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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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想與發願
三芝是一個人文薈萃之鄉,駐了很多知名藝術家,金門的楊樹森就是其中之一。他以漂流木為畫布,創作獨樹一格;他是一個漂流的靈魂,與這些漂流木不期的相遇,夙昔有緣。因此,賦予這些漂流木靈魂,跟他的生命產生對接,成為他繪畫的重心。 他新近建構了一座堂皇的畫室,可以上下馳騁的創作空間,他是一個以無用為用的畫家,把那些被人冷落與不起眼的素材,重新賦予它的生命力,使它在有情的世間流轉,而不一直再作無用的漂流。 他是我的鄰居,不時在山顛在海湄,都可以看到他的身影、踽踽獨行的靈魂;因此,我們試圖為他找到同道中人或者知音。後龍的許正芬博士,是我們在溫哥華認識的朋友,她也是擅長無用為用、化腐朽為神奇的人物,那一天我們讓他們碰頭,激發出生命的火花。 在楊樹森的畫室、創作空間,引出無限的發想、創意與願想,這是我們所希望的。從金門書院舉辦講座,邀請台灣知名人士到金門演講,我們希望可以把金門的藝術帶領出去;而今我們也抱著同樣的心情,可以把藝術帶領回來與金門產生結合,再帶領出去。我們的言談所迸出的發想,居然可以找出一條理路,指引著我們前進的方向。 陳正芬女士每年都參加廈門文博會,主事者很奇怪,人家都帶東西來擺攤,而她雙手空空到文博會來幹甚麼?她說只帶創意來。由於她的創意之說立馬激發我的靈感,而有諸多的想像。 陳正芬女士的創作素材都不用花錢,她沒到過金門,對金門海灘有許多漂流物產生了興趣,很想到金門來實際瞭解,而楊樹森是以漂流木為創作媒材。我福至心靈,如果去廈門參加文博會,我想出了一句口號:「你給我垃圾,我還你藝術。」 我們三個人想一起合作,興致勃勃要進軍廈門文博會,陳正芬賣創意,楊樹森賣漂流木繪畫,而我是一個文字工作者,作品只有書籍,想擺一攤「金門故事館」,我就專講金門的故事。雖然這只是發想,離落實時間還有一短距離,但是有夢最美,大家談得很高興。 因為談到漂流物,連帶想到創意展示空間,陳正芬女士說,後龍有一位鋼雕藝術家,把祖遺的一個山頭當成展示空間,作為接地氣。陳正芬對於規劃一個金門廢棄碉堡,作為漂流木繪畫展示空間,很有興趣,如跟後龍一樣把它當作一個觀光場域,對於促進金門旅遊或許不無幫助。 因此我又想到金門的「鋼雕狂人」吳鼎信,他都利用廢棄的鋼材,表現在地的創作元素,不僅有特色有創意,也很有看頭。金門的書畫家不少,但是搞鋼雕的人才似乎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我何以封吳鼎信為鋼雕狂人,因為鋼雕都要焊接,夏天尤其辛苦,如果沒有創作理念,沒有藝術熱忱,等閒是吃不了苦的。吳鼎信在大陸的知名度很高,倘若提供一個廢棄的碉堡給他作文創展示空間,播一播音樂,賣賣咖啡,講講故事,發展戰地觀光旅遊,說不定可以歪打正著呢! 繪本作家李如青對吳鼎信的創作很是推崇,吳鼎信又對楊樹森的繪畫表示讚賞,我進一步發想或許大家相招進軍廈門文博會,打響金門的知名度,我又靈機一動想到一句口號:「兩岸一家親,從金門出發。」那麼我們就把發想當成發願,希望有水到渠成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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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傳砲來訪那夜
我們知道,那一夜早晚要到來的,只是不知在何時,也不知會造成多大傷害。那些冷戰的歲月裡,我們夜夜預測著不可預測的那一夜,將一切交給冷靜的等候和沉默的祈禱。 說著說著,某夜,砲彈真的造訪我們家了。幸運的是,那時我們全家人都已躲進防空洞,屏息靜氣以待。暴風雨來臨前的短暫寧靜,總讓人內心變得特別喧鬧,特別煎熬。那短暫的寧靜,簡直是有完沒了的永恆。經過那永恆的「短暫的寧靜」之後,就聽見這位不速之客開始上演肆虐的戲了。先是「咻!碰!碰!」的巨響聲,掀開了序曲。繼之磚瓦紛紛飄落,沙土跟著湊熱鬧,譜出砲擊的協奏曲。再來是家俱和鍋碗瓢盆也不甘寂寞,配合演奏合音。最後,「慘了!慘了!我們家中砲彈了!我們家中砲彈了!」是我們全家大小響起哀號的音符。彼時彼景,最能感受到戰爭的無情,砲彈的不長眼睛。 一陣混亂聲響之後,忽然什麼聲音都沒了,這突來的安靜讓人更覺恐怖。待宣傳砲轉了方向,朝遠方掃射去了,下一波的砲聲式微了。這時,我們才敢從防空洞裡鑽出來,準備收拾砲彈轟擊後的殘局慘狀。 才步出防空洞,迎面撲來的是一陣陣嗆鼻的彈硝味,煙霧還未散。邊驅散煙霧,邊找尋砲彈行走的路徑。我們研判砲彈是從屋頂侵入的,穿越了幾道牆,再侵入客廳的地板。這顆砲彈深入地下幾公尺,好像未挖出來,一直沉睡在地下。這和當年許多宣傳砲一樣,都沒入地底下未曾被挖出一樣。金門是彈丸之地,相信全地底下仍沉睡著不少的宣傳砲彈。 那一夜的驚魂,我們至今仍未定,全家人都被恐懼不安與緊張慌亂的情緒所綁架。砲襲後雙眼所及的家,盡是灰頭土臉,不知從何清起。那一晚,我們一兩百年的瓊林古厝遭砲擊,被砲彈這位訪客,肆虐得雖不至面目全非,但也千瘡百孔。最令人惋惜的是,一兩百年古厝的建材遭破壞後,有些已找不到原版的,甚至連替代品都難了。此次砲擊,我們家古厝有一塊近兩公尺長半公尺寬二十幾公分高的大石面被宣傳砲炸裂成兩半,如今成了砲擊的強烈證據了。 他們說,砲彈目標是瞄準軍事要地的,不是民房。但誰知他們射擊常失了準頭,擊中民房的比率反而高出不少。記憶裡,我們左鄰右舍都中過宣傳砲的獎。正是這層鄰里同甘苦共患難的意識,讓我們鄉親彼此獲得不少心靈的慰藉。我們只能無奈自我調侃一句「砲不孤必有鄰」了。 砲彈造訪我們家的那一夜,我們全家緊緊抱著悲傷和痛楚,都無法成眠。那次砲彈的侵襲,幾乎散盡我們父母長年打拚積蓄下來的財產,花了數個月才勉強修復。啊!可能修復的是古厝的外貌,但我們內心深處的恐懼和創傷,將與金門那段打宣傳砲的歷史一樣流傳下去,直到千秋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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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的離散
今天晚上,屋內異常悶熱。遙控器遍尋不著,咳嗽仍舊不止,服了一顆感冒藥後,我對著那台風口緊閉的冷氣機生氣,不久後便昏沉沉睡著了。 夜裡,做了一個夢,我帶母親外出,回到家門前,母親突然昏倒在地,我倉惶大叫,幸虧弟弟聽到了,立即為母親施救。母親終於醒了,我還來不及高興,剎那間,她的身體愈變愈小,愈變愈小,我只能愣在原地,眼睜睜看著她變成一個小嬰兒,最後消失在蒼茫茫的天地裡。 睜開眼,一陣悲悽襲來,怎麼連在夢中我都無法將母親留住?惆悵的情緒伴著微微發熱的體溫一起沒入童年的遙想裡。也是像今晚這般悶熱的天氣,或許還更熱一點,老舊的電風扇在水泥房內呼嘯呼嘯的吹著,我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兒時一生病,母親習慣先到村裡的雜貨店買包五分珠讓我服下,有時會塞瓶罐裝的蘆筍汁給我,一口飲盡,那滋味舒暢到心裡,瞬間覺得受再多的折騰也無妨。 有時發了點高燒,母親不知從哪兒學來的偏方,她會打顆土雞蛋倒入小酒杯中,再用手帕包住杯口對著我的額頭來回推抹,說這樣會把燒逼退。蛋液留在我頭上使人感到噁心,我總是半推半就,心想不如多買幾瓶蘆筍汁來得實在。 若高燒不退,母親會帶我去沙美鎮上找尤醫官看診。櫥窗裡布滿各式各樣的藥品,刺鼻的藥水味四處瀰漫,隔著綠色布簾的診間,清冷而肅穆。老軍醫的外省腔和威嚴的臉,對應母親的金門國語和擔憂的神情,這一切的一切,總令人心生畏懼。但往往一針打在我身上,再配幾包藥帶走,母親的心也就此得到寬解。 只不過犯了一點小感冒,因為一場夢,忽然變得好脆弱。我多麼渴望此刻能有母親的關懷,即便一句責怪也好。母親走後,我做了幾個有關她的夢,夢裡大都是我恐懼難過或焦急的畫面居多。有的夢模糊難辨,無法完整回想,有的夢歷歷如真,讓人牢記不忘。 前些時日,夢見我帶母親去日本,我們在上野公園散步,母親走累了,我牽著她的手來到一處有椅子的樹蔭下休息。兩三隻鴿子在地上悠閒踱步,我避開牠們,像要去買瓶水或什麼東西給母親,後來夢境跳接到我拐進一條岔路,這時才猛然驚覺我與母親走散了。 進到人來人往的市區,我焦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一路悔恨又自責,怎麼會糊塗到把母親一個人丟在那裡?我憂心忡忡的想,母親在日本語言不通,行走又吃力,往常在台北,每一次出門完全得依賴我,只要我稍稍離開她的身旁,她便急促不安喊叫我的名字。母親一定嚇壞了?夢裡的我擔心至極,可是我卻一直找不到回去見母親的那條路,只能急切地在路上張望徘徊。 夢境逼真到讓我噙著眼淚驚醒過來,恍恍惚惚環顧房間幾眼,我暗自慶幸,原來這只是一場夢,母親並沒有走失,回過神來,才又想到母親已離世半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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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拉的雇主
收到新北市、桃園市就業服務商業同業公會聯合出刊的「外勞資訊」2018年4月刊,看到「勞動部設置外勞保護網」的政令宣導,讓我想起一些有關外傭遭遇的種種情況和問題。 2015年6月23日,為了讓母親的「阿茲海默症」獲得比較好的醫療照護,將他接來板橋常住、在榮總門診治療。2016年4月住院期間,晝夜顛倒嚴重,照顧的家人已難以招架,必須尋求助手,11日,開始僱用看護至今。現任看護是菲律賓籍的「瑪莉莎」,經常於帶老人家外出活動回來,談到幾位外傭在雇主家受到的不良處遇,聽了令人同情與不平。 這是眷村改建、千餘戶的大型社區。社區內雙向的環村道路全長約六百公尺,兩側花木扶疏,適於健走、散步;中庭有如小公園,靠東邊的操場,提供居民晨間跳舞、做體操、打拳及兒童嬉戲等活動;操場邊設雙人椅二十餘座,閒著沒事或養病的老年人及其看護經常五、六人聚集一處,越南語、印尼話及菲律賓腔的英語或方言夾雜其間,若是用我們的國語交談,定是不同國籍者,嘰哩瓜啦,猶如市集般喧嘩;所謂「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何況是四千人左右的住戶,在他們閒聊是非中,有些家的雇傭關係或家務事幾乎全曝了光。 某陳姓人家,請了位印尼傭來照顧中風的老媽媽。說是擔心看護「變壞」,不准她使用手機,不准她與人交談,不准這樣、不准那樣,處處設防,樣樣設限;加上老人家疑心病重且有健忘症,每天都說掉了東西,不時責備看護偷她財物,甚至拿手邊的物品丟她;她初來乍到,受盡委屈又投訴無門,在同鄉引導之下,跑了!另有外來購屋〈非軍職的一般民眾〉、七十開外的某君,據聞頗富有,用自己名義申請看護,實則是照顧他的孫子,深怕她閒著,每天不停分派家務,中午也片刻都不給休息,操得她精疲力盡,五天,佣人就請仲介幫忙換老闆〈雇主〉;此君行徑,為富不仁。 菲律賓籍的席拉〈Shiela〉,在雇主家的遭遇頗讓人同情。她照顧一位中風的婦人,男主人購買外食時分作三等,例如,自己是排骨或雞腿便當,太太餛飩麵,看護是清湯掛麵,而且,有時要她自費買餐食;更不可思議的是,某家看護自製餐盒,分享給席拉和舍下的瑪莉莎,內容豐富,滷過的五花肉、豆干、蛋及二樣青菜,瑪莉莎吃完清洗畢,看了LINE,對我說,「席拉好可憐,太太不讓她吃那個餐盒,說要留給先生吃。」僅此二端,即可見這對夫婦是如何惡質。善良且膽子小的席拉,擔心失去工作或害到雇主,不願向仲介公司或勞工申訴專線投訴,忍著委屈度日。 有說「台灣最美的風景是人。」若就前述幾位外傭雇主的醜陋行狀,缺乏對人的基本尊重,且少了幾分人性,很另類,是「最美風景說」的反面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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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祥之外,必有幸福
詩魔洛夫仙逝,海內外藝文界同聲哀悼,在陣陣追思之下,最是難過的當屬陳瓊芳老師與家人。 我是個新詩的門外漢,談到陳老師,似乎與詩魔又更近些。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為了雜誌編務,我打越洋電話到加拿大向洛夫邀稿,接電話的是陳老師,當我報出姓名與原由時,陳老師一邊請洛夫聽電話,一邊關心的問我,「最近有否與樹清連絡啊」,這份關心,句句顯露著一份長輩對家中子女的關懷,讓電話這方的我,深深感到樹清真是幸福啊。 也不知道何年何月,但卻是記憶猶新,那一年出差到台北,很巧的,楊媽輝老師、根陣不約而同來到首善之都,原來是他們與樹清相約到洛夫家拜訪,邀我一同前往,老實說從頭到尾,我一直想像那次純粹是師長與晚輩間的用膳而已。 在洛夫家吃了一頓香噴噴的飯菜,席間,楊老師冒出一句話「好像是說他自己也要當洛夫乾兒子」,楊老師是性情中人,非常有趣,當天我們在主人慈祥招呼下度過美好時光,而這句話讓我想起在楊公館時,有一天,楊老師突然說要認樹清、根陣當乾兒子,包括我在內,我開玩笑的說「老師您只大我一歲而已呢。」現在想想,就是這樣感性,楊老師也開始寫起新詩,體壇名師變成新詩名家,其來有自。 吉年的一陣風,瓊林大展風華,洛夫一行人來到金門參與盛會,那天的金門文質彬彬,而瓊林更見熱鬧,這一天,我小小的做個東,請洛夫與各位前輩吃個飯,只記得在某個餐廳訂有二桌,到底有那些前輩參與幾乎都忘了,但這一幕畫面卻始終記憶猶新。 一開始,洛夫向大家介紹國治與樹清是陳瓊芳老師的乾兒子,席間,國治不時貼心的幫陳老師夾菜,陪同洛夫與陳老師用膳的樹清顯得很乖,但依然不時冒出一些雋永的話題,這一幕溫馨的畫面,似乎是讓昔日莊敬路之約原貌重現,真是一首美美的詩啊,詩魔是如此的親近,陳老師是如此慈祥,讓人看到國治與樹清滿滿的幸福。 與詩魔洛夫同桌,讓人感受到一位長者的風範,詩人留給這世界的詩作是永恒的,而留給這座島嶼的情懷也是永恒的,這當中,有著陳老師、國治、樹清對他老人家滿滿的思念,有著諸多鄉親前輩對他老人家滿滿的懷念。 詩魔的才華洋溢,時時寫出不朽的詩作,在舉世一陣陣不捨的哀悼中,我們樂見江山代有才人出,在陳老師慈祥的關懷下,金門才子張國治與楊樹清,滿滿的幸福之外,讓人期盼有著更好的作品出現。 有著厚實如山的詩作,詩魔不曾離開大家,因為不曾遺忘,詩魔永遠與大家同在。有朝一日,我期待能再打通電話,向詩魔邀稿,接電話的依然是陳老師,再聽一次她老人家對樹清滿滿的關懷,滿滿的愛,沉浸在如此慈祥的關愛中,我們期盼有著才子有著令人驚艷的作品再現。 詩因為有溫度,讓人讀懂,人因為有真情,讓詩活現。小小的門外漢,胡謅幾句,藉由浯江夜話一隅,道出對詩魔的敬重與懷念,道出對這座島嶼的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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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大嶝島的兩封家書
民國79年11月,我第一次登上金門島,進行金門民間文學的田野調查。因緣湊巧,認識了熱心助人、人稱「臭屁叔」的林火才先生,從此成為長達二十年的忘年之交。 民國100年5月,林老先生病故,當年我曾特地前來金門追悼,並在他兒子、媳婦的同意下打開了他留在人間的一口戲箱子,發現箱子裡有他各種重要物品和兩封別人的家書,我記得它們都是從福建廈門大嶝島的陽塘村送出來的,收件人分別是金湖鎮夏興村的陳先生和金沙鎮呂厝村的張先生。 這兩封來自大嶝島的家書,怎麼會到林火才先生手裡?我來不及問他。當我看到它們的時候,心想大概是送不出去吧?我們的臭屁叔果然是位重然諾的漢子,受人之託忠人之事,送不出去的家書他仍妥善保管,並準備日後歸還給寫信者。 那來自大嶝島的兩封家書,我儘管拍了照片,但總覺得那是別人的隱私,所以始終未予細讀。 不過,當我今年二月起長住金門之後,常常經過呂厝,還仔細拜讀過王水彰所著《金門呂厝村史》,既然那來自大嶝的兩封家書中的一封,明白寫出收件人張先生住在呂厝XX號的張先生,那麼不如我還是去呂厝村一探究竟吧! 到了呂厝XX號之後,一問之下,果然是張先生的舊居無誤。綜合粗略訪談的結果,得知原來住在大嶝島陽塘村的張先生,於民國38年隨國民黨軍隊來到金門島,之後兩岸隔絕,他回不去,後來便在這邊的島上成家,生兒育女。據說,他早已於民國79年病逝。 關於那封要寄給呂厝張先生的大嶝家書的內容,我最近翻找出來,看到寄信者乃是張先生在大嶝的元配謝氏。謝氏自署為妻,仍稱張先生為夫君,此信寫於1989年12月10日,這並不是他們之間第一次通信。在此之前,張先生曾與大嶝謝氏和住小嶝的女兒通過信,也曾返鄉與那頭的家人見過面,並出資修建舊厝。 謝氏家書除了關心張先生風濕疼痛和金門小女兒是否出嫁之外,末尾寫道:「一別四十餘載,難得四代同堂,見面時間短促,別後曾孫念不絕口,故此,我前給你寫信,要你和家人回鄉過年,此事若能如願,也是蒼天保佑。我雖知你在金門子孫有孝……只有咱都是七十以上的年紀,難得幾回見面機會,尤其離別四十餘年,家中大小想念心切,期待歡度一個大團圓的新春佳期,故此望你量力而行,珍重身體為要。」 另一封也是來自大嶝島陽塘村的家書,我亦一併細看,原來是張姓兄妹代替過世的母親(從金門嫁到大嶝),寫信給舅舅陳先生,稟報張家么弟即將結婚的消息:「不容易的是金門的親人,尤其是母舅、母妗在這一水之隔,可謂是千里迢迢之遠。對此,在今日已能通音之際,怎能沒告訴舅舅呢?我們希望的是舅舅的回音、祝福和安慰。」 大嶝、金門二島只有一水之隔,陽塘村又是大嶝島上最靠近金門的海邊村莊,偏偏戰火無情,從金門嫁過去的女兒一直到死都回不了娘家;可嘆造化弄人,被迫離開妻小四十年的丈夫終生定居在距離陽塘村最近的呂厝,會不會其實正是一種刻意的選擇呢? 我佇立在呂厝六甲鶯山廟前,眺望近在咫尺的大嶝,實在很難想像分隔在兩個島上的夫與妻,姊與弟,四十年內曾有過多少回的張望?多少次的神傷? 面對時代造成的人倫悲劇,熱心助人的臭屁叔把來自大嶝島而送不出去的兩封家書,一起收藏進他最珍惜的那口戲箱子裡,他的心情我似乎更能領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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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課
那時的美術課總是無盡的折磨與沮喪,對於全無繪畫天分,又自小欠缺調教與入門引領的我而言,如何正確地描繪事物的輪廓、如何將水彩濃淡合宜地塗抹在紙上,是比背化學元素、算數學公式更加艱難的考驗。然而美術教室卻是迷人的,或許因為無關乎升學,它被驅逐到校園的邊角,陰暗而落拓,有一種自暴自棄的況味;門一打開霉味撲鼻而來,裡頭石膏像錯落、畫架雜陳,午後的陽光透過窗簾斜灑入室內,空氣中飛滿了細微的塵埃,牆面上斑駁的顏料和美術老師一樣,展現了某種不修邊幅的美感。 他長久盤踞著小小的方寸之地;他是美術教室的領主;他在畫架間逡巡,要我們對著荷馬、大衛、阿波羅的頭像凝神觀察。要知道如何讓暗部含進去,亮面提出來,他說。我望著牆面上一幅據說是畢業生留下的作品,鬱藍畫面向著深邃的黑裡延展,黑的盡頭處是醒目的一行字:The sound of silence。是的,這是《畢業生》的主題曲,學長圖繪此作時,究竟是專注對著黑暗老友呢喃著?抑或神遊於電影海報中那橫陳的玉腿?我在美術教室懶散而惹人昏睡的微光裡心神恍惚,久久無法完成素描。深海裡終然傳來了悠揚鐘聲,然後老師交代下週作業,是自訂主題的海報創作。 所以該如何揚長避短呢?週末午後,在狹小的二樓書房裡,我斜倚書桌翹起二郎腿,忽爾將鉛筆夾在耳旁故作姿態、忽爾敲著筆桿陷入沉思,芥末與黃褐相間的馬賽克磁磚在眼前的地面交錯成殘影,晃動間我感到些微暈眩些微神思蕩漾。夏日的微風,此際從左側紗窗前偷偷溜進來了,簷櫺上的風鈴發出清脆充滿金屬感的鏗鏘,我起身將AIWA隨身聽裡韋瓦第的〈四季〉調到「夏」段落,彷彿把整個下午的悶熱也收納進慵懶的琴聲中。萬物奄奄一息的懶怠裡,杜鵑開始在卡匣裡輕巧地啼叫,斑鳩和金翅雀的歌聲也隨之宛轉爬升著,然後在山雨欲來的騷動中,我瞥見書櫃裡的楊牧,忽爾創作欲滾滾而來。 在韋瓦第詭譎的午後暴雨裡,我決定將畫面定調為黑白,那麼孤立無援的第二樂章,彷彿眼前浮動著瑩白欲淚的臉龐。我在畫紙上描摹著女性輪廓,用細細的針筆牽出微風中飄散的髮絲,一絲、一縷,在遼闊的畫紙上八方延展,慢慢織成密密網羅;網羅的中心點,便是潔白毫無修飾的一雙眼目,容長細緻,安置於畫紙最底端,清朗望向你。 整個下午的辰光,我反覆播放著韋瓦第,偶爾抬眼望向窗外鄰家廢墟裡長出的芭樂,纍纍結實不勝沉墜;偶爾閉目傾聽音樂,想像荒原裡那女性的孤絕與寒涼。暮色將臨時,我勾勒完最後一筆,並在畫面頂端,用純黑字體鐫就那初始引動靈感的詩句:「我從長夜中醒來,離開愁城深鎖/我不帶走星輝,不帶走月色/只把滿地淒清的露水拾起/去滌洗你美麗的哀愁雙眸迷迷」。夜,就真的來了。 週間的美術教室裡,老師逐一審視眾人作品,在畫架與畫架間,我的羞怯優雅地躲在一個褶裡。然後在那幅黑白海報前,他停下了──他停下,像個憂鬱的頭像,頷首望著海報沉吟──老師雪白的襯衫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然而右側臉頰及眼窩凹陷處含藏的暗影,卻幾乎將我吞沒。良久,他抬頭說出了讓我渴望隱身於光與空氣中的評語:「概念不錯,但你那美術字,為什麼就不讓某某代你寫好呢?」 是技巧的問題。在踱回教室的路上,我百無聊賴望著沿途空無的小花臺,直挺挺毫無美感的龍柏一列,還有龍柏後方那髹著突兀綠橙漆色、做成宮廟簷頂的公告欄,裡頭有各班壁報比賽的成果:「教孝月」特刊,臥冰求鯉、冬夜溫席、精忠報國、代父從軍、打虎救父,每一幅都對我發出嗤嗤的訕笑。 生活是殘酷。教孝月壁報、軍歌比賽、保防演講,或許這才是真正屬於我們的,充實完整且光亮的戰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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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們共同為家鄉放光
我少不學好,在村莊為非作歹,賭博、打架、鬧事。承蒙宗長們包容、愛護;感謝政府強迫教育,把我這野孩子捉進學校讀書,承蒙良師益友相助,導正了我的惡行。「823」砲戰感謝政府免費,送我赴台省寄讀斗六高中;金中特師科、台灣師大都是公費就學,學成任教金城國中,感恩點滴在心頭,很有強烈回饋家鄉,服務鄉人,改進家鄉現況地宏願。所以當宗長要我參選金寧鄉長時,我不加考慮全力以赴,為愛、為回饋家鄉而參選,爭取服務多做事地機會。 當上鄉長,每天建設幹事蔡世強兄騎機車帶我走訪民間,從事鄉村整建,要讓家鄉環境更整潔更美觀。當我查勘到中保溪,我小時候常愛來找舅舅抓中斑(小魚)地溪流,我知道農民需要水澆作物,他門用沙包堵水,我們公所為它一段段設閘門堵水,讓雨水不輕易流入大海。我想:「人在公門好行善」,我常希能為民謀利,提升家鄉文化水準,增進生活品質,我會感到很欣慰。升任縣政府民政科(處)長,張奇才兄、林庭軒兄、蔡維夢兄共同研擬十年興建36村里活動中心計畫,努力維護地區古蹟名勝,美化各鄉鎮公墓等等,希能彰顯地區文化的遺澤、傳承與發揚。 擔任金沙國中校長時,闢建民族精神館,布置民俗文化村展示館,許明義、吳鼎仁等學校老師採取金門、金沙的文物或收藏或拍照,陳列佈置兩館,希能保存金門文化的遺澤,留下記錄;到金湖中小學闢建新大門,承蒙陳臻超處長建議新大門兩側製作巨型壁畫<朱子與金門>、<鄭成功與金門>,表彰金門的先聖先賢,為師生作典範,興建體育館,我特別整修要剷除的破舊防洞,加於美化成「梅亭」遊憩處,承蒙梁振英廠長贈大石、陳素民學長題字「梅亭」,讓師生憑弔古蹟,保留一棵古梅,美化校園,陳處長要我獎勵師生投稿,提倡寫作風氣,我們創辦校刊,提供師生發表園地,希能提升師生人文素養,感謝林麗寬老師主編國中部《茁壯》、陳為學老師主編國小部《新綠》。在金寧中小學,與陳炳容老師到各村爭取棄置的石器古文物陳列校園,希能集中保留一些古文物,讓師生發懷古之幽情,懂愛惜古文物。在烈嶼國中感謝鄉賢林先步贈書法碑石,洪永善、林福德兩主任,共同樹立中國古代名人書法碑牆,感謝楊宏龍老師率學生採訪編纂烈嶼傳奇故事,我系列撰寫烈嶼地方人文建言的社論,列入烈中創校三十週年專輯,感謝鄉長兼校友會長洪國正,籌經費印發全鄉每一家戶,希能顯揚烈嶼文化。在金城國中我整建校園,發現民國53年創校舊地坪,感謝莊友焙、黃靜柯等老師闢建成「思源」景點,讓城中人懷舊感恩;興建圖書館,感謝唐敏達、石兆琮放大製作兩樓高地黃山谷詩文書法,作境教佈置,增進文化氣氤;在城中髒亂的後地,闢成「學園」,感謝李世昌老師收集種植金門原生樹、原生植物;感謝孫炳妙老師指導學生瓷繪金門文化牆,把金門地古厝、原生鳥、原生花等貼在圍牆上,希能保留對金門文化的認識與記憶。 我從任公職至退休的現在,時時刻刻,在在處處都在想為金門文化深根、成長、發展作些努力,我自認這些點點滴滴都是「文化立縣」的星星之火,放光很有限微不足道,但希望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能發揮一些影響力。 我整修湖下老家祖公古厝,不使倒塌,還活化成我的故居。設置圖書室,典藏星雲大師全集365冊等書籍;設置文物室,陳列我的獎狀與紀念品。大廳佈置我的書法作品。並在祖厝旁邊的祖地,闢建「佛園」一處,用數十種植栽造一尊寬5公尺,長50公尺的佛像,四周圍種36棵櫻花、10棵豆梨花、2棵佛花、數百棵杜鵑,九品(盆)大蓮或荷花。今年櫻花、豆梨花都開了花,如今還結了果子,非常美麗。將來可供湖埔國小生物教學,認識樹木、花卉之用。也可讓鄉親作觀賞用途。我一生把握「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地心態,一切果報要緣聚才能發生。我就像一棵不顯眼的樹,默默地成長,為大地祈福放光,希能庇蔭些路人,但他們領情、欣賞也好,他門不屑、忽視也罷,我仍會真實的作自己,不斷地點燃我的文化星星之火,直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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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業精神
4月15日香港第37屆電影金像獎專業精神獎,頒給了一位倒茶水的小人物:茶水阿姐-楊容蓮女士(Pauline,眾影星尊稱她為-蓮姐),她已經在拍攝片場為影星預備茶水近30年,影星們又稱呼她為「茶水阿姐」。80年代末期,她先任職於戲服管理工作,一年餘後轉任負責茶水工作至今,在眾多影星來來往往的片場裡,她成功扮演了自己的角色。在得獎後她表示:「我什麼都不懂,難得有這份工作,已經很開心,打算一直做下去,做到沒人要為止。」其實,管理茶水相當不易,要提前到達片場預備,當別人離開後又得善後,一場戲下來常常超過十幾個小時,蓮姐心中從來沒有任何怨尤。 這個時代常講求能力、學經歷背景、專業知識和技能,以致於工作背後最重要的專業態度和精神往往被忽略。「一日之所需,百工斯為備」,像拍攝電影這種高度複雜的行業,包含著各式各樣的工作人員:編劇、導演、製片、場記、場管、服裝、化妝、道具、攝影、美術、收音、剪接、混音、燈光、音效、舞蹈、配音、甚至包括負責供應茶水的人員等,每個人都擔任不同的角色,發揮不同的功能,但都缺一不可。但通常我們只看到光鮮亮麗、奪人注目的男女主角或叱吒風雲、不可一世的導演,而那些長期默默付出、盡忠職守的小人物,卻不會看到或肯定,香港電影界頒這個獎項,讓我們看到社會對那些長期默默付出努力、貢獻自己一份勞力和心力的人們的一種肯定和表彰,更肯定了「職業無貴賤,工作無大小」的工作價值。 對應到現在景氣低迷、社會對立、低薪高失業率的台灣,年輕人好的工作不容易找到,大學畢業以上領二十二K薪資的比比皆是,年輕人的打拚,無法得到相對應的酬勞,默默地努力得不到掌聲,於是對社會國家產生了很多的抱怨和不滿。有人說:如果在政策上過度偏重照顧老人、相對忽視年輕人,那麼國家經濟將會停滯不前,導致財政收入下降,同時退休及健保支出大量增加,國家財政將會破產,最後將會落得青年和老年人雙輸的下場。因此我們現在的工作價值觀更應該強調:專業精神的展現和服務品質的提升。呼應到未來大量機器人的產生,取代了人們的工作。但機器人無法呈現人類特有的溫暖、真誠和熱情的互動交流。 二十幾年前有機會到美國洛杉磯的安那罕市參加一項國際年會,住在五星級的希爾頓飯店,有一天我走入一樓大廳的廁所,看到廁所打掃得窗明几淨,一塵不染,還看到服務生跪在地板用毛巾拖地,我看了很感動,直接對他說:「辛苦了!謝謝你!」沒想到他很自信地回答我:「沒什麼,這是我的職責所在。」,這就是「專業精神」,做什麼事,只要是自己本份的事,就盡力做好;這也是我們國父孫中山先生鼓勵年輕人所說的:要立志做大事,並且將「大事」定義成~一件事從頭到尾徹底做好,就是「大事」,專業精神正是這種認真投入、努力負責的體現,我們的社會無論工作大小貴賤,都需要實踐這種專業精神,如此我們的國家社會才能再次強大和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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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敬祖先一杯酒
今年又是一清明。 很少有這樣的日子,既意蘊深厚又輕盈自在。清明時節雨紛紛,慎終追遠,這是一個悲鬱的節日,讓人心疼;佳節清明桃李笑,放歌探春,這是一個開懷的節氣,讓人歡喜。節氣與節日,在我們悲喜的情緒中同時呈現。 清明是種憂愁,憂是憂傷,愁卻不是閒愁。除了祭拜緬懷祖先,還有許多習俗,例如踏青、鬥雞、插柳、賜火、拔河、盪鞦韆……,如此生機盎然的日子,我們要去祭奠先人,告慰心中深沉的哀思和眷戀,實在有來由的憂,為清朗明亮的時節凝上淡淡的愁。 我祭掃高祖父母、曾祖父母、祖母、父親後,趕赴太武山祭拜瓊林蔡五世祖靜山公,然後到湖下祭祀瓊林蔡六世祖竹溪公,再到瓊林祭奠前水頭支派祖墓及坑墘派十三至十七世列祖考妣合塋。 墓,是活著的人們仰視生命的一個角度。 我總會在清明時節,想起很多人事物,有時候是一個名字、一段細節、一張面孔、一首清晰的旋律,或是一陣模糊的感傷。我的記憶關乎一些逝者,亦關於一些生者,但是,牽連的那些往事已然逝去。我尋思祖先當年從內地遷移到金門的路線,考察瓊林坑墘派如何開枝散葉,形成前水頭聚落的蔡厝,以及祖父輩從水頭灣下南洋的航線和經商歷程。 向著這個地方不停邁動的腳步,他們踏出的步伐散發歲月深處的氣息,踩印在陌生的土地時,帶著顫抖與猶疑。他們是一股生命之流,像浮雲一樣漫漫飄散,向著危險、邊緣、荒蕪,生命的氤氳之氣蔓延,一幅流徙的生存圖竟如此迫近眼前,令我感動與慨嘆。 就是這樣的血脈之情和思念,在他們生前沒來得及懂得珍惜,而他們走後魂牽夢縈,每到夜深人靜都會感到深深惆悵和懺悔,幸虧有清明,我可以去祭祀,可以去懷念。 風清景明,祭祀儀式進行之際,宗族耆老讓我宣讀祭六世祖竹溪公的祝文,在這個日子裡,我的靈魂能和所有的祖靈在天上相逢。 我跪在墓前,一朵花、一棵樹、一塊石,都承載著祖先的陳年往事,香煙裊裊讓我充滿懷想,想像他們曾經洋溢著蓬勃生機的血肉之軀,還原他們出生時父母親族的喜悅,再現他們成長時心靈的每一次悸動,描摹他們的愛恨情仇,勾勒他們堅定前行的曲折足跡,銘記他們對家族拚搏的無私貢獻。 無論走得多遠,即使遠方的世界正在醞釀轟轟烈烈的事件,作為飲流懷源的人,任何祭拜的日子,我都會本能地回過頭來,緬懷遠去的祖靈。即便不是祭掃的日子,只要返鄉,我都會抽空到祖先的墓前,拔拔草、剷剷土,然後坐在祖墳旁邊的崗阜,吹著風,我敬祖先一杯酒,看著一朵又一朵的白雲從頭頂飄過,從繁忙的人世間領悟另一個荒涼的波濤世界。 為了給予生命圓滿的詮釋並傳承生命的意涵,掃墓對我來說是日常的生活方式,莊重且厚道,猶如遠古奔騰而來的河流,流淌百年。沉浸在源流的過去,用情感浸潤往事,打磨我知道的情節,挖掘時光縫隙裡潛藏的暗香,揭開那些讓人心動或心痛的細碎鱗片,投入其中,我覺得這一切都是有價值的,那些曾在此生活的人,被土地埋藏,我欲用文字撥開塵土,將被遺忘的故事再說一遍。 現在以後,必然要川流不息流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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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
星期六,是例假日,也是一個個活動辦理的好時機,參與者有時需要抉擇,有時得要跑場,如果不想錯過「臨場感」的話。 4月14日,首先是上午到文化局參與開幕,有三個展同時開展。一個是「兩岸書畫交流邀請展」,近年來金門的書畫和大陸各地的交流頻繁,此次福建詔安五位畫家跨海與會,加上本土的書畫家,共計展出兩岸五地(泉州、詔安、廈門、台北、金門)的名家作品七十幾件,值得好好欣賞;另一個是「金門縣陶藝家聯展」,展出本地的陶藝家作品四十幾件,每件作品都是獨一無二的;第三個是「陳志緯貝殼藝術展」,作者收集了各式各樣的貝殼,加上自己的巧思,展出三十幾件作品。一次可以欣賞三種不同風格的藝術,體會不同的美感,真的值得花些時間走走、看看。 接下來,我來到了金寧鄉「石蚵小麥文化季」的會場-林厝和平公園紀念園區,四處走,隨意照,為期二天的盛大活動開始了,台上有表演活動,台下有觀賞的人潮,各攤位有美食、特產或農產品,可以品嘗,可以選購,可以體驗。現場除了有靜態的歷年成果展示、作者用小麥為素材創作的作品展示、童玩展示、小麥創意手工藝親子DIY、蠔香XO醬加工體驗DIY、電瓶車導覽等,還有「千人剝蚵體驗」,地點在北山出海口「海堤」,農試所、水試所配合活動辦理,這真的是金寧鄉的一大盛事。我到「石蚵之家」吃了海蚵麵線,已經好長一段時間了,「海蚵」的價格「居高不下」,吃完午餐感覺還不錯,至少「海蚵」也有好幾顆。來到「金酒」的攤位,喝了一口杯的調酒,還去拼圖,先拼的是「小麥」,後來挑戰「石蚵」,經過工作人員的明、暗示,我完成了,跟其他的小朋友一樣。 下午再回到文化局,演藝廳登場的是縣府人事處辦的「退休金訴訟救濟與釋憲說明會」,而我參加的是另一場活動-石碑拓印,它對我而言是新奇的,以前從未體驗過,參加的小朋友多,是「傳承」吧!金門的石碑不少,它們都有著先民走過的足跡,每一個石碑都有一段歷史與故事,我們先上室內課,有了一些認識及概念後,趕緊爭取時間,怕「天降甘霖」,今天的下雨機率本來就高,所以手工「拓包」做得快,然後都到「碑陵區」,一個平常經過不太會去留意的地方,有些碑內容太多,或者是顏色轉淡而更是容易被忽略,清楚的如:閩南保障、漢影雲根、島孤人不孤,有的是「大膽島」的精神標語。 老師先做示範,大致是:先清灰塵,再塗上白芨水、蓋上宣紙、噴壺噴溼、刷平,然後拿吸水紙吸乾,再用拓包沾墨輕輕的敲,慢慢的讓字突顯出來,等宣紙乾了之後取下,最後記得要將留於石碑上的墨漬清乾淨。動手之前滿懷希望,但遇到下雨,整個計畫打亂了,算是初體驗,知道大概的流程,這次沒有完成的遺憾,待以後有機會再補上。 星期六,可以過得很悠閒,也可以過得很充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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汶萊淡武廊的勤奮金門商人
位於婆羅洲西北隅的汶萊(Brunei),西元第八世紀起已有華人到來的記載。唐代文獻稱這裡為婆利。明代又稱汶萊、渤泥、浡泥、婆羅乃等,萬曆年間舉人張的《東西洋考》卷五:「汶萊,即婆羅國,東洋盡處,西洋所自起也。」汶萊與明代的關係很密切,永樂年間汶萊蘇丹麻那惹加那(Maharaja Karna,1381-1408)曾經親自率使臣拜見明成祖,不幸病故,葬於南京,即今「浡泥國恭順王墓」。 近代以來,汶萊作為英殖民地的一部分,吸引了許多華僑華人的到來。其中,來自金門烈嶼的移民最多,集中於首都斯里巴加灣市(Bandar Seri Begawan,簡稱斯市),是當地華人社會的主體。少部分前往淡武廊(Daerah Temburong),這是汶萊國夾在東馬沙勞越林夢省(Limbang)之間、地處偏遠、人口最少的一縣。在這樣的地方,華人不多,主要是金門烈嶼、潮州、海南、福州及客家人。其中最成功的商人之一是祖籍地烈嶼青岐的洪秉輝(1947-)、烈嶼湖下陳玉霜(1955-)夫婦。 洪秉輝的祖父洪連砲於20世紀初南渡汶萊,落腳斯市做水上生意。所謂的水上生意是用一條小舢舨,擺渡於汶萊河口的水厝(高腳屋)之間,兜售雜貨,累積一些財富後做進出口貿易,店名復發。秉輝的父親洪保安(1920s-1965)與母親林嬌治(東林人,1930s-1996)在金門結婚之後,連袂南來,並轉往淡武廊縣發展,於碼頭附近的Bangar路開設復源雜貨店。「復源」店號的木匾,是早期新加坡金門籍書法家許允之的題字,迄今高掛店前。洪保安與林嬌治育有二子三女,分別是秉輝、秉正、淑賢、淑卿、淑金,他們都是出生於汶萊。 身為長子的洪秉輝,兒時就讀於當地的華文小學---培育學校,當時是英殖民統治,英、華、巫三語並重,不像現在汶萊的學校,教授華語的時數大幅降低。根據他的回憶,在1950年代後期,培育學校規模很小,全校僅有2、3位老師,一班學生才4、5位,其中華人佔一半以上。讀完小學後,他升入當地一所英校聖.安德烈學校(St. Andrew School)。畢業後,他進入父親的店工作,學習經商之道。1963年、17歲那一年,洪秉輝正式接手父親留下來的雜貨店。 經過幾年的努力,生意愈來愈興旺,並累積了一些財富。1979年,他32歲那一年,迎娶原先定居於林夢的陳玉霜(父親陳水建1946年因抓壯丁而從烈嶼湖下移民到林夢,母親方煥治為烈嶼后頭人)。同時,他也向汶萊政府租用土地,開設店號Sungai Buntain的木板工廠(板廊)及店號Sama Maja的石材場(石廊),並由弟弟秉正協助看顧倉庫等,事業蒸蒸日上。 洪秉輝夫婦婚後育有3男2女,並在1970年代取得汶萊公民權。孩子個個傑出,均負笈英國及紐西蘭留學。長女麗玲現任職於汶萊外交部,並曾派至北京汶萊大使館;次女麗美為汶萊警察;長子偉津、次子偉添則加入復源商店及石材廠的生意,克紹箕裘,做得有聲有色;三子偉源則到紐西蘭專攻牙醫,現返回汶萊行醫。 事業有成的他,在10餘年前興建了一幢占地廣大的別墅,讓全家從原本擠在店厝二樓搬到寬敞的大房子內。不僅如此,他回饋母校培育學校,捐輸不斷,於1970年代至2000年任董事長,因此獲得汶萊蘇丹頒發皇家勳章,表彰其對社會貢獻。他1979年結婚時,曾返回烈嶼祭祖、拜廟,並在臺灣拍攝婚紗照,後來也陸續返回金門多次,最近一次是2013年洪氏家廟奠安,對家鄉仍有濃厚情感。 在汶萊淡武廊,無論是華人或馬來人,幾乎無人不識洪秉輝。他所經營的復源商店,人潮川流不息;板廊與石廊的生意也相當成功。這些是他們兩夫婦及兒子們勤奮工作的回報,也是金門僑民拓殖精神的典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