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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醜陋的台灣人──汪學軍與章小華的對話
旅行或旅遊是現代人拜有錢之賜的休閒生活方式之一。我喜愛旅遊,尤其在華語行得通的地區或國家,都以自助方式,享受那種悠然自得,不受時間拘束又充分自主的旅程。最難忘的是長江三峽第一階段淹水前那趟二十多天的巡禮,從詩畫般的景色中體驗「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的那種感覺。但是,自助旅行要有周詳的計畫、良好的體能,同時要有二至三位志趣相投者結伴同行最為穩當。 到中國大陸探親或旅遊,如果時間充裕,我會捨飛機而選擇火車作為交通工具,沿途觀賞風景,並從旅客庶民生活的片段,觀察同文同種的這群人與我們的差異。今年四月下旬某日,廣州訪友回程,在車站搭乘由昆明往廈門的K229次車,這節臥舖車廂約可容納120人,開放式的隔間內,兩排上、中、下舖計六個舖位,我的位子在13車5號下舖,旅客陸續入座,列車約延誤半個小時才出站。 男女各一先後到這個隔間,後到的那位小姐因行旅放架子上時與那位男士有點小爭執,所謂不打不相識,兩人卻因此聊起天來了。男的四十開外,戴著金屬材質的細框眼鏡,長得與台灣演員劉德凱頗神似,操標準國語(不是京片子),看來是有點文化水平的大陸人;女的約三十之譜,面貌身材均屬中等,國語帶著濃濃的閩南腔,她招呼也不打,大剌剌的就坐在我舖位邊與那位男士對話。雙方自我介紹,男的叫汪學軍,浙江人,從事電腦銷售業;女的名章小華,福建龍岩客家人,在廈門火車站前某商場經營影碟及電腦週邊產品生意。 在這狹窄的空間裡,除非戴耳機聽音樂或戴耳塞睡覺,否則就要順其自然地聽著他們的談話。二人既然同行,又都剛好參加「廣交會」回來,話匣子一打開就停不下來,因舖位被佔了一邊無法平躺,只好拿起「大陸書」閱讀。對面的汪學軍不時在端詳著我,眼神交會中似乎在邀我加入他們的談話,我仍悶不作聲埋首於書籍中。二人大談生意經,不知何時話題切入與台商生意往來的經驗,並開始數落台灣人醜陋與惡劣的行徑。我揣測他們應該沒有察覺我是台灣來的(穿著大陸化、閱讀簡體字的書),否則豈不是故意挑釁? 汪學軍說,某次在有女陪伴的酒店,看到一個自恃財大氣粗的台商包場,頤指氣使的模樣,讓他非常瞧不起台灣人,認為台灣人不文明又沒有文化。章小華說,台灣人吃檳榔亂吐汁,最沒水準;而且拐騙大陸女子去台灣賣春,真是可惡至極。談到台灣人的品質問題,汪說,曾看過一本研究台灣社會現象的書,提到早期從唐山去台灣的人,有不少是殺人越貨被通緝的罪犯;另有一部分人是與東洋鬼子結夥打劫的海盜,意即現在台灣人中有些是「壞種」的後代。綜其大要,二人認為台灣人把一些吃、喝、嫖、賭的惡習和拐、騙、偷、搶的劣行帶到大陸來,污染了大陸社會。 話題轉到台灣領導人,二人如數家珍般地從二○○○年他怎麼僥倖得中,二○○四年兩顆子彈,家庭涉貪、A台灣人的錢,以及紅衫軍抗議……。接著說這個人搞台獨是數典忘祖,喜歡強詞奪理,說話尖酸刻薄,怎麼還能當一個地方的領導?還有一些很不堪、泛藍朋友聽了一定超爽的形容詞不便如實記載(擔心萬一被告,即使找到汪、章二人也無法來台出庭作證),只好請讀者諸君用想像的去找答案了。 列車緩緩駛離廣東惠州站,看看錶已近晚上十一時,章女回到她的舖位,我總算可以躺平休息,火車輪子規律的轉動聲伴入夢鄉。醒來後,車經龍岩、漳平,十時許抵達廈門站。汪、章二人互留手機號碼道別,我刻意放慢腳步在出口處等候拎著兩大包貨品的章女,向她打招呼並表明來自台灣,見她臉色羞愧得泛紅,那個表情絕對可以得個什麼獎。她連續說了好幾聲對不起,我說,凡事總會有斷章取義或以偏概全的盲點,你們對台灣人的看法,某些事實或現象也可能是親身的見聞,但局部並不能代表全部,希望你們能有機會多接觸到一些優質的台灣人,透過進一步的認識,或許可以改變你們對台灣人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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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鄉寄情
寫荷的午后,有浮雲飄過窗前,暖紅的陽光,灑在清麗的瓣尖,白裡透紅的純,讓人目眩。彷彿那年夏天,故鄉蓮池裡的荷香,隱隱和著朝曦,滴著晨露款款而來。 浮雲遊子的情懷,總是在不經意的剎那,就開啟了思鄉的窗,恍如快門一閃,「啪」的一個鏡頭,就突然映入你的心底深層。數十年來,孕育成長的家鄉,一直是我寫我畫的存糧,而懷鄉的人,哪一個不是茲茲緬念著故園,文人雅士的字裡行間不經意流露的思鄉情懷,又豈不是令人為之動容的元素呢? 幾年前,在文友聚會的場合認識了洪世國,親和力十足的笑容,一副溫文儒雅的紳士模樣,知道他在攝影公司上班,卻不知他也喜愛藝術,因為,揹著相機跑來跑去忙著做記錄的總是熱情的楊樹清,而洪世國常是一派悠閒,有時幫忙招呼大家,臉上掛著憨厚的笑容,這是我對他的印象。知道他要在金門縣文化局發表「遠鄉的眺望」攝影展,有緣先睹為快的欣賞了他十幾年來積累的精心傑作,在他的鏡頭下,一張一張的攝影作品,呈現另一種不同的鄉愁和多樣的人文關懷,更擅長藉著景物一面或一角,來訴說心中的情緒與訴求,譬如「卸下」這簡簡單單的一堵紅壁,作者沈重的心情卻表露無遺,曾經留下的烙痕,留餘韻給人探索回味的空間,更加引人省思迴腸。「做女紅的阿嬤」聚精會神的阿嬤臉上身上流露慈祥的光輝,與歲月遺留的滄桑成一對比,「追憶」記載了他對兒時童伴嬉戲的懷念,而「戰爭遠矣,阿門」除了戰殤,還感受到被幽了一默的淒涼,「拾蚵人家」、「貓空石海灘」那美麗的海岸線與黃昏夕照,讓人印象非常深刻。 金門沿海的海岸線,最美麗的是溪流出口的晚霞,年青時,有一年特地跑去「風尚」看落日,滿懷的感動,攜落霞而歸的詩情畫意,至今猶深深印在腦海,而洪世國鏡頭下的「貓空石落日」一樣讓我如臨其境,喜歡海天,喜歡落日,喜歡那金與黃、黃與橙、橙與紅、紅與紫、紫與青、青與灰之間互相揮灑潑淋的霞靄,落在水面,映在天際,幻化將滅的迴光之美,讓人驚嘆大自然的神奇高妙,如何使之再現?用畫筆、用快門、用詩情把它永遠留佇? 透過洪世國的鏡頭,我們看見他走過的足跡,娓娓道來他記錄故鄉的心路歷程,除了作品裡的故事,更吸引人的,是那股對家園的熱愛,對攝影的執著,以及對取材構圖的高妙,才能成就這些感動人心的作品。鏡頭,等同於創作一幅作品,同樣充滿作者的情懷思緒與主觀情境,也唯有這樣對於創作的執著熱愛,才能如此汲汲營營於藝術行列裡,享受著被牽絆的執著與喜悅。 遠鄉的眺望,不正是每一個浮雲遊子的心聲嗎?不管離鄉多遠、多久,故鄉的人事物永是我們最美好的牽引,從其鏡頭下呈現泰半是故鄉的人文景觀可見一斑。離鄉遊子的心情啊!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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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晃影
夜晚九時,城市裡仍車流如織,已經是霓虹燈火晃影的深夜時刻,馬路上卻依然是吵雜、繁碌緊湊而燠悶的夏之夜色。和妻子例行驅車暫停在敦化南路圓環路旁,打著閃燈,等候接送結束夜自習的小女兒。起初是妻子不經意的發覺,快車道靠近分隔島上一位穿著灰暗、步履蹣跚的老人家,他笨拙的移動著遲緩的腳步,幾乎不像是行走,倒像是靠著移動每一個沈重的步子而讓身子緩緩移位的物體。一旁的車陣川流不息,燈火交織,不仔細端看,還不容易發覺老人家幽靈般蠕動的身影。 他是誰?為何穿梭在危險的快車道上呢?是誤入車陣找尋不著出口?或者是什麼樣重大的原因,必須不顧一切陷入車潮之間?我猶豫著是否該在紅綠燈變換時,前去攙扶他,助他離開車潮……。 在猶豫與等待之間。我想再沒有比遲疑更缺乏勇氣的行為了,不得不承認,要推開車門踏出馬路的這一刻,我仍徘徊在道德與勇氣之間,掙扎不已;會不會太多管閒事?或者老先生自有他必須行走於暗夜快車道的絕對理由,車水馬龍之間多少人車路過,沒有人發現、沒有人在意嗎? 紅燈、綠燈、綠燈、紅燈,終於下定決心衝出車外時,妻子喊住了我。老先生已經在車陣行進間,穿越過隔離島上的行道樹叢,他緩緩的彎下身子,從樹叢下扛起了個背包,手上還拉著一件行李箱,向區隔島進站的公車招了手,然後上車離去……。留下黯然無言的我,懊惱羞愧之餘,我暗自想著;那人若是自己熟識的親人,徘徊在危險的快車道上,還需要如此斟酌顧慮嗎?年輕時放手一搏的衝勁哪裡去了……幸好,遠遠望見老人家已安然離去,並沒有讓人擔心的意外發生。夜晚的車道上車潮仍持續不斷,人們各自為自己的忙碌而倉促行進,彷彿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再次發覺老先生又出現在快車道上,是隔日的夜晚,我們仍在車上等候夜自習的小女兒。我刻意注意著老先生不尋常的舉動。每當紅燈亮起,車陣停息,老先生拱著雙手,向貼近的車窗不停地鞠躬哈腰,有些駕駛好奇或憐憫的搖下車窗,和老先生互動對應,有些則絲毫不為所動,靜默的等待綠燈然後離去,留下一個緩緩移動的身影,在光流裡穿梭。 隔著三線車道的黯淡距離,既看不出老人家與駕駛間的詳細互動,更聽不見他們之間的交談。就在停停走走的車陣裡,老先生重複著同樣的舉止。綠燈時順著車行方向移走,紅燈亮了,他又逆向逐一向停止的車子拱手鞠躬。然後,我注意到不尋常之處,老先生似乎只選擇性的對著高級進口轎車及休旅車靠近,賓士、捷豹、BMW、LEXUS……我所能辨認的高級車種,至於計程車及國產車他似乎興趣缺缺,既不停留也不鞠躬,擦身而過……。 成為一種好奇,在每晚接送女兒時一段窺看的陋習,有時連自己都覺得面目可憎。最初的關懷與擔心,到後來種種邪惡的念頭油然而起,莫非是一己的非份之念?當惻隱之心蕩然,隨之而起的竟只剩下惡意的揣想。雖然始終都不清楚,老先生這樣的行為舉止代表著什麼樣的涵義。 約莫九點一刻,他準時側身越過行道樹,帶著他的大小行李包,搭乘公車離去,一切極其自然而規律性的進行著。日復一日,除了那些曾搖下車窗和老先生有過短暫互動的駕駛,沒有人知道關於老人家的任何身世與行蹤。 整個夏天,我一直猜臆著這個疑問,夏夜裡引發的這個小小事件,容或只是一道無解的謎題。後來,女兒結束了暑輔的夜自習課程,我則順道戒掉了等待、窺看與猜測的這個充滿好奇的時段。 敦化南路上來來去去的車流裡,老先生的步伐應該還在車道上持續緩緩移動著吧,他謎樣的舉止,和他徘徊在快車道間幽魂般的神祕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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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思錄
「媒體是用來醒腦;而非洗腦的!」 作為具有獨特歷史背景的地方報,值此各種平面、立體媒體競逐之際,金門日報如何在群雄鏖戰中,殺出重圍,浴火重生?不僅是關心鄉梓者的沉思漩渦;亦是學院討論的議題。葉嘉瑩在序周夢蝶先生「還魂草」文中,曾有一段話:「則刺繡之工既不盡同於編織,韁轡的控持,也必然不同於方向盤之操控。」若轉化於這個課題的沉思,倒有巧工之妙: 知識經濟時代,任何產業皆應以知識為核心;以服務為平台;以業績驗成果。易言之,即以知識的服務,開創市場,才能永續經營,不然勢必成為歷史的灰燼!而其核心,也就是運用創意的知識,殺出康莊大道;而其關鍵即在於市場的掌握! 就市場論,金報除在地鄉親外,旅台鄉親乃至大陸沿海台商當然是市場所在;針對市場特性,發揮小報特色,乃利基之所在。基此,未來金報應充分發揮「則刺繡之工既不盡同於編織,韁轡的控持,也必然不同於方向盤之操控。」之創意,在各版規劃上,展現特色,與台報區隔市場,則浴火重生方能可待,願代箸如下: 社論:作為報社核心價值的平台,應以大筆如椽的縱橫筆鋒,論述萃往析來的遠見。因此,社論筆陣,應禮聘學養厚實,擅於部次條別,層層相扣的論述人士,針對議題,站在全球眼光;以世界公民格局;普世價值立場,提出前瞻讜論,以為施政之參考;格局之提昇,進而化育公民參與程度,有效因應社會變化,深浯開物成務的歷史意義,蔚為高瞻遠見之平台,有效成為金報「未來學」之園地,吸引學院派讜論人士之市場。 國內外新聞:處此各種電子媒體林立時代,金門小報,何以抗之?不妨因勢利導,針對今日忙碌時代,整理夜間新聞、晚報,編輯各家頭版、焦點新聞,使鄉親在一早即可迅速鳥瞰國內外大事,而不必費時翻閱繁複、待時之台報,迅速掌握天下,握機先發,開拓中產階級及知識分子的市場! 地方新聞:深耕地方諸要事;側寫事件之本末。除披露有關鄉親權益之政令外,應深入、追蹤及側寫地方要聞。不但使鄉親了解事件之始末、意義、影響,進而對鄉土產生血濃於水的感情,不僅是篇平實的報導文學;更是一篇感性的散文。如此,才能感動地方人士,充分展現地方報之特色,如水銀流洩般地吸引各階層市場! 浯江夜話:體認專欄特性,獨抒性靈對白,或詠嘆生命;或脈動時代;或弦外之音;或感興而發,蔚為心靈沈澱的清泉,內心對話的殿堂。為了達到上述目標,應禮聘得過全國性各類文學獎之筆陣,以一千五百字左右之筆觸,清謳微吟。形塑金報獨具性靈的小品專欄,有效吸引愛智人士寄語心靈的市場。 副刊:散文、詩歌、小說等各項文類,主動向各界藝文人士邀稿,任其微吟輕喟,肆意遨遊;但皆應嚴篩文稿,以便舖敘成為本報藝文饗宴的平台;雅文臨摹的範本。若如此,才能展現尊重文學的內涵,進而成為藝文人士致命吸引力的市場。 言論廣場:轉型為傾聽讀者心聲平台。要者!如同廣告版一樣,切記對揭人隱私、相互攻訐、無端謾罵等非公益事項,或文辭不通等應效紐約時報,予以斷然退稿;不僅在於釐清報社非法院之定位,避免自身捲入漩渦,更在於樹立良風的報社風格。 神州觀測站:鑑於金門與大陸特殊關係,應考慮將原本島嶼觀測站園地,運用作者本身學養、地利之便,轉型為報導大陸相關法令、經貿、台(金)商等資訊,作為聯結兩岸之橋樑,進軍大陸之橋頭堡;進而盤吸這兩塊市場。又、應停止在今日已毫無新聞意義之鄉訊版,以符趨勢。 最後是排版、印刷、退稿機制等:直排或橫排,應考量閱讀習慣,統一規劃;印刷方面,以清晰、簡潔,不傷目力之彩色印刷;另者,凡五天未見報即視為退稿,建立退稿機制,亦方便作者處理文稿。 鼎故革新,本就不易!應秉天變不足懼;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畏之魄力,開天闢地,方期有成;際此各路媒體鏖戰之際,不正是地方報崛起之良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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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樂團,你快樂嗎?
「反攻,反攻,反攻大陸去;反攻,反攻,反攻大陸去!……」;「打倒俄寇,反共產,反共產;消滅朱毛,殺漢奸,殺漢奸。……」;「我現在要出征,我現在要出征。……」民國四、五十年代,我的童年最愛國,那時不只男孩,連女孩也想要擁有一把槍,好為國效命。 當時在后浦,我家旁的番仔樓、衙門內、衙門口、中山台、王祖厝,四面八方都駐了軍人,早晚點名會聽到部隊出操答數唱軍歌。小學的唱遊課、國中的音樂課也常有愛國歌曲教唱,高中軍訓更有行進間軍歌比賽,誰說我們不愛國?擋子彈、上戰場、當砲灰都是光榮。唉!五十八年過去了,政府為何還沒有替金門人立一座「愚忠碑」呢? 音樂,在我們這一輩的「金門土人」,五線譜是什麼?連1、2、3、4的簡譜也幾乎都唱不出來,更何況看過什麼樂器。我們只會聽懂砲擊聲,辨別遠近落彈處,只會聽懂警報聲,趕快躲進防空洞,更有淒慘的哭嚎聲,鄰里中彈天無情,哀哀親人誰可憐?何時何來仙樂音,大珠小珠落玉盤的美妙情境?只有傻傻地望著青天,幻想霓裳羽衣曲。 民國96年(2007年)7月27日,星期五,晚上7時40分到9時50分,在台北市國家音樂廳,一個很平常卻又很不簡單的場所,對金門人來說,它發生的事件比之「八二三砲戰」更為重要,因為我們金門再也不必一天到晚或一輩子都在賣「戰地」,我們自此以後也可以賣「音樂」了。 孩子!你們才是金門的寶貝,你們完成了我們做不到的事件,登上全國首善聞名世界,國際知名音樂大師演出的舞台,我們要以你們為榮,驕傲地對人大聲說:「金門的砲聲已遠矣,金門的樂音已降臨。」 《簪纓戀戀浯水情》由台北簪纓國樂團(深坑鄉)和金門國樂團在指揮黃光佑老師的領導下,演出了五首長曲:慶典序曲、月兒高、長城隨想、梁山伯與祝英台、穆桂英掛帥及一小段法國比才的「卡門」安可曲,聽完後令人感動萬分。 今天想起這群金門的子弟,除了學校正常的功課,他們還要抽空勤練樂曲熟悉樂譜,犧牲休閒時間,增加家長金錢負擔,來完成宣揚金門的「美名」,但是金門相關公部門的主管們,你們到底出了什麼力呢?幫了什麼忙呢?還好意思去站台當貴賓,說這是我們「金門國樂團」,想一想,會汗顏嗎? 看到金門日報說,他們因為經費不足要借住學校睡通舖,學校沒有棉被,要自己從金門扛到台灣,天呀!這不就像四十年前我們到台灣一樣嗎?是逃難吧?公部門你是睡著了嗎?他們是要去宣揚金門,不是逃難。如此形象好看嗎?縣府有錢懂得花嗎?文化金門,觀光立縣,在此是最好的表現,但不要再讓孩子們,左肩扛樂器、右肩扛棉被了。太累了。 孩子們,演出後你們快樂嗎?父母親快樂嗎?老師們快樂嗎?同學朋友快樂嗎?現在很辛苦,沒關係,先去問問你家爸媽,當年想辛苦都找不到。再看看國內林懷民的《雲門舞集》,陳美娥的《漢唐樂府》,溫金龍的二胡玩手,大陸北京《女子十二樂坊》,英國陳美的電音小提琴魔手,他們也都是苦出來的,現在名滿全球,他們都是好榜樣。辛苦你們了,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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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巷
街上的陳氏宗祠旁有一排二層樓的老店屋,屋牆低矮,雖是二層樓,斜傍在高大的宗祠旁,加上祠堂前牌坊的遮掩,一般過客,每經這十字街口,竟不易察覺她的存在。 然而老街店特有的開半牆的買賣窗口,屋頂門面和木門窗板,經歲月剝蝕的痕跡顯著而一致,令人一望而知這是歷史的容顏也是她初始的面貌。屋舍是矮,每屋的二樓門面上左右各一的圓窗,卻讓人視線停落在樓上的窗而不在樓下的門。陽臺因這對眼睛而生出一種鬧中有靜的閒逸情致,令人不禁仰頭望看,想像窗後也有市集喧囂外的生活閒逸,而對這屋外必然有過的榮景和窗內的生活興起雍容的遐想和羨慕。 這兩扇圓窗勾連的市井風光與生活情致,讓我想到橫街仔的老家。隱在一直都是熱鬧著的街道後的巷弄裡,很少人知道這窄狹的巷道也曾是街,只存「橫街仔」這存在於清代金門志上的方言土名,記憶她有過的當年。如果不是幾個月前見到金門日報對「陳寶益」號的報導,我還不知道幼年住過的老家,原來曾是橫街仔最風光的銀樓,而那令我著迷又不解的二樓房中房的空間,原來是打銀師傅的作坊。六歲搬離陳寶益號,常常想念樓上那可以看見廟口戲臺的窗戶,騎腳踏車經過,一年年看著房子在無人居住和維護的情況下,一點一點頹圮,焦急的回家問能不能修它,卻因為已經把產業交還主人不好干涉。終於整座屋樓塌透見天,我從破損的窗戶望進門內看見天空,心痛的想著那不再可能回去的房中房和那扇看戲的窗戶。 借住陳寶益號大概是因為傳下五代的祖業已經住不下了吧。開基祖在橫街仔釀地瓜酒、開染坊,幼年常進出遊戲的祖厝樓下後屋有個奇怪的方形大浴池,一直到國中以後回去祭祖忌,才弄清楚了那是染房和染池。樓上公媽廳前,環著天井的迴廊,圈出一個光影和空間充滿變化趣味的閒情世界。阿祖住在右廊道旁的房間,曾在房門口看把頭鑽出欄杆收不回來的我亮著金牙笑。左廊通向前棟屋的花園和書房,房的隔間是一道圓月形的門,住著三叔公一家人。花園的門開向的另一邊,通過一條長廊,竟然是面街的屋子了。這些個曲折迴複的空間,我始終搞不清他們的方向和他們真正的主人,也想不通為什麼祖厝的正門近巷子口,後門在巷子尾,而中間路邊開著的是別人家的門。 祖厝後門對面,陳寶益號隔壁,是當鋪。從觀音亭那條街道上看進巷子來,可以清楚楚看見那開半牆的窗板上畫一個紅色大圓圈內寫一個朱紅的「當」字。字現在不見了,但當鋪、陳寶益和隔壁不知名的店舖房連著一起,到一道還架著石板的隘門前,是個曲折的巷口,折進去都是門戶嚴密的人家,沒有這些半邊門加半邊牆開面窗戶的門鋪了。「橫街仔」大概就是指這道隘門後展開的兩條通向大街道的巷子吧。通向城隍廟後大街的那條巷,原本窄僅容身側過的巷道口因幾戶房屋改建而拓寬了些。未改建且荒置著的老屋房,木門柴扉猶見老巷和老街的舊風景。通向觀音亭大街的那條巷,大致仍是昔時的店鋪舊樣,只是連那生意頂好的金紙鋪,不知何時起也在店門後過起尋常住家的生活了。 憑幼年記憶組合的橫街仔店鋪,大約只有酒坊、染坊、銀樓、當鋪和金紙鋪,以及一間好像曾是棺材店的大開面店鋪,但據我暱稱為許老大的鄉老說,那條街曾包辦了所有生老病死所需的一切事物材料。這也難怪我每次帶朋友走街串巷時,對空間、對建築或對歷史較敏感的,總會說「這巷子好像很有故事」,不需我賣弄身世的訴說老家心事,他們已在空間和建築的歷史中聽到清朝到民國間熙來攘往的回音了。 因公務或行程緊湊而只有一晚上或一下午能在金門下地走走的朋友,如果他們要求看看不是觀光團看的金門,我總是把他們帶進南門這以奎閣為中心,有土名為「蜘蛛穴」的迷宮般的老巷弄,行有餘力再沿街路走上北門,經將軍第走進人家庭院的玉蘭花巷,出車站下模範街,過觀音亭到總兵署門前坐下休息。如果甲政第在,那朱子祠前的巷弄間也有許多堪玩味的生活風景,為免觸見夷為平地的傷心就罷了。 走過這些老街巷的朋友,沒有一個人忘得了,癡心的發願一定要再來走一趟。我怕是妄想,沒人知道那些歷史的回音能在建設和蛻變中的街巷迴盪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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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情懷
我離開金門的故鄉已超過三十年,從十七歲負笈台北,漂泊的感覺未曾稍息。三十餘年來我時時回到故鄉,總是靜觀家鄉的變化,很少與舊雨新知剪燭言歡,不知道為什麼,也許覺得時間太殘酷,一回歸鄉一回老,纖弱的心緒承受不住情感的波瀾,所謂「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吧。 我也很少就家鄉的事說三道四,明明是個欄外人,早已不再歌哭於斯,故鄉於我似近似遠,既親且疏,那種熟悉的陌生,就像失散多年的親人驟又重逢,找回疏離的情愛都來不贏了,何忍指點江湖? 美國小說家湯馬士.吳爾夫說:「你永遠回不了家的。」湯馬士指的當然是心靈的故鄉,童年的家園。湯馬士回不去了,魯迅、沈從文回不去了,無數和我一樣的浯島子民也回不去了。魯迅短篇小說〈故鄉〉其實有點半自傳性質,魯迅自日本留學回國後即在北洋政府的教育部做事,不久他回到紹興變賣祖產,接寡母和夫人到北平同住。〈故鄉〉寫的是他離家二十年後的感慨,小說中當年意氣風發的勇猛少年,婚後因食指浩繁已成猥瑣苟且的中年人,從前美麗純潔的豆腐西施,而今卻是貪小便宜的村婦。小說結束時,魯迅的敘述者離去,眼中似乎沒有留戀。魯迅知道童年的故鄉已遠,但他不能割捨那份情愛,〈故鄉〉其實是他對過往的哀悼,寫的是他的傷逝情懷。 沈從文二十歲離開部隊,離開他熟悉的湘西山水,來到人文薈萃的北京,想要投考大學,但屢試皆北,流落在西山的佛寺管理圖書,冬天的夜裡沒有煤火取煖,郁達夫去看他,認為他想賣文維生不切實際,寫了一篇文章勸他早日回鄉。在留學生、教授滿街的北京文藝圈,沈從文只有小學的學歷想要出頭真是戛戛乎難哉。沈從文沒有屈服,他終於成功,但不免有一種自卑情節,他一輩子以鄉下人自居,死了仍然要夫人胡絜青將他埋骨湘西,他小說中有大半寫的是故鄉的故事,這不能不說是沈從文的「故鄉情結」,但他離開湘西之後,到死前只回去兩次,一次是三十年代為了探望母病,一次是在文革後獲得平反的八十年代。沈從文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回不了那苗漢雜處充滿異國風情的故鄉。因此,他只能以筆把故鄉寫回來,在〈神巫之愛〉、〈蕭蕭〉、〈邊城〉等故事中,沈從文一次次重回故鄉。 故鄉像母親的子宮,溫暖、甜蜜、安全,誰無鄉思?我赴美念書後再回故鄉已相隔十年,左鄰右舍忽然冒出一群孩子,沒有一個是我認識的,我才體會了賀知章〈回鄉偶書〉那兩句:「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的尷尬。近年返家,往往為了奔喪,家族中老成凋謝,親故外移。多少浯島子民像我一樣,午夜夢迴,仍然情繫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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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農夫夢」
一次到中山女高評鑑學生期刊,北市教育局科長姍姍來遲,他說,種田去,來晚了。言談間笑容可掬,幸福洋溢。北市近郊出租田地供白領階級耕種,已風行多年,每逢假日,陽明山人滿為患,捲褲管、澆水、鋤草,好不熱鬧。科長說,他的田靠近南港,卻不是租的;朋友舉家遷居,托他看管,他種了地瓜、白菜,自娛外,也採摘烹飪。 除了科長,有一位作家朋友也租田耕種,一名朋友且丟下工作,到花蓮買了一大片地,租來整地的機器,呼嚕呼嚕剷除雜草。他在聯合報頒獎典禮上說,一次整地,一條蛇被捲了起來,高高揚起,掉在地上時,已碎作好幾段。他瞧著,不知道眼前蓊鬱的雜草間,藏有多少未知?這未知的一切,也正如他的選擇嗎?有人問他,投注這麼大的心力,不怕影響生計嗎?他搖頭不語。 握筆的手拿鋤頭,心裡想的,就非生計,而嚮往生計之外,跟天地的對話了。我每在當下被撩撥起回歸田園的念頭,也在許多場合跟朋友或學生提到,看著栽種的植物抽芽、成長、茁壯,並且在日曬、雨淋之間,才能感受四季的變化。這變化裡,時光在裡頭,恬靜跟幸福也在裡面。 看著科長的笑容,忍不住說,我小時候也種田哪,在金門,有地瓜、高粱、四季豆跟玉米。 說著時,家鄉的耕種經驗歷歷在目,機場溝渠附近循陡坡而上的田,早期多種玉米,沿小路走,蜿蜒幾圈,經過廢棄的碉堡即可到達后湖村。這塊田鄰近海,位在高崗,景觀大、美。我常站在田邊眺望機場外,那一字排開的防風林。還一塊特別的田,位在村人慣稱的「石頭粒仔」,意思是田裡石頭多。這塊田多種花生。田,被大片蓊鬱的松樹林包圍,花生不懼,翠綠伸展。也許土質使然,這塊田的花生果實雖小,卻異常堅硬。海邊的田,已讓給機場,擴充成跑道,「石頭粒仔」跟那一片松林、以及我在林間耙草跟抓鳥的往事,都讓與新的酒廠。一次參觀新廠,跟秘書董志謀提到,我家的田,約莫就在高高豎立的酒瓶指標附近。酒廠並非蓋 在一片荒地上,而在昔果山人的集體回憶,那些數十年的春耕秋收、那些鋤頭、汗水跟歡笑。 曾跟堂嫂說,想回來種田啊。她說,「種田辛苦,賣啦,找一些快活的歹誌作,卡好。」想想,也的確苦。小時候,因為烈日當頭,逃逸多少次農作?被爸爸押赴田裡,又故意踟躕偷懶。而今,卻視那樣的苦日子,為一種幸福? 在這樣一個五體不勞動的時代,流汗不啻一種甘霖,以前赤腳被譏為貧窮,現在赤腳走在田地,轉化作一種體驗;以前揮鋤磨損皮膚,手掌留下「粗人」證據,而今卻是跟自然貼近的榮耀。時代在變,田也在變,人也會變。 故鄉的田野風情這些年也有不同。高粱居然改良變矮,好方便收割;大片的油菜、向日葵,顏色堆得飽滿鮮豔,彷彿走入阿爾卑斯山脈;過去廢耕多年的農田,也在承租下,有了新的生命。每在停車駐留、或者車過眺望間,我的農夫夢再又啟程。 科長聽我說,臉帶著微笑。我聽著自己說,卻是臉上微笑,心裡愁苦。在這樣一個被習慣宰制的時代,人要破格而?,就得斬斷數十來的生活作息;在這樣一個選擇很多的時代,我們又是依憑著什麼,做下決定?有多少時候,我們老於驅動惱路,頤指氣使,卻吝惜勞務? 有一次參加客委會活動,參觀香菇種植,農場人員徵求來賓劈柴。我自告奮勇,掄起鋤頭,拈拈重心,一揮,鋤頭過頂,俐落劈下,柴做兩半。農場人員吃驚說,身手真像種田的。 我笑容滿面,歡喜地說,我真正是種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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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因禍福避趨之──參觀國際禁煙先驅林則徐的出生地
七月八至十一日,參加福建省金門同鄉第十二次代表大會,返金後於十四日的<浯江夜話>專欄發表《鄉情飄香》一文,報導參加福建省金門同鄉第十二次代表大會的活動過程與觀感,因時間匆促,篇幅限制,不能暢所欲言,今於此文補充之。當時我們投宿在福州西湖賓館三晚,期間每天清晨與社會局盧志輝局長(現任縣政府主秘)、研考室陳朝金主任、縣政府前參議蔡是民,相約前往西湖公園環湖散步。西湖公園景色秀麗,是福州迄今為止,保留最完整的一座古典園林。唐末稱之為御園,1914年西湖正式成為公園,開放民眾入內參觀與運動。園內有多處林則徐的遺跡可供人參觀。 林則徐福建福州人,出生於乾隆五十年(1785年),出身於清貧的私塾老師家庭,十三歲應試獲第一名,十四歲考取秀才,二十歲中舉人,二十七歲成為進士,授翰林院編修,歷任監察御史、布政使、巡撫、總督等職,卒於道光三十年(1850年),享年六十六歲。 在西湖公園有「則徐園」,以「桂齋」為主體,內有「禁煙亭」、「林則徐讀書處」等。林則徐建李綱的祠堂時,在祠堂三椽,植桂樹三株,取他晚年在福州住所的名稱叫「桂齋」。同時大會還安排我們參觀林則徐的出生地,這裡展示了林則徐一歲到二十八歲出生、讀書、科舉、完婚等一段史跡。大廳正中央懸掛「林則徐的出生地」的匾額,兩旁廳壁進門左側佈置林則徐畫像,其兩旁各懸掛江澤民的兩幅中堂,書寫著:「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林則徐的愛國主義精神永垂不朽」;右側是毛澤東書寫林則徐《出嘉峪關感賦》之二首詩:「嚴關百尺界天西,萬里征人駐馬蹄。飛閣遙連秦樹直,繚垣斜壓隴雲低。天山巉削摩肩立,翰海蒼茫人望迷。誰道殽函千古險,回頭只見一丸泥!」與「東西尉侯往來通,博望星槎笑鑿空。塞下傳笳歌敕,樓頭倚劍接崆峒。長城飲馬寒宵月,古戍盤雕大漠風。除是盧龍山海險,東南誰比此關雄!」解說員考大家說,廂旁中那一件是林則徐後代相沿的象徵性東西?大家開始猜,……對了!就是那盞油燈。 回想民國六十五年,我任職縣政府民政科時,縣長譚紹彬將軍,送我們科室主管官,每人一本由林崇墉先生撰述,曾先後獲得中山學術文化基金會及嘉新文化基金會獎勵的《林則徐傳》。我曾讀過「一盞兩根燈芯油燈的故事」。據說林家後代每逢除夕闔家圍吃年夜飯時,飯桌上特別放著一盞油燈,總會吃到一盤素炒豆腐。長輩總指著那盞油燈告訢孩兒們說:「文忠公幼年時侯,家裡平常只點一盞一根燈芯的油燈,唯有在過年的一夜,油燈裡才添了一根燈芯,來點綴光明。到那盤素炒豆腐上桌,長輩必定敘述下面的故事:有一年除夕晚上,鄰居聽到隔壁林家特別歡天喜地的在吃年夜飯,好奇從矮牆上探望過來,所見到的卻是這一家大小十多人,圍著一張矮桌子,津津有味地享受那唯一的一大盤素炒豆腐!正當孩子們被百多年前祖先最初遭受艱苦往事的驚奇而陷於沉默時,長輩指著大廳柱子上所掛文忠公親書訓示子孫的對聯,逐字念給孩子們聽,那是:芝草無根,醴泉無源,人貴自立;流水不腐,戶樞不蠹,民生在勤。」到福州參觀林則徐遺跡,很想參觀其故居,親身讀一讀這幅對聯。解說員說:「林則徐故居,飽經風霜樑柱朽壞,又不斷遭受洪水侵襲,在1948年六6月19日的大洪水中倒塌,僅存揖斗樓」,這幅對聯的文物也沒有留下來。 閱讀此書時,我正響應政府低利貸款,在修建我湖下老家祖厝,讀了這幅大廳對聯,頗為感動,特別赴臺請廠商用紅色瓷磚燒寫黑子,寄回金來,鑲在老家祖厝大廳的大門兩旁,如今雖歷經三十年的今天,看來還是光亮如新,孩子們過年回老家祭祖,我也會逐字念給孩子們聽,幫他們解說,講林則徐家族的故事給他們聽,希望孩子們也能受文忠公精神的感召。這本《林則徐傳》大作,共計六一二頁,其中有四一六頁描述禁煙之事。民國成立,六月三日,廣東虎門焚煙之日,為國定禁煙紀念日,六月二十六日為國際反毒日。 地區六月二十六日,國際反毒日,金廈兩岸聯合舉辦的「林則徐史蹟與禁毒展覽」在金門文化局揭幕,展期至三十日。一星期後,我能親赴林則徐的故鄉福州,參加金胞聯的活動,又實地參觀林則徐的遺跡,感到很高興,很幸運。 文化局展場中展示了林則徐的豐功偉績,早已家喻戶曉。他是一位劃時代的人物,是揭開中國近代史篇章的第一人,作為世界禁毒先驅。他是福州人的驕傲,也是福建人的驕傲,更中華民族人民的驕傲。道光十九年四月二十二日(1839年6月3日),林則徐親自在廣東主持了名震中外的銷煙行動,悉數銷燬了繳來的鴉片,虎門銷煙這一壯舉,揭開了中國人民反抗外國侵略史的第一頁,並在國際禁毒史上樹立了第一塊豐碑,成為國際禁煙先驅。 道光皇帝懾於英國武力又受降派的蠱惑顛倒黑白,竟把英國武裝入侵歸罪於林則徐辦理不善,將他革職了。不久又責令遣戍新疆伊犁。林則徐在遣戍新疆伊犁途中所寫的詩句:「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這一對聯概括了他崇高的愛國胸懷,心襟坦白地向世人告示:「如果對國家有利,我將不顧生死。又怎能因為有禍就躲避,有福就上前迎接呢!」而成為我國人民傳頌的不朽名句。林則徐掀開了中國近代史的序頁,他是中國近代史上睜眼看世界的第一人,他點燃世界禁毒史的火焰,他的豐功偉績永載歷史史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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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的酒文化
酒是瓊漿玉液,也是穿腸毒藥,酒的魅力,如梁啟超"飲酒"言:酒實在是妙,幾杯落肚之後,就會覺得飄飄然、醺醺然。平素道貌岸然的人,也會綻出笑臉;一向沉默寡言的人,也會議論風生。在灌下幾杯之後,所有的苦悶煩惱全都忘了,酒酣耳熱,只覺得意氣飛揚,不可一世,若不及時制止,可就難免玉山頹欹,剔吐縱橫,甚至撒瘋罵座,以及種種的酒失酒過全部的呈現出來。說起來酒還真叫人一時忘了我是誰! 金門高粱酒,這「液體的黃金」,讓歲時三節的金門百姓笑開顏,讓金門政府的社會福利傲視全國,叫人不禁要讚金門高梁酒「好喝」! 金門高梁酒真的是「好喝」,因為金門高粱酒的香氣來自天然穀物酵釀生成,口味既已甘醇,暢飲之後不會宿醉,長期適量飲用,還可活筋健骨、養顏美容,真的是有個性,功能獨特的好酒。 不夠我以為金門高粱酒「好喝」,除了自然條件的釀造因素外,應該還有金門特殊的「飲酒文化」,才是金門高粱酒「好喝」的加料。在金門喝高粱酒,自有它一套「酒禮」與「酒德」,充分表達金門人的風俗風情,這套兼具「古意」與「現代風」的「飲酒文化」,其實含有許多「酒趣」,本文列舉一二: 一、「熱情勸酒」: 「勸酒」方式有謂「罰、敬三杯酒」,比如筵席遲到早退、或有言語閃失,賓客常會起鬨「敬三杯酒」、「罰三杯酒」,為何是三杯?《老子》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史記.律書》說:「數始於一,終於十,成於三」,原來中國人自古以來認為三是最圓滿的,也是最極限,因此敬酒或罰酒都以三杯為限,才符合「酒禮」。 熱情勸酒最常見的是「賣魚尾」,這融會金門僑鄉故事的勸酒招數,常嚇得酒量小的賓客落荒而逃,但也是最能秤出賓客酒量多寡的招數,隨著魚尾遞送,賓客隨願加杯,直到把天仁杯倒滿為止,甚且有把鳥嘴型公杯一飲而盡的豪情,那常會贏得滿堂彩。雖說清朱彝尊《食憲鴻祕》:「飲酒不宜氣粗急速,粗速傷肺。肺為五臟華蓋,尤不可傷。」的告誡歷歷在耳,但在賓客吆喝助膽,即使酒量淺的,也只好硬著頭皮裝英雄。 二、「豪情喝酒」: 賓客海量,有所謂「土地重劃」的招數,即把一瓶酒逐一攤派給賓客,每只「天仁茶杯」的酒液高度是一樣的,同時喝完才可同時再倒,這要旗鼓相當的賓客才可如此盡歡。 另有稱為「潛水艇」喝法,即在滿滿的一杯啤酒中,連杯帶酒擲入一口杯的高粱酒(反之則稱為「反潛水艇」喝法),這種雜飲喝法,雖然《清異錄》:「酒不可雜飲。飲之,雖善飲者亦醉,乃飲家所深忌。」有言,然在大家起鬨中,有了酒趣,飲者也樂於眾樂樂。 三、「盡情拼酒」: 歷史上的古人都很會喝,如西漢淳于 「飲一斗亦醉,飲一石亦醉」,東漢盧植「能飲酒一石」,鄭玄「能飲酒一斛」,竹林七賢山濤「飲酒至八斗方醉」、李白「飲酒逾斗不亂」,為何這些人都有海量?學者以為史籍中能飲一石的人其實都是唐以前的,那是因為唐宋以前都是發酵酒,酒精度數較低(一般約在1-20度間),且那時酒和酒糟都是貯在一起的,飲用時來才濾出來單獨飲用;再者古今度量衡存在差異性,有學者換算,漢代一石合今二萬毫升,約等於30瓶啤酒,唐代一升合今六百毫升,因此李白飲酒一升,約今天10瓶啤酒(若拉長時間,現世能喝10瓶啤酒的,應該大有人在。);今蒸餾酒的酒精含量一般均在40度以上,以金門白金龍而言,就達57-59度。 金門從來沒有正式辦過「酒王」比賽,筆者曾聆聽某位董前輩說起年輕時曾與沙美一位黃前輩「拼酒」,他說那時兩人對座「栽罐」,桌上各置一只碗公,倒進酒液,同時舉碗飲盡,續倒第二瓶、第三瓶,兩人也都同時碗底朝天,黃前輩眼見董前輩悠然無事,驚訝之餘,提議和戰停賽,董前輩則說不可不分上下,隨手又抓起一瓶,開瓶倒出半瓶,又一飲而盡,如此才有勝負,筆者問當時董前輩醉否?答以只有口乾舌燥,就以菜刀尾戳開十來罐軍用鳳梨罐頭,吸取汁液解渴,之後又犁了三千栽地瓜田,出汗之後,洗澡睡覺,完全沒事,筆者以為董前輩堪稱「酒王」,如今他卻滴酒不沾了。 飲酒要有酒趣,要有飲人、飲地、飲候等配合,金門高粱酒不只遠方客人青睞,也是金門社會經濟的生命線,是遠方遊子紓解鄉愁的佳釀,是忘卻世俗煩惱的特效藥,不問愁情,只問酒趣,辛棄疾「西江月.遣興」:昨夜松邊醉倒,問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動要來扶,以手推松曰:去!」娛樂兼風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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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馬拉松
多美的複合名詞!金門和馬拉松的結合。 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和我一樣,立刻想起許績勝,以及屬於他和我們的那個熱血沸騰的年代。 我記得許績勝不是因此他是全國馬拉松和一萬公尺的紀錄保持人,我記得的是電視轉播畫面中,不管是國內或國際馬拉松比賽,許績勝永遠穿著一件胸前繡有「金門」字樣的運動背心出賽。而記者旁白總是:金門之光─長跑名將許績勝………。 那個年代的金門人都會有這樣的記憶:一隊隊軍人整齊地答數跑在木麻黃道上,清晨、傍晚、夏天、冬天。那是我們對長跑的最原初的共同印象。接著,是金門高中的住宿生涯經驗。清晨六點半,由教官集合整隊後,所有住宿生從集合場跑出校門,左轉,直跑到下浦夏,再折回金門高中。寒冬的早上六點半,天空還是漆暗一片,只有天際線透著些微薄光,空氣冷冽令人難以呼吸,百多名金門高中學生跑在柏油路面上,幽暗不明的身影、緊密的喘氣聲、凌亂的步伐、以及金門海邊慣有的北風吹響木麻黃針葉的聲音。 這就是我們高中時代的長跑記憶。沒有人引以為榮耀,也沒有人為它抗議,就如同所有金門人的宿命一般,無是無非,無悲無喜,就是接受,等待時間把它內化為生命成長的元素。 直到上了大學,才有自覺的跑步想法。大一新生盃五千公尺莫名奇妙拿了第五名,才知道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像我們高中時候那樣的跑步。於是開始每天下午自行到運動場練跑。大一時全校6公里越野賽跑拿到了64名,我去找學校的田徑隊教練,告訴他我想加入田徑隊的長跑,教練委婉的說我體型、體能並不適合長跑,我說我有意志力。就這樣讓我加入了長跑校隊,成為歷來成績最差的長跑選手。 那時,許績勝已經開始展露光芒,我注意他的每一次比賽,區運會一萬公尺冠軍、國際馬拉松賽冠軍,…,那個穿著「金門」運動背心的選手身影,如同我的老朋友一般鼓舞著我的鬥志。 大二的全校越野賽跑,在六公里的最後400公尺時,有一位學長跟我並肩競爭第十名,猶記當時我已疲憊不堪、雙腿氣力全無、呼吸也難以為繼,當時我有一個念頭:對方一定跟我一樣忍受著痛苦煎熬,所以只要我能夠比他多撐一秒鐘,我就贏了。於是我開始衝刺,他也跟著,我只想著要比他多撐一秒鐘,而不考慮我的體能狀態,最後他在距離200公尺處放棄停了下來,而我則順利拿到第十名。第三年的越野賽跑我已經進展到第四名。 長跑是一件極其漫長而孤獨的運動。起跑後,你只會聽到你自己的聲音,你的心跳、你的呼吸、你的腳步、你的肌肉的縮張,然後你試圖著把這一切揉合在統一的、協調的節奏裡,有如一首音樂。你會經歷撞牆期,它讓你痛苦不堪,多數人會在這時候放棄,但你會挺過去,再迎接下一個撞牆期。你的意識會越來越純化,身體的律動逐漸地與環境合為一體,最後在淋灕的汗水中享受那祭典儀式結束的喜悅。 如果這是一場競賽,那麼就是展現你意志的時候了。來自生物性的競爭本能,轉化或昇華為競技場上方寸距離或毫秒時間之爭。正如一切勝利的榮耀一般,足以點燃生命燦爛的火光,照亮自己也照亮周圍的人群。 媒體上,看到許績勝說,當他還是馬拉松選手的時候,他就夢想有一天在金門跑馬拉松。我也曾有這樣的夢想。浸浴在蔚藍海洋和清新空氣,跑在林蔭的公路,跑過花崗岩的山丘和古樸蒼老的村落,也跑過那些戰爭陰影的年代和童年的夢。即使長跑是孤獨的,但是來自台灣、大陸和國外數千名選手將和我們一起邁開步伐,用腳、用身體和呼吸來探索這座島嶼,金門將不再孤獨。 在期待2008年金門國際馬拉松的時刻,忍不住要回想起,在電視轉播的日本國際馬拉松節目中,看到許績勝跑在領先群選手的前面,那個孤獨而卓越的金門人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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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橋──戒嚴年代我與妳走過的記憶
「當流浪渴望靠近碼頭/踩上岸又不知該往哪走/當面對尋找十字路口/兩頭風雨飄來飄去只好匆匆/妳總是笑我遊戲過頭/總有一天孤單到白首/戲言如夢夢還未曾醒那緣份已過/我總是一個人來一個人走/像浮雲一樣飄呀飄/要不是天地如此長久/怎容得下妳我的蹉跎/妳總是半個夢喜半個夢憂/像命運一樣飄呀飄/要不是人間太多差錯/這痛苦絕不是妳和我/當腳步渴望有個著落/歲月路上又不能往回走/妳依然等待我的飄泊/像一場夢飄來飄去何時停留」。 ──李子恆詞曲《兩個永恆─飄》(1997) S.R: 李子恆聽到我和妳的故事後,自車上取出了一張昔日他與姜育恆合作的專輯《兩個永恆》相贈,收錄的<情難枕>、<我可以>、<夕陽>、<牽手>、<誤點夢>、<浪花>、<飄>、<負心>、<煙火>、<情深往事>等十首歌裡,我獨愛那首<飄>。那是二○○四年年初六,與李子恆自台北往埔里中台禪寺的路上,途經妳的家鄉。那已是我們相識二十六年、飄散十八年後的某一個時空交叉點。 如今,又一個三年飄逝了。七月十五日,台灣解嚴二十周年,「戒嚴時期查禁書刊展」在國家圖書館,我來訪三次,先後與翁明志、陳滄江、許水富、許冰瑩等同鄉結伴而來,意外的是,王先正看到我的簽名,撥了通電話,原來不曾在禁書年代缺席的他也站在「禁」的某個角落。每個人都在找尋「禁」的年代的共同記憶,譬如翁明志找到的《前進》周刊,一九八三年刊登了他一篇關於料羅六六空難的投書,因為這篇文章,時在澎湖當兵的他被從參三撤職,列入黑名單;許水富專注的打量著《文星》,它在一九六五年發行九十八期後消失;許冰瑩看到魯迅的《二心集》、老舍的《離婚》、李宗吾的《厚黑學》、沈從文的《邊城》等這些她當年在前線對「匪」心戰喊話無緣相識的「匪偽圖書」。我呢?繞了一圈,終於找到了《長橋》,也看到了胡蘭成的《山河歲月》。 S.R,《長橋》是我們相遇的地方。一九七八年五月,我自金城國中畢業前夕,從報紙一則文化廣告看到《長橋》雜誌創刊的消息,立即到郵局劃撥訂閱了一年,收讀後,喜歡它的人文味及批判色彩,又訂了一份給我同在島鄉的文友S.M.L。一九七八年十月、第六期《長橋》的「以文會友」欄刊出我一則短文,「『別擔心,親愛的,』卡薩玲說。『我一點都不怕。這不過是個卑鄙的手段。』『你這勇敢可愛的人。』當你默讀完海明威的《戰地春夢》,是否由亨利與卡薩玲間嗅出火藥下的人性。」讀海明威的《戰地春夢》,藉著《長橋》觸媒,一個在金門、一個在台灣,兩個十七歲的少男、少女就此搭起了友誼的橋樑。我收到妳的「相識禮」──史基納的《桃源二村》,妳寫道「陶淵明的桃花源、史基納的《桃源二村》殊途同歸,描寫我們現代人所盼望而不可得的理想境界。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意境多美啊!你呢?浯江人的燕南山,想多聽聽你的故事。」 魚雁往返幾回合後,彼此的音訊莫名中斷了。此一期間,S.M.L給我寫了封信,提到《長橋》雜誌等期滿後,最好不要再訂了,原因有三,「一、這是本政治性的雜誌,二、有惡意中傷及攻擊某些制度的可疑,三、老是『捧』那些『無黨無派』的人」,她再次強調「這個雜誌不適合我們,有一天會被『禁』的,雖然,我個人很崇尚西洋,但在某些方面我還是很愛國的!」S.M.L的好意勸阻,我沒有聽進去,回以「《長橋》我不考慮停,況續訂還可獲贈四本《小橋流水》呢!」我也寫了張明信片給《長橋》的總編輯鄧維楨,抱怨每次收到《長橋》都月底了,希望該社能掌握台金之間每個月僅有的兩班船期,又為其打氣道「《長橋》所言都是人家不敢言的『事實』,卻和昔日的《文星》不同,《長橋》膽氣橫逸且立論圓融,言之有物、有理,前途無量」。 一九七九年六月,應該是《長橋》第十三期出刊的日子了。我再也沒收到這份刊物。同年十月,我離開了金門,來到台灣。我必須在一九八一年四月,在台北香草山書屋買了本史為鑑編著的《禁》,才從中查閱到《長橋》被台灣警備總部依《台灣地區戒嚴時期出版物管制辦法》勒令停刊。時間點就在一九七九年六月。S.M.L果然靈敏,早就嗅出《長橋》遲早被「禁」的下場。 S.R,《長橋》斷了,卻又銜接起妳和我一座長長的橋。我費了番周折才又聯繫上妳,原來,妳服務公職的父親禁止妳看《長橋》、禁止妳和在《長橋》結識的戰地小子通訊。我給妳的幾封信都被家裡「查禁」了。一九八○年二月,妳瞞著家人、趕在除夕前北上與我在台北學苑匆匆見了第一面。哇!清湯掛麵的美人兒,妳卻自稱是「披著白衣天使外衣的黑衣魔鬼」。妳刻意隱瞞了妳的身世,那位被林衡道列入《台灣一百位名人傳》裡的一位,妳的先祖,我讀過他氣勢磅礡的詩「誰能赤手斬長鯨,不愧英雄傳里名,撐起東南天半壁,人間還有鄭延平」,也讀過他哀婉動人的詩「天涯心逐白雲飛,瑟瑟秋蘆點客衣。回首大宛山上月,更無緘札問當歸」,特別是<東山感秋>裡的「天涯心逐白雲飛……更無緘札問當歸」,不也反映了我渡海而來與妳在現此時環境交會的某些情境?那會是妳先祖穿越時空舖設而出的生命磁場? 整整八年時間,妳是我從原鄉到異鄉、從少年到成年歲月的參與者、見證者。我保留了妳給我的每一封信,信封上的收件地址從金門、台北、台中、澎湖、桃園,又一路繞回金門、台北……,郵戳從一九七八年蓋到一九八六年;最後一封妳寫著「處在滾滾紅塵裡,怕也是個濁人了。能在精神世界裡有個自清的機會也算是對自己的一份期許。有了這份心,從此只在覓尋被認同了」,我未能讀懂,收到妳的信的同時,妳的人也出現了,在小南門孔雀餐廳的晚餐後,我沿著台北市中華路陪妳一段走到北門搭車回淡水,妳拋了個問題給我,我未及回答,車來了。自此,妳隨風而逝。 S.R,在台灣解嚴二十年後的今天,我又走了一趟當年我們走過的路,從中華路、博愛路走到中山南路國家圖書館「戒嚴時期查禁書刊展」,那本被「禁」的《長橋》,再一次喚起我與妳的記憶;《戰地春夢》與《桃源二村》長橋交會的時光已走遠,就讓我把李子恆的《兩個永恆─飄》送給不知飄向何方的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