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
梅雨
一直認為已經步入夏天的溫熱季候,畢竟難抵接踵而來的這一場綿綿的雨季,應該是梅雨吧,聽說將持續一週之久。 原本準備妥當,迎接盛夏的心境一下子又混沌了起來。散盡了北部原有的悶熱氣候,細雨微涼的濕濡,擾亂了時序漸循的步履,才想起正值菖蒲、艾草、雄黃的夏令端午呢。 同時著手進行著數件急迫待完成的設計案件,對我而言這是時有的慣例;必須切割思緒,游移於不同境遇的方寸,進行構思,搶在同樣時限裡進行流程。 漸凍患者陳宏老師的勇者無懼之毅力,繼前一本著作《頑石與飛鳥》的出版尚未屆滿一年,此時我正為他的新著《我見過一棵大樹》進行美編作業。人的無窮潛力在一眨眼的瞬間就展現無遺,就算排除掉對於生命逐漸消失知覺的恐懼,有多少人可以直面這般困窘、殘酷的生命習題,猶以樂觀、悲天憫人的胸懷自視自許……。「……他的身體被冷凍、被禁錮,但他的思想飛翔、靈魂自由……」(李家同教授語) 進入最後階段並與編輯部門正堅持不下意見的是:音樂神童莫札特的設計案例。 全球掀起的莫札特誕生二百五十年熱潮方興,在此之前,我已經接手過三件關於莫札特的相關出版品之設計。即便是對於神童跨越二百多年的不衰巨擘,我們卻正為著他音樂版圖之外,一些殘留的書信手稿的出版品之包裝設計各持己見,爭執不下的並非他的音樂創作之豐偉、不是關於他異於常人的天賦資稟、也無關於他作品傳流的多面性與經典傳頌;事實上,我們正審慎、嚴謹的揣測著出版品面對消費市場時,標題色彩足不足以吸引讀者?印刷時增加的特別色會不會讓書更具販賣的優勢?深色系與淺色系何者才是這股熱潮裡較具賣相的決定?如果神童有知,他會持著哪方意見呢? 落地窗外滴滴答答的雨似乎不曾間斷過,意外發現妻子從苗栗鄉間移植的九重葛樹藤上,一對白頭翁不知何時已經結結實實的築了座巢,不到一人高度的藤縫裡,母鳥大剌剌的就孵起了蛋。透過落地玻璃,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見綿綿雨絲中,母鳥沈靜的身影。(這年頭,鳥類竟然謙卑如此,就連都市裡毫不隱密的藤蔓裡、毫不在乎的高度之間,這麼心安理得的就築巢孵育?)趁著母鳥離巢覓食的空檔,我在巢的上方塞了一片厚紙板,多少可以抵擋陣雨的直擊,不想才一回頭,那一對白頭翁唧唧咂咂兇猛的就迎面撲來。 不經意浮現關於家鄉梅雨季的那些深刻印象。梅雨來時,那時節,昏昏沈沈的灰黃天色,浸染了整個記憶。我愛蹲坐在大廳門口的簷下,仰望門前的那棟雙落大宅,我們稱為「下間」,是叔公輩三房合蓋的大厝,有著典型的閩南建築的優美脊背弧線,仰天昂揚的燕尾,透露著閩南建築的獨特風姿。八二三戰役,西廂後房被砲彈擊中,堂三叔一家三口魂歸瓦礫中,西向的燕尾自此殘缺,遺留下一道孤傷的印記。 冗長的雨季,田事無法耕植,老爸便趁著空閒,在下間前廳綁起高粱稈掃帚,那些結實硬挺的高粱稈,被父親的巧手編紮成一把把整齊有型的掃帚。左鄰右舍聚集一堂閒聊開講,聆聽唱機裡,傳來陳三求取功名後,得意京城,卻徒留苦守寒舍的五娘,哀怨期盼、情切切意綿綿……琵琶鑼鼓、淒歌哀調,前院後井綿綿黏膩的梅雨未歇,空氣中灰沉黃懨懨的濕濡,我們恆久不變的閩南鄉情……。 案頭,佔據另一端的是帶著鄉訊的一些案件,女詩人歐陽柏燕的詩文與影像作品輯的編製、以及關於后豐港的民俗采風專案。這些不具有商業色彩,可以盡心、放手、用情去經營的設計品。通常我選擇在夜裡,摒除掉任何可能的外來干擾,平心靜性的觀賞、品讀內容元素,然後思考整體設計的風貌。歐陽說:東西放心交給你,除了文字與畫作檔案之外我不給任何意見,讓你去串聯圖與文字之間的結合。 如同創作的樂趣,我享受著設計衍生的些許快意。 雨仍持續著,想到必須排除一些繁雜的工作,淨空出些許心思,努力的撰寫每週一則的夜話專欄,算是給自己的一筆承諾。
-
仍留一箭在天山
船過金廈海域,瞥見那面「三民主義統一中國」的標語牆,便會想起在二膽島服役的那半年時光。搶灘、運補、爆破、碎石、構工、挖路、蓋小發電廠,當然也包括在風雨中建造我們么兩據點那面夜裡可以閃爍霓虹燈彩的「三民主義統一中國」的標語牆。 民國七十五年底,我站在二膽島的么兩據點,透過大型望遠鏡,環顧廈門環島路沿岸,幾乎沒有任何的建築,更甭提高樓大廈了,當時漳州對面的浯嶼,看上去就是個光禿禿的小島,只比三膽、四膽好一些。偶爾有一兩艘大型的巴拿馬籍郵輪橫過金廈海域的國際航道,或是張著布帆、安著馬達的小型漁船漂入眼簾。 十年後,首次踏上大陸,廈門已經沒有絲毫煙硝味。唯一讓人感覺還有點政治味的就屬環島路那塊「一國兩制統一中國」的標語了。也是在近十年前,於黃土煙塵中首次踏上了十三朝古都的西安,只覺得三千年的底蘊深深烙印在無處不在的陰鬱與灰黑、凝重與遲緩當中。身在西安,你能體會的歷史不僅僅是印在書本上的那一行行黑黑冷冷的文字而已,你可以用鼻子聞到黃土氣息、用耳朵聽見晨鐘暮鼓、用眼睛親睹巍峨宮牆,用雙手撿拾觸摸殘缺的漢瓦與秦磚——在關中平原、在涇渭河畔;在城牆跟、在灞橋上;在西行取經的三藏大師、中土取經的空海和尚、在每一個曾為大秦漢唐征戰的將軍、為長安吟哦謳歌的詩人身上! 十年前,我用一半的血脈與古都結緣,成了西安女婿。那時,住在徐家莊附近的糜家橋小區,偌大一個社區,夜裏路邊只停放兩三輛汽車,但才三四年工夫,就變成很難找到停車的地方。我丈人家在東郊離大雁塔三里遠的的西影路上,高大的泡桐(梧桐)把蜿蜒窄仄的西影路變成濃蔭蔽天的深綠隧道,每天清晨,籠著霧氣的路上,總有農民趕著騾馬、坐著板車準備進城幹活或買賣,碰著雨天,西影路兩頭都要汪洋一片,也是在四五年內,西影路就從五六米寬的小路變成二三十米寬的平坦大道。記得當時西安二環道路開通剪彩時,省長曾誇下豪語,認定這寬闊的道路,保證可以在五十年內不塞車,誰料想得到,也不過六七年光景,這路就塞得不像樣了! 十年,可以寒窗苦讀、揚名天下,可以臥薪嚐膽、光復家園;十年,可以平地高樓、從無到有,也可以原地踏步、萬事蹉跎!除了那些稚齡的國小學童,每個人都曾經歷若干個十年,或許,也曾信誓旦旦的為每一個十年立下志願、許下諾言。唐朝詩人賈島有詩《劍客》云:「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一個劍客花了十載功夫,磨礪出劍刃白如霜雪、劍氣透著寒光的寶劍,卻未曾試過劍鋒,所待者何?知己也,所為者何?仗義也。 在西行路過陜西興平(漢代扶風茂陵)的路上,聽著旅人說起當地東漢時名將馬援,以及傳說是馬援後代的台北市長馬英九。有幾人津津樂道的說著曾經南征北戰,為統一中國立下汗馬功勞的馬援,以及提出「終極統一論」的馬英九,我想的卻是這位生前曾發出「男兒當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屍還」的豪言壯語、官拜「伏波將軍」、封「新息侯」的馬援,以及在武俠小說《劍聖》裏,描述馬援和「定遠侯」班超決絕意志的一首詩: 「伏波唯願裹屍還,定遠何需生入關,莫遣隻輪回海窟,仍留一箭在天山!」 不曉得是否武俠小說看多了,過去,總一廂情願的以為自己可以「做點什麼」!如今,看著一水之隔的兩岸,一邊翻天覆地、一邊如如不動,我總算有了一點小小的覺悟!但至今,我依然堅執,人活著,總要「信點什麼」。就算沒有生死以之的決絕,也要能孤懷獨抱而不悔!
-
詩與酒的對話
———二○○六端陽詩酒會 「天使啊,拿酒來!這一大白就敬了咱們的和平女神吧!」是鄭愁予〈飲酒金門行〉裡的邀飲明月,山海也同醉。 「美酒的故鄉啊,醉與疼痛,久而久之,便有了含羞草的曖昧。」是洛夫〈酒鄉之歌〉中的一壺金門陳高而驚呼起來。 「閃爍的星被裊裊的酒香醺得搖搖欲墜,而躺在草地上那漢子正吟唱著,醉臥沙場君莫哈哈哈……」是商禽〈搖搖欲醉的星星〉下低垂的高粱想望著酒廠的煙囪。 「妳很辣,妳是透明的。」是林煥彰〈親愛的,金門高粱〉癡癡的想、熾熱的愛。 多少美麗、動人的詩句,從飲金門高粱的五十八度酒精濃烈中發抒而出。你不妨走一趟金門酒廠文化園區,矗立的八塊花崗石間,鐫刻了八首詩,鄭愁予、洛夫、商禽、林煥彰、辛鬱、向明、許世旭、古月,「千禧年金門高粱文化節」金門詩酒會的精品。儘管,有些詩句刻錯了,譬如鄭愁予的「當懷思遠人」,刻成了「當懷思達人」,「遠人」與「達人」間,就當作酒後「美麗的錯誤」吧。 今天是端午節,是詩人節;又是一個與詩與酒緊緊相連的日子。 五月,屬於仲夏之月,「月惟仲秋,日在端午。」《禮記》載「是月也,日長至,陰陽爭,死生分。」瘴氣、蟲害、瘟疫、兵燹、天災人禍波襲下,有了艾酒、菖蒲酒、雄黃酒、朱砂酒、蟾蜍酒,夜合酒等驅凶辟邪的端午用酒;炎黃勞動子民不甘受天命擺布,與天抗衡、與命抗爭的產物。再因戰國時楚國人、三閭大夫屈原被放逐到江南,感時憂國而寫下《離騷》。被推為中國詩學之祖的屈原,五月五日投汨羅江而死之日,今世又作「詩人節」。 五月五,真是一個複雜而多感,難以描繪的身世。把這樣的日子,交給詩人,交給酒,這就對了。 「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一樣酒,萬種風情。唐朝詩人,辛棄疾有著「醉裡挑燈看劍」的悲憤,李白有著「與爾同銷萬古愁」的縱狂,李後主有著「醉鄉路穩宜頻到」的落寞,杜牧有著「半醉半醒遊三日,紅白花開山雨中」的陶然,李清照有著「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曉來風急」的幽怨,白居易有著「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的豪興;現代詩人,洛夫有著「酒鬼飲湘泉,一醉三千年,醒來再舉杯,酒鬼變酒仙」的狂飲,辛鬱有著「挺立的雄姿唯有剛性的酒能夠詮釋」的酩酊,向明有著「終於悟及,清醒,是一口直墜無阻的深井」的微醺,白靈有著「入了喉,化作一行驚人的火,燙進歷史的胃袋」的酣熱,詹澈有著「詩人拖著詩和酒的行李,拖著歷史與文化的重量」的沈醉,杜十三有著「只把話筒貼在胸口用噗噗的心跳回答我殷切的呼喚」的爛醉。古往今來,文人雅士以酒相伴,杜康給的繆思,飲酒作詩,李白寫出〈將進酒〉;飲酒作畫,懷素揮灑〈狂草〉;飲酒作樂,嵇康奏出〈廣陵散〉。舞文弄墨、稀世之音,俱在金風玉露後。 酒作為一種文化載體;酒也作為一種情感聯繫。特別是金門高粱。龔鵬程教授與我編《酒鄉之歌》時書序〈酒鄉有清音〉:「五十年來,金門酒行銷各處。喝著酒的人,或遙想在島上當兵的日子,或緬念島上飽經戰火的親友,或以酒澆灌熱血,或以酒平撫思緒。金門的酒,把大家牽合在一塊,共同關心金門,情感繫念金門。金門的子弟,跟酒一樣,流散四方,或旅居台澎或遠徙南洋,則也魂牽夢縈其故土。因此,金門成為一個特殊的地方,是這個時代的傳奇。」不是嗎?僻處南方,遍地高粱,宛若北邊,酒香四溢。多少戰地征人,卸下征衣,碼頭排列的黃埔大背包中,是高粱酒瓶的碰撞交響;多少辭鄉旅人,小心翼翼用麻繩綑綁的,是白金龍、黃金龍的相偎相依。 因為砲火的歷史,因為高粱的緣故,金門作為酒鄉之島。鄭愁予說「飲高粱酒者方稱得上性情中人」,林文義說「金門如果沒有高粱酒,將是如何的沒趣」,曾永義說「飲金門高粱,尤其是陳高,淺斟低酌之餘,當使雙唇品嚐,必有嘖嘖芳溫之美」,管管說「我來去金門三次,不是為了挨砲彈,是為了喝紅紅的高粱酒,每天一瓶!……我在金門寫了不少好詩,都有酒味」,楚戈說「第一次喝金門高粱和茅台白乾,是『冷公』辛鬱從金門帶回台灣的,我大叫:這才叫酒」,焦桐說「金門高粱酒之美,在於純粹,不摻香料的純粹美感;我愛那種砲彈的剛烈性格,堅強地,陪伴我度過一段痛苦的歲月,並安慰了憂鬱落寞的青年」。看吧!文人墨士吟詠中的島嶼,高粱幾與這塊土地和它的人民劃上等號。失落了腰桿挺直的高粱,大概就剩下木麻黃在夕陽中孤獨地搖搖欲墜。 金門其實最有條件發展出酒文化、酒藝術、酒文學的酒鄉之島。然而,飲酒者多,知酒者寡。對酒當歌,誰解濁醪妙理?酒的內涵和美學形態,酒器、酒禮、酒信、酒宴、酒趣等,金門是否已形成自己的酒學?看來還很薄弱。慶幸的是,這些年來,因為「金門詩酒會」形同在地文化特產的組織與活動,在李錫奇等文士的努力下,催生出「一九九五兩岸三地金門文學之旅」、「一九九七金門藝術之旅」、「二○○○詩酒迎千禧」、「千禧年高粱文化節」、「二○○二酒香古意—金門詩酒文化節」、「二○○四浯潮再起—金門詩酒會」、「二○○五海峽兩岸書畫聯展」彩繪之旅,這些文化節慶的背後推手,就是「金門詩酒會」;十年來,一網打盡兩岸三地的詩人、畫家、文化人。大師在酒酣耳熱、痛快淋漓之餘,為海上仙洲留下無數美妙的詩畫,金酒文化園區的詩文如是,金門陶瓷博物館的彩繪作品也如是。 二○○六,詩酒會跨出了金門,端午、詩人節之日,結合國立傳統藝術中心,在蘭陽平原開展「醉愛噶瑪蘭—二○○六端陽詩酒會」從陳高的故鄉來到八酒頭的家鄉宜蘭;詩與酒的對話,最愛金門酒,醉愛噶瑪蘭。
-
值夜
在「浯江夜話」執筆寫專欄,匆匆已經過了三個月。回頭反顧自己的文章,和近來夜半裡絞盡腦汁也擠不出一絲東西的窘況,才發現自己並不適合再這樣寫下去了。或許,就像某位朋友所說的:一個每天在「主旨、說明、擬辦」的公文裡討生活的辦事員,應該去準備「高考」、或者去考「教育學分班」,才是正途,怎麼能如此本末巔倒,去寫什麼專欄,而且還寫了二個! 多謝好友如此提醒我,想想,也是!寫專欄,一個禮拜兩篇,本來就不是一個小小的公務員所能負擔的,只怪當初不覺茲事體大,輕易地就答應人家,現在才覺得自討苦吃,苦不堪言。首先,以我所任職的文化局來講,現在的基層公務員並不好幹,固然按表操課是周休二日,但實際上,相關的文化活動大多在假日舉辦,支援來、支援去,可說無日無之。光是我負責的業務,如「海洋資源館」、「天文活動」,一年至少要辦八場活動,加上「文化資產-遺址」的部分,所剩的時間就有限得很了。 而臨時交辦的事務,也常常把自己搞得人仰馬翻,不成人形,像三月底課裡一名管古物、文物等文資業務的課員待產去了,我只好肩起職務代理人的工作,包括籌建中的「澎湖生活博物館」,也因為這個博物館,我才被我們局長派往金門參加文化工程查核會議,而不是因為我是個金門人。 還有,那不可預期的事件隨時可能發生,當待產的課員休沒兩天,澎湖就發現了距今一千四百萬年的鱷魚化石,這條後來暫時命名為「潘氏澎湖鱷」的化石,學術研究的價值是很高的,新聞媒體也曾大肆報導,但對我來說,自私一點想,卻是增加不少工作的負擔。所幸,在同仁的支持下,我也做到了應盡的本分。寫簽呈、公文往返、發新聞稿、回答民眾投寄縣長信箱的疑問、記錄發現的經過與處理的程序等等,只是其中的一環而已。 「潘氏澎湖鱷」圓滿告一段落後,也許,是我們局長的厚愛,她特別在局務會議裡,交代人事,撥點經費,叫我找個時間開個課程,幫同仁們上上一些關於如何寫新聞稿、怎樣回覆民眾才得體的課程。我感到受寵若驚,但因為這不是在我的公務範圍裡,我只能婉拒。當然,我也有自己的私心,因為,我連自己的專欄文章都快交不出來了! 交不出來的原因當然很多,但主要的還不是網路上對我文章的批評或攻擊,而是我認為,在我目前這個「四不像」的階段,寫文章其實對我一點意義也沒有,久而久之,心裡自是難免產生了非常厭倦的感覺。在我們澎湖文化局,我每個月總要輪值到兩個夜班,我本以為,那是可以靜下來思考的時候,但是,每當夜晚九點半起,逐一把三個樓層的門戶一一鎖上的時刻,看著年輕學子從苦讀的圖書館裡徐徐退出的背影,我總是情難自禁地觸景生情,而內心那難以壓抑的虛無也就愈拓愈大了。 接著,就是在這種煎熬裡虛耗的時光,漠然地從我身旁切過,分針與秒針細細地將我切碎,切割成一顆顆失敗的樣品!往日所學,件件無用,而今夜,我感覺風聲雨聲在窗外,似乎在交代:已饗其利者為有德,失敗的你啊,你還在寫些什麼東西,快甩開這些不切實際的東西吧,趕快去準備考試、加點官晉點祿,去造福自己小小小小的榮華富貴吧;「男兒百年且樂命,何須徇書受貧病?男兒百年且榮身,何須徇節甘風塵?」再不行,就偷偷學點趙建銘!
-
烏龜哲學
烏龜給人瞧不起,大概沒有人敢說他是烏龜主義者。不知烏龜甚麼時候得罪了中國人,讓牠一直翻不了身。我今天想探討烏龜哲學,倒不是想為牠翻案,因為我沒有這個能力,牠已經被壓在文化的五指山下不止五百年了,我們到那裡去找西天取經的唐僧呢! 烏龜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動物?招誰惹誰?直讓人如此不屑。會不會有眾口鑠金、積非成是的可能呢?依我看,烏龜守拙,是老子的忠實信徒,牠笨頭笨腦,行動遲緩,看似沒有競爭力,其實沉著冷靜,鍥而不捨,即使聰慧佻達如兔子,也曾是牠的手下敗將。 烏龜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不論在地上爬或水中游,牠都不疾不徐,不為天下先,悠遊自得,天塌下來有人頂著;牠又忍讓,不管怎麼欺侮牠、捉弄牠,牠似乎都無所謂,不生氣、不反撲、不報復。 烏龜稟性溫和,沒有侵略性與威脅性,牠不會尋釁、惹事生非,也不愛出鋒頭,可見牠很守本份;牠雖然是一個好好先生,但也不能把牠惹毛了,萬一欺侮過火,忍耐仍有一定限度,所以一旦被烏龜咬住,聽說要老天打雷才鬆得開。 烏龜不忮不求,不慕榮利,每天背著一副沉重的龜殼,天君泰然,一步一步慢慢爬,慾望有限,要求不多;牠不爭寵、不撒嬌、不逢迎、不媚俗、不欺詐,與天地獨往還;牠是一個天生的養生家,精練龜息大法,享壽千歲,而與日月爭輝。 牠有這麼多優點,卻有縮頭之譏與忘八之侮,到底怎麼來著?牠沒有羽毛,所以不能飛翔;牠沒有利爪,所以不能撲殺;牠沒有利齒,所以不能撕囓,牠只有縮頭縮腳這一招保護自己。烏龜不狠、不鬥、不殺,沒有脾氣,中國人嗜殺,一向瞧不起牠,認為牠是縮頭烏龜,成為恥辱的象徵。 可是烏龜沒有背信棄義?沒有孝與不孝的問題;誰能證明牠老婆偷人?那來寡廉鮮恥?憑甚麼罵牠忘八烏龜?或許是中國人有縮頭的本性,有不義的基因,罵人不得,只有指桑罵槐罵到烏龜頭上,因此把牠污名化。烏龜被醜化,可能是中國所獨有,可見是一個文化問題,如果牠能辯白,恐怕也會挺身而出,不會縮頭縮腦,任人污衊了。 可是今天有人貪心,西裝革履打領帶,儼然一副君子模樣,乘機上下其手,以為可以呼風喚雨;貪利,已經得了好處,佔盡便宜,竟然不知滿足,到處招搖,以為他真有多大能耐,可以教人作人處事的道理;貪權,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咂得滿嘴油。 他本來靠著體面的包裝、虛偽的奉承,人模人樣過日。他沒有學到烏龜自然的哲學修養與處世態度,更不懂莊子寧願作一隻泥龜,在地上自由自在爬的可貴,儘管平日裡笑話烏龜,看不起烏龜,等到做了一些狗屁倒灶的事,遮掩不住,顏面掃地,面具被人剝了下來,那種痛徹心扉的苦楚,豈是權力的鴉片能夠治癒? 因此,烏龜何罪?不是烏龜對不起中國人,是中國人對不起烏龜,讓牠背上了中國文化的十字架,從此被污名化,永世不得翻身。今天有人背信棄義、寡廉鮮恥,回頭學藏頭縮尾的烏龜,卻又把罪名歸到牠頭上,這難道是公平的事嗎? 。
-
夢裡不知身是客
日昨重讀舊俄屠格涅夫的小說《煙》,屠格涅夫廣泓或不如托爾斯泰,深刻或不如杜思妥也夫斯基,但他卻具體而微地兼備了前兩者之長。他連續幾部重要的長篇小說如《前夜》、《父與子》、《處女地》,及《煙》等,把時代社會變革下,俄羅斯新一代知識青年那種自由及虛無的心靈情狀描摹栩栩如生。在《煙》故事末尾,主角里維諾夫歷盡對生命無信仰的愛人薏麗娜兩度的背叛,絕望地歸返家園,他在奔馳的火車上默想著:「一切都是煙,他自己的生活,同胞的生活,人類的一切,尤其是俄羅斯的一切。」 我知道,屠格涅夫的「煙」,喻意如「夢」,如煙似夢的一切,他感覺人世的紛擾,自己的熱情、夢想及苦痛,都宛如不實在,不留痕跡地消失了。 煙、夢,實在和虛幻,成為文學最關心也最困惑的主題。歌德《我的自傳》有一含辯證性的副標題曰:「詩與真實」。歌德在給友人的信曾自作解釋,說是為表達真實,非得借助虛構、想像(fiction)不可。歌德的「詩」、「想像」,同樣可換喻為「夢」。現實和夢界彼此間的虛實依存關係及奧窔,我斷斷續續揣模了一陣子。這種思索時而使我疑懼,時而使我莫名歡喜著。 近年讀書始而涉及佛學。佛教釋夢很平實,並無深奧玄妙解。《善見律》依夢之生成原因及其內涵性質分別夢有四種,《大智度論》、《阿毘達磨大毘婆沙論》則以為有五種,皆不出平日習常之見。如「先見夢」,不就是我們常說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而「由當有」,則無非就是預告吉凶之兆的夢。總之,有夢即表示心有所染,如來世尊是沒有夢的,因一切顛倒習氣都已斷盡。佛教以夢為虛誑非實,最為人熟知的說詞見諸《金剛經》裡的:「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有為法即世間法,即緣起法,而「緣起性空」正是佛教的核心思想。性空,亦即表示並無一實體。《大品般若經》有夢行品。《大智度論》裡,龍樹解釋其經文:「舍利弗何以夢難菩薩三三眛?答曰:以夢虛誑如狂,非實見故。」乍觀下,佛教以夢為負面意義無疑,其實未必。佛教無非應機說法,一旦應度的眾生抵達彼岸,連佛法都要拋捨的,既然連如夢似幻的此生都要捨棄,何況那夢中之夢呢? 夢中夢這一意符及意旨一再被中外文學界所延用。即如包赫士有一著名短篇〈環墟〉,寫一術士以夢,或說在夢中,造人。他果然成功造出一孩子。但有一天,他被火神祭壇的火焰所焚,「火焰並未燒焦他的皮膚,卻輕輕擁抱撫摸著他。欣慰、屈辱和恐怖的感覺同時襲向他。」包赫士如此描述:「他突然瞭解他也只不過是個幻影,另有別人在夢裡創造了他。」 莊子齊物論章裡那則莊周夢蝶寓言,「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人蝶互為倚恃於夢中,互為以夢創造對方,亦是另一種夢中夢。這意象含攝著深邃的玄思,發出的智慧的光,千餘年後,甚至連遠在阿根廷的那位盲睛者也領受到了。包赫士曾在某篇文字中提到這則典故,藉以表達對這位古東方哲人的崇敬之意。 古東方中國的夢中夢還有一則。北宋詩人黃山谷(黃庭堅)的夢裡乾坤結合了佛教的三世因果輪迴,也為袁枚的「書到今生讀已遲」一語作了最生動的註腳。黃山谷這則離奇故事典出其故鄉修水縣縣誌。他署理太平知州時係二十六歲,這年生日,他在衙內午睡,夢境來到一村莊,遇見一老婦人,端出一碟魚肉相款時。這時忽然驚醒!才知道自己先前是在做夢。但奇怪的卻是口中還有魚腥味殘留。於是他外出,循夢中記憶經過道路,果真來到夢境中那座村舍,山谷恍悟老婦人為其前世生母。老婦人告知女兒已死二十六年,今天正是她忌辰,女兒生前工詩文,一心向佛而未嫁,死前將遺稿鎖入箱內,預於來世再親自啟封。黃庭堅追記曩昔,找出藏鑰匙處,開箱後,赫然發現有部分文稿是他參加鄉試及會試的筆墨,於是確信自己是老婦人亡女再生。他便將其接回家裡,孝養終生。太平知州即今天的蕪湖。蕪湖縣署旁有座滴翠軒,其中刻有黃庭堅畫像,其自題像讚曰:「似僧有髮,似俗無塵。作夢中夢,悟身外身。」 昨夜我又得一夢,夢見和妻騎機車到百貨公司購物,宛如生前般夫妻情深意篤。佛洛伊德《夢的解析》以潛意識釋夢,或有許多穿鑿附會,但他以夢境雖為假想,夢中的感情卻屬真,這樣的說法給了我慰藉。唯龍樹菩薩卻摒斥這樣的定見,以為真假有無兩邊都要離卻,這也是他在《中觀論》一書中反覆申論、勸喻的主旨,而我自己在驚疑不定的路途中,到底漸漸清澄於心。夢和現實,莫非都是假名,進一步說,都是非真非假。我們人面對眼前這一切,生死悲歡,唯有謙卑,唯有俯首低眉默然一笑。
-
學習永不嫌遲,點燃願景之燈
日前參加由福建更生保護會策劃的「點燃願景之燈─2006 技訓飛揚 圓夢計畫」開訓典禮,深感社會各階層為金門監獄收容人技藝訓練,點燃其願景之燈的愛心,的確令人感動。「願景」這一個詞,它跟「遠景」,有點類同,但它特別強調「願」─自己的意欲或欲願,就像佛教所說的「願力」─「有願就有力」。人生每個時期、每個階段都應「懷抱願景,設定有目標」,然後勇於嘗試學習,深知「不學不會,一學就會」的教訓,儘管每一個起步都不會是順利的,但只要相信自己的努力,就一定能夠實現自己的願景。 每個人在這世界上,都是個獨一無二的創造物,各人都有各自的特質與不同的人生際遇,也都有自己生命的出路,我們不可輕忽任何一個契機,就像是在監獄短短的三個月技訓,也要把握當下,努力學習,不嫌起步遲,只怕不用心。相信學會日後一定能享受美好的成果。 筆者五十八歲開始學游泳,五十九歲才進研究所碩士班讀書。在這裡都還要感謝良師益友為我點燃願景之燈,不然我都一直認為我太老,我做不到,可是現在我都做到了,才感到那時的害怕,只是一種心態或錯覺,學習任何時候起步,永不嫌遲,我就是見證。 回憶當年促成我做這兩件事的原由,一是金城國中代管金門縣立游泳池,因諸多業務問題,我都得去游泳池找管理員董文智研討,每次他都會鼓勵我學游泳。而能就讀研究所碩士班,也是銘傳大學研究所要借用城中教室招生與上課,恩師銘大文學院陳院長德昭博士一再強調:「包創辦人嘉惠金門子弟德澤,我們應支持促成啊」!先前我好像都是為了服務、成全他人,最後卻意外地成就了我自己。如今我幾乎每天游泳,已連續過冬八年,偶而赴臺北新莊偕子女共游,雖然我的四位兒女,都是從小就接受正規良好的游泳訓練,但他們因忙不常游,現在無論速度、耐力都比不上老爸,讓我感到我還是年輕的老人呢!充滿活力與朝氣。我也因為研究所畢業,現在才能在國立金門技術學院兼課,擴大自己的生活領域,跟年輕人作伙,也是很快樂的事。 我想如果我們只是想漫無目標,得過且過混生活,當然可以,但是那不是好現象。根據醫學研究報告:人腦好比飛彈自動導向系統,目標設定之後,自動校正回饋系統,便不斷監察飛彈的飛航路線,使飛彈命中目標。人的行為方式也相仿,一旦目標設定了,人在內心裏便有願力,便能實現目標。人如果心中沒有願景之燈,日久人會傍偟、猶疑、害怕,終因黑暗、倦怠、厭世,放棄一切,而毀了自己。希臘哲學家亞里斯多德說:「成功與幸福的公式,首先要有一個明確可行的構想,也就是一個目標。」我們應養成每天、每月、每年點燃願景之燈,寫下自己的明確目標,一切行動都朝這個目標推進,把逐一目標實現,不管它是大是小,都有成功與幸福的快感。 人最怕是心態停滯,心境老化,所謂哀莫大於心死,生命沒有生氣,沒有活力,那生活不是很單調嗎?如果我們不想人生變成黑白,就要讓心境五彩繽紛,就要不斷為自己點燃願景之燈,追求人生亮麗美妙的未來。在人生的旅程中,我們要追逐欣賞不同清新的風景,追逐嘗試不同的生命生機,追逐「百花叢裡過,片葉不沾身」的那種輕淡、自在與快意。我們要點燃願景之燈,照亮自己的目標,再逐項努力,促其實現。天生我材必有用,相信我們的腦力、體力都只用了一點點,還有大部份沒有發揮。螢火蟲只有在振翅的時候,才能發出光芒。我們要成為一隻螢火蟲,即使在豔陽高照的白天,我們也要發出光芒。我們要學會更多的本事,才能成就自己,協助家庭,才能奉獻社會。就從今天開始,讓我們共勉點燃願景之燈,努力行動。
-
盤山菜脯命
每回向朋友介紹老家所在,除了盤山村,還得強調是下堡,介於古寧頭與金城之間,對於曾在金門服役過的朋友也許再加上「金西守備區」。那是我所能表達的全部。我們平凡無奇的村落,沒有名勝古蹟,甚至連一座風獅爺都不曾留下。 讀前些日子顏炳洳君的「后垵好菜癟一文」,勾起了我關於菜脯的一些回味。我那平淡、毫無特色的盤山村終於有了一些可以揚眉的話題了。沒錯,半山(盤山)菜脯;我那赤足踩著老甕邊緣,一腳一腳踩踏著乾扁的蘿蔔乾,擠滿一整甕的蘿蔔條,再用紅泥封蓋,然後等待著開封時,那滿屋飄揚著菜脯香的菜脯歲月。都說是「半山牛」,大抵是指這個完全靠農田維生的村落,不前不後,除了農田還是農田,別無選擇的幾乎家家都是靠天吃飯。而家家醃製菜脯便成為例行的傳統。印象裡只要農曆大年一過,就得心不甘情不願的被催促著換下新衣,到田園裡拔蘿蔔,為的是趕在蘿蔔正熟的時機,搶到村裡共用的大井坑,開始每年一度的醃菜脯。 母親偶爾提起小時候,她帶著我挑菜脯擔子,一村繞過一村叫賣菜脯的往事。伊說那時不捨得搭公車,都是徒步行天下,常常得叫賣一整天才趕在天黑前,返抵家門。我雖仍有印象,但都是母親途中買冰棒或糖果慰勞我的片刻,那時年紀小,我想只是陪盼著母親同行,不可能幫上任何忙的。但是對於菜脯的滋味,無論如何是淡忘不了。 想起菜脯,自然想起老家隔壁的城哥仔,他堪稱盤山菜脯的「達人」,至少我是一直這樣認為。他醃製的菜脯有獨特的好風味,除了菜脯條又香又脆,我特別喜歡他精心調製的「酸菜脯」,就是整顆蘿蔔去醃製的那種,除了傳統的粗鹽巴,他不惜資本添加了砂糖及染色用的咖哩黃,醃製出黃橙橙、鹹酸甜的好口味,風味獨具真是好吃。直到多年後在台北,妻子從百貨公司買來日本特產專櫃裡真空包裝的條裝醃蘿蔔,我才驚覺,那不就是城哥仔獨具風味的「醃酸菜脯」嗎?如出一轍的金黃色蘿蔔,酸酸甜甜的滋味,但我依稀記得城哥仔的蘿蔔裡還多了一分來自泥土的芳香。 城哥仔與咱家比鄰而居,早年喪偶,一人身兼母職,除了專職農事,家裡還有年邁的老父親以及二子一女。外表憨厚溫吞的個性,既不貪也從不與人相爭,他還善於廚房料理,辛辛苦苦的持養一家子。他最大的樂趣就是菸酒不離,一日三餐必酌飲一杯,從早期的老米酒到後來升級到金門高粱,他說早餐可以不吃,但是小飲一杯絕對必要。老父親清風叔叔飽覽古籍且擅長開講,小時我們常在晚飯後,圍繞在巷子口聽清風叔叔講古,尤其是關於太平天國的那一段亂世傳奇,為我們貧乏的童年增添了一些關於歷史鄉野的遐想。 2003年城仔身體極度不適,長期嗜酒引發的病症,讓他不得不向歲月低頭。子女把他接到台北就醫療養,不想此去他鄉,卻結束了他孤單垂老的一生。一日,母親一如往常習慣的端捧了一碗地瓜粥,輕敲城哥仔家的側房柴門。平日他孤單一人,有時早餐簡單帶過,連灶火也省了。母親交代城仔,只是順手之勞,不差每日清晨替他多熬一碗清粥,讓他墊飽肚子才幹活去。可是那日等候一陣子,不見城仔應門,母親驟然想起,此刻城仔不正躺在台北的殯儀館舉行喪葬大禮嗎?捧著稀飯的母親只覺一陣心酸難捨,每談起此事,不免潸然喟嘆:可憐城仔一生憨厚,卻獨守孤單與老宅,老天爺終究沒有善待憨厚人啊! 「半山牛,菜脯命」。昔時以空心白、大蘿蔔、高麗菜、土豆、花生、蕃薯,樣樣種植得風光的盤山村,卻在這幾年已經沒了風采,每回返鄉,看見漫地荒蕪、雜草叢生的田地,只能懷想昔時的榮光歲月,像洪進業博士在他的詩作裡所寫:……讓他繼續在這裡耕作吧/就讓他低著頭彎了腰/瞧見那些熟悉的作物在泥土上/揮手招搖,不要驚動/不要打擾,誰都不能沒收他這一生不為人知的榮耀……。
-
強槓賊和水頭厝
「強槓賊來啊!強槓賊來啊!」水頭村民邊跑邊喊著衝回家去,黃厝頂的十八支樑住家的男丁們合力抬著石條把巷道間隘門堵住。女人家帶著孩子們躲進後落房內的地下室內,點好油燈後,吩咐較大的孩子看好較小的孩子,靜靜的別亂出聲;然後爬出地下室,把木板蓋合攏、把木床拉回原位,讓地下室的入口隱密的藏在床底下。 門外的圍牆不高,強槓賊不需撞開大門,只要隨便在短牆上搭上木梯子就能越過外牆進到庭院,然後再由內打開大門。有些人家第一落大門背後並沒有防撞擊的石槽及橫木,強槓賊三下兩下撞開了門,家屬只能退守到內室,而任由強槓賊大肆搜刮。 「強槓賊」和「海盜」不同,海盜是指那些擁有自己的船隻(甚至是船隊)而長年橫行海上,靠著劫掠商船或漁民的漁獲為生的海賊,例如:明朝嘉靖年間泉州人林道乾或是清代嘉慶年間同安人蔡牽之流;而強槓賊(民間也有直呼「大賊」或「大盜」的)則是指清末或民初內地(漳州、泉州一帶)那些在陸地上以盜竊為生的盜匪,平日多半為禍鄉里,遇到大飢荒或內地官府緝捕緊了,就把搶劫對象轉移到金門這種偏僻海島。由於他們既不務農,也不打漁,因此沒有自己的船隻,所以每次要前來金門搶劫時,就得強行借用、甚至奪取船隻前來金門,有時也會強迫船家一同前來。 他們搶劫的對象多半是沿海村落,舉凡五穀雜糧、牛羊牲口都搶,遇到門戶緊閉的,則強行用巨石破門而入後再行搜刮,故被百姓稱之為「強槓」賊。居民為了防止這些盜賊,因此在住宅的建築格局或門窗等出入口上有了一些特殊設計,這可以從水頭的一些民居建築上清楚發現。 水頭的「鎗樓」,即目前俗稱的「得月樓」。根據徐志仁的《金門洋樓建築》所載,樓高四層(含地下室一層),牆厚達四十公分,地下有坑道可以通往鄰棟;鎗樓的第一層以石砌築,留有一個豎坑通向二樓,地下坑道則必須從二樓往另一個豎坑才可通達。一樓除了這道豎坑外,其餘部分都是實心的;二樓到四樓的樓壁厚度達二十五至三十九公分,由紅磚砌築,外牆抹灰。各層地板結構以杉木支撐,上鋪紅色地磚,築有方形洞口以及交錯的方式設計,供樓梯攀爬逐層而上。防禦工事的設計,設有鋼製的網狀射擊孔,以及圓球狀的鑄鐵射孔,並以推拉式木板門以保護。鑄鐵射孔可以在壁體中靈活轉動,並附有輔助射擊的覘孔裝置。 像鎗樓這種具有比較完善防禦設計的建築,只有落番致富的大戶人家才能做到,一般民居雖然無法和鎗樓相比,但是基本的防禦設計也是不會少的。如黃厝頂俗稱「十八支樑」是九間石基磚牆的兩落大厝,則是清朝乾隆年間黃氏祖先在大陸經營南北貨與絲綢買賣致富後所集資興建的古厝群。九棟二落大厝一共十八支樑柱,採梳式格局、石基磚牆形式整齊排列,為金門現存年代最早的計畫性建築群(比山后民俗村還早上一百二十年)。建築特色是門牆低矮但是屋宇相當開闢寬敞,風格簡節古樸,前落庭院鋪設平整的石條。每一棟古厝之間的狹窄巷口,還有隘門的設計,內部則有自給自足的水井,大門或房門後有石槽及橫木增強門葉的抗衝擊能力,有些房內還有地下室供躲藏,九棟大厝形成一個具有防衛機能的封閉聚落。 當我們無比自豪的說著「有水頭富,無水頭厝」這句俗諺時、當我們悠然的漫步在寬敞的前埕和整齊的巷弄時、當我們透過夕陽餘暉瞥見殘存的隘門和屋頂上的厭勝物「蚩尤」時,還有誰能夠體會當年這些水頭古厝面對強槓賊一次又一次的侵擾時的心情呢?
-
五號出口
———張國治的《金門藝文鉤微》 「請給生命一個機會,生命會走出自己的路。」 四月,穀雨之後的第五天。台北、基隆、汐止、南港,一路遇雨。出發前的清晨,在永和頂溪站與L、I會合,L驅車,途經台北市博愛路,向S購藏李錫奇版畫《時光行》,S生活困窘,藝術與現實的兩難,選擇這個時候賣畫。視線模糊中到達基隆,文化中心的馬祖畫派展,A的油畫和情愛吸引了我,「我在他鄉藉一線電話,哭訴我的相思………,夢中與你相擁,醒來相伴的只有枕上的淚痕。」A的畫集,名為〈等愛的女人〉作品旁的一小行文字,透露她的愛情密碼,是畫她與奧地利雕塑家D的跨海苦戀?羅丹與卡蜜爾的外一章。之後,我在大廳的「戀戀風塵—基隆歷史建築之美」,巧遇孟華,一九八○年在台中三民路她的畫家父親黃朝湖開設的第一畫廊看到她時,她還在唸女中吧!一九八六年,政大新聞系畢業的她給我捎了封信,要到基隆賣咖啡;二十年了,水瓶座的「摩登才女」風華依舊,不離不棄第二鄉雨都,與當年的攝影家情人蕭共築了一個暖暖家;孟華寫《新茶店仔傳奇—金門小子陳永圍》那本書,到過我的島鄉,「他很懷念小時候,全家兄弟姐妹睡在通舖,那種熱鬧、溫暖,擁抱生活的感受,對往後設計風格上,有很大的影響。」雨都之後,回途經汐止,攝影家鐘永和取出一九八八年份的「康途美酒」,如意小館,初嚐是芳香的果汁,一杯接一杯,換來難以招架的後座力。一九八八年?攝影家從婚姻牆內跳出來的那年啊!我要鐘和I在空酒瓶創作,他們共同繪了一幅若隱若現的裸女,寫著「汐止‧胸譜」。 酒意中在南港趕上捷運板南線末班車。I要我注意車窗外海報的那行字,「請給生命一個機會,生命會走出自己的路。」列車抵達終點站板橋新埔站了,我用目光掃視五號出口的途徑,走出五號出口,大漢橋的方向,這是我回新莊的路。今天怎麼沒看到張國治? 多麼冗長、瑣碎的一日紀事。你在寫甚麼啊?我在寫一日見聞,寫一群人的「出口」。我也要藉此「回報」詩人張國治。詩人腦海一直有個「頹廢」的畫面,大概是一九八四年,一個周末的午後,他來中華路我上班的場所找我,我正忙著雜誌送廠前的作業,靜不下來招待他,還隨口丟了句「你怎麼沒預約?」張國治離開後,寫了篇〈周末下午去看A片〉,登在高雄的《民眾日報》副刊。把周末下午訪友過程的鬱卒宣洩無遺。 那個沒有網路、手機的「慢活」年代,生命與生活的節奏緩緩沈沈,中華路的國軍文藝中心正在演出王藍的《藍與黑》話劇,武昌街明星咖啡屋前的騎樓仍擺著詩人周夢蝶的舊書舖。距離張國治〈周末下午去看A片〉的苦悶風景二十年後,台北翻了一轉,風物變遷、人事更迭,國軍文藝中心再也找不到老詩人聚集的音樂廳雅座,明星咖啡屋恢復營業卻是變調的咖啡。誠品書店、星巴克、捷運、101大樓,為都會塗染了一把青。 張國治?少年島鄉,十六歲的他即以〈黃昏的夢幻〉獲金中全校美展水彩第二名,又以西蕭、荒原、張鄉等筆名在《金門日報》副刊發表作品,散文、小說、書評,一路寫到詩,也開始用寫稿辛苦掙來的薄酬去照相館租借相機,二十餘幅以金門為主題的黑白攝影在金中美術教室的學生美展中顯影。早慧的少年,在戒嚴軍管中的島鄉,離開是唯一的選擇。告別了歌手阿德「傳說中的戰地天堂」,料羅灣是一個出口,高雄十三號碼頭是一個出口,搭上平快車北上又是一個出口。算算看,張國治的「出口」旅台。歲月已歷三十春秋,在異鄉的日子已倍於原鄉了。三十光陰淘洗,「本質上是位詩人,專業上是位畫家、攝影家、視覺傳達設計人,現實工作是國立台灣藝術大學視覺傳達設計系所專任副教授。」來自張國治「以紅為名」攝影、觀念、裝置藝術展的簡介,「本質上是位詩人」,呼應了那句「創作是一種命運,不是一種職業」。任憑島鄉如何跨向金廈航道重開新世紀、台北如何十倍速的資訊高速公路,張國治的內心深處始終屹立、定格、嵌住了原鄉的圖騰;他的詩集《帶你回花崗岩島》、《戰爭的顏色》,他的攝影展與攝影集《暗箱迷彩》、《非常紅,就是紅》、《紅圖大展》,他的畫展《詩意‧圖騰‧金門情》,命題未遺忘島鄉,內涵未遺落島鄉,「我十六歲起,以暗箱、心眼,框取金門人、事、地、物。美對我是永恆的叩首,不悔的追尋。」 張國治的生命情境與這座島嶼緊緊扣合。詩、攝影、繪畫,不同支流發展,卻匯聚出一條共通的川河,用不同形式的美學傳達島嶼的容顏與靈魂。張國治將個人的藝術熱情延伸到對整座島嶼文學、藝術脈動的觀察,二○○六年七月行將出版的《金門藝文鉤微》是一冊人文散墨,也是一張人文地圖。他寫金門,〈金門—一個重新被命題和思索的開始〉、〈困窘之形域—金門傳統藝術與現代的對話〉;他寫作家,〈寒川—還鄉需斷腸〉、〈陳長慶—時光並未走遠,仍在我們的記憶及文字中〉,他寫藝術家,〈呂坤和—大地的詮釋,鄉愁的拓寫〉、〈黃世團—綺麗多夢的世界〉、〈洪明燦—苦楝枯枝上綻開的一片新綠〉、〈吳鼎仁—不悔青衫執志〉;他寫影像工作者,〈董振良—片子很短,歷史卻很長〉、〈黃庭輔—現象學觀的影像書寫〉、〈蔡顯國—意象瓊林下的思考〉。每一篇章的命題都美,美更是張國治理性與感性的文學筆觸,一篇一篇,連綴、鉤微出島鄉藝文的形貌。 捷運新埔站的五號出口,是張國治與我常常在夜末班不期然而遇的地方。幾度與他買兩瓶易開罐咖啡,坐在五號出口的小公園上敘鄉情,不覺已到天明。上一回的相遇,張國治從包包中掏出《金門藝文鉤微》的書稿,要我寫幾句話。苦苦尋思題目,就來了個〈五號出口〉吧。詩人!
-
食物戀
農曆四月十二日,在浯島城隍出巡的大陣仗中,我幾度看到穿梭於七爺與八爺之間,揹著厚實的相機包孜孜捕捉著鏡頭的張詠捷,我知道她是知名的攝影家,這次是受邀來金門演講。在與她短暫的點頭、寒喧後,她的影子瞬間消失在人神歡騰的鬧烈煙硝裡,我趿著拖鞋,跟著隊伍往前走,直到城隍廟口,折個彎往南,回到我咀嚼過無數次的孤寂巷陌中,慢慢想起那一篇名叫「澎湖的古早味--讀張詠捷的《食物戀》」文章: "澎湖的古早味,或許有一些已經被掩埋在當下國際化的味蕾裡,淡乎其味地,默默從現代人的食譜中,讓位給諸多眾聲喧嘩的外來食品了。然而,踏遍奇山異水,總還是有人不死心地、寧願相信:其實啊,道地的家鄉味,就像永恆的戀人一樣,看不見的時候,企頸翹盼,連張望都覺得幸福呢;一旦大碗大氣地擺在眼前,那三藐三菩提般的色香味,無論是清是淡是濃是烈,無限的景緻,旖旎、繽紛、錯落有緻,於是乎洋溢著胸懷的也無非就是一生的魂牽和夢縈,因而神思就遙遙接上晉時張翰的曠古風情,忽見秋風起兮,難忘的依舊是夢中的家山,吳中的菰菜、蓴羹、鱸魚膾,便當下收拾起行囊,慨然賦歸,終於回到了生於斯長於斯的澎湖灣。 我想,詠捷就是這樣一個不信邪的奇女子。蒼涼的古厝、斷井頹垣的巷陌、阿公阿嬤代代相傳的鍋碗瓢盆和一道道家常菜,別人捨棄都來不及的,她一樣一樣虔敬地撿起來,用深情的眼眸,把件件椿椿都塗上了發亮的釉彩,庶民的飲食日用、家族的歡喜哀愁,在她的筆下,就這樣透過二十四道菜色,從春流到冬,含情的淚水,輾轉詮釋、證解,遂舖?出這樣一部平淡中有炫麗彩墨,而又純然屬於澎湖在地的食物民族誌。 未來的路會怎樣?面對澎湖的變遷,詠捷曾經有點感慨地說道:「我無力改變什麼,只能來寫食譜」。然而,身為一個傑出的攝影家和秀異的文化工作者,慧心巧手如詠捷,以她對菊島的熱愛和投入之深,我相信,當她按下時代的快門,縱情於故鄉的田野,從容揮灑於字裡行間時,那盞閡夜不眠的燈火終究是不會寂寞的。 就如時報的浮世繪版主編夏瑞紅小姐在本書序文中寫道:「對詠捷來說,『大蛤包飯』是澎湖人對睡在墳裡的祖先的情愛;『賀頭棗』是傳統婚禮的迎親序曲;『米豆湯』有阿公少年時九死一生的討海故事;『赤崁紫菜湯』教她一定不要忘記媽媽的娘家……。」的確,《食物戀》不是一本簡單的食譜而已,詠捷是將她的痴情至性,隨著「炸棗」投進了油鍋,又跟著「米粉湯」走出了沸鼎,這樣一個不惜赴湯蹈火的奇女子,挑逗的何止是你我的味蕾?難忘的古早味,透過她的深層描寫所喚醒的,毋寧更是你我對整個澎湖文化沸沸揚揚的食慾。到澎湖走一趟吧,朋友!" 純正的家鄉美?佳餚,可懷念的古早味,即令許多早已淡入了歷史,但是那些留在我愚騃童年的生活世界裡,時不時讓人垂涎三尺的糕餅、蚵仔加大腸的麵線糊、後浦海濱拾得的沙螺……,難道不是一件件都在我長大之後,仍抗拒著萬有引力般的變遷,而遲遲不肯變成記憶的廢墟嗎?張詠捷曾以《食物戀》這本書獲得美食作家獎,但它的意義絕不僅止於此。相信金門也該有人出來做這樣的一本書,用她深情的慢咬細嚼,一路無悔地將浯州的美食吃個透澈。
-
老鼠王朝
這是天業公案。 老鼠在十二生肖之中拔得了頭籌,聽說由於牠的詭計。中國人是縱容詭計的,幾千年來都唯鼠首是瞻,並沒有鄙棄牠,可見詭計得逞之後,已經成為文化的一部份,深入肌理,自然而然的被奉行著,沒有人可以改變,也沒有人想改變。這是很奇怪的事。 儒學是講究誠信的,但是儒家竟縱容不誠信,漠視不誠信,使老鼠成為生肖的領頭人,可見儒家也有鄉愿的時候;這事當然不能怪到孔子頭上,要怪只能怪漢儒。 不僅漢儒應該怪,玉皇大帝也有責任,也應該怪得的。試想在那麼大的賽會,老鼠用了詭計,取得了勝利,欺蒙其他的參賽者,這是一場不公平的競爭,祂不但沒有下令查辦,了解真相,還給動物界一個公道,還接受事實,這是那門子的道理?玉帝難道這樣做的嗎?可見玉帝聖明有玷。 由於玉帝不能秉公處事,以全能的玉帝尚且如此,影響所及,下界的人有樣學樣,就見怪不怪了。所以誠信雖然被提唱,但沒有被尊崇;詭詐雖然被譴責,但沒有被唾棄。因此,有些人用詐偽的手段,取得了權位,跟老鼠一樣,不僅沒有羞赧之心,久而久之,還自以為是理所當然。 可見文化的力量,好的文化,就會出現好的社會,形成輿論的壓力,千夫所指,無病而死;不好的文化,就會演變成窳陋的社會,說謊說得臉都不紅,一點沒有羞恥之心,詐力被認為是智慧的表現,愚弄人民的方法,不僅不會感到羞愧,還自以為得計,社會也默然忍受,輿論也無法形成壓力。 好的社會,良性循環,就會變得更好;不好的社會,惡性循環,就會變得更壞,大家都想方法騙人,都想投機取巧、不勞而獲、坐享高位。中國自從建立了老鼠王朝以後,詐偽好像生了根一樣,已經盤根錯節,想要徹底拔除,重建安和樂利、公平正義的社會,真箇談何容易? 老鼠,其實沒有甚麼智慧,中國人就不曾出現如鼠之智的成語;老鼠,也沒有甚麼眼光,中國人不就說鼠目寸光嗎?以無智慧無眼光而作為領頭人,豈不危險至極。老鼠充其量只會打洞,牠只能生在黑暗之中,一向鬼鬼祟祟、偷偷摸摸,一出現在街上,大家就喊打。 老鼠說穿了沒有甚麼社會地位,聲望也不高,但是自從牠以不光明的手段,欺騙競爭對手,愚弄群體動物,取得了十二生肖的首座,種下了文化的劣根之後,想拔都拔不掉,禍害億萬年。 老鼠鬼頭鬼腦,儘管會耍一些手段,長期看下來,牠沒有安全感,膽子又小,老早被人看破手腳,所以說膽小如鼠。牠往往倚多為勝,鼠輩嘯聚,虛張聲勢,自以為勇敢,但是當大難一來,就會各自逃生,所以說抱頭鼠竄。牠又貪得無厭,不知滿足,明明已經衣食無缺,享盡榮華富貴,鼠婆還想聚斂,搖身變成錢鼠,以彌補天殘地缺。牠,或只為了鼠子鼠孫,或者為了躲避長蛇入侵,狡鼠三窟,卻又鼠言炎炎,所以俗語說「飼老鼠咬布袋」。因此,老鼠養不得,即使是鼠王。 玉皇大帝一著錯,步步錯,祂當初就不應該息事寧人,姑息養奸,造成文化的深層危機,祂理應有拔除毒瘤的勇氣,長痛不如短痛,徹底的根絕。如今,由於老鼠的詐偽,以小智小慧,欺負了牛哥,僥倖取得十二生肖之首,幾千年來都風風光光,鼠王我好自為之,其他的動物不敢吭聲,或許抗議也沒有用,所以說要怪只得怪玉帝了。 詐偽,現在已成為附骨之蛆,跟著鼠王永流傳,成為中國文化的經典之作。因此,敢問誰說誠信是重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