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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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光枰與小西門模範廁
在金城鎮珠沙里小西門聚落、和平新村旁,有一處規模不大但卻意義深遠的縣定古蹟。它大概也是全國唯一、世界少見的廁池類型的文化資產。在2007年指定時,其理由「為金門地區對於公共衛生重視的一個重要指標,另建築樣式與資源再利用之概念,具有保存之價值。」 我於29年前在金門進行田野調查時,就已注意到這座建築物。後來,這座名為「小西門模範廁」的古蹟調研計畫由我負責,從歷史沿革、金門的農業文化、屎嚳傳統到建築物測繪,我們團隊探詢這座廁池背後的動人故事。 小西門模範廁是由吳光枰(1854-1936,本名吳朝枰,字錦章。本文使用他在新加坡、印尼常用的名字)所興建。他於弱冠之年(1870年代中期)前往印尼蘇門答臘,與友人於盛產玻璃的海港阿沙漢(Tanjung Balai Asahan)合組「承順福」商號,從事土產貿易,之後來到新加坡經商。事業有成的他,積極投入南洋的各種公益事業,除在蘇島設立培善學校外,也捐輸新加坡金門會館各種活動。例如1919年新加坡浯江孚濟廟(金門會館前身)改建,吳光枰捐資叻幣(新加坡幣)五百元,被銘刻在《重建孚濟廟捐款芳名》碑中;1922年底、1923年初,新加坡金門僑商發起入股金門輪船有限公司,吳光枰認股叻幣一千元,是當時僑商之最。 約莫1880年代,吳光枰返回金門結婚。妻子為金門后垵人林氏,在金門生下三子,分別為廷金、廷愛與廷祝;另一任妻子為吳光枰在新加坡經商時於當地迎娶的蔡氏,並在新加坡生下四子,廷磷、廷閩、廷振與廷煥。之後,廷愛留在金門發展,其餘分散於印尼、新加坡、廈門鼓浪嶼各地發展。同時吳光枰在蘇門答臘受封甲必丹,子廷金榮膺雷珍蘭,顯見家族之興旺。 1900年,蔚為巨商的他,打算返鄉安享天年,於是在小西門規劃三幢連排的二落大厝,並築隘門保護之。首先落成的是最右側的「中翰第」(小西門33號),於光緒29年(1903年)落成,其二為位於中間的「延陵世胄」(小西門32號),於光緒31年(1905年)落成,最後一座是民國4年(1916年)落成的「延陵世胄」(小西門31號)。費時10餘年完成的建築物群,氣勢磅礡,足以反映當年吳光枰的財富。 在吳光枰興建新厝的同時,「延陵世胄」屋前原有22個屎礐,不僅有礙觀瞻,氣味更是難聞,公共衛生也堪慮;因此,吳光枰就與這些屎礐的所有權人吳氏、戴氏溝通,提議將屎礐移於村郊西南處,由吳光枰購地重新興建。這就是1917年落成的模範廁。其平面空間呈現長條型配置,為東北至西南走向。總面積為109.6平方公尺,長度約18.9公尺,寬度約5.8公尺,採中央走道,寬度約1公尺,兩側為對稱的廁池。每個廁池單元,淨寬60公分及1.43公尺,每個水肥的收集池長為1.43公尺、寬1.16公尺,坑深約1公尺。吳光枰共規劃了22間屎嚳與22區水肥的收集池,一戶分配一組,讓每戶皆可管理自家的水肥。而吳光枰自家的屎嚳空間編號為N.1、N.2,並非露天廁池,而是建有屋頂,與其他20戶露天的屎嚳比起來更富隱私的概念;並且擁有西洋式的立面,上面的曲線山頭,面寬有3.09公尺,兩側以角錐形的短柱作收頭,入口上方寫有「模範廁」字樣,但今已呈現風化模糊的狀態。 當年,吳氏家族不僅在印尼獲得崇高的地位,對於桑梓的貢獻也不遺餘力。《金門縣志》載:「吳光枰(朝枰)之修橋造路種種公益事業,皆義不讓人,對桑梓貢獻,不勝枚舉。子廷金捐建金門體育場。」遺憾的是,晚年定居在小西門的吳光枰遭到盜匪襲擊,歷劫歸來的他,遷往鼓浪嶼租界定居,1936年在當地辭世,享壽八十又三,之後遷葬返回金門。 從「幼孤家貧,賴母耕織維生」到縱橫南洋商界,吳光枰的成功絕非奇蹟。他畢生奮鬥,一心希望光宗耀祖、返鄉興建大厝,同時努力解決傳統村落的屎嚳問題,創造了獨一無二的模範廁,也貢獻金門建設甚多,卻因治安不靖而遷居鼓浪嶼。這段被忽略的僑鄉歷史,著實值得我們再三省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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忐忑的心
最近的心情因著各種不確定因素而不安,最大的影響因子是這場揮之不去的疫情,確診人數連日來暴增,讓你我都無法安心。 本來是預定行程,參加職責之內或許真是「期末」的會議,伙伴們習慣說是「畢業」會議,逢周末多留二天而已,可是這一趟前前後後多驚險,機票是往台南的,住宿是花蓮的伙伴先訂先刷卡的,在出發前突然有了變化,疫情開始緊張,但承辦單位與上級聯絡後仍如期辦理,我開始找路線、找交通工具,從航空站到飯店或是到台南火車站,本來想說就依計畫走,沒想到計畫終究趕不上變化,要等的車沒等到,沒等的車倒先來了,坐上涼涼的公車到火車站,下車後不久,似乎是可以到飯店的公車來了,我跟著上車,一站一站過(這車沒廣播站名),到了終點站,司機問:「你不下車嗎?」我才驚覺我坐錯方向了。 下車後,趕緊到對面等,拿起手機照一下路線,剛剛就是少這個步驟才沒得對站名,現在順利多了,再次經過台南火車站,終於到了小西門,開心的下車,之前找的資料拿出來對照,結果我又走錯方向了,因為我是從另一頭來的,我常常是花時間在找路、找目的地。我先入住等伙伴來,後來才得知她是從網站上刷卡,收據還要再列印,而我們不確定能不能請款?離開前請飯店開了住宿證明。 為防疫,早上取餐時都得戴口罩,座位也保時距離。想不到的是:會議當天下午課上到一半,手機突然接到「斷電」的訊息,幾分鐘後真的停電了,後來才知似乎是全島大停電,回飯店後供電仍不穩,我等了十幾分鐘都沒等到電梯,新竹的伙伴決定走樓梯比較安全。 星期六,有史以來第一次,本土病例新增180位,尤以雙北最多,大家開始驚恐,我改了回來的班機,我們也口罩不離口,定點去回,不敢去人多的地方,我家先生租的電動機車以分鐘計,借還借還的,看來他操作得挺熟的,靠著導航,也靠著找住址。 星期日,我們來到了台南航空站,報到後以為還有點時間,很快的聽到廣播候機室候機,然後坐接駁車,坐上位子(隔壁沒人)沒幾分鐘,飛機開始在跑道上滑行,然後起飛了,閉眼睡一下,很快的降落機場,我打電話跟先生說,他也嚇一跳「怎麼那麼快?」原來真的有「提早起飛」、「提早抵達」這一回事。這天本土確診新增206例。 回來了,遠離令人無法安心的環境,但環顧四周,不少外來客來來去去,打開電視畫面,跟疫情相關的新聞一則又一則,沒完沒了,第三天竟然創新高333例,好多公共場所不得不關閉,更多的是染病的、隔離的、篩檢的,擔心受怕的人更是不計其數,到底我們的環境怎麼了?我們的人心怎麼了?規畫好的活動、研習取消或延期了,延到何時,真的沒人知道。 忐忑的心,因為這場疫情,也特別需要大家的共體時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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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後浦中街
國高中時代,母親開的布店租到後浦街的中街,街坊店家的頭家,我慣以俗稱名之,比如「高低伯」的永成行、「富伯」與「子武伯」合夥的金源泰、「慶ㄚ」的奇香,這些老鄰居,是那個年代獨領風騷的老店。 「高低伯」的本名是傅永成,他是後浦街德高望重的士紳,他會煉製獨門的「消膏」,在那個醫療衛生不是很發達的年代,老百姓也少有紅藥水、碘酒,「高低伯」的「消膏」,變成為市井小民臭頭爛耳生粒篰結的特效藥,「高低伯」因此名傳金門。 「高低伯」面相很有威嚴,他話不多,甚至不苟言笑,坐鎮店面,招呼客人,也是老氣橫秋的,連招呼都懶得多打,愛買不買隨人客意思,但他家底殷厚,當時島上的金城、金聲電戲院,好像他都有投資,因此算是一號「有坑人」。唯有錢人生活卻十分節儉,我偷瞄他的午餐晚餐,甚少有大魚大肉的,燙口的白米稀飯,以及煎得酥赤的黃赭魚,是他最常見的食物。他吃糜的動作,十分特殊,我還記得,他慣性用筷子將一碗熱粥,從左往右,從右往左,集中到碗沿送入嘴巴,這樣不會燙嘴,還嘖嘖有聲,一副很好吃的樣子,印象深刻。 「高低伯」與他的侄兒「賊ㄚ」,一起顧店,「賊ㄚ」很精明,講話皮皮的,但在叔叔面前,永遠只是應諾的份,不敢多支聲。我常跟「賊ㄚ」下棋,若他拖步太久,我會喊道「高低伯要回來了!」,變成催他加速的利器,可見「高低伯」的威力,這對叔侄共顧一間店面,卻像老闆與夥計,倫理十分嚴謹。 金源泰就在我家布店的隔壁,店屋很長很深,前面是店鋪,後面是住家,富伯和子武伯是共同頭家,我不清楚他倆合開多久了,平素開關店舖的是子武伯多,在櫃檯撥弄算盤珠的是富伯多,他們的店,罐頭醬油等總是在貨架上排列整齊,像是各種堆高的樂高玩具,十分井然有序,賞心悅目。 民國七十幾年,我的台灣老友簡先生,來到金門要買老酒,問到子武伯,他領我們走到店後深處的一個大甕,拉出兩打綑著紅色塑膠繩的老酒,紅繩子都已經泛白了,子武伯還記得它的置身處,實在厲害! 富伯身材高高的,精於做買賣,子武伯愛讀書,他顧店時,常看他戴著老花眼鏡翻讀書報,有時還會念出聲音來,他顧了多年的店,應該看了不少的書,難怪子武伯的子嗣,都很有藝術文學素養,冶印撰文攝影,個個都很有成就,大概有他遺傳的基因吧! 楊國慶的奇香糕餅店,是後浦街最後熄燈的漢餅舖,他原本是老頭家--黃查某的伙計,民國61年,盤過來當老闆,也經營了42個年頭,直到民國92年退休。我民國69年回來教書後,下班時最喜歡去他的店鋪吃剛出爐的豬腰餅,香噴噴的豬腰餅,咖啡色、外酥內嫩,一口咬下就不知道停,一連要吃兩、三個才過癮。奇香的老闆娘知道我愛吃,常會好心通知我隔天要做豬腰餅,我就期待那一刻快來臨,好解饞一番。 楊國慶獨創的紅、綠、黃色的龜粿,是當時島上的絕活,至今未見其二,他在炊熟的白泡泡麵龜上,再以蒸熟的彩色粿粹,盤繞在龜身上,接著以銅版割劃出龜紋及手腳,沒幾分鐘,一隻活靈活現的彩色龜,就在讚嘆聲中出世,實在了得。 農曆七月份,奇香總是要炊一大堆的「必頭粿」,「必頭粿」串成尖塔型,再插上紅綠藍色等三角紙旗,安放在普渡桌上,十分壯觀,是當時各村莊,普渡桌少不了的供品,奇香的爐灶炊煙不斷,賣必頭粿到全島,鈔票也數個不停,只可惜他們的子女不再接手,奇香成為絕響,民國92年,收店時老闆娘還送給我三個橄欖球型的玻璃罐,我當作珍藏。 這些老店老鄰居,像是一脈溫暖的人情,泌泌流過我的腦海,如今回想起來,十分懷念,現在每當我騎車,路過中街,都會自然地望過那些老店址,只是很多家店主人都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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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小孩「ㄑㄧˋ」的一天
「您好,這裡是SOGO百貨忠孝館……」 那日協助了一場大型活動回到家,才剛稍微喘口氣、喝口水,昏昏欲睡之際,平常設定靜音的手機突然震動,來電顯示的是陌生號碼,我有些遲疑地按下通話鍵,電話那端溫柔的女聲悅耳動聽:「您的小孩找不到爸爸!」睡意瞬間全消。 那是2014年9月13日,在熱愛文藝的旅台企業家李台山先生擔任發行人號召下,歷經多次籌備、編輯會議,停刊數年的《金門文藝》以半年刊、16開本的全新面貌在台北復刊,並趁著台北市金門同鄉會第13屆第二次會員大會,為《金門文藝》復刊舉行盛大的發表會。 當時身為《金門文藝》執行編輯的我,把未滿七歲的孩子交付她爹之後,便早早出門抵達錦華樓會場幫忙,忙活了大半天回到家,沒想到居然是百貨公司來電通知,給了一個大驚奇:「小孩目前在九樓服務中心,找不到爸爸……」 我的推測後來獲得證實:孩子在百貨公司被眼花撩亂的商品吸引住;而孩子的爹在強勁的冷氣吹拂下,忍不住找了塊「靜」土跟周公下棋去。待孩子回過神來轉頭要找爸爸,已經不見人影了。落單的孩子被帶到服務台,年輕漂亮的櫃台姐姐先是廣播尋人,遲遲不見孩子的父親現身;再從孩子口中得知我的手機號碼,聯絡上了我……。幾分鐘之後,百貨公司再次來電:「爸爸已經來把小孩接走……」這才結束了這場「尋找走失把拔」的驚魂記。 事情經過二年多,2017年3月,春暖花開的季節,金門文藝編輯小組返回島鄉舉辦「文學豆梨祭」活動,孩子要上課無法隨行,只得再次咬牙讓父女倆在台北相依為命二天。 那個週六清早,緊張的人母透過電話遙控指示人父:「先去樓下買好三明治,趕快回家讓孩子吃飽再帶她搭公車去補習班上課。直接回家、直接回家、直接回家,不要逛菜市場。」提醒再三,過了半個多鐘頭仍然放心不下,於是又打電話確認父女倆是否「聽話照做」出門上課去了。結果得到的答覆是「我要去學校找小孩!」 小孩又不見了?! 原來孩子的爹只聽到買三明治,卻沒有把「直接回家、不要逛菜市場」的指令聽進去,在市場踅逛逗留了好一陣子,小孩起床見不到父親,以為父親上班去了,果斷地決定自己搭公車到補習班去。 孩子平日跟著母親「東奔西跑」,公車、捷運乘來轉去,已經是潛移默化的身教了。 事後詢問從來不曾自己搭過公車的孩子:「妳怎麼知道要搭哪一班車?又怎麼知道在哪一站下車?」 孩子回答:「我當然會找看起來不是壞人的姨嬤問,剛好她也要到東湖......」,一副我長大了,什麼都懂得的姿態與口氣。9歲又2個月的孩子「懂事」的代價是:匆忙上下車時不慎將零錢包遺落在公車上;抵達補習班時,教室一片漆黑,櫃台行政人員還沒上班。 每個月臨截稿日,總要思索該寫什麼主題好呢? 已是國七生的孩子天外飛來一筆,要我寫「被小孩氣的一天」。衷心期盼,不要有被鬼靈精怪孩子嫌「棄」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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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若有光
新近島上的夜變得熱鬧,黃昏過後,一波波車潮、人群往海邊潮際移動,車一輛輛、人一群群,光閃影動,蔚為風潮。 十幾年前,暮春時節,夜來散步到新湖漁港左側沙灘,赤足走長灘,踢著浪花濤沫,竟然有一霎螢光乍現,不知為何物,但真猛力踹沙,卻只是飛濺起沙粒與海水,過了數年,聽聞馬祖藍眼淚奇景,方知當時見到的螢螢淚光即是藍眼淚。 後來,幾次獨自到海邊,對著海濤投石,踏著海浪踢足,試著激起些浮花浪蕊、想拋出一片光暈藍染,但根本沒有,就只是一陣泡沫水痕,徒然費事。 今年春天,小島的夜光蟲(渦鞭毛藻)甚為濃稠密集,像人群一般聚而攏之,越發光輝燦爛起來了。 有天傍晚,只是漁港散步,跟著車潮人群簇聚,見港邊歡聲雷動,人群俯首凝目,朝著海面灑水、投石,藍色光影一霎之間搖曳閃爍。 只見,潑水處,光閃動如潑螢光藍墨水跳躍海面,瞬間光暈閃動,藍光如閃爍的LED燈,水擊成點點星星晃動,或如藍色銀河流洩一線,或如高畫質電視亮眼艷麗、色彩明媚如此。 要照藍眼淚照片其實不易,但量密集,水灑潑、層層湧動,竟也燦若星漢,曜似銀河,光采聲色漫漫,隨意一拍,竟也成色。 在港邊,因潮差甚大,人在岸端望著海水,若有懼高症,其實會害怕的,而且人群推擠,就恐興奮之餘,側身、前推,實在怕就哎呀一聲,無盡地尖叫聲中下墜。 總之,我在離家五分鐘路程外,也像個觀光客一般,享受了世界級的觀光項目「藍眼淚」,雖然周遭有熟悉的場域,也有陌生驚喜大叫的外來客,跟著玩,小島夜生活,春天的浪漫,在水波與藍光裡,放縱大叫幾聲。 立夏後,夜裡騎行,本無目的,純只繞太湖一匝,惟平近無奇,想網路盛傳峰上咕力岸灘頭潮浪之端,藍眼淚匯聚閃爍,足踏車轉,明暗間關,上下迴向,過村繞路,咕力岸灘頭停車數輛,前方人影晃動,潮聲湧蕩,藍白光影襯著黑幕,若隱若現,幽異而縹緲。 從遠方望,潮浪一波又一波,濤聲迴蕩,白色線條隱隱起伏,微微反射,眼神凝望片刻,漸漸習慣暗黝光影,有光,似白色片狀微雲,又若眼底之一絲絲閃光幻像。 天高地闊,復以暗夜厚雲,無月無星,潮浪之際的閃爍點點藍,就如深山老林裡之明滅螢光,零星散漫,有若頭暈眼花之眼冒金星,如此不實,如此虛幻。 我的手機幾乎照不出光茫瞬間,就只潑墨微明,縱錄影一時,也只是黑幕聲影,猶如宇宙黑洞巡航,但聞海濤洶湧,人聲喁喁,黑復黑,暗又暗。 不過,藍光隱約,卻絕非虛空夢境,突起乍來,條狀若閃電,波狀如霓虹,群星驟亮,眼淚齊飛,人聲同步驚嘆訝異,哼啊嘖嘖,在濤聲中尤顯突兀而奇特。 實境體驗在海灘觀淚,比起在漁港潑水現藍光有趣許多,海灘夜來,潑墨一片,遠山黑,近浪白,人在側,或儷影成雙,或相依相偎,我寂然獨立,既不問候,也不相望,只舉著手機直照前方,我們如此接近,目的如此單一,在深夜裡共有此夕藍光,天黑海暗,彷彿若有光,眼底、心底,浪際濤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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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神在
自藏一本民國初年,後浦城隍廟贈送的善書《闇室燈》,封面蓋上「金門周建昌奉送」紅印,由上海河南路宏大善書總發行所印行。此本雕版印刷的線裝書,在流通廣大的歷史人文背景下,對應著當時民間信仰的宗教習俗,可提供一些探討社會民俗風情的資料。 向來「賞善罰惡」是神明界對世間百姓的審判常規準則,《易經》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傳統信念一直深植人心,誠如城隍廟入門的警世楹聯寫著:「未進此門須先自問心有何愧,既生乎斯世要當深思德必無慚。」仰望門內高懸的算盤一樣,人有千算,天只有一算。縱使蓋世英雄,也難免無常二字,道光17年(1837年)敬獻給城隍廟大算盤的邱良功之子、世襲男爵邱聯恩,也沒有料想到自己竟會在48歲時,於剿捻匪的戰亂中罹難,恰似算盤上所題「千算萬算,不由人算。」的人生遭遇。 《闇室燈》匯聚勸善戒惡的集成論述,淺顯易懂的神明畫像,輔以文字釋義,有南無大慈大悲救苦救難廣大靈感白衣觀世音菩薩、一切有為法如幻夢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的如來佛祖、幽冥教主的地藏王菩薩、掌管賞善罰惡的酆都大帝(警語:任爾機謀算不到此間關節,倚誰權勢忘下了這裡神明。)、一殿秦廣王(警語:善報惡報遲報速報終須有報、天知地知子知我知何須無知。)、二殿楚江王(警語:但願回頭便是岸,何須到此悔前非。)、三殿宋帝王(警語:善惡難瞞不必階前多叩首,瑕瑜了徹豈容台下細搖唇。)、四殿五官王(警語:善惡不爽錙銖爾欲欺心神未許,吉凶豈能饒分寸汝能昧己我難瞞。)、五殿森羅王(警語:孽鏡高懸善心人不妨當頭一照,夜叉森列惡念者應怕在外潛窺。)、六殿卞城王(警語:清夜中自認正邪面目,赤知上能分人鬼關頭。)、七殿泰山王(警語:是非不出聰明鑑,賞罰全由正直施。)、八殿都市王(警語:已曉正邪真面目,須從人鬼定關頭。)、九殿平等王(警語:陽世官刑雖倖免,陰司法網總難逃。)、十殿轉輪王(警語:無義錢財湯潑水、黑心田地浪推沙。)等,架構民間的天理昭彰、因果循環、善惡報應等各種信仰觀念根源。 民國成立,社會大力推動新文化運動,重刻《闇室燈》也說明了原由:「嘆夫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競名利不重道德,縱慾色不顧羞恥,貪淫之危害由來深矣!當此干戈擾攘,國步艱難,小人道長,君子道消,奪利爭權、忍心害理層見疊出,世人之愈趨愈下也。即語以天戒咫尺,作善降祥、作惡降殃,此曰迷信,彼曰迂腐,誰知天道昭彰,因果報應之不爽者!」 天道輪迴,歷史也會重演,當下寰宇時局迷離,迎城隍前夕,重新閱讀百年前發黃、散頁、脫線的古籍,正如暗室點上一盞古老的豆燈,通過微弱的亮光,許下和古人一樣匡正社會人心的小小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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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 糧
全家到齊的餐桌上,吃飯配話,話題不是國家大事,也沒有八卦消息,竟然聊起零食,孩子們七嘴八舌的各自表述,真是幸福的世代,連零嘴都可以長篇大論。說著說著有人竟問起我的私房零食清單,只得搬出陳年記憶的壓箱貨讓他們見識見識,以前稱為「兵仔餅乾」的廬山真面目。 早年外島因駐有十萬大軍,為數眾多的軍隊與在地居民同島一命,生活互相影響很難避免,吃食這件事就是最明白不過的了。 還在「單打雙不打」的年代,軍隊的伙食往往比居民百姓一般人家還要好,雖然是大鍋飯菜,對比物資羞澀的人家,已屬豐盛,且軍中的伙房兵臥虎藏龍,更讓當時軍隊伙食有種特別的魅力。因此,有些與部隊長官關係不錯的人家,還可以就近在部隊搭伙,每日三餐時間一到,提著圓桶加蓋鋁鍋就往駐軍的伙房領飯去,部隊伙食不管是三菜一湯還是四菜一湯,反正跟著吃就對了。 記得1976年前後,村子因為戰鬥坑道的工事,進駐了四個工兵連,其中一連就借了樂圃宗祠當連隊營舍,伙房則借用布政宗祠後方的一間閩南大厝,有段時間,不知是部隊敦親睦鄰的政策,還是軍愛民的關係,竟然真的也能在這個工兵連搭伙,於是每次被派去提領飯菜,就成了最樂的差事,伙房班的阿兵哥見我拎著鋁鍋報到,總會另外再端些東西出來,吆喝小鬼吃完再走,這情景就像是跟著老爸去高職部的廚房上班的經驗類似,有種被特別對待的寵愛。軍隊雖然吃的是大鍋飯,但在那個年代,尋常人家小孩吃起來,卻是美味佳餚。難忘的是部隊早餐特別香濃的豆漿,那個味道,只有多年後在成功嶺參加大專集訓,才有緣再次聞香領略;此外,還有一道用數種蔬菜加了豆腐、肉片與冬粉一起燴煮的湯菜,伙房兵都說那就叫大鍋菜,說來其實像是火鍋或大雜燴,但當時就是覺得特別香甜,也是記憶中難以忘懷的味道。 伙食之外,遇到部隊演習或戰備,廚房停伙就有機會吃到乾糧。一箱箱銀灰色方形鐵桶剖開,裡面密封的正是戰備口糧,所謂的口糧其實就是又厚又硬還帶有濃濃牛奶味的餅乾,外包裝是很厚實的透明塑膠袋 (綠色或迷彩不透明是之後改版的包裝),上面藍色字體註明是「軍用野戰口糧」,餅乾不僅很有咬勁,且充滿飽足感,但小孩子關心的通常並不是口糧本身,而是堆疊在餅乾最上層的三包小包裝,記得有一包是牛肉乾,一包薑糖,另一包是沖泡用的橘子粉或可可粉,在那個三餐能吃飽就該謝天謝地且不知零嘴為何物的年代,對小孩子而言,這只能說是奢侈中的奢侈,尤其那已經切碎得幾乎成為牛肉角的牛肉乾,總要放在嘴中像吃糖果般的含著,等肉乾軟化之後,才多捨得多嚼幾口,盡量延長肉乾留在嘴巴的時間,回想起來,這或許就是那時貪吃小鬼的小確幸。 很久以後,餅乾商推出了仿效國軍野戰口糧的民間版,改名稱為營養口糧,餅乾不僅變小變薄且變脆,而且也缺了內附三包零嘴,更是讓人大失所望。印象中也只有在大學住學校宿舍時,曾經買來當零嘴啃,至於原版的野戰口糧,上回吃到則已是四十年前的事了。 近日有股儲備糧食的風潮,幾乎被清空的超商貨架上,營養口糧意外現身,想都沒想就拿了兩包,像不像總要三分樣,真要戰備還有什麼比口糧更有資格的。說不上美味,但一口咬下,許多的感覺與畫面湧現,兵仔餅乾吃的真的不是美食,兵仔餅乾吃的只是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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偕友春遊金門
身為金門人,三番二次有朋友要求帶她們遊金門,生性疏懶,不敢答應。上個月幾個姐妹淘,平常一起吃喝玩樂,策劃無數次,均未成行,此次許是疫情無法出國,悶久了,有人一提金門,趕緊訂飯店、機票、休旅車……。 這幾位是旅遊精,不能讓她們以為我家鄉是蠻荒之島,出發前先做許多置入性行銷。 近午一下飛機先打電話給廣東粥店家,拜託留四根油條,台北的油條太膩太酥不紮實,口感不如家鄉油條,想不到姐妹淘反應極佳,暗忖好家在,沒漏氣,加上一大碗廣東粥,中午不必再用餐。 原本要帶姐妹淘來賞玩豆梨花,友人傳無數花姿招展豆梨美照,無奈待姐妹淘各自把時間喬好,正好錯過花期,想三、四年前金門文藝努力推廣豆梨花祭,前局長呂坤和鼎力支持,使得花的數量有所成長,可惜活動中止,好似交響樂演奏一半停電樂聲戛然而止,幸好花兒爭氣,一到三月開得恣意,惟花期不長,咱們一到已然凋謝,不曾為我們停留,沒欣賞到豆梨花,隨緣吧。 原本可就近到建功嶼,看看古老傳說的痲瘋島,蛻變成靜美的小小島、海上蚵田及裝置藝術,是家鄉少數別有意境景觀。因為潮水緣故,無緣探訪。折往慈湖路,到了慈堤,這頭是我少女時代最愛流連的地方,有一小方老家土地,有著父親施肥的影子。那頭小小幾部樣板戰車,拍張照沾點戰地氛圍。喝一杯戰地咖啡。季節不對,看到不到鸕鶿,靠比劃和想像,勾勒一幅優雅美圖,然而姐妹們無從想像我的描述。繼而到了古寧頭,想參觀戰史館友人沒興趣,姐妹淘說了戰爭歸戰爭,歷史歸歷史,別看什麼館,於焉到了鄧麗君播音牆,歌聲依然甜美,當年可人兒彷彿依然健在,只是聽到她沒日沒夜的《甜蜜蜜》《千言萬語》,內心覺得悲涼,或許可以讓她偶爾休息一下。 美食犒賞味蕾是此行最大目的,我選擇道地金門菜:芋仔豬腳、蚵仔煎、海鮮粥、魚丸玉蘭片湯……一向挑剔的王禾也讚不絕口,心底石頭落下,爭氣啊。 第一天下半日悄然結束。 第二天直接到陳景蘭洋樓,主要介紹海岸線的美及獨特白色沙灘,沒有方向感的我忽然想到應該要去看代表性的得月樓,所以忽東忽西,反正姐妹淘不識金門,得月樓及金水小學堂配毛澤東咖啡絕美,姐妹們認為行銷靠創意,一小杯咖啡配上毛澤東名號,夠霸氣且吸引人,如果開一家「毋忘在莒」餐廳,配上單打雙不打菜單、砲彈天空炸開、地底防空洞或八二三全餐什麼的,真可謂戰地氣味十足。 天才導遊折返新頭碼頭看海看消波塊,太陽炙熱,姐妹們不想再走,撂下一句話:昨天到今天好像已是金門的全貌了。挺不服氣,總要有點值得記憶的,因此轉往小徑八三一咖啡館喝咖啡,這是特別的景點,不看風景看背景,原始房間設備,引起注意,邊看邊討論,牆上註記著過往,有許多行業有其不得已。 第三日往民俗文化村,蚵仔煎、蚵仔麵線……麵線上面飄著滿滿蚵仔,這是良心商家,讓我扳回顏面。 歸途路過古多利喝咖啡、看麥田,老闆娘贈送姐妺們每人一杯特調高粱香咖啡,人情味在此蔓延,似那片波浪寬廣的麥田。 美中不足是鄉間美食環境衛生管理不夠好,東西好吃卻髒亂,服務態度及衛生間常令來客詬病。 友人說:憑良心講金門很多地方還要加強,主要如何做到觀光客想一來再來。好朋友發言中肯。有一回在機場聽到觀光客:以後再也不來了。 生平第一次當四人團導遊,零零落落。 心想總要有讓她們願意再來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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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竿大坵北竿遊
4月20日與友人赴馬祖三日遊,馬祖早年只有當地縣民及服役軍人可以前往,一般人登島不易,它與金門同屬前線,受重重管制,進出以海軍運補艦為主;之後有民營海輪,民眾可在基隆港買票前往。早先軍方有水上飛機,後來因故也停航;近年政府大力改善交通設施,如今已有北竿、南竿機場,今年機票很搶手,很多遊客想去馬祖看「藍眼淚」;友人笑說:乘興去馬祖看「藍眼淚」的旅客,遇天候不佳─濃霧或狂風,飛機停飛,滯留多日,急著返臺的人,屆時只能改搭海船,若船又停駛、只能掉眼淚。 我們第一天近午抵南竿機場,先到介壽村(舊名山隴)的蔬菜公園逛逛,團友們在連江縣政府前合影,午餐後參觀津沙村落,津沙海灘堤防裡有一座名為「鐵血」的碉堡,門口鐫寫著「反共抗俄殺朱拔毛」,似為民國40年代戰地遺蹟,殆因時日久遠,堡外路面一再鋪高,要進堡內參觀,還得低頭蹲身才可入內。之後,去看孤立突出於海中的「鐵堡」,它位於仁愛村(舊名鐵板)西側的礁岩上,是一座小型坑道式的碉堡,坑道內部是士兵的生活空間,有機槍口、砲台、床鋪、廚廁、戰備水槽等。為了提防敵人水鬼摸哨,據點曾有軍犬駐守,現仍保存有軍犬圈養處。雲台的軍情館內可看到罕見展品,參觀高賓住的勝利山莊,覺得與金門的迎賓館有些類似。又去看了有三層坑道的大漢據點四通八達,在北海坑道看藍眼淚,令人印象深刻,遊客先聽專家解說、提醒注意事項,再穿救生衣坐上小艇,大約十人一船,有船家搖櫓前進,遊客拿竹板在水面輕輕滑動,即可見水面閃閃藍光,此即藍眼淚。有人問說藍眼淚是什麼?答說是因海水中同時存在夜光藻和發光介形蟲,專家說馬祖海岸地形多崎嶇,若在夜裡去海濱觀看藍眼淚,盡量莫近礫石灘及岩岸,不慎落海,很危險。當晚,夜宿復興村(舊名牛角)的旅店。 第二天上午先到福澳港搭遊艇到大坵,山腰有「白馬大王─大坵大王」廟,廟內的匾額,是駐軍長官及鄉長所獻」。西側是環島步道,道上有梅花鹿,我們將事先準備的桑樹葉餵食牠,這些鹿的來源,據說是1980年前後,圓山動物園送了五隻給連江縣政府,之後縣府經審慎評估,送鹿到大坵野放,鹿以樹葉、嫩草、漿果為主食,在此多年,已能適應,又自行繁衍,如今已有數十隻了。離開大坵返南竿在「卡溜英雄館」(前身為國軍英雄館)午餐,餐後我們隨導遊小洪從後山步道爬坡,聽小洪介紹道旁各色草木,在山頂參觀媽祖巨像,巨像參考福建湄洲的媽祖神像而建,於民國102落成啟用,像高29.6公尺,此與馬祖四鄉五島總面積數字相同,意在守護馬祖。旅客常在神像前留影,之後,我們鑽轎底進入祈福坑道、朝聖步道,再到天后宮瞻仰聖母及墓石,祈求國泰民安。又到超群麵包店品嚐馬祖繼光餅,到八八坑道看儲酒槽及酒廠展示館、蔣公訓勉軍民題寫「枕戈待旦」的建築地標,晚間仍回牛角住宿。 第三天,我早起之後,先到民宿周遭及牛角村的五靈宮看看,五靈宮內主祀龍山寺五靈公,陪祀有天仙府伍顯公、陳將軍、半天陳夫人、白馬尊王、臨水夫人、福德正神等。早餐後,我們坐車到福澳港搭遊艇抵北竿的白沙港,附近有■里天后宮,此天后宮具體而微。想到南竿、北竿的天后宮真不少,第一天在南竿仁愛村的津沙即見一座天后宮,第二天在馬祖村(馬港)又見到天后宮。連江縣車船管理處編印的「卡蹓公車馬祖好行」的解說摺頁,在仁愛村(鐵板)也有天后宮。 去■里大宅參觀時,看到很多遊客在宅前駐足圍觀,原來是一塊「連江縣北竿鄉■里村村民公約」,那是戰地政務時期的史蹟,住臺灣的遊客對裡面的規定或許感到好奇,但我們在金門生活過的中老年人,可能覺得稀鬆平常。之後,我們又去參觀玄天上帝等宮廟、橋仔漁村展示館,到后沃村參觀楊公八使宮,午餐後在塘岐逛街,到心戰喊話景點轉轉,再到芹壁聚落參觀石築老屋,在那兒望龜島及海景,這些留待下篇夜話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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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寧「陽」?寧「洋」?
族譜在史部文獻的特色,除了對氏族在收族的積極意義外,透過零星註記可以一窺當時的人口、經濟、移民、教育、婚姻等等。為收族釐訂族譜資料,進而訪求散失於譜牒上的宗族,向來為三世修譜的重點工作。案清.鼎億公、鼎丕公手抄遞修本《銀同碧湖陳氏族譜》載新厝房應建派,國,字弘佐:「葬寧陽縣外……」,又「葬長泰東門外……」。為了考察族譜中以散失的世系,我找尋寧陽縣這個地名,並試圖探求與塔後房應傳派往魯山縣涂家村是否有關。 遍查文獻資料出現寧陽這個縣名的是:山東省中部偏南、大汶河南岸,是泰安市所轄的一個縣。而福建省並沒有「寧陽縣」這個縣。無獨有偶利用搜尋引擎,發現不少人也正在搜尋福建在清代有沒有設置「寧陽縣」這條資訊,可以見得在其他文獻可能也出現福建「寧陽縣」,搜尋者也非常可能找不到任何線索,所以才在網路上詢問。 清代的漳州府下轄:龍溪、漳浦、南靖、長泰、平和、詔安、海澄7縣;另外還有雲霄這一個散廳,卻沒有「寧陽縣」這個縣,雖然一直找不到「寧陽縣」,但卻找到了「寧洋縣」。 寧洋縣,在福建省龍巖縣東北240里。明代始置。漢代冶縣地;晉代新羅縣地;隋代龍溪縣地;明.隆慶元年(1567年)始析置寧洋縣,屬福建省漳州府;清.雍正十二年(1734年)後,屬福建省龍巖直隸州;民國三年(1914年6月,劃屬福建汀漳道,國民政府成立,廢道,直屬福建省政府。縣境東、西、南三面皆山,北面稍平坦。北溪發源馬山,南流至寧洋城側與西溪合,稱為鷺江,向東南流,故交通北至永安(今永安市),有馬山之險,東至大田,有金山之險,南至漳平(今漳平市),有水路之便。1949年10月1日,中國人民解放軍和平進駐寧洋縣。1956年撤銷,分別劃歸龍巖(今新羅區)、漳平(今漳平市),永安(今永安市)、連城等縣。寧洋縣老縣城在今漳平市雙洋鎮。 註記墓葬何處的是一對父子,不可能父親葬寧陽(山東泰安),兒子葬長泰東門,一個在山東泰安,一個在福建漳州,因此我推測我們族譜裡的這個寧陽,應該是寧洋的誤寫,音近而訛。 而新厝房這一支到底為何到漳州府寧洋縣,並無正式記載,除了可能和遷村及戰亂有關之外,通過對該祖妣的墓葬地點,可進一步推證該祖也可能為了就學或經商。為什麼呢?如果是遷村、移民?那他的妣劉氏的墓怎麼可能在田后(湖前村莊後方,往新市里方向),他的兒子,名五八,字崇有,葬長泰東門外……,而妣王氏守苦節,墓巷仔內。遷村、移民大部分是整家一起走,即便移民在返回祖家,墳塋也會遷回(湖前頂厝房遷永春,再遷回湖前),因此相當可能是就學、經商,或染疫身亡,無力歸葬金門,所以才魂遊他鄉。 那為何就學要去寧陽、長泰呢?在清代考秀才按縣的大小有一定的名額配給,在清.鼎億公、鼎丕公手抄遞修本《銀同碧湖陳氏族譜》中就記載:「鳳翼字崇注韶安學」、「嘉字崇熙臺灣學」,同安人口太多了,要佔一個秀才名額談何容易,所以到內地一點的小縣,或許還有機會。 但到底是那一種情形,族譜中並沒有隻字片語可供論證,同屬於新厝房有外移不久,譜系即已失傳,也有外移之後,丁口繁衍不絕,並與族譜編修者保持聯繫,其譜系表不但未見失傳,所謄錄的丁數,也隨世代更迭,大量增加。 福建找不到寧陽縣卻找到寧洋縣,在纂輯本宗譜牒之餘,也多認識了一個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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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管的春天坐著花轎來
兩個禮拜前(2021年5月1日),這世上唯一一位喊我「姐姐」的詩人帥弟管管走了,享年92歲。今天,5月14日,管管的告別式在臺北二殯景仰樓至真一廳舉行。哀戚牽著悠悠的思念,勾出腦海裡纏繞的這句那句沒說完的話,心緒紊亂中勉力撰寫小文一篇,誌念我們20幾年珍貴的情誼。 管管喜歡喊我「姐姐」,我在正式公眾場合遵著禮數稱他管管老師,私下便喊他「帥弟」。這位山東大漢身量魁梧挺拔、相貌酷帥、個性豪邁中帶著幽默,像極了我父親;父親老家河南新鄉,黃河時常改道,新鄉早已在黃河之北了;總之,他二人都是道地北方大漢無誤。父親仙逝不多久,初識管管,一見如故,姐弟倆往後這20多年間,時有互動,跟他學習了不少獨特的「管見」。 媒體報導總說他出生於青島,但他曾親口跟我說他是民國十八年(1929)陰曆八月初九日生於山東膠縣第五區辛莊。父親賣豆腐營生,因為日本侵華,10來歲時隨父母親遷居青島。管管說父親在青島改賣饅頭,住在這大城,他上學也比在鄉下方便多了。管管告訴我,他的初戀約莫就是在那時候來敲門的。管管的初戀跟別人不一樣,一般人最初的戀人只有一位,他可是有好幾位初戀女友呢!十四、五歲的少年管管身邊是眾香環繞,很得女生青睞。首先,他有許多位堂姐,這些姐姐之中,最漂亮的是一位二姐,她識字,有一手好針線,管管小時候穿的鞋多半出自她的手;二姐身上總是香香的,管管最愛她,她也最疼管管。一直到二姐出嫁後,他們姐弟倆還是經常在一起研究小說、唸詩、對對聯,玩牌九和骰子。 那時候,管管除了跟二姐繼續保持互動之外,同時間,有另外兩個女孩闖入了他的生命中。一個是房東的女兒,住隔壁,管管描述:她長得比天下美人都漂亮,小名「小貓」,比他低兩班,管管當起她的小老師。他說自己算術不怎麼靈光,小貓卻比他還不行,常被他罵哭,但因為喜歡管管,所以哄她三兩句,便破涕為笑,兩個少男少女就高高興興摟在一塊兒又蹦又跳。這樣青梅竹馬玩了兩三年,小貓她娘帶著她搬回原籍鄉下去住,這段愛就這麼刻在心上了。另一個是乾爹的女兒,乾爹有意把她許給管管做媳婦兒。但年頭荒亂,管管哪能說娶就娶。後來,她嫁了別人,每次見了管管,總是恨恨地、冷冷地瞅著他。管管跟我說著他自己的故事,卻像是說別人的故事似地,表情輕鬆,神色淡然,但我從他眼睛裡,仍然讀出他當時的情真意切。 19歲,是管管生命中翻天覆地的一年。1949年6月1日(農曆五月初五端午節),管管被國軍抓兵,母親聽鄰人報訊,急急趕來與親兒一會,視力衰弱的母親一路跌跌撞撞、一路爬、一路哭到兒子跟前,管管哄騙母親說他幫國軍挑行李,挑完了就回家。母親塞給他一個小手帕,裡頭包著一個大頭銀元,管管說家裡就只有兩塊大頭,他與母親推拒半天不肯拿,母親哭哭啼啼最後還是塞給了兒子。管管述說這段往事的時候眼眶紅了,他哽咽:「我一直在騙我媽。」管管說他一路上挑著四個砲彈,就這麼挑著、挑到青島碼頭,就這麼挑到了臺灣……。管管哭了,我也哭。 去年(2020)9月20日,管管帥弟接受「姐姐」邀請,偕靚妹黑芽蒞臨老作家黃克全與姐姐主辦的第32場「路加人文雅集」演講,講題是:「為甚麼要寫詩?寫詩有甚麼用?」那是場無比歡喜的週日文學下午茶。雅集結束前,管管帥弟在姐姐藏書:爾雅出版的管管跨文體文集《春天坐著花轎來》(民國七十五年八月一日四印版)簽下「學敏姐姐 正之,來姐姐家做客--管管2020.09.20」。三週後,10月10日我的生日宴上,管管帥弟與黑芽靚妹帶了一瓶珍藏10幾年的金門陳高為姐姐慶生,當場又畫了一張賀卡--可愛的小青蛙雙手高舉荷花與荷葉,題字「國慶生日姐姐 學敏姐姐 生日快樂」贈我存念。今年(2021)2月7日,我們完成一年52場的「路加人文雅集」,當晚,假楊照老師(第44場主講老師)與其夫人彭總監開設的歐式餐廳「藝集生活」舉辦謝師宴。餐敘席間,管管帥弟與姐姐最後一次同臺演唱「繡荷包」,劃下今生姐弟情緣最歡樂甜美的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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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一位新聞圈好友辭世
今年四月六日,新聞圈又走了一位重量級的傳播人─銘傳大學傳播學院院長倪炎元,我和他在政大結緣,又同一天進入中國時報服務,當了廿幾年同事,雖然只是君子之交,但對他的為人處事卻是敬佩有加。 我在七十一年考上政大新聞研究所,當年研究生有分配宿舍,兩個人一間房,政大研究生宿舍在校外,與學校隔了一條馬路,我被分配在420房,對門419房就住著倪炎元,他是政治所研究生,雖然就住在對面,但是我和他竟是「對門不識」,原因是我的一位學長告訴我,你對門住的人曾是「政青」的激進者,被學校當局註記,警告我最好不要去打交道,而我信以為真,所以除了偶而碰面點頭之外,不曾交談過。 當時因為要趕兩年畢業,所以第二年就常在社科大樓找資料及準備寫論文,時間真的很緊,一直到七十三年六月論文口試通過,拿到剛印出來的碩士論文,我才認真思考,應該跟對門的室友打個招呼才對,否則實在太失禮了。所以有一晚趁著他也在,我拿了一本論文敲開他的門,我們才正式認識,我跟他抱歉因為之前有所誤解,希望他不要介意,之後聊開了大家誤會冰釋,在離開校園之前就比較常串門聊天,兩人才逐漸熟起來,炎元帥氣溫文儒雅也健談,他也告訴我當時是為爭取「政青」的言論自由,不願事先送審才導致有一期「政青」被停刊。 之後我去服預官役,在三軍大學教材科的電視製作中心幫教官製作教學節目,同時兼校長言百謙將軍的照相官,七十五年退伍時候,我請言校長幫我寫一封推薦信寄到華視,當時我同時參加中央日報的招考記者錄取了,但去上了一天班我覺得不是很對味,所以華視新聞雜誌通知我可以去上班,我就離開中央日報去文從道製作,陳月卿主持的華視新聞雜誌擔任執行執作。有一天就在華視大樓前我碰到倪炎元,許久不見兩人很高興寒暄了一陣子,他告訴我他在前新聞局長邵玉銘處籌辦一本雜誌。 過了幾個月,正逢報禁要開放,有一天中國時報上刊登一則該報要甄選記者的廣告,因為在華視新聞雜誌的工作有點不適應,所以決定換跑道去甄試平面媒體記者工作,沒想到這次甄試我和倪炎元都是榜上人,其他還包括:莊佩璋(曾任時報副總主筆)、沈智慧(後轉跑道選立委)、夏珍(曾任時報採訪主任、總編輯)、林照真(前台大新聞所所長)等人,也展開之後我們在時報長達一、二十年的同事緣。 倪炎元之後在報社歷任專欄組記者,專欄組主任,特案中心副主任,特案中心主任,主筆、總主筆等職務,而我則先在教科文組主跑文化、出版、社團和消費等路線,七十八年後調社會組,一路由撰述委員而社會組副主任、主任、採訪中心副主任,時報易主,我和炎元先後離開,他退休轉進學術圈,我則到時報週刊待了五年,之後才回到金門服務。 我們在時報當同事廿幾年,雖然在不同部門,但每天幾乎都會碰面,尤其是後面十年擔任主管職,見面的機會更多,下班後偶而在編政組主任永嘉吆喝下去吃宵夜,大夥天南地北談天論地,其樂融融,前些天回台北和劉永嘉、呂理德、江昭青等前老中時見面,談起和炎元的那一段,大家都唏噓不已。 回金門服務,有一次回台竟在公館和炎元偶遇,因為在三大服役時的前梯學長丁榮國就在銘傳大學金門分部兼課,所以他也問我若有空檔是否可以去兼兼課,我原本也同意,但因忙加上路程遙遠,以致後來並沒有實現承諾。 倪炎元去年就傳出生病消息,他的女兒曾發文給媒體等外界單位,表示她親愛的爸爸,因為肝腫瘤的原因,多日奔波在醫院中,已經持續治療了半年左右的時間,目前的狀況並不太樂觀,很需要大家一起幫忙集氣。可惜大家的集氣並沒有用,才過完清明節的隔天就傳來他的噩耗,真是天不假年,斯人也有斯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