莫嫌秀才人情一紙薄,那可是皓首白鬍窮年的積累!感念人情殊盛,常賞以陳高潤筆! 寫書法對聯較是省時省事,對聯又是精簡的文學,文學與書法,文筆與墨筆是絕妙的文藝結合。原本都是抄抄古人名句,就可以交差了,可是我不忍心作個文抄公,不拾人遺唾,所以就自作起聯對,自創新句。附庸風雅卻是苦了自己!不是長庚文曲入懷,而假文星之光,不夠才調,常為對聯造一字一句,撚斷數根鬚,所以文心不文鬚更虛。 對聯的文學創作在於靈思,但要遵循一定的平仄格式,不能離譜,對仗工穩,方稱是嘉聯美對。常有人抄了聯來要我寫書法,不順的聯我不寫,要寫也要我修至完美,才下手濡墨!2013我撰書海印寺安心石室聯:「安無名真龍盤石興地氣;心有佛靈犀盈室散天香」由前國代楊肅元付刻獻佛。又代李前縣長為大雄寶殿撰書一聯:「華嚴著海印十方弘法不生不滅成正覺;鴻漸連太武三界度生無喜無悲證金身」。金城吳氏總家廟所有對聯,由我篆隸行楷書寫上石。料羅順濟古宮新建中,所有的對聯由我編撰,部份已書寫上石;木柱部份也都寫好了,還沒有刻! 平時喜作冠名聯贈人,就是把人名崁在左右句的第一字,又稱「冠頭聯」,把人名冠在第二字稱「冠名二唱」以此類推,隨便你要幾唱。甚至把夫妻雙雙或全家、並事業、家世崁入聯中。可以一窺我在金門這30年的文史交遊,世俗風懷,也寫出風土人情生活的片段。寫成的書法對聯送出,星散各地,很少留下書影;事先留下攝影的卻未經裱褙,皺巴不堪入目,影響本書印刷效果,無奈! 自1988戊辰開始有自己的文創對聯,到今天已歷經30年之譜,所幸我每製一聯,都有筆記紀錄,才有今天這第23本書《吳鼎仁自作對聯集》問世!文創了超出400對句,雖不多產,也很可觀!對句的文字遊戲,是我書法之餘的文藝產物,撈過界,又是一次意外的效果!(2018戊戌之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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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虔誠跪拜的身影
一場如嘉年華會的城隍遶境儀式結束後,午夜,我在社群網絡中見到幾幕實況紀錄。影片裡金城街上歡欣喧騰,鑼鼓齊奏,鞭炮四起,參與遶行的隊伍綿延不盡似的一支接著一支。那樣的熱鬧與繽紛,使我分不清到底是人的慶典還是神的慶典,也或者兩者都是。 火樹銀花般的絢爛一落幕,客散人去,金城街頭很快回到昔日的景象。我無心探究這些儀式信仰的今昔,亦不懷抱參與的興致,對於廟會的熱情與嚮往,全封印在童年的時光裡。我僅僅想到的是母親虔誠跪拜的身影。 十八歲剛考上駕照不久,母親帶我上街挑了一輛綠白相間的機車。向來省吃儉用的她慷慨付了錢,說是送給我日後上班往返使用。我興奮不已也心存感謝,自此成了母親的專屬司機。盛年時的母親,每逢農曆四月十二城隍爺廟慶的前幾天,她必要我陪同前往拜拜。我便載著母親穿越兩側被濃密木麻黃圍繞的環島北路直奔金城。無數個年月下來,一路從城隍廟舊址拜到了新址。 似是預演前的排練,零星的鑼鼓聲此起彼落,廟內莊嚴肅穆,黑白無常高大的神像佇立兩旁,陰森森的面容讓我有點害怕。母親將供品逐一擺妥後,她面向中央神桌,手持清香,雙膝跪地,口中唸唸有詞。母親邊說邊搖晃香支,巴不得把所有心願及呼求一次訴盡似的專注以對。但多年來,眾神始終不語,她依舊對衪們絮絮叨叨,深信不疑。末了,母親朝我喊道,來,緊來拜拜。我一走近,母親說,緊跪落,我乖順聽話。母親見我呆跪原地,立即彎下腰伸出手從我背後環繞,再將我合十的雙手牢牢包覆上下搖晃說:「城隍公祖,祢就保佑姿慧信女騎車出入平安。好人在身邊,壞人擱一邊。」 每每如此,了無新意的辭令,我已倒背如流,直到我來到該婚嫁的年歲,母親憂心我沒有交往對象,才改為:「保祐姿慧信女緊找到一個好尪婿。」我噗哧一笑:「媽媽,城隍爺不是管陰間地府的嗎?怎麼也管起凡人的婚事來?母親驚慌地向我使了個眼色,暗示我不可胡言冒犯。為了不影響她的心情,我不再抗辯。從村裡進城,無非是為了這一刻的膜拜,我何以不知膜拜的背後藏著母親對我們的愛以及對現實生活諸多的無奈。 除了金城鎮上的城隍廟,我還記得,年輕時的我也曾載母親去過田埔村的城隍廟。每次來此,宛如觀光旅遊。我們從大馬路拐進大地村後,朝一條窄巷內的斜坡小路駛去,不久便到達哨所。當時還是軍管時代,入廟前,我得將身分證交給衛兵代管才得以進入。城隍廟面積不大,位處人煙稀少的地方,迎著山,迎著海,周邊荒草蔓蔓。我經常在廟外閒晃,留母親於廟內跟城隍爺傾訴心事。見時間差不多了才踏入廟內,照例會被母親喚來跪拜,聽她千篇一律的祈福。 無聲的歲月在記憶裡忽遠忽近的沉浮,有太多年了,我未曾再去過田埔村,也早已記不得當初走的那條路,但陪伴母親在島上到處求神問卜的過往,將永遠印記在心裡,因為我清楚的明暸,母親走後,我不會再和廟宇有任何關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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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苦楝、木麻黃
四月大麥黃,清明期間,返金掃墓,利用一點空檔,到鄉間走走。 赫見一片麥海,迎風起伏,猶如浪湧,煞是壯觀,飽滿的麥穗,展現成熟的風韻,回應著低垂搖曳的相思樹,彷彿幽怨深深,欲語還休。 相思、苦楝、木麻黃,是金門最普遍常見的樹種,它們的枝葉外觀,差異極大,但卻同樣成為金門的主要林相,在沒有電與天然氣的時代,它們的落葉、枯枝是金門島上居民賴以炊飯的主要燃料;這些樹種擁有耐旱、抗風的特性,在貧瘠的土地上奮力生存,就像金門女性的命運堅毅不移的精神。 金門,從成為「僑鄉」伊始,便注定了說不盡悲歡離合的哀傷故事。男兒立志出鄉,學如不成誓不回,拋下父母妻女,遠落番邦,成功歸鄉者幾希?我的遠方親戚阿吉嬸婆,十七歲嫁給在南洋功成名就的阿吉叔公,阿吉叔公在印尼經營木材生意,賺了大錢,風光回到家鄉,蓋了一棟雙院落的大厝,隔兩年再回來,就把如花似玉的阿吉嬸婆迎娶進門,完成了人生最光宗耀祖的事業與家業成就;然而,遠在南洋的生意必須時時看顧,不得不拋下新婚燕爾的嬌妻,拾起行囊,再次遠離家門,為人妻女,只能默默含淚相送,一句心裡的告白也說不出口,眼見丈夫漸行漸遠,心痛如絞,無人能知,因為結婚至今,與夫君相處也不過兩個月的時間! 據說結婚之後阿吉叔公在印尼的事業越加發達,也就更沒時間返金探望父母與妻子,只是每三個月寄回家用的「番銀」不曾少過;就這樣,十數年過去了,阿吉叔公的父母相繼去世了,僅留下阿吉嬸婆獨守著這棟大房子,陪著必須定期祭拜的祖先,阿吉嬸婆巴望著奇蹟發生,希望丈夫會突然出現在她的眼前,可是天作弄人,那一天等到的是一封阿吉叔公意外死亡的噩耗,用顫抖的手接過電報,猛吸一口氣,瞬間喉頭乾燒欲裂,這個世界奪走了她的一切,連最後的幻想也破滅了,睜大的眼睛,木訥無神卻掉不下一滴淚水,冰冷的身子獨自癱垮在天井的石板階上,無言無語,直到夜深露重,才緩緩起身,摸黑找到蠟燭;她在微弱的燭光下才回偌大的房間,今夜特別感到不同於以往的孤獨與恐懼,原本等待黎明的希望,已在心底完全消失了。 一年後,在宗親家族的安排下,領養了一個從溫州轉賣來的小男孩,八歲的兒童皮膚有點黝黑,但五官端正,口齒清晰,最初阿吉嬸婆並不接受,也許自己一個人生活慣了,也不太懂得如何照顧別人,但在大家族的壓力下:「阿吉不能沒有後代,祖先的香火不能斷!」阿吉嬸婆只好屈從,沒想到陪伴孝順她後半輩子、最後送她上山的,就是這個小天使。 阿吉嬸婆已經作古二十多年了,去世時高齡八十七歲,也就是她為夫家祭祖先、育後代、守清寡,整整七十個年頭。 小時候,聽阿吉嬸婆訴說這些親身經歷、又難以言喻的悲痛心聲,又有幾人能懂箇中滋味;所謂家風,代表著當年金門傳統文化的最高價值,卻埋葬了多少女性的青春與幸福,現在時代不同了,也改變了傳統堅持的價值觀,男女平等,自由解放,今非昔比,但「僑鄉文化」留在歷史的刻痕,永遠不會抹滅;離別、相思、苦戀、等待、麻木、幻滅的愛情與親情,成就了這個特殊文化的內涵底蘊,細讀這段歷史,深入了解、感受體會這個文化,身為此劇場的半個主人翁的金門人,到底是幸或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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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花,種果,種好心情
像似冬天已遠離許久了,其實,沒多久前氣溫還在攝氏十度以下。約兩個星期前,屋外楓葉才只是小小的嫩葉,一下子就長成粗闊的葉片。原只有稀疏葉子的樹,轉瞬間,長成一樹茂密。像傳染似的,一時,院子裡,行道樹,公園,所有樹木像彼此競賽,長得綠葉蔽天蒼蒼翠翠。天空轉換了色調,變得亮藍,變得清澈許多了,遠方天邊重疊的白雲相互依偎著。此刻,氣溫瞬間起伏,有時就來到二十幾度。 路上偶有隆隆割草機聲,傳來陣陣青草香,或是傳來一陣花圃添加培養土氣味。如早春時節,突然來一場短暫雨,宣告種花季節的來到。許多大賣場挪出專區,擺放各式各樣花卉、花圃用土、肥料等。有人買回五顏六色盛開的花朵吊掛於陽台或擺放窗台上,或將花卉栽植在院子裡。 經一教堂,幾位滿頭白髮,身子佝僂的年長婦人,或蹲或跪花圃前,有的除草、有的植栽、有的澆水,那一份勤奮幹勁,一點不輸年輕人,就是想將教堂美化得漂漂亮亮的。住家附近的年長男子,將屋外樓梯前僅有數十公分見方的空地,經營得有聲有色。空地上種了數株金盞花及幾株花草,放上陶瓷人偶當裝飾,又插上紙風車隨風旋轉。門口的樓梯平台也擺放開著花的小盆栽,真的是「地不在大,有花則美」。過馬路的一戶人家,房舍幾乎淹沒在花海裡。圍籬外,種著淡黃色的玫瑰,圍籬木架上掛起一盆盆新種的雛菊,有紫色的、棗紅的、金黃的、粉紅的。院子一叢叢盛開的五彩繽紛杜鵑,顏色多樣亮麗,點綴得花團錦簇;角落的一大叢繡球花,也即將開花。最特別是擺放兩部金屬腳踏車型的園藝裝飾,車身花紋典雅,坐墊及車前菜籃頗具巧思的做成可置放花盆的圓形托盤,整個院子給人絢爛多彩賞心悅目。 對妻來說,這同樣是個雀躍興奮的季節,明亮的陽光正適合她喜歡種植的番茄。前陣子已陸續買回不同品種的番茄盆栽,包括「聖女」、「玉女」一類的小番茄。近日,整理院子,才發覺去年朋友送的兩盆草莓,雖經寒冬大雪覆蓋,仍然生氣蓬勃充滿生命力又開花結出小果實來;而燈籠花、桔梗花就沒這樣幸運,已不知去向了。買回培養土,幫番茄換了盆子。妻每天總要看個幾回,見到番茄開花或結果,更是喜形於色。妻說番茄要全日照,因此,院子曬不到太陽,便將番茄搬移到西側有太陽的地方。幾乎每天都要做這項「搬番茄」運動,當然,我也沒有閒著,自然的,這運動最終就落到我這「長工」鍛鍊身體了。 籬笆樹旁,已種了幾年的一株繡球花,每到這季節總會冒出頭來,總是那副模樣,五、六公分高,三、兩片葉子。最近試著移植到花盆照顧,好像多了些生氣,希望也能開出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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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哺》
妳常常覺得伏在自己胸前的,是一頭飢餓的小獸。 於是妳大量大量地飲用湯湯水水,彷彿這三十餘年來的渴,於此時一併灌解。鱸魚湯、山藥蘿蔔排骨湯、十全藥膳湯、薑絲豬肝湯、清燉雞湯……,悉數通過口腔,經由胃部吸收,進入體內,除了維持基本的新陳代謝,也成為最最終極的養份,化為乳,也化為血。 妳常常覺得自己的身體不過是一條日日經有大量各式調料口味逕流的甬道,總是一鍋碗一鍋碗的飲,一壺瓢一壺瓢的倒。在曙暮的清晨、在雷鳴的午後、在靜默的深夜,在每一個規律或不規律的時刻,妳清楚確知自己的蒂落與熟成,從妳體內的生命之樹,當肌膚開始緊繃與脹痛,豐滿充盈著乳色水珠,來得綿密也來得洶湧,涓滴都是小獸的食物。彼時,妳初為人母。 都說乳為血化,乳為水化,那為人母者最營養、最安全亦最具抵抗力,最柔軟也最堅強的部分。妳必須悉數知曉與何者相生或與何者相剋,妳必須擁有足夠睡眠,妳必須保持良好情緒,妳必須拋棄所有的慾望和我執,妳必須有所犧牲,妳必須心甘情願放棄許多物事,妳不再從從容容悠悠緩緩,妳大多時刻奄奄一息,妳被刻板的性別分工與不合理的剝削給侵奪,所有一切將妳切割得細碎凌亂,妳被一事無成的躁鬱催逼得身心俱疲。 妳厭惡自己被淡化、被溶解、被消磨於成全所謂的成全;妳羨慕外子如何都能一派自在擁有自己的時間與空間。絕望與怨懟血肉淋漓,透膚入骨。妳常常感到飢餓,妳時時覺得口渴,妳沮喪得如在泥沼中匍匐,妳充滿混亂渾身黏稠,妳難以動彈狼狽至極,妳卻無法逃逸、無法叛離。 妳不被理解的疼痛與焦慮、孤獨與壓抑,日日對妳猛烈撞擊,彷彿禁錮,彷彿虛耗,彷彿荒境,妳脆弱如瓷如沙,一碰即碎、即塌。妳有多期待能夠還原那個擁有自由和多重選擇的自己。也唯有置之死地而後生。幾經崩潰幾經哭吼,妳到底尋得一日數小時的短暫替手。妳得以喘息,妳終於有時間處在不同的空間,面對不同的臉孔,足以讓疲累棲止,讓身心休憩。 縱使晝夜仍舊透支著哭嚎、喧鬧與翻騰,當然少不了消耗與考驗。在屢次的困頓碰撞與扞格磨合裡,學習熟習著彼此,從而逐步建立了默契。小獸長成暖熱踏實的重量,時不時遞給妳融人的笑,偶或吐露一些難以辨明的詞語及單音,想來,這便是在妳哺育的零碎飄搖時光裡的丁點回饋,亦是恩典。 作息重複著輪迴,薛西佛斯般的無休無止,交換時光給付青春,數把個月來扎扎實實地把妳耕耘成一片沃土。妳終能較為從容地應對小獸索食時用盡氣力的吸吮、吞嚥以及無數個有解或無解的其他時刻,妳深感理應給自己鑲一個勳章,辦一場加冕,儘管妳不是生來就成為母親,妳終究成為美善的器,完備的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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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片訴說的金門往事
每張相片都訴說著一個故事,可能是一生難忘的故事。相片將拍攝的那一剎那,捕捉成永恆:永恆的記憶、永恆的回味、永恆的懷念。這輩子,拍過成千上萬張的相片,其中三張是我小時在金門拍的,幾十年來伴著我,一起記憶、回味和懷念金門的陳年往事。 這三張相片,都是在只有黑白相片的烽火歲月裡拍攝的,恰將我在金門近二十年的生長歲月,大約切分成三個時段。 第一張相片,是我哥哥、姊姊,和我三人,與疼愛我們的外婆合照的。那年大約是民國四十七年,哥五歲、姊三歲、我一歲。這張相片,訴說了幾個故事。那是我最小的相片,應該是我此生最早拍過的相片。這張相片道盡了我們家人與外婆的親密關係。拍那張相片那年恰逢八二三砲戰,外婆抱著一歲大還不會走路的我。那張相片,捕捉了我們三個小孩的面容,在砲戰下滿是驚恐若有所失的表情。那張相片給我一個極深刻的印象,我如此解讀:我們三位小孩的表情充滿早熟與沉著,滿臉彷彿難掩砲彈的驚奇、惶恐與畏懼。 另一張黑白相片,是家父時任開瑄國小校長,率領一位學姊和我,接受當年一位師長頒獎的合照,那是民國五十幾年的事。相片中就我們四人,師長是頒獎的長官,身著綠色軍服,肩上配帶一顆星星,表示官拜少將。我曾請教過家父,他說當年軍人主政的金門,開瑄國小直屬某師部指導。每年都有幾位優良學生要到師部接受長官頒獎表揚。那張相片,好像是在擎天廳拍的。當年老百姓不得入軍營,對於擎天廳更是只聞其聲不見其影。當年年紀小,哪記得擎天廳長得什麼樣。似乎只記得,是師部派了部吉普車載送我們進出營區的。一張獎狀和一包文具禮物就是我們獲得的全部獎勵了。 第三張也是黑白相片,是我們蔡家的全家大合照,拍攝於民國六十幾年。相片中我們一家九口,爸媽和七位小孩。每個人都面帶微笑,但直覺告訴我;微笑中仍流露著當年戰地的陰影。七個小孩,除龍弟穿學校制服外,都穿便服。大哥穿著牛仔褲,將當年後方台北的流行傳回金門戰地。其他小孩的便服幾乎都是到金城商店去採購或訂製的。這張相片,是我們全家一起到瓊林鄉親蔡振益先進開設的照相館拍攝的。這張相片,將永恆記錄著我們蔡家的幸福與戰地生活的一段珍貴歷史。 在只靠照相機助長記憶的那些年,當年戰地生長的金門鄉親們,一定都有一些一輩子珍藏的相片,訴說著戰地金門往事與生活情景與故事的相片。這些照片,許多是個人的回憶,但可能不少是金門人那些年共同的回憶和記憶。如果這些相片能夠做一些蒐整,適作簡短的文字解說,於各村里做展示,分享鄉親和世人,再數位化建檔,對金門歷史的體認和傳續,應極有助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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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與三重埔
父母帶我定居三重埔時,與市區緊挨著的淡水河已失去航行功能,而成為一條廢水,父母並不時警告,莫往堤岸去,那裡盡是不良少年。父母的話是真的。我剛滿十八歲學騎機車,堤岸空曠是練習好去處,紋身少年喝啤酒、抽菸,三三兩兩往岸堤一站,都讓人覺得冷。 「三重埔」名稱對應台北開發史。清朝時代,臺北對外連繫都倚賴淡水河及其支流水運,大帆船可直達新莊的「頭前埔」,頭前即「一重」的意思,「三重埔」便是第三段沙洲平原。淡水河逐漸淤積,它的發展漸往後延伸。三重再過去已經沒有埔了,浪不來、船不興,潮汐載浮載沉,漂流著廢棄家具、病死雞鴨,工廠的廢污排放潛藏河面之下,經濟動脈失去航行功能,再被陸運取代,它像是一個無法抹滅的暗瘡,滿身膿包,與今日的山明水清,騎單車與運動人口環伺,完全不同。 那是一個與水不親的年代,三重埔常作大水,淹沒市區街衢。三重埔是一個氾濫之地,水是如此,人也是。它位於淡水河左岸,緊鄰台北市的凸岸地形,有廣大腹地連接台北市,且一河之隔,房價、物價兩樣情。三重,收攏中南部、東部以及離島打拚的各種人,而且常是藍領底層,父母親忙於工作餬口,自然疏於教育,於是常有「多餘」的人跑上堤防、混到街頭,「三重埔大流氓」一度成為「特產」。人,從來沒有「多餘」的,他們少呵護、乏關愛,「餘」是缺乏整數與了解,我就讀三重光榮國中時,常見「放牛班」的同學蹬上學校圍牆,抖腿、踞坐,叼菸、故作江湖,環視每一個驚恐走過的人。我們的驚惶是他們的慰藉,也是更深的寂寞。然而流氓何其多,豈能以區域劃分,三重的汙名化,並不影響它繼續收留投奔它的人口。 三姊叛逆,父母遵囑不要太快交往男友,她硬是不聽,爸爸一氣,鎖了門,不讓她進門。三姊與男友得找地方混,踏上父母不時告誡的,「莫往堤岸去哪」。淤積已久的河道上,沒有一艘航行的船,蘆葦浸重水,挨著風,在汙泥與排泄物之間,微微搖曳;橋很多,台北橋、忠孝橋、中興橋等,一座一座,讓車與人經過而不是停留。三姊與其男友加入了黑影幢幢的不良少年一派,他們目睹的淡水河,波消了、浪也滅了,它的沉靜只為了等待下一次大水,一個翻跟斗似地,把壓抑許久的怒水往河邊北街、龍門路與正義北路等處流。這裡已是海跟河的盡頭,沒有足夠的疆域沖積出一個「四重埔」。河啊,當然抗議,沿著大街小巷來,我曾經目睹過幾次,河哪,它多麼希望,把城市變作它的沙洲。但砂石絕少,多是垃圾與污泥。 三姊再回來時,男友成了未婚夫。不多時正式提親、宴客。那一年,三姊十九,很快地迎接自己的孩子。三十年餘後一個深夜,三姊已當了奶奶,突然在親友的群組裡聲淚俱下,感嘆父母與姊姊,多以誤會替代諒解。青春的起飛日,常伴著衝突、折翅,以及血淚。它們從當時,流到了現在。 彼時,我們不知道這一切都會逐一到來。關於我們會在三重埔長大、變老,成立家庭,有自己的小孩。關於一條河,它不再任意動怒,而把它的發現與流域,開展得越深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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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東峰紀行
去年五月,即將邁入初老之齡,與「一九登山隊」11位隊友,攀登台灣第一高峰,完成玉山攻頂之作。時隔一年,登山隊隊友倡議,挑戰雪山東峰,報名者眾,共36位隊友〈其中13對夫妻檔〉響應,籌備向雪山進軍。 以「武陵農場雪山東峰行」為名。計調派自用車九部,5月16日分別從台北及中壢的不同地點出發,按預定的時間在國五號道的宜蘭交流道會合,09:30到泰雅大橋(九寮溪停車場)集結,去松羅國家步道健行,算是熱身運動;中午在宜蘭縣三星鄉某休閒農莊午餐;傍晚,進駐「武陵賓館」,放下行囊,至武陵農場茶莊品茗,18:30晚餐,晚上自由活動,各自休息。 第二天是重頭戲,目標雪山東峰。早餐後,車隊出發,至雪山登山口服務站,由大水池登山口向雪山東峰前進。隊友們區分A、B兩組,A組攻頂;B兩組從登山口走到二公里處的七卡山莊〈標高:2,460公尺〉,休息後折返。A組約08:40由登山口上行,途經七卡觀景台,09:15時抵達七卡山莊,休息半小時,11:00抵哭坡觀景台〈標高:2,977公尺〉,觀景、休息、拍照20分鐘,繼續難度較高的哭坡頂點〈標高:3,125公尺〉後,再直攻雪山東峰〈海拔3,201公尺〉:快腿鴻玉兄於12:00第一位到達,我居次,陸續登頂者包括女將美蓮、秀玲、秀貞及淑娥等,共計18位,拍照、親山,再循原路返回雪山登山口。 雪山,台灣的第二高峰,標高3,886公尺,是登山者心所嚮往之地。雪山東峰,百岳之一,位於雪山山脈雪東稜線上。登雪山,需提前申辦入山證,在雪山登山口服務站,驗證後入山。從登山步道緩坡而上,沿途林木遮蔭,由於背著簡易裝備與食品,到2公里處七卡山莊,第一次休息;接著開始連續不斷的之字形坡道,隊友們快慢之間已分成好幾段,抵達三千多公尺高的哭坡觀景台時,由於空氣比較稀薄且烈日當空,會有悶熱疲累的感覺,拍照、觀景之外,吃點甜食、補充水份,休整體力;眼前一公里路是較高的哭坡頂點及東峰山頂,乃一鼓作氣,奮力向前,克服佈滿碎石路的陡坡、且有數段需繩索輔助攀岩之難度,一爬到頂,顧不得疲累,以奪標到手的興奮心情,與那一座寫著「雪山東峰─標高3,201公尺」的「獎碑」合影留念。見天空湛藍、白雲朵朵、群山環繞,以滿懷敬畏之情接近它,與它們進行心靈的對話,感悟大自然的美妙和偉大。 第三天,早餐後,全體隊友在武陵農場賓館前合影,08:00出發,沿著曲折綿延的山路去合歡山區,探訪有「合歡山後花園」之稱的小奇萊步道。該步道山徑比較和緩,適合一般短程健行,來回僅2.8公里。隨後在山區吃泡麵果腹,觀賞高山杜鵑。然後順著山路而下,從埔里上國六號道,轉接國一號道,至苗栗三義某客家菜館晚餐,慶祝此行圓滿成功;餐畢,就地解散‧各車賦歸! 千山百嶺看不盡,登高壯觀天地闊。三天行程匆匆過,隊友們同甘共苦相扶持,是銀髮人生的美好回憶。感謝寶琦、麗蓉兄嫂統籌全局;國群、鴻玉兄引路先鋒;觀林、美蓮夫婦管理財務;以及所有付出心力的隊友們;尤其,永國校長等貴賓加入,為此行增色不少,給我們留下再次相聚的許諾! 鴻玉兄在雪山東峰頂上,意猶未盡的說「下次挑戰雪山主峰。」隊友們,就讓我們期待這一天的到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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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妳一起去旅行
沿著島的海水清澈,時而波濤洶湧時而波面平靜,風微微吹著,樹葉變換四季風景,猶如留著童髮的童年,一溜煙消逝了,上了高中以後每人心中各有盤算:夢想日後會如一隻飛出鳥籠的鳥,開始如詩如畫的歲月。高中以前會是人生一個階段的結束。 到了寶島,酸甜苦辣五味雜陳,唯三月杜鵑花開,整個城市璀璨奪目,令人流連。可近年天候變遷不再陰雨綿綿?少了霏霏細雨,偶爾幾聲春雷也是斷斷續續,幸好春風仍輕輕的吹,似少女髮絲拂面,人們對於春天總是抱持著美好的期待,思索我們該做什麼事? 昨日三位昔日同窗相約咖啡館敘舊。多久不見?各自多了幾斤脂肪,肌膚多了皺摺且下垂,眼神不再清澈……。 然;只要是同學聚會,腦海盡是無憂無慮的過往,盡情揮灑青春,不必遮掩優缺點,那個年代何等單純,天空湛藍開闊。敘述如煙往事,時序拉回到許久許久以前。 一位訴說當年不愛早起,視上學為畏途,結伴踏青拍照,她認為是青春少女該做的事;豐華正茂的時光,春夏秋冬皆適合踏青旅行,也適合窩在電影院,更適合讀小說做夢。 背著眾人偷偷閱讀書桌裡前晚被男同學趁無人注意放著的情書,這些事美到令人屏息。 她經常埋怨影片更新太慢;環境優渥的她,畢業後覓得良婿,一日職場也不待,有了愛情滋潤,廚房油煙都充滿甜味,除了少數幾位深交的同學,沒什麼人可以約她見面,她可是當年的校花,名利於她是淡淡一縷輕煙。 一另一位同學是傳統型,與先生攜手經營人生,似乎看到遠方累累果實,輔佐先生升到少將官位,前些年先生突然生病,人生由色彩繽紛轉為暗淡,對抗病魔的時光漫長。去年她先生終究丟下她獨自離去,邊訴說邊落淚,感嘆人生無常。無日無夜整整哭了半年,無法正常過日子。人生列車總有終點,早下晚下終需要下。勸者諄諄,聽者藐藐,最後被醫生痛罵,活著的人要往前看,終於止住淚水,她說要一個人帶著悲傷去旅行。 我是鄉下人,國中以前不知有「後浦」這地方,而家與後浦僅一條走路半小時的土路(今叫慈湖路)。貧困的日子孤陋寡聞,比起兄姐,我的少女時期也算無憂,悠遊在小說與閒雜書籍之間,無參與任何農事,同學誤以為我是獨生女,家境富裕,猜錯啦。 前些日子陪同大作家陳若曦親臨浯島做一場文學開講,得空懇請司機先生載我們走一趟慈湖路,想向大作家炫耀一下往我家的路;道路優雅潔淨,路邊四季花開。慈堤旁的涼亭邊有一塊父親的田地。剎時滿懷思念,當年汗流浹背辛勤耕作的父親,女兒在涼亭旁悠閒讀小說,睹景思人,無以回報的父愛啊。 若曦老師聽了驚訝問道,怎麼這麼寵?是的,身為么女的我確實如此。 年輕,每人心中都渴望有一位白馬王子,麻吉同學間沒有秘密,經常在羞澀靦腆間互獻策略,那麼年輕那有什麼了不起的策略?頂多:弱水三千僅取一瓢飲之類。現在回想起來幼稚生澀又好笑。 等妳一起去旅行,一起迎風前行,即使是人生後半場,仍然要燦爛的揚聲大笑,笑談人生,我們約好環繞著島隨興上下車,為何要一起旅行?因為要檢視我們漫漫成長路上每一步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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絢爛詩句,盡見金門風采
就寫作而言,與編輯似乎有密不可分的關聯,擅長寫作者投入編務必漸入佳境,而熟悉編務者,隨手拈來便見花香,這是我昔日苦戰編輯檯小小感悟。 十餘年前,我投入藝文刊物編務時,心中有個編輯焦點,便是盡力向縣籍文學愛好者邀稿,邀稿項目暫定為小說、散文與新詩三大項,在有著《浯江副刊》為基礎下,前兩項似乎常可拜讀大作,倒是新詩類反而少見,不論是金門籍新詩作者或寫金詩句,都尚待追尋。 當時,樹清較早編輯的一部藝文紀事簿對我幫忙很大,書中收集著七、八零年代前後一些文藝愛好者的簡介,便成為我編列《金門文學》叢刊與《金門作家選集》的邀稿作者參考資料之一。 由於幾位前輩至多不過大我十屆左右,雖然旅居台金地區四處,但要打聽並不難尋。透過親友詢問,及藉由電話、電郵與網路搜尋等方式,盡力尋找昔日新詩寫手,期望讓金門新詩專欄(刊)更加豐富。 在我連絡到昔日的新詩寫手時,由於時空變遷,多因轉換跑道生意繁忙,或是暫作沉潛修養靈性,寫作幾乎都暫告一段落,只好在《浯潮》、《浯江副刊》等遍尋諸位前輩昔日其大作,刊登專欄以饗讀者,紀念一段段曾有的風采。 當時,因為莊美榮出版《金門新詩》一書,促發楊媽輝老師詩興大發,也開始抄抄寫寫,一股狠勁似乎要讓絕妙好詞重現江湖,但見靈感源源不絕,常見好詩乍現,令人驚艷。這是當時新詩發展的另類意外,可見只要有心,只要功夫深,便見鐵杵磨成繡花針。 當時,坐落金城國中旁的楊公館,磁場超旺,不僅眾多熟知藝文才子國治、樹清、根陣等常是座上客,洛夫、鄭愁予等名家也時來拜訪楊老師,而旅居南洋的游子、寒川、東瑞等詩人,在返鄉期間,也與楊老師有著詩作上的交流與分享,以及和詩的感動。 當時,藉由寫金新詩專欄的開闢,以及浯島文學獎「新詩組」的規劃,金門籍新詩寫作者臉譜越見增多,各地寫金詩句也越見增長,而《浯江副刊》總是默默的為金門藝文愛好者獻上熱忱服務,刊載更多文學作品,對提昇地區文學創作,實乃功不可沒。 而在諸多寫金新詩詩句當中,當屬《創世紀》鐵三角洛夫、張默、瘂弦與鄭愁予等名揚世界的大詩人最具代表,洛夫與瘂弦曾在金門服務,張默、鄭愁予分別在馬祖與澎湖,但他們的詩作可謂是寫金詩句的代表,以及對金門的熱誠和關懷都是令後輩景仰與追隨。而楊公館的熟客,還可見到大師們的寫金詩句墨寶,實屬可貴。 我終究以一介武夫莽撞參與金門藝文編務,感謝昔日眾多鄉彥支持與鼓勵,由於期刊篇幅有限,對於作品未能採用的作者道聲抱歉。如今黃樑夢終需一醒,告別編輯檯後,諸位前輩寫金詩句下的金門風采始終令人難忘,對後輩依然有著無限鼓舞,感謝寫金名詩,感謝熱誠詩人,浯島金門,有您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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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賣到金門的廈門囝仔
人口買賣,於法不容,但悲哀的是,當人活不下去的時候,沒有什麼是不可賣的,包括孩子。 今年三月,我應邀到廈門海滄出席福建省閩南文化研究年會,在閉幕前致詞。我呼籲應加強與金門的合作,並強調完整的閩南文化研究,不能只報喜不報憂,像是1938年起有大批的孩子從廈門被賣到金門,這種閩南賣子劣習也必須留下歷史的記憶與教訓。 我之所以舉這個例子,是因為我聽聞了許多關於「廈門囝仔」的悲慘遭遇!有人說這些苦命的孩子,曾經在金門被「沿途叫賣」;也有人說某某人蛇集團怕被緝私艇查獲,竟狠心地將船上的廈門囝仔塞進麻袋,一個一個拋出船外,沉屍海底……。 在我發言之後,廈門市金門同胞聯誼會許伯欽副會長提供我一個被賣到金門的廈門囝仔的真實案例: 1943年秋冬之際,年僅六歲的傅宗堯,生父在菲律賓教書,因廈門被日軍佔領,僑匯中斷,生母實在養不活孩子,不得已用兩擔稻穀的代價,把他賣給金門盤山村苦無子嗣傳宗接代的翁姓人家,改名換姓為翁淵族。1945年日本投降,傅父返回廈門打贏官司,1946年初將在田間草寮躲了兩三天,不肯離開養父母的九歲孩子贖了回去,又改名為傅宗漢。 2003年2月10日,從廈門市水利局退休的傅宗漢,寫信求助廈門市金門同胞聯誼會,渴望與金門翁家養父母取得聯繫。時隔五十六年,六十五歲的他能提供的線索十分有限,他甚至不知道養父母的名字怎麼寫,但他清楚記得養父母對他視如己出,供他上學讀書。他還憑印象,以微顫的筆觸,畫了一張「翁家房屋周邊概況示意圖」,詳細標註出翁宅裡外,包括廚房、飯廳、雜物間、馬房、豬舍、曬場、廁所、醃蘿蔔坑,和鄰近村舍、一條經常乾涸的小溪流,以及「盤山小學校兼翁姓祖厝」的相關位置。 皇天不負苦心人,在金門、廈門兩地諸多有心人士的協助下,2003年11月10日,高齡九十二歲的翁李榮旦女士終於在廈門和平碼頭,與闊別五十六載的養子翁淵族(傅宗漢)相擁而泣。老太太說她五、六十年來心裡對這個心肝兒子的牽掛始終不曾斷過,經常不由自主地走向海邊,望著一水之隔的廈門島,想起當年孩子要走時緊緊拉住她的衣衫不放手的模樣,哭得眼都壞了。 我後來上網一查,看到2003年11月12日的《金門日報》報導過這則新聞,標題作「離別五十六載廈門傅宗漢與金門養母李榮旦團圓」,內容提到此事「為兩岸人道交流再添溫馨佳話」。 最近我手持傅宗漢手繪「翁家房屋周邊概況示意圖」影本,特地走訪金寧鄉盤山村「下堡」翁氏宗祠(亦即金鼎國小前身盤山小學所在地),並按圖查看翁宅附近現場,牢牢刻在傅宗漢腦海裡五十六年的翁家房屋周邊,除了小溪流依然乾涸之外,其他幾已景物全非,而那間讓九歲的翁淵族躲了兩三天的田間草寮自然也是不復可尋了。 景物不免全非,但真情可以留下,李榮旦、傅宗漢這對金廈母子的「溫馨佳話」值得傳頌;然而,被賣到金門的廈門囝仔何其多,下堡翁薛亞招女士告訴我當地還有好幾位,百歲人瑞楊黃宛女士對我說金寧鄉湖下村曾同時有二十幾個,金門大學同事葉肅科教授也透露現在下埔下仍住著三位年邁的廈門囝仔,另外古寧頭李國俊教授的大堂哥、舊金門城倪振金老師的大表哥……,他們也都是從對岸被賣到金門來的。 我相信隱藏在大批廈門囝仔背後的故事,不可能全是佳話,廈門─金門之間人口買賣的歷史現象,還是應該趁來得及時,都把它們忠實記錄下來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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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踏車
高中校門入口左右側,記得曾搭建一簡陋的車棚,供學生停放腳踏車之用。無數個晴朗的清晨裡,當步入校園、轉進側排教室那一瞬間,我會為陽光中閃耀的車陣群所短暫迷醉。有時,那是斜射入車棚的一線神異之光;有時,那又是柔和鋪滿水泥地的一整片暖暈,氤氳的微塵盪漾在空氣中,有些令人暈眩的漂浮感,在瞬間恍惚裡,陽光打在數十個輪軸上,與地面錯落的陰影相參差,形成繁複美好的弧形;而那車座前安嵌的塑料籃子,廉價質感在光影中也轉為清晰的幾何線條,磊落、潔淨,且充具正直的美感。車棚裡所有左右傾的龍頭、車前燈、搖鈴乃至於破舊的座墊,都體現出金屬色澤的工藝美感。當然,黃昏漸至的放學時分,它們將會如灰姑娘般現出原形,但至少此刻,晨曦中的腳踏車陣體現出的,就是青春的燦亮與上昇,不可阻擋的還有莽撞與冒失。於是我常偷偷注目於角落另一台敝舊、卻散發著溫潤色澤的黑色座墊老車。 那裡頭有我青春的秘密,我厭惡那些每逢下課便群聚二樓教室欄杆前的大男孩,他們喧嘩打鬧,對著行過走廊的女孩們大吹口哨;他們躁動不安,如車棚裡那群小獸般蓄勢待發;他們自以為昂揚帥氣,有男孩情書裡且夾雜著「你走過樓下時髮正飄飄,如風中旗幟」般笨拙的修辭。他們真的很煩,而那厭煩的對照性,來自於青春期女孩們心底暗自戀慕的,大約都是成熟穩重的男老師們,他們同樣以腳踏車代步,但手扶車把、緩步徐行於校園內外時,格外有種神秘雍容的氣質。放學後,他們也三五成群談笑風生,那閒聊間唇邊神秘的一抹微笑,大約可以讓女孩們心蕩神搖個好些時日。 曾有幾個晨昏,在不期然或竟是刻意營造的「偶遇」裡,老師牽著他那台安靜、忠誠而平穩的老單車,陪我走過一段路途。長大之後讀到王安憶的成名作〈雨,沙沙沙〉,明知道時代語境相差千萬里,我仍忍不住沉浸於女主角雯雯的情感世界裡,我可以理解雯雯在陽台下、樹影中那雙尋找的眼神,我可以理解雯雯坐在偶遇的年輕人後座時,「雨濛濛的天地變作橙黃色了,橙黃色的光滲透了人的心」那種幾疑夢中的暖意與狂喜。夢想總是美好的,但它會被莽撞的小獸所打破,一旦走入校園,前方教室欄杆前群聚的男孩們反覆響起的口哨聲,以及伴隨而來的戲謔呼喊,總令人窘到無地自容。 後來那人影漸漸淡去,我也開始學習踩腳踏車上學了,且逐漸有女伴相隨。放學後成群車陣在校門口接受突擊檢查的情景,同樣令人難忘,學生們牽著腳踏車魚貫而出,某天傍晚,教官便會出現在校門口,隨機檢測車況,包含煞車性能、輪軸運轉、車胎充氣狀況等。記得當時戰戰兢兢行過教官面前時,他帥氣地一揮手,顯然暗示好學生享有特權──即刻放行。殊不知這一特權數天內便被重重打臉,午休後我騎著單車獨自返回學校,行經陡坡前瞬間煞車失靈,單車一路朝下坡狂奔,最後撞上的,正是前方同樣準備到校的訓育組長所騎乘之機車。尖叫、翻覆、摔傷那都是餘事了,再也沒有比那回更悚然的經驗,從此我再不騎單車。 然而捨棄了單車又如何呢?年輕時的我終究一路跌跌撞撞,在愛情面前不是拗到煞不住車,硬逼自己衝到懸崖邊,便是索性玉石俱焚,跌得粉身碎骨。這就是青春,永遠無法安穩撐住龍頭,也沒有堅固後座可以安居的青春期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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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溪寶塔寺讚佛賞桐
佛光山金蓮淨苑住持永勤大法師,為佛光合唱團報名參加國際佛光會中華總會桃竹苗區協會,假大溪寶塔寺所舉辦地:「佛光好音聲」歌唱觀摩賽。勤師父知道我們沒信心,不想比賽,鼓勵我們說,比賽能否得獎,不是核心價值,快樂地以唱歌禮讚佛陀弘揚佛法,才是我們所要的,你門大膽走出去觀摩學習是很有意義的。 一○七年四月二十八日下午,我們在覺晴法師率領下,十二位團員搭機赴台,再轉專車到大溪寶塔寺,到達時,天已黑,寶塔寺燈光美麗閃亮,像是溫馨歡迎我們。曾來金門佛學講座地慧無法師來迎接,他要我們先放下行李,順便就近看看螢火蟲,啊!在一條溝渠中,好多亮晶晶的螢火在飛舞,美極了!回想依輝大法師,從金蓮淨苑住持調任佛光山寶塔寺住持後,我們曾組團來寶塔寺拜謁依輝住持,輝師父要我們觀賞油桐花、螢火蟲。他很自豪地說,寶塔寺地油桐花開得最美,螢火蟲又大又亮,輝師父不妄語不誇張。在大雄寶殿禮佛後,滿三法師再帶我們到四樓安單。正要享用從台北普門寺請來的藥石,又傳召我們赴B1現場彩排,我們原先行動變化隊型,因麥克風吸音不良,主辦單位如喧法師要求,改為立定演唱,如喧法師曾任金門協會輔導法師,代表桃竹苗區協會,輔導過我們,因年青有為,現已調任中華總會任要職了。 當晚我們上三樓禪修教室演練到晚上十時,辛苦了早睡早起的覺晴法師,不斷地幫我們放音樂。翌日上午又練唱三小時,我見識了指導老師廖孝瑜師姐和指揮莊彩燕主任地認真、幹勁、嚴格作風,把我這老朽練唱得幾乎要求饒。覺晴法師認為我們演唱沒有融入歌詞,沒把讚佛地真心誠意展現唱出來,不能感動聽眾。 我們從二十三日起每天晚上七時,在金蓮淨苑佛堂開始練唱比賽歌曲<讚佛歌>「宇宙間,佛最尊,大雄大慈悲,世尊永久常存在,無處不現身;眾生苦,誰能救,唯有佛世尊,我今得聞無上教,虔誠誓歸依;從今後,勤奉行,自利復利他,法喜充滿樂無倫,大哉我佛恩」。說真的,我努力背歌詞,記手勢,想走法已很用心了,也知要感恩的對佛唱出我虔誠的禮讚,就是力不從心。廖老師說,我們要有比賽得獎的態度,而不應是比賽得獎地慾望,比賽尚未結束,我們仍需努力。賽後我向老師懺悔說,我心態似老,沒有鬥志,似乎不再適合參加比賽了。老師表示:「每位團員都是珍珠,少任何一顆珍珠都不行」。誠然,「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作任何事都應竭盡心力,全力以赴,追求成功,追求卓越,這種人生觀必須建立。 二十九日早齋後,走到大廳,依輝住持就在櫃台忙為青年團員泡茶、煮咖啡,我過去向他頂禮請安,他很歡喜要我坐下品嚐咖啡,他說他戶籍還在金門,很懷念金門,很想有機會能回佛光山金蓮淨苑,看看那些老蓮友金剛陀等。由於請示他的人多,我就告退外出,走出大廳看見滿山地油桐花正盛開著,很美麗,左拐上拱橋,又見一片大地鋪滿掉落白色地油桐花,就像被雪覆蓋一樣,更有一番美妙情趣。我小心翼翼走去找覺晴法師與團員,他們已經很興奮在玩桐花了,玩排圖案、他們捧油桐花在手上供人拍照,大家已玩得不亦樂乎! 「佛光好音聲」歌唱觀摩賽,下午一點半到五點半舉行。寶塔寺住持依輝大法師致詞表示,外面是包廂唱歌,佛光人是包場歌唱。我們要以美好的音聲弘揚佛法,用優美的歌詞弘揚人間佛教,大師寫的歌詞句句都是佛法,透過唱誦佛教聖歌,來提升我們學佛的素養,我要與各位共勉:「歌誦佛教歌曲能活化腦細胞,還能宣揚佛法,一舉兩得。唱歌也可以給人歡喜,把歡樂帶給大家」。麥克風傳來請依輝住持為我們高歌一曲,掌聲叫喊聲立即熱烈不斷,司儀把早已準備好地歌詞送來,輝師父說那你門也來幫唱,師父果然為大家歌誦一首佛偈,歌聲嘹亮,動人心魄,聲音雄美,佛門弘法五十年的師父,唱勁不輸年輕人,可想平時一定常在表演,否則不能有此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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塑造回歸山林的孩子
十二年國教課綱即將於108年實施,這波教育改革的背景之一就是現在的孩子遠離山林,失去與山林互動的機會,尤其在三C產品的影響下,興起了更多的宅男宅女,很多孩子沈迷網路、手機,不懂得怎麼與別人互動;更不懂得與環境互動。大自然是人類的母親;山林更是人類的原鄉,但是曾幾何時,人類與大自然的距離愈來愈遠。過去的課程和活動太多侷限於校內室內,更限制了孩子戶外生活和野外生活的學習。事實上戶外生活和野外生活的能力,涵蓋了多種綜合能力,包括體力、身體靈活度、動作技能、問題解決能力、彈性變通能力、團隊互助合作能力、互動溝通能力等生存和生活能力,過去的童軍教育正是這種能力的體現,猶記得筆者過去讀師專時,參加童軍團是去台南玉井去從事溯溪拓荒旅行,那種體能和戶外環境的挑戰性,觸發了我現在仍喜歡山林和野外生活的動機。 最近任教綜合領域課程,教到生火野炊的課程活動,現在很多的生火活動往往都是去購買人造的火種和木炭,更甚者有些孩子還會準備酒精噴槍來助燃,然後以烤肉爐和烤肉網來進行烤肉等活動,美其名叫「野炊」,其實應該叫「烤肉派對」才對,這並沒有野外求生生火的精神。因此,這次的生火野炊課程活動,我讓學生煮白蠟,再以棉線綁紙捲沾溶成液狀的蠟油,待冷卻後作成火參即自製「火種」、再教學生削火媒棒當發火柴,然後再帶全班學生整隊出校外蒐集材薪,其實金門前年的莫蘭蒂颱風,大量的樹木倒地,現在很多樹叢裡仍不乏乾枝枯幹,很容易「就地取材」和「廢物利用」,但還是要教孩子怎麼辨別好的和乾的柴薪,而且要如何使用鋸子去鋸粗的樹幹?在時間有限的情況下,如何折斷還沒鋸完的樹幹?這都在在考驗著孩子們的應變和問題解決的能力,有一次在時間已到下課的情況下,我正在協助學生鋸一棵較粗不易折斷的樹幹,有一個綽號被同學叫「阿肥」的同學,竟然配合我鋸樹的動作,以他的體重壓斷了那棵樹幹,當下同組同學歡聲雷動,大家視他如英雄,原來解決問題的能力在戶外的情境中竟然能油然而生。那二堂課竟然聽到了更多同學合作的吆喝和歡笑聲,學生到下課都還捨不得離去,這恐怕是山林活動的吸引力吧! 隨著時代潮流的演變,教育思潮不斷改變,學校教育也不斷在翻轉革新,但是學校教育的基本面向,無論是:人與自己、人與他人和人與環境,特別是人與環境,我們生活在這個目前惟一適合人居住的地球─人類的原鄉,無論是衣食住行育樂,野外求生和戶外生活能力永遠都是人類最基本而重要的生活和生存能力,我們應該加以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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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日子讓我感動
我漫步在聚落的阡陌小巷,鄉土歷史的人事物,就會幻化成有血有肉的身影,向我走來。他們時而來到我的身邊,時而走進我的心裡,不斷地向我訴說那些看似遙遠又親近的故事,長久以來,我渴望瞭解的往事,他們一一講述。 他們說,清末民初海盜猖狂,衣錦還鄉的出洋客不僅建起洋樓和銃樓,保衛家園,還開啟一波移民潮;他們又說,抗日戰爭,兵革之禍迫使前水頭居民遠走他鄉,在南洋用最辛酸的方式拚鬥。 那些故事歷歷在目,讓我激動不已,望見他們留下來的建築元素、飲食習慣、教育文化……,抑制不住想去敘述的衝動。 最耀人眼目的是馬約利卡彩瓷面磚,即使默默地鑲在閩南建築和番仔樓的牆面,一轉身,就被十光五色的彩繪吸引,一抬頭,就會為粲然可觀的面磚而著迷。 明治維新時的日本掀起仿歐風潮,英國的維多利亞瓷磚傳入日本,大量製造花磚,外銷亞洲各地。台灣和金門現有的馬約利卡彩瓷面磚,大部分是從日本進口的,每片花磚的背後皆印有製造公司的資訊。 前水頭有十棟建築物貼置了馬約利卡彩瓷面磚,是居金門全島各自然村之首,反映民國十年前後的裝飾特色,紋樣多種、色彩鮮麗、富新潮感。我的老家正立面外牆的壁堵、水車堵、墀頭,趕上當時的流行,大量使用馬約利卡彩瓷面磚,用以美化建築物,營造視覺美感,這亦是身為出洋客的祖父,身分地位與財力彰顯的象徵。 曾經,老家在修護時,師傅建議用現代或仿製的面磚,取代破損的,對我而言,這樣的行為是對祖父的否定和背棄,深感茫然和焦慮。這些年來,身在其中,馬約利卡彩瓷面磚滋長出許多的故事,總是樂此不疲出現在我的創作裡,它賦予我取之不盡的寫作靈感,同時,也讓我對於傳統和家族文化有所繼承和重構。 花了很長地時間,搜遍古董店、文物店和古玩店,終於找到同時期同家工廠製造的馬約利卡彩瓷面磚,拆解的舊瓷磚則擺設在番仔樓的文史地工作室,剎那,我感覺和祖父形成了某種深層的呼應,情緒滾滾而來,我似乎聽見他們聚集在新落成的大厝裡,一會讚嘆建築的華美,一會感佩出洋客的能耐。我隱約看見他們坐在番仔樓的露台,一邊乘涼,一邊說故事,那些曾經發生在家鄉、異鄉的傳奇故事,口口相傳,如浩浩蕩蕩的河水川流不息。 我是忠實的聽眾,那些故事從此在我的心田生根、開花、結果,釀造我豐厚的在地知識和情感。幾年後,我成為一個寫作者,有了想敘述馬約利卡彩瓷面磚的欲望,這些故事自然而然出現在我的文章裡。 馬約利卡彩瓷面磚讓番仔樓增添靚美,出洋客用人生換來新的生活方式和新的文化,取代一支槍、一尊火砲,為沉悶的日常塑造柔和輕盈的氛圍,替貧瘠的鄉土烙上爽朗優美的形象,希望明亮的日子如馬約利卡彩瓷面磚特性一樣,鮮麗、經久、不褪色。 我更看重馬約利卡彩瓷面磚的內涵精神力量,其中宏大的歷史敘事,鏗鏘有力地敲擊我的心智、眼界與思考力,共鳴出忽而豪放忽而婉約的樂章。我將目光逗留在馬約利卡彩瓷面磚,轉來轉去,轉出前水頭出洋客的悲歡離合,轉出建築工藝與圖騰文化,轉出時代精神的光與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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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崗行
說到「古崗」,印象中因為參加各種活動我來過幾次,曾經在防空洞裡看電影;曾經看到小朋友跟著隊伍提著引人注目的大燈籠,而鄭愁予大師騎在馬上;在村公所看影片,也跟著活動講師在村莊裡走,而這回參加的是文化局辦的「文化巡禮」-戀夏‧古崗,由黃振良、陳炳容、陳成基三位老師帶隊,由小古崗進、大古崗出。 我常在想,金門的每一個村莊其實都有特別的地方,只是我們大部份不得其門而入,今天有老師帶著邊走邊解說,真的是我們較深入了解一個庄頭的好機會。這裡的辟邪物多,獅頭、瓦將軍、石敢當、碗(加筆)、八卦、山海鎮、仙人掌、麒麟花…等,細心點就會看到,而這些到底有沒有用呢?或是祈求心靈上的平安,因為房子上的「彈孔」清晰可見。 豢龍衍派、玉笋流芳是姓「董」的人家,一戶人家大門前的那一條大龍最為吸睛。對面大石上有「觀止」、「晨鐘」等字,民國四十八年戰爭挖砲堡時發現魯王墓,於是魯王墓現今有三處;金門最大砲24英吋也在這裡。旗杆架,「貢生」以上才可以有,宗祠前面越多,表示中舉人越多,金門以前保存多,這座可能是因為在偏僻角落沒被找到。風獅爺,是村落的守護神,也有人尊呼石獅爺、石獅公,一般在村莊路口、四周或寺廟附近,石獅經過「開光點眼」而成為「風獅爺」。 因為人口多,繁衍快,建築自然就亂了起來,因而村莊裡的房子方位不一。村莊口有樣明朝的東西,那就是「石鼓菩薩(佛祖)」,功用如同「水尾塔(羅星塔)」,保平安的,通常位在海邊或溪流出口,制水煞,也有「守財」的用意,由此可以想見金門地形的變化。仰雙巖,主祀金門恩主公「陳淵」,講到鎮五方或五營,這裡的「中營」是一間小廟,有指揮所的等級。 這裡有一百多年的歷史建築,早期華僑回來建的,有天使、老鷹的圖案,屋主移民新加坡,村人說:八二三砲戰,村莊的前後左右都是砲兵,凡是打太過的或是打不及的,就打到這個村莊,砲打砲,這裡有幾個嚴重受損的地方,連石窗都一個洞一個洞的。古崗學校,列為歷史建築,這裡是小漁村,受廈門陳嘉庚「集美學校」的影響,建學校也是金門很盛的風氣,古崗學校、金水小學、睿友學校、陳景蘭洋樓等,但後來讀書人普遍下南洋,以致國軍來的時候稱金門是「文化沙漠」,只有胡璉將軍從宗祠裡看出金門「人文風氣重」,也建起學校。 我們看到了一間房子拆成了兩半,中間是馬路,而房子有標語,表示住過阿兵哥,而每一棟洋樓都曾住過軍官,民國四十幾年,靠近大陸沿岸住成功部隊,而古崗近海,海龍、成功隊都有。在這個村莊可以看到好幾個「碗」,那只能說是砲彈之下無奈的產物。 凡走過必留下痕跡,戰爭是如此,建築是如此,我們的生活不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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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蘭莪巴生的金門社群
馬來西亞雪蘭莪州巴生(Klang)坐落於馬來半島西側中部,東距吉隆坡約35公里,是雪州的皇城,亦為巴生谷(Klang Valley)的港口城市。巴生的華文名稱,據說是當年華人常聽到馬來話PASANG(漲潮之意),而把它冠上的。巴生的英文名稱,則是巴生河畔常可聽到河水撞擊河岸callang的聲音,而被英國人命名為Klang。巴生也曾被稱為PengkalanBatu,石碼頭之意。 15世紀的巴生是在馬六甲蘇丹的屬地。在1511年馬六甲由葡萄牙控制之後,巴生仍由柔佛廖內的蘇丹控制,直到18世紀創建雪蘭莪蘇丹王國。19世紀起,隨著錫礦業的迅速擴張,巴生地位更為重要。此時,雪蘭莪皇室也發生了皇位之爭及錫礦之爭,這也讓英國人趁機介入,於1874年逼迫雪蘭莪蘇丹簽署條約,成為英國的保護國,至此雪蘭莪納入為英國的殖民地之一。到了1896年,英國人將雪蘭莪、彭亨(Pahang)、霹靂(Perak)和森美蘭(Negeri Sembilan)四個邦組成馬來聯邦。 1890年5月,英殖民政府建立了巴生衛生局(Klang Health Board),負責管理巴生鎮。1926年,巴生衛生局和斯溫特納姆港(Port Swettenham)合併,並於1945年更名為巴生市政局(Klang Town Board)。 雪蘭莪州的土地蘊藏了豐富的錫礦,氣候條件也非常適合樹膠的生長,於是吸引了大量的中國和印度移民。巴生成了華人進入雪蘭莪州礦場工作、經商的據點。據統計1879年底,巴生人口只有兩千人,至1884年底已超過3,500人。20世紀初人口激增,從1911年的7千人增到1970年的10萬人。截至2010年的統計,巴生區的總人口842,146人,其中巴生市人口占240,016人(市中心則有10,445人)。其中馬來族約占42.78%(含1.60%的土著)、華人26.83%、印度裔21.37%等。 19世紀後期,華人絡繹不絕到南洋謀生。馬來半島雪蘭莪州巴生地處濱海,加上巴生河的地利之便,資源豐富,成為落腳處之一。一百多年來,巴生華人建立了會館、義山、學校、廟宇等公共空間,作為華人社會運作的機制。早期金門鄉僑到此多數從事勞動工作,如伐木、操舯舡、劈柴等,巴生河沿岸的火鋸、板廊等產業也以金門人為主,其中柴埕即為一例。近海的浮羅吉膽(螃蟹島,Palau Ketam)也因為漁業資源豐富,吸引了海南人、潮州人、同安人、金門人等的移居。 巴生及其近海的吉膽島,是馬來西亞聚集最多金門人的地方,也是出現金門人會館最早的地方。目前文獻資料記載最早的鄉團為1909年以前興建的巴生金浯江公會(伍德宮,主祀邱府王爺)、1920年的浮羅吉膽金浯江會館、1921年的巴生港口金浯嶼公會(伍德宮,主祀蘇府王爺)以及1946年的雪蘭莪金門會館及1947年的巴生浯聲協進社。大致上可以說,戰前的鄉團性質上比較接近地緣、業緣、神緣所凝聚的估俚間(苦力間)與廟宇,兼具照顧新僑、排解糾紛的世俗功能及慰藉心靈、祈求平安的信仰功能。戰後所成立的會館,則為一種鄉誼聯絡、發展商業、慈善公益、娛樂生活為目的之社會網絡建構。其中,已有72年歷史的雪蘭莪金門會館是目前巴生金門社群的總中心,各種文化、教育、公益、慈善活動相當興盛,也扮演著與金門原鄉聯繫的平台。 馬來西亞在2018年的人口已達3,240萬人,其中人口最多的是雪蘭莪州,超過640萬人。雪蘭莪巴生港在1901年9月正式開港,2011年已是世界上第13個最繁忙的中轉港和第16個最繁忙的貨櫃港,正式超越了檳城而為大馬第一大港。巴生河的巴生谷沿岸,安邦(Ampang)、吉隆坡、八打靈再也(Petaling Jaya)、莎阿南(Shah Alam,現在雪蘭莪首府)、巴生、巴生港口,連成一個大型都會城市,成為馬來西亞最具發展潛力的地方。 不少巴生金門鄉僑生活在這樣一個經濟蓬勃的地區,發揮著勤奮精神與商業長才,正在創造下一頁的輝煌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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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茶的記憶
喝茶是最近幾年中途加入的興趣,對茶葉的講究也還在入門中,唯我喝茶,好像是在尋找一份老舊的記憶,覓尋老茶,也是在追捕一段三四十年前的光陰歲月。 小時候,後浦城有兩間「茶店阿」,一在東門拔薩的模範街口,一在南門街ㄚ的中段,來這兩間「茶店阿」泡茶聊天的都是一些閒閒的老人家,說這些老者是羅漢腳,倒也不是,應該說是一群做完工作之後,到此叫一壺茶,配幾塊貢糖,消磨聊天一個上午或一個下午的老人,他們到此,或是一個人獨坐,一杯續一杯慢慢吮著茶,或者見有熟識的人臨時湊在一起瞎掰,沒有主題的閒聊。 那時候這些茶店阿,狹小的店面,四片牆壁,紅磚地面,擺設幾張杉木桌,幾張隨時可移動的條凳或板凳,屋子角落有一個炭火爐,有一支燒得烏黑凹坑的鋁壺,不時冒著滾沸的水氣,店主待客人上門後,隨時伺候四方形油紙包的鐵羅漢,或是較粗俗的大紅袍。 老人家泡茶是用「小掌罐ㄚ」來泡,即是壺身掌心大的宜興壺,這樣的小壺,泡起茶水溫容易控制、茶葉散開,香氣不會流散,茶湯最是可口,搭配四個小杯,聞香慢綴,倒是一個優閒的組合。 那些「小掌罐ㄚ」長年累月招呼客人,壺蓋壺身少不了嗑傷,壺身內外也是層層烏黑茶垢,人家說即使不加茶葉,光是清水一沖,也能倒出一杯茶水來。 我對這些「茶店阿」會懷念,是記憶中榜林的外公,挑菜挑西瓜到拔薩來賣時,擔子一空,他就會偷閒到此買一壺茶,跟認識與不認識的人品論社會是非,我知道他的習慣,就會到此探望,獲得一塊餅乾零食,而他在此短暫的消磨,常常是換得榜林外婆長時間的嘀咕,但他好像不受影響,日復一日又一日,儘管他老愛吹牛他當年在南洋有多勇,今天淪為種菜郎。 而另一家新街ㄚ的「茶店阿」,消費者就比較是當地的鄰里街坊,感覺水平較便宜些,那真是消磨時間的「老人茶」,那家店換過好幾個主人,我一個表親叔也曾接手經營過,那而因為隔壁有剃頭店、小菜館、餅舖等,有熱鬧過一陣,但不知何時收束了,如今只剩封閉的門板,固守在那條老街。 不過我印象深刻的是,茶桌上一碟茶配、一壺堯陽的,幾個老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閒坐,時間過得很慢的場景。 因此讓我想去追尋,哪裡還有在賣祥興茶行的四方形紙包鐵羅漢,那個看起來小巧可愛的包裝,那股聞起來香醇撲鼻的老茶位,是真的令我懷念。 我要收藏的是記憶,不是茶葉的價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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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 記
謝謝妳陪我漫步在春光裡。 以金城車站為起點,我們踅過巷弄裡小小的土地公廟,著意找尋我的出生地--珠浦北路12巷,一座坐北向南的四合院舊屋。大門深鎖,人聲悄然。天井竄冒出不知名的植物,高過屋頂,直指向天際;門口信箱塞滿了郵件廣告宣傳單,鮮明的筆跡,寫著「李宅」以及其主人的連絡電話。關於我出生所在的這棟古厝種種,我已完全沒有印象了。偶然讀到洪乾祐閩南語長篇小說《宿世緣》描述一個甲子之前,閩南語塾師陳明德借住處: 「越過『圍後』道路,再走一段自古鋪就的坦平石塊路小巷,第二巷口左轉,只十步左右便到達老師家。」就是這裡了吧?想像當年洪乾祐、楊吉寧、陳慶華、汪載棣、姜國奠、鄭玉茶……一群文藝青年書聲朗朗,用閩南古韻跟讀《古文觀止》,那該是1950年代,後浦小鎮夜裡最美的一道人文風景。50年代之後的20年間這裡又輾轉租與誰呢?有形無形的時空裡,我與誰短暫交會?我忍不住叩問。 妳跟著走衙門口,過邱厝埕,穿源春巷,我們來到莒光路85巷,鄉里人稱這短短不到五十公尺的窄巷:橫街仔。 搬離圍後四合院舊屋,我們賃居橫街仔。妳好奇地探頭望進每一間妳走不到的風華。它們過去也許是貢糖店金紙舖、也許是餐館漫畫店、也許是染坊酒舖、也許是五穀雜糧糕餅店……,關於那些人聲鼎沸,那些車水馬龍、那些風華盛況,我也僅能從不同時間不同人的文字敘述去探索去了解去拼湊。 我記憶的橫街仔13號,前門對面是幽深的唐家大宅跟金紙店;正手屏是賣菜維生的楊姓人家還有木作坊;倒手屏是門口有著大大當字的康家以及隔壁林家。百無聊賴的午後,鄰人逗弄我:「妙玲,宣甚麼?汝講看覓。」「宣~酈明堂覲見!」請來估狗大神才知道,盤桓腦海多年的「宣酈明堂覲見」,原來是25歲陳麗麗主演華視八點檔連續劇《孟麗君》的一句台詞,而那一年,我三歲。 我記憶的橫街仔13號,後門倒手屏是許家閩南古厝,護龍、西廂房、東廂房分住許、李、許三戶人家。再往前,是金源泰的後門,我曾經看過戴著大盤帽的少年李懿倫出入,他現在是繪本作家,中年李如青。正手屏閩南古厝由李姓人家借住,院內種了珠蘭、繡球、官蘭,還有一棵開紅色花、結橄欖狀果實、爬滿黑色毛毛蟲的樹。爬滿黑色毛毛蟲的樹在我心中寄居了四十年,在四十年之後,終於不惑,得到植物達人的解答:使君子。 橫街仔13號後門紅磚地,是我童年的遊戲場所。而已被封閉的古井、空蕩闃寂的磚埕顯然引不起妳的興趣。 或許妳更嚮往大街上的奔放追逐?那是長大的表徵。 或許妳像童年時的我,對成人世界充滿好奇,熱衷與成人對話? 穿越橫街13號後門的紅磚地、老井、盛開的茉莉花,跨過二道隘門左轉,就是通往中街的必經之路。我與巷口正手屏第一家的美麗女主人交好,每次到後浦大街探險,經過店家門口,總要找她聊天。 青天霹靂的某日,王家年輕美麗的女主人變成一張黑白放大的照片,店內焚香點燭,充滿哀戚。我看不到熟悉的面孔,被眼前不尋常的氛圍震懾住,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 那是我有記憶以來的第一次死別。 那是我有印象以來的第一次嚎啕。 而妳,儘管凝視著轎巷傾圮洋樓裡的慵懶花貓。 這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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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不乖
「你乖不乖?要乖噢!」我們自小就被灌輸這樣的觀念,不乖不行,乖乖有糖吃,連心理實驗都可以證明,乖乖聽話,忍耐一時,忍得住,越晚吃糖,時間越長,將來成就越高,不乖,連人生都得付出代價。 但,乖其實很不乖!原來「乖」這個字,其字義本來就很「不乖」,乖違、乖戾、乖逆、乖張,都不乖,極度叛逆! 看過電影「七月與安生」嗎?七月嫺靜優雅,家教良好,言行舉止合乎好女孩的樣式,安生單親家庭,桀傲不馴,放縱不拘,野性而恣意,迥異於一般人對好女孩的期待。 七月文靜而認命,乖乖上學,努力讀書,然後聽媽媽的話,好乖!安生其實不安分,恣意妄為,但勇於承擔,敢於冒險,性喜自由,不拘一格,很不乖! 乖其實不乖,不乖其實很乖!你是七月,還是安生?七月何曾不安生,安生何時成七月!人性不在於表面的形象,內心千迴百轉,都是同一人,「雙面人生」?不!「君子豹變」、「大人虎變」,女人則千變萬化,誰管你乖不乖? 我喜歡七月一樣的女生,乖巧溫柔,符合傳統女孩子的美德,但若人生真實相遇,安生其實更迷人,如果遇到了像電影「巴黎野玫瑰」般的安生,你可能又會反悔,為何她不是七月,表面上七月很乖,但她嚮往自由,想縱情任性一番,只是人人裝乖,但不表示永遠如此。 所有人都是「七月」與「安生」,在規矩前裝乖,在期待下裝傻,然後時不時藉機野性一回,動不動伺機叛逆一次。 有人解讀這片是「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七月與安生其實是同一人,表面是兩個人,其實是女人的外在形象與自我意識的鬥爭與爭扎。當然,有其道理,不過,觀看的過程裡,你沒想過自己嗎?社會規範與自我期待之間的矛盾,或是感性與理性的衝突,甚或是理想與現實的妥協與無奈,這裡頭的情節與情緒,你不可能不會想到自己曾經的情境,糾葛交纏,終究無法分辨,到底我們喜歡七月或安生,或究竟我們的靈魂屬性究是七月還是安生,難怪當年金馬獎最佳女主角史無前例地同時頒給劇中分飾七月與安生的馬思純、周冬雨兩人,難分軒輊,一同精采。 我看著影片,想到生命裡遇到的「七月與安生」,相遇或離別,不在於我喜歡她們如何,而是當時她們想成為什麼的自己,乖不乖已不是重點,停留是港口,離開是海洋,是啟點,也可能是歸途,但「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很有力量與豐富連結的電影,每個人都可以在其中想到自己的過往與現在,劇裡虛實交錯,就如人與影子一般,時前時後,跟著踩踏前行,你終究不明白,影子有時在前,有時在後,幽暗處隱藏不見,日正當中,明明白白的,你又看不到影子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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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舊物倉
如何讓舊建築衍生新生命,既保留原有歷史文化,又能創造商業經濟價值,廈門的舊物倉改造經營案例,可作為金門活化文化資產的借鏡。 廈門市湖里區華美空間是過去的舊菸廠,現在闢為文創展示基地,源於幾年前認識的攝影同好,他的影像工作室設在此地,才發現這座工廠的華麗轉身,有一間打造為充滿廈門老記憶特色的時光花園。 隨著廈門城市快速進步發展,一些拆遷清除的舊物陸續淪為舊物市場的新寵貨源;另一方面有心人士把它當成一個文化素材、創作基因,在閒置空間得以完美呈現。成功的文創空間能吸引人潮,增加經濟價值,早已形成當代一股明顯的文化訴求潮流。 舊物倉店主為貴州人,在2014年廈門動工興建地鐵時,拆除了沿線的老社區和舊別墅,他日夜拚命的收集各種老物件,其中包括25000片、重達32噸的水泥花磚,部分的材料讓它發揮文創功效,借當下引領時尚的口語:「時間都去哪兒了?」利用人們懷舊的情結,營造生活、心靈對話,找到懷舊時光的入口,正呼應舊物倉打出的廣告口號:「長期收購各種二、三十年以上之破爛舊物,也歡迎提供各種舊物採集、舊城拆遷,陳芝麻爛穀子舊聞線索,一經採用,必當重謝!」 舊物倉的參觀採預約制,前一天預約免費入場,現場購票人民幣26元,可以抵用倉內任意飲料、商品消費。3000平米的空間,舉目所見都鋪設了各種老花磚,可以說用到淋漓盡致且恰到好處。老花磚釋出復古氛圍,烘托出不同的生活老物件環境背景,讓每個角落都會令人駐足流連欣賞,彷彿回到那個過去不遠的年代。 整體空間規劃有三層,一樓是主要展示館,有花磚銀行、甜品實驗室、生活美學院課室(手作工藝教室)。利用花磚、大片鏡射,布置出的時光通道饒富趣味;花磚銀行的設置以「為那些愛磚卻無處安置的人成立」道出對花磚的狂愛。附設的咖啡館強調「世界最破爛的咖啡館在舊物們圍抱的中間」商品區有各式各樣的老花磚、磁磚,以及開發出來的胸針、杯墊等紀念品。二樓為生活美學院課室2,生活美學院(課室標榜「在心中打磨,尋找另一種生活的入口」)、生活事多(釀酒及零食)三樓是中古書屋及空中花園裡開闢的中古廚房(預約制的共享廚房)整體開放空間設計,尊重物件使用的功能原點,藉由植栽的廊道通往不同的展示館,窗明几淨有種寬闊明朗的舒適感。同時播放著輕音樂,有不少耳熟能詳的台灣懷舊流行歌曲,散發出廈門海峽濃濃的風土人情味。店主也曾經到台灣做過交流分享活動,撞擊出文化的連結與效應。 文化是門好生意,為眾人所熟悉的文化推廣觀念,金門隔岸觀看廈門蓬勃發展現象,應開拓不同的文化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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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三暮四與朝四暮三
數學是簡潔的表達方式,看似複雜的問題,數學都提供讓人豁然開朗的解答,這是數學迷人之處。 讀國一的女兒問了幾道數學習題,一起解完題目後,問她最感到為難的是什麼?她說有些應用題看不懂在問什麼,還有計算錯誤也讓人困擾。 確實如此,看不懂題目的內容當然無法列式,而即使破題後計算式可以正確列出,還要計算無誤才能算出標準答案,以上少了一樣,都是沒輒。 二十多年前,台灣的經濟學研究所入學考試流行一種考題,題目會引用一段古文,要求答題的考生用經濟學的理論加以分析闡述,以此考驗答題者對經濟學的理解功力。最有名的應該是某國立大學經研所的考卷上引莊子齊物論的例子: 「狙公賦芧,曰:『朝三而暮四。』眾狙皆怒。曰:『然則朝四而暮三。』眾狙皆悅。」 問考生為何猴子不願朝三暮四,而選朝四暮三? 這是跨期消費的問題,牽涉每個人的時間偏好,如果時間偏好現在,就會認為現在不消費而先儲蓄,待未來才消費的犧牲大,因而要求較高的利率,以作為補償現在先忍受消費慾望的代價。例如狙公的這群猴子要求的利率是r,則顯然「朝四暮三」的現值 (=4+3/(1+r)) 高於「朝三暮四」的現值 (=3+4/(1+r)),因此,只要猴子要求的利率是正的(r>0),猴子就會偏好朝四暮三而非朝三暮四。這樣的結果,完全與眾狙偏愛及時行樂、現在就消費的行為一致。 看懂題目,列對式子,計算正確,對考試的人而言就功德圓滿了。但來自現實世界的考驗,卻未必這麼容易。 年初,勞動基準法修法中有關彈性工時,新增勞工加班可以一比一補休假的內容引起爭議,例如:有人在第一週以每天加班2小時的方式共加班7小時,若在第二週選擇補休7小時,則無加班費。就計算方式而言,這是簡單的數學,但於此卻無法考慮勞工在第一週的1小時與第二週的1小時價值不相等的問題,因為從以前到現在,勞工的薪資計算基礎就是工時,且每小時正常工時的價值是一樣的,只有在一定期間內超過特定時數而延長的工時 (加班),才有另外的計算方式,因此,如果要堅持先工作7小時再補休7小時 (先苦後甘),與先休假7小時再補上班7小時 (先甘後苦) 是不等價的,那就不是數學的問題,而是哲學的問題了,但法律若顧及每個人的時間偏好不同,勢必難以制定一致的規範。而每逢遇上週二、週四的放假日,為了形成連續假期而須於另擇一週六補上班,是否也是讓大家犧牲可貴的週六時段,以換取較平常的週一、五休假,這豈不是讓勞工吃悶虧,可是,多年來怎麼無人抗議,甚至欣然接受? 所以,問題從來都不是出自於數學,而是人的價值判斷 (想法),因為選擇相信 (破題),就以所信所聞作基礎 (列式),然後就分析 (演算)。而價值判斷是主觀的,正如人心,各如其面,社會到底該依誰的標準而行?如果各持己見,那會是難以想像的無限迴圈。 如此,相較於複雜的現實,數學真的太單純了,只是用單純的方式看待複雜的大千世界,似乎沒那麼簡單而已。 予豈好數學哉?予不得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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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悅為道
我國哲學以儒、道、禪最為重要;因此本文所指之「道」,即指此三家之道。在進入本文之前,且先發凡此三家之道。 一般而言,儒家之道以孔子為宗師。講入世,主張禮治,強調倫常關係,代表著為《論語》、《孟子》。道家之道以老、莊為宗師。講出世,主張順應自然,無為而治,代表著為《道德經》等。而禪家即是「禪那」的簡稱,本為佛教的修行方法之一,即靜思之意,就此而言,禪家應歸於佛家之道。 在社會意義上,儒家認為修身是社會秩序的根本,社會秩序則是安天下的基礎。家庭倫理具有政治上的效力,統治者應當是以道德領導藝術來行政。政府的責任不但要安民生,更要教化人民;道家則認為儒家的社會理想,不是絕對的,因為天道變化,無所謂絕對的是非善惡,因而道家強調的是:生存之智慧,有利於人們修養生息的需求;至於佛家,主張一切都是不圓滿的,凡是緣起的現象,都是無常的。只有息滅貪、瞋、痴,證得圓滿智慧,才能得究竟解脫。 前者已述,我國哲學思想以儒、道、禪身居主流。但最重要,也最令人驚奇者,竟然發現:儒、道、禪這三大主流,全都洋溢著悅樂的精神。雖然其所悅各有不同,可是他們一貫的精神,卻不外悅樂兩字。一般言,儒家之悅樂,導源於人性的和諧;道家的悅樂,在與大自然的和諧;禪宗的悅樂,則寄託在明心現性的和諧。「但何以普世的印象,與他們的悅樂精神,似乎是大異其趣?」 「既見君子,云胡不喜?」儒家最美的地方,在於人性化,凡人所關心的,他沒有不關心的,所以孔子以詩經啟教,是有用意的。故其悅樂的根源,在於做人的踏實與人倫的充實,進而成就己立達人,和天下一家的人文主義。 「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正是道家的境界。若說儒家從人際的和諧,找到悅樂,那道家則是從人與大自然的和諧,找到悅樂。儒家之樂,在於充實之樂,道家之樂,則是來自於空靈之樂。前者之樂,來自於努力與行動;後者之樂,則來自於無為與恬淡,一種「不想占有,無所不有」的超然之樂。 「萬古長空,一朝風月」。禪宗的樂趣,來自於明心現性的開悟,和覺悟他人,它融治了道家的空靈,和儒家的人性,這種如電光火石,悄然而至的開悟,也許可用冥想與修道來做準備,可是這不過是醞釀開悟的過程而已。梅尼有詩「終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破嶺頭雲,歸來笑撚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最能表達出它的意境。此種融治超越與內在,停留此岸,卻希望到達彼岸的超脫,誠如慧能所說:「外於相離相,內於空離空」的悅樂,正是它明心現性後的至樂。 和諧是音樂的名詞,也是轉化的悅樂。禮記樂記有言:「樂者,樂也」正是此意。處在此求變的時代,如何從內心的悅樂,找到生命的安頓,共享天地的至樂,不正是古風小學堂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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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教名筆述作率真─賀楊校長新書出版
楊清國校長的新書《為愛書寫》即將付梓,邀我寫篇序文,我感到榮幸又惶恐,因為楊先生的道德文章是當代師表,全國楷模,一篇小文難以完整描述。 他早年撰文,是徵文比賽的常勝軍,金中特師科畢業後,曾任教湖埔國小,教出楊永斌博士。之後就讀師大,學成返鄉在城中任教,民國60年為了愛鄉而參選,膺任第一屆民選金寧鄉長,工作表現卓越,被長官擢任民政科長七年,民國68年轉任沙中校長,民國78年任金湖中小學校長時,金門日報社長蕭筧民,聘他兼任報社主筆,每月寫專論刊登,日後輯入《正氣集》發行。蕭社長離職後,專論停刊,接任的代社長白昶高、主編顏伯忠,又要他參加社論主筆陣容,一直寫到民國93年才停止,共計十五年。民國91年他從城中校長退休,寫作範圍擴大,內容以報導參與佛教、藝文活動、樂齡學習為主,間有讀書心得、遊記。他在《山河壯麗頌和平》的<附錄三>-專論與社論目錄有一覽表,我稍做統計,他任金門日報主筆十五年間,共寫了848篇,平均每年56.5篇,每週平均至少要交一篇,有一陣子,每週兩篇,副刊文章還不算在內,而他所寫副刊文章種類亦多。單以楊所撰社論來說,內容可分教育、青少年問題、金門要事、節慶聯想、兩岸和平共榮、愛護環境、辦好選舉、其他等幾大類。他的勤奮寫作受人欽仰,作品結集,迄今有《金門真美》、《金門教育史話》、《兩門幾多相思苦》、《未來島嶼未來佛》、《山河壯麗頌和平》、《海濱鄒魯朱子島》、《金門文教繼世長》、《為愛書寫》等八本。 他努力撰述,教忠教孝,推廣社教,篇數驚人,令人敬佩,但我更欣賞的是他的真誠、勇於自省。例如他曾自述生平,說「我少不學好,在村莊為非作歹,賭博、打架、鬧事。承蒙宗長們包容、愛護;感謝政府強迫教育,把我這野孩子捉進學校讀書,承蒙良師益友相助,導正了我的惡行。」(刊於2018/04/27《金門日報.浯江夜話》<那年我們共同為家鄉放光>)。 他對家人的愛從不隱瞞,曾憶寫自己深愛母親乳房的幼年往事,坦承有戀母情結;在國小任教時曾苦惱無錢結婚,日後深造返鄉任教城中,幸遇周老師結為夫妻,育有優秀子女,這些他多次著文分享。口述歷史專家董群廉訪問他,談到民國47年八二三砲戰遷台寄讀往事,少年不捨與家人別離痛哭,訪問時又哭了,真情流露。平日伉儷情深,行文提到賢妻周鳳珠老師,總稱愛妻,偶在文中敘寫親密行為,令人佩服他的坦誠。今年三月,金門書法學會慶祝改制成立二十週年,在文化局演藝廳表演節目,楊校長登台表演,兩位友人拿著楊事先寫好的書法作品<當我老了>,楊校長又唸又唱:「當我老了,頭髮白了,睡意昏沉。當我老了,走不動了,爐火旁打盹,回憶青春。多少人曾愛我青春歡暢的時辰,愛慕我的美麗、假意或真心,只有一個你還愛我虔誠的靈魂,愛我蒼老地臉上的皺紋。當我老了,眼眉低垂,燈火昏黃不定,風吹過來,你的消息,這就是我心理的歌。當你老了,我真希望,這首歌是唱給你的」。朗誦、歌唱又以口琴間奏,楊校長多才多藝,愛力全開,他的愛妻帶著愛孫在台下大方接受,眾人都投以羡慕的眼光。感動之餘,我趕緊以相機捕捉動人鏡頭,貼在臉書分享。 他不單愛家人親友,也深愛金門,當年寫社論,即常以金門事為主題,希望金門更好。他愛金門的歷史文化,也愛中國文化,以發揚金門文化、中國文化的優點為己任。在戰地政務軍管的歲月,他個性樸實,苦幹實幹之餘,還要服從霸道的軍人長官,任職時常憂讒畏謗,兢兢業業,小心謹慎。金門五個鄉鎮的國中校長,他都擔任過,讀他書中為各校紀念特刊所寫大文,可知他的建樹不少。任教時即參與多項校外工作,退休後又熱心推動人間佛教,不單是全國好人好事代表,也是全國更生保護輔導有功人員、全國模範老人、榮獲全國教育奉獻獎、終身學習楷模獎、績優教育志工獎,連中國大陸都頒贈給他「時代改革創新先鋒人物獎」,他的金門友人,都以他為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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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虯髯客傳說起─唐宋的豪俠小說
明.胡應麟稱:「至唐人乃作意好奇,假小說以寄筆端。」魯迅據此進一步強調「敘述婉轉,文辭華艷」與「有意為小說」為唐傳奇基本特徵。而俠客在中國小說史上的初次登場,便是在唐傳奇。而「豪俠」恰是唐傳奇三大題材之一,雖然數量不及「愛情」及「神怪」,但是「豪俠小說」中卻不乏傳世佳作,如杜光庭《虯髯客傳》、裴鉶《聶隱娘》等作品;後世武俠小說也從傳奇中汲取靈感。 舉例說,《聶隱娘》、《崑崙奴》行事固屬無稽,即使最具歷史小說味道的《虯髯客傳》,考諸歷史,亦諸多矛盾之處。只是作家不希望完全卸下「實錄」的外套,往往把一個虛幻的豪俠故事安置在一個具體的歷史背景下,並讓虛構之豪俠與實際之歷史人物產生關聯,甚至提供證人或註明出處,造成一種確有其事的印象。如劉昌裔、薛嵩、田承嗣不妨實有其人,但是聶隱娘、紅線則為作家虛構之創造,前者只不過為後者提供行俠之背景。這與後來橫空出世、生活在沒有確切歷史座標的俠客是不同的。因此豪俠小說中的故事亦史亦文;而小說中的俠客形象,基本上是「文」,是作家獨立之藝術創造,與史實無關。 同樣是作家獨立的創造,小說中俠客形象豐富多采,詩歌中俠客形象難免大同小異。詩人無意於講述一個曲折有趣的行俠故事,只不過借「俠客」這一意象抒發自己的情感。如李白的〈白馬篇〉、柳宗元的〈韋道安〉,前者敘述主人公遊俠、從軍、立功到退隱的全部過程;後者是敘述儒士韋道安如何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功成而不求回報,最後飄然遠逝。在這樣敘事成分很重的詩篇中,俠客之形象仍然難以充分展開。在形象的豐富和生動方面,詩歌遠不及於小說-畢竟詩歌是以抒情言志而不以敘事寫人見長。 由實錄階段到幻設階段,作為文學形象的俠客逐漸醞釀成熟。但是俠客形象並非一開始就出現在唐傳奇的內容裡,先是神怪,然後是熱戀中之男女主角,再來才輪到俠客的登場;而且俠客一開始也不過是背景的一部分,後來才逐漸走向舞台中心,成為唐人傳奇第三大主題。從蔣防之《霍小玉傳》、許堯佐之《柳氏傳》和薛調之《無雙傳》,其中之俠客如黃杉客、許虞侯、古押衙皆屬穿插性人物,主角仍是那熱戀中之男女。俠客,不過是幫忙排憂解難的助手罷了!以上是公元九世紀上半的傳奇;接下來進入九世紀下半,俠客們才在一群作者,如段成式、裴鉶、袁郊等人的筆下開始走到傳奇舞台的中心,到了這時,俠客才成為真正的主角,「豪俠小說」才真正誕生。 既是俠客,行俠仗義乃是理所當然;然而俠客行俠,卻沒有一定準則。同是史家,史遷與班固筆下之俠客便有不同,更不消說後世文人千差萬別的俠客形象。但是何謂行俠?除了講信用、重然諾、赴士之阨困外,還有有怨必報、藏命作奸、自掌生殺大權等負面形象。史遷說俠客「不軌於正義」、班固說俠客「惜乎不入於道德」,反對的人便從其「不法」、「不道德」來批判。俠客的地位是矛盾的,有批判亦有讚賞。 同樣的,唐代小說家也面臨了這樣的問題,要如何將俠客們「行俠仗義」的行為合理化,以符合倫理和消除讀者之疑惑。於是「仗義」、「報恩」等光明磊落之行為或是「比武學藝」,這就是唐傳奇豪俠小說之大「主題」。但有時過於純潔的形象,俠客味道反而不夠。反倒是那些尚未完全定型的角色帶有更多原始的遊俠味道,更值得細細品味。如段成式的「周皓」,常結客為花柳之遊,為保護寵愛之歌妓和權貴之子大打出手,然後亡命江湖;另一大俠「馮燕」,則是年輕時「任意使氣」,殺人亡命後又姦淫婦女,形象真說不上光明磊落。只不過是後來『殺不誼,白不辜』,略有俠客之味道而已,作者便讚其人為:「真古豪矣!」只是,這樣讓人既恨又愛未經充分道德化的俠客,以後便很少在出現了。 而俠客為報恩而行俠,這卻是唐代小說家的構思。但卻與古俠之行為風貌有一大差距。傳其中之俠客為報恩而行俠,有紅線、崑崙奴報主人之恩;聶隱娘、古押衙是報知遇之恩。因其行俠不再出於公心,不再分辨是非,由替天行道降為為人謀事。境界無法同以前之俠客相比,而「報主恩」中的依附關係也使俠客喪失獨立人格,不再是「頂天立地、八方無礙」之英雄。有所改變的不只如此,還包括武藝為輔助之觀念的形成,在唐代可說是初步定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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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的情書
洛夫老師家和我們家很近,得地利之便,與老師和瓊芳師母時相往來。 4月26日近午,瓊芳師母來電,非常興奮告訴我,找到洛老57年前寫給她的情書。我一聽,情緒激動,毛著一張素臉,顧不得形象,立刻衝到洛夫老師家,要看情書。師母抱著一大袋泛黃的書信,她的表情教人難以形容,看起來像是一齣舞臺劇的女主角,臉上染著紅暈,有著少女那種嬌羞,她笑瞇瞇地說:老師保佑,我和莫凡整理遺物,一包又一包翻來翻去的找,終於看到:「芳,我不能沒有妳。……」就是這一包!是這一包沒錯! 我趕緊接過來看,洛夫老師這一句深情又直接的告白,在一封情書裡頭,竟然出現了三次,信末是「妳的 洛夫」。師母說:「除了我當事人,妳是第一個讀到洛老情書的人喔!」我眼前這位時光隧道裡的少女,把整袋情書抱得更緊了。這一個紙質舊提袋,因為裝了許多許多詩人寫給愛人的情書,有點兒變形,提袋兩頭變成尖尖的形狀,像船,一艘承載他們倆超越半個世紀愛情的愛之船。 瓊芳師母似笑非笑地對我說:「哎呦,人家的秘密都被妳看光光了啦!」我的心情好複雜,從興奮到激動,然後轉成感動,其中又夾雜了些許悲傷,我明明是高高興興、好奇地讀著年輕詩人追求女友的情書,怎麼讀著讀著竟流下兩行眼淚。師母,拉了兩張面紙遞給我,她並不哭,只低頭在袋子裡東摸摸、西摸摸,這時又拉出一張缺了角的黃信紙:「我們倆,一顆心一條命,還分甚麼彼此?」我忍不住大哭起來。 洛夫老師年輕時候身在軍職,時常公差在外,與師母分處兩地。有一次強烈颱風,老師的宿舍被強風吹得屋頂都快掀了。他寫信給芳:「……我內心焦慮無比,希望神保佑『我的芳』全家平安無事……。」 1963年,洛夫老師在臺北任職,女主角在宜蘭縣平溪鄉教書,每個周末搭乘宜蘭縣火車,趕往平溪與新婚嬌妻相聚,星期一早晨,留下兩天的歡愉之情和一包換洗的內衣褲,再搭車返回臺北上班……。這時候,瓊芳師母和我正翻出一封平溪時期老師寫給她的情書:「芳,從平溪回來的路上,滿腦子都是妳。我做了兩件糊塗事,其一,我在三貂嶺轉車時,把那包換洗的內衣褲忘在火車置物架上了。其二,我搭公路局,又把帽子給忘在車上。下車,同事問我:你帽子呢?我才想起帽子忘在車上了,趕快去追車,司機先生直對我笑,我也回以一聲苦笑。」瓊芳師母彷彿回到了新嫁娘那個時候,羞答答地說:「後來遇上連續下雨天,洛老內衣褲洗了晾不乾……呵呵……。那時候年輕,大家都窮,兩套內衣褲換洗,他把一套內衣褲忘在火車上,就沒得換了。呵呵呵……。」可愛的新嫁娘娓娓訴說著那段往事,我陪著笑了兩聲,忽然一陣鼻酸。 擔心師母太累,勸她去睡午覺,我們改天再一起來讀老師的情書。我辭了師母,一個人慢慢走回家,途中,一直流著淚,是五味雜陳的眼淚。 傍晚,近5點,師母又來電,說:「學敏,妳回去後,我沒睡午覺,一直讀洛老寫給我的情書,一邊讀,一邊哭,我現在兩個眼睛哭得好腫喔!」「後來,我把整袋情書放在他的靈桌上,對著他的照片跟他說,現在換我要告訴你:我不能沒有你……。」我一面勸慰著,一面又跟著掉淚。 掛下電話之後,我繼續嚶嚶啜泣。一旁寫稿的黃克全冷不防「哎」了一聲:「不要再哭了啦!了不起我以後也留一包情書給妳,這樣行了吧?」 我一愣。 他問:「妳在幹嘛?」 我答:「在等你的情書。」「還不快給我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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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山好水好地方
傍晚走在鄉間的小路上,享受微風輕拂的舒爽,讓自己達到飯後百步走、快樂似神仙的意境。尤其在半百之後,小腹微凸越來越明顯,常讓人誤會是否老蚌即將生珠,的確令人啼笑皆非。果真如此,在少子化的今天,不也達到增產報國的目的,說不定還能受到衛福部頒獎鼓勵我再接再厲、為國育才的勇氣。 拜網路之賜,許多商家在網站打廣告、做行銷,一旦打響了知名度,過客總喜歡來問路,除了指引方向,也必須費盡口舌做說明,猶如解說員一般,滔滔不絕地告訴他們,你們來對了地方,這邊有好吃、那邊有好玩,並且推薦幾個代表性的景點,如金城有莒光樓、金寧有和平公園、金湖有八二三紀念館、金沙有遙望大陸的馬山播音站、烈嶼有仙女廟……等等,五個鄉鎮均好玩,金門真是個好地方! 金門的好山好水,有人說好好玩,亦有人說好無聊,終究每個人的價值觀不相同,思考也不一樣,就如我們品嚐一道菜,起先覺得好吃,嚐久了口感也會膩,所以再好玩的所在,如果沒有特別吸引人的地方,很快地便失去它的魅力,亦失去了人潮與錢潮。故事性即顯得重要,如何包裝,如何解說,如何串聯,如何整體規劃,環環相扣。 當戰地神秘的面紗逐漸褪色,當古厝逐漸被翻修成新屋,我們還有值得歌頌的先賢人物,他們的豐功偉績,冀望導遊們能加以介紹,讓遊客們瞭解金門是一個先賢輩出、人文薈萃的地方。 島鄉的外來人口越來越多,刺激了消費,昔日台灣人來到,今日尚有外國人來訪,沒有因膚色的差異及語言的關係而拉遠了距離。這天,我依然在鄉間散步,迎面而來三個外國朋友,男生很熱情,遠遠就揮手招呼,女生則是笑臉迎人。當擦身而過時,發現女孩白皙的皮膚下,有著許多曬傷的痕跡,看了令人相當的不捨,他們冒著炎陽來此的目的,當然是為了想看看金門這個好山好水好地方。 島嶼的太陽強烈,當天日頭赤焰焰,更容易曬傷皮膚,如果沒有做好防曬準備,可是要付出代價。我們雞同鴨講聊了起來,我講中文、她說英文,彼此有聽沒有懂,但都知道雙方的善意。在經過一番比手畫腳之後,終於了解彼此的意思。即使不同的國籍,不能暢所欲言,然而來者是客,我依然展現在地人的熱情,為他們介紹地區的情景與好吃的小店。不管他們是否能了解,但從他們愉悅的臉龐,似乎已能感受到我的誠意。揮揮手,一行人要去吃晚餐,我則返家陪孩子看新聞,家事、國事,事事都關心。尤其身處金門這塊好山好水的地方,更要多珍惜,無論本地鄉親或外來客,但願保持它原有的純樸,為後輩子孫留下一塊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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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幽谷--再讀白先勇《臺北人》
九、〈花橋榮記〉 我-桂林花橋榮記的孫女。爺爺的榮記米粉在當地小有名氣,沒料到,輾轉到臺北,我也成了飯店的老闆娘。 多謝廣西老鄉的捧場,吃慣了家鄉味,乾脆長年地在店裡包起飯菜來。不瞞說,我對教書的虞先生是偏厚了些,總會在飯菜裡為他多加點魚片、肉絲。人家可是官家之後的斯文人,教書之餘,還會養雞、唱戲呢! 偏偏,孑然一身的他就是不願接受我的牽紅線,說在桂林已有位青梅竹馬的未婚妻。有一陣子,來店的虞先生滿面喜色,忍不住透露出未婚妻要偷渡來香港的事。 一陣時日,不見虞先生。馬路消息,為了未婚妻,他多年的積蓄被自己的表哥吞騙了。再見虞先生,果然憂色忡忡得人都變形了。 有關虞先生的傳聞越來越不堪。聽說孤獨半生的虞先生姘上了粗俗的洗衣婦,為她炒菜、洗衣、染髮。聽說虞先生因抓姦而被打傷了。再聽說虞先生突然死了! 店裡的飯菜錢,虞先生還沒結清呢!人去屋空。我把那幅以桂林花橋為背景的情侶黑白照拿回店裡掛,偶爾還可閒話兩句,爺爺的榮記米粉店就在花橋頭。 十、〈秋思〉 即使成了外婆,也要在臉上抹紅塗綠,強力抓住青春的尾巴,做個「摩登外婆」。 華夫人、萬夫人……,一群周旋在麻將桌上的貴夫人。曾經跟著將軍丈夫、長官丈夫,經歷過滿園子盛開著「一捧雪」的風光。 春去秋來,一年又過去了半年。失去戰場,白了髮、生了病的將軍,猶如發了霉的殘菊。除了修剪,無計可思。 死亡的幽谷 十一、〈滿天裡亮晶晶的星星〉 星星滿天。新公園的「教主」--導演莫老頭,三十年代,默片的明星,紅過三年的「唐伯虎」。老了的教主,還是喜歡混在年輕男子的鮮肉裡。 他曾用力愛過「白馬王子」,為他傾家蕩產重拍《洛陽橋》。但「白馬王子」愛上「小妖婦」,在跑車裡燒成了一塊黑炭。 傷過心的教主,近年來,在公園裡出沒不時。偶爾,消逝伴隨著流言。傳言,教主犯了風化案,搔擾男學生,被關進警察局。 夏夜的新公園,星星滿天,月亮浮動。有年輕男子競帥,穿著猩紅緊身衫的黑美郎,穿著亮紫泰絲衫的山地人,……孤獨的教主意外出現,突兀的新西裝、舊白髮。 紅月下沉。那一晚,離去的老教主又新搭上一個瘦弱的小鮮肉。 十二、〈遊園驚夢〉 昔日的錢夫人,以一曲《遊園驚夢》醉了錢公,由秦淮河畔的得月台入住錢府。 「榮華富貴是享定了,可惜長錯了一根骨頭。」瞎子師娘如是說。 60靠邊的錢將軍,呵護著20出頭的她,出入各種大排場。她也珍惜身分,但心底,難免蕩漾著年輕參謀的馬靴聲。 今夜的花雕酒,又醉了一屋子紅男綠女的心思。調管弄弦,先舞一段〈貴妃醉酒〉:「人生在世如春夢,且自開懷飲幾盅」。再唱一曲〈遊園〉:「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五阿姊,該是妳〈驚夢〉了! 心意已亂的錢夫人堅持嗓子啞了。那麼,老長官以一段〈霸王別姬〉壓軸吧: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 曲終人散,秋月中天。佇立風露中的錢夫人心中明亮:昔今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