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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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中的南門海
唸小學時,我假日玩耍的空間,不是山上,就是海邊,到山上可以烤地瓜熅土甕,到海邊可以抓蝦捕魚,小蝦可以剝殼現吃,十分鮮甜,小魚小蟳則可以拿到山上火烤,想像原始人的生活趣味,這些快樂的記憶讓我難以忘懷。 小時候的海邊就是南門的海阿墘,一般我們都會親暱的喊它「南門海ㄚ」,記憶中,哪裡是許多里民謀生的天地,有的人靠哪裡的蚵田,採蚵挖蚵,到市場街上叫賣,貼補家用;有的人在哪裡張掛魚網,等候潮起潮落,逮捕「現撈的」大魚小蝦,到菜場賣個好價錢。那時候,經常可以看到這一幕:兩個人挑著一條比人高的大魚,志得意滿的吸取眾人驚叫的眼神:「好大條的魚。」,然後神氣地往菜市場換現金。 那時候,南門海的溼地沙灘上,經常長滿一片綠油油的海苔,每天都有里民去打撈,曝曬在陽光下的馬路邊,它們飄散出很腥羶的嗆鼻味道,我們都要掩鼻快速跑過,但那是豬仔最佳的營養品。 那時候,堤防口的溼地有許多彈塗魚,滑溜著身體,總是叫我們氣力放盡,濺了滿身泥,還是抓不到它。連那些不知量力的大腳婆,也會擎著單腳要來抵抗我們的侵略,我們只好拿起樹枝讓它滿足的鉗咬,然後斷臂而逃。而沙地上佈滿一個個小洞穴,留給那些探頭探腦的招潮蟹,偷窺我們,我們常壞心的使勁大踩步,讓它們出來又進去,進去又出來,看誰比較累。 忘了什麼時候,河口開始長了一些綠色的樹,那時我們沒有學問,很奇怪樹怎麼會活在海水中,後來才知道那叫紅樹林,看到它很容易蔓延,生長多了,公家會派人去清除,讓堤防口比較淨空,海水潮起潮落能夠快速通過,因為每年的九月,海ㄚ墘這一帶都會「漲九降」,高潮時海水從水溝倒灌到人家家裡,連床都會浮起來,退潮時,留下一灘灘爛泥,叫人清洗到手腳發軟,而且連續好幾天。 直到今天,海堤口還存留那棟海中碉堡,從前是有駐兵的,阿兵哥會在碉堡裡面吹起清揚的口琴聲,通常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沒想到當兵也可以這般悠閒,讓人更想一探究竟,裡面究竟有什麼?只可惜那一直是禁區,又有點高度,一直爬不上去。 南門海丫還有聞名的落日美景,那一輪紅太陽在晚霞陪伴下,先是優雅的在半空停駐半晌,但一不留神,它就急急的滾落到廈門那邊的山後,那陣兒,幾乎看的每一個人,國文程度會突然躍昇起來,很自然的哼上那句「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南門海ㄚ的一切一切,是很多人成長的記憶。我從小在後浦街長大,從下街搬到中街再搬到頂街,國中以後,我家搬到南門海ㄚ尾祖母典來的一棟護龍樓,那時候民族路還沒有那排店厝,在二樓走廊就可以看到前面的南門海,迎面吹來就是濕黏的海風,以後店厝逐漸升起,魚塭也變成現在水果店、餐廳、7-11等,過了大馬路也把我們打水漂兒的魚塭建成小巨蛋體育館,當時號稱亞洲第一大的泥地游泳池也填平成為田徑場,這些隨著時代變遷的新面貌,當然也顛覆了人們許多記憶。 南門海ㄚ的面貌是改變了,但它擁有的天然美景與自然生態,還縈繫在日日與它相會的人們心中,如果有一天,在自然與人為巧妙結構下,南門海能夠保有歷史與現在共存的生命,能夠和諧發展,它會是金門島上最讓人注目的地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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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東粥,吃一碗淚眼婆娑
父親進塔之後的翌日清晨。 悠然醒轉,我帶著未曾熟睡惺忪的雙眼下樓。樓下空無一人,偌大的圓形餐桌上,一片寂寞荒涼。 陡然想起,父親不在了。再沒有人會回應我每次短暫返鄉數日,廣東粥、肉羹麵、鹹粥、麵線糊、油條、燒餅、碗糕粿、豆包仔粿、鹹粿炸……各色各樣,不同的早餐需索。 父親總是起早。每天在雄獅堡老人權益促進會館裡引吭高歌,與周璇、白光、鄧麗君、鳳飛飛……神交呼應幾曲,再與謝雷、青山、余天、沈文程……比畫較勁幾招。如果說一日之計在於晨,父親的一日,顯然始於歌,樂於歌。終於開完嗓,身心舒暢了,父親志得意滿地騎著老爺車去後浦街上買早餐。 當我將醒未醒,他已經帶回來:有時候是廣東粥加料,多了幾尾去殼的蝦;有時候是濃稠的肉羹麵,上面佈滿軟香的滷大腸;也有時候是鹹糜摻了爆量的肉絲,分不清入口的究竟是粥還是肉;當然少不了炸得金黃酥軟的油條、鹹香蜜甜的燒餅、油亮脆香的蛋餅……。然而,我總是嫌怨父親,七早八早就擾人清夢,淺眠的我一旦驚醒,便無法再入眠。難得的悠閒假期,每日每日總是在父親高分貝、急促呼喚:「緊下來吃早餐!」的音聲中被破壞、開展。 眼前的餐桌空無一物,沒有油條、沒有肉羹麵,沒有香味逼人、熱氣蒸騰、種類繁複,令我不知如何舉箸的早餐。荒涼、寂寞一片,桌面甚且沁著些微水氣。 飢腸轆轆,不想輕薄虧待我的胃,我只能出門覓食! 打開大門,迎接我的是迷濛的濃霧。水氣氤氳中,我茫然、困惑。離鄉多年,做為每年只在寒暑兩季短暫返回浯鄉的候鳥,我該向左?向右? 吃碗花生湯配蛋餅吧!外武廟戲台下的逼仄店面,沒有我的容身空間。 三明治、漢堡?對久居台北的我而言這未免太過尋常,填補不了游子虛空的思鄉情緒。 來碗廣東粥?!沿著民權路前行右轉光前路,老字號「永春」,承載了我的童年記憶。三十多年前永春店面在內市場,中興市場38號。父親偶爾拎了手提鍋帶我去買粥,年輕的老闆娘快言快語,手腳俐落煮粥同時,總不忘逗弄我幾句。永春幾度搬遷,到我十八歲負笈台北之後,我幾乎失去了獨自到永春買粥吃粥的記憶。 父親在世時,每回為我買的,可還是永春的廣東粥?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望著店內滿滿的食客,加上店門口排得老長的人龍,要吃上一碗粥,得花多久的時間排隊等候?半個小時,一個小時?父親生得濃眉大眼不怒而威,急性的他,常常語帶不耐催促著我們按他的步調去做事。而為了滿足兒女的口腹之慾,他竟是願意花時間排隊去買一碗粥? 想像嚴肅且性急的父親為家人排隊買粥的畫面,瞬間,我打消吃粥的念頭,並且深信,我再也吃不起一碗廣東粥。廣東粥成為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花心難測,花訊未明。為了一年一度的文學豆梨祭活動,金門文藝編輯小組一行人在豆梨幾已化為春泥的三月杪回到金門,入住歐厝民宿。隔天清晨七時一刻,民宿主人送來早餐--廣東粥、油條。我貪婪的,獨自吃完一碗廣東粥,假裝吃進的是曾經以為乏匱的父親的愛,也吃盡了對父親的思念。碗底,有你看不見的,我的淚眼婆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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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愛與信仰
媽是長女,我是長子,我是外婆的長外孫,她老人家照顧我、陪著我超過半世紀,久遠且漫長,而今回顧,卻只一瞬。 聽媽說,我出生時,外婆從島東的后宅村走路到島西南的古崗村來看我,在炎炎的八月天,走在樹蔭猶稀的環島北路上,漫漫長路至少也有二十公里。 從小,我口中的阿嬤,就是外婆,祖母仙逝在我出生前,打從有記憶開始,出門探親、暑假出遊,就是到外婆家。 小學四、五年級時,不知為什麼,突然想離家走走,跟同學坐公車到沙美車站,時當冬季,車站無遮攔,風極淒冷,公車久候未至,跟同學決定走路到后宅,外婆不在家,前往田地,果真外公與外婆正在拔蔥,見到我們,趕緊帶我們回家,用油蔥頭爆香,再煎一個赤赤的荷包蛋,一碗麵,尖尖、香香、油油、亮亮,好吃、好溫暖,過了那麼多年,依然記得。 外婆跟著外曾祖母的信仰,在民國48年就受洗成為基督徒,就像一顆種子,繁衍滋生,幾乎所有兒女都跟著信仰基督,也連帶影響了一百餘位的子孫,就像一粒麥子落到土地,繁生出一片青青麥田。 外婆沒有受過任何教育,卻能背誦聖經經文,能唱熟大部份的閩南語聖詩,聖經裡的字句,她翻閱到的章節,她字字朗朗,逐頁高聲唸就,但字一離開聖經,她沒一個字認得,真是神奇!感謝主,與她老人家在鄉下老家,點著燭火,映照出人影高大,唱著詩歌,朗讀聖經,高聲禱告,度過許多淒冷黝黑的夜晚,使家族平安順遂,平靜安穩,是我終身明亮、溫暖的印象。 外婆閨名花容,聽說,她的姊妹名月貌,可見麗質天生,容貌清秀,從我印象起,外婆就打扮素淨典雅,縱然沒刻意化妝,出門總是旗袍、唐裝,束髮柔順,到老,縱行走不便,也是舉止端裝,要求嚴謹,不容得子孫放肆言行。 外婆有五女、三子,孫、曾孫、重孫至少一百餘,我都無法正確稱呼,但都受有高等教育,在各行業著有成就。 最後兩年,外婆記憶已顯迷茫,常認不得人,有人探望,常堅持留人吃飯,但近一年來,體弱氣虛,屢屢跌仆送醫,但她始終是家族的重心與中心,每年母親節、她生日都是家族聚會之日,大家都知道,能在一起就一起,珍惜家族難得聚會的時光。 從2月中外婆緊急送醫,除了幾日片刻清醒,她艱難地吐納、呼吸著,終究蒙主寵召,安息主懷,完成她95年塵世的生命,「那美好的仗我已經打過了.當跑的路我已經跑盡了.所信的道我已經守住了。」外婆無愧主耶穌的好門徒,完成她神聖的人世使命。 外婆離世後,我就沒了「祖字」長輩,再也不能像個小孫子般依偎撒嬌,我會一直想念她老人家,也願家族在她愛與溫暖的精神裡永遠相親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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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味道
不管道路綿延多長,繞行多少國家,嚐過多少美味,總會回到原點懷念著母親的味道。 童年貪愛的食物纏繞一輩子,揮之不去。一個隔壁鄰居喜獲麟兒贈送的紅蛋,母親用一條縫衣服的細線,小心翼翼切成對半,讓弟弟與我捧在手心慢慢享用。母親出門喝喜酒,我眼巴巴盼著不肯睡覺,為了等她用手帕包回家的兩塊小禮餅。那一顆普通白煮蛋,那塊又甜又膩的喜餅,如今看來多麼普通,卻如空氣般縈繞,佔滿腦海不肯離去,也覺得特別美味。 貧窮也是味道,激勵我們上進,番薯藤纏來繞去,覆蓋地底的地瓜,黃心紅心都是上天賜予的幸福。紅高粱、小麥、花生,我們不是南方人嗎?卻似東北般種高粱、小麥,用以孕育我們那年代成長的養分。沒有富庶的魚米,也靠沿海小魚小蝦滋養我們。 少小負笈他鄉,慘淡的日子浯島子女都嚐過,憶起過往,每個人都從料羅灣開始而有不可抹滅的故事,精彩絢麗或灰白無色,都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在台北的市場打轉有漫長歲月,學會先掂魚肉菜蔬價格,不敢隨意購置;人來人往形形色色,富有者有之,貧窮者有之,觀看其臉色動作,總可臆測其生活狀況,自忖那個價位是自己可以輕易打開皮包,那個價位得待環境改善再說。 會度量著過日子,大半也因烹不出日思夜想的老味道,更因為,自知輕重始可累積後半生的無憂。 但日子隨著時光流轉,從少女少婦到熟齡到初老,增添的紋路及髮際霜白;子女有成,孫輩誕生,午夜夢迴仍盤旋著老家每一種味道。很普通的食物,經常讓好吃的我思念到難以成眠。 清明節;霧季,看準了返鄉洶湧人潮,除了機票一票難求,也擔心老天爺撒下濛濛大霧,經常不敢有返鄉之舉。然而,彷彿見到二嫂在廚房鏗鏗鏘鏘的聲音,滋滋作響的油炸聲似乎穿破雲霄,到了台北,到了夢裡:蚵仔肥了?十幾樣材料前一晚細細切好?二哥買「七餅皮」排隊排了四十分鐘?二哥帶著家小挑二籃生果掃墓去?雙親必然怪我不孝。可我是如此惦記。 恰巧近日三姐要回家鄉「做頭」,我咕嚕一句:好想吃七餅,想念那味道。 姐妹情深,吃長齋的她牢記我的鄉愁。返台時帶回二嫂滿滿的愛,連七餅皮都附上,我雀躍似孩童,趕緊賴小兒子:晚上有二舅媽的七餅可吃。挑剔的兒子爽快回答:好。他對於吃這檔事通常答覆我:不要。因為他愛舅媽的手藝,所以答得乾脆。是晚,幸福感飽脹。感念二哥二嫂長年鎮守家鄉如父如母,隨時給予異鄉為異客的弟妹安全感,家鄉事一概交由二哥處理,眼眶一陣發熱。 打了個電話給二哥:我要找一天約兄弟姐妹全部回家,主題是彼此「純聊天」天南地北話當年,約好除了老家兄弟姊妹團聚,其他那兒都不去。請轉告二嫂要準備「黃隻魚」、蚵仔、芋頭、煮芋頭稀飯、還有田裏青菜可別賣光……。 二哥回以:會煮一大鼎給妳吃。我內心當然知道他是把我當豬,才會用大鼎。我這二哥,我可得好好想幾句回家嗆他,可想到每次回家他眼睛發亮開心的樣子,「手足」真是完美詮釋。 霧尚未散,清明節已過完。二嫂還原母親的味道,滿足我的味蕾,稍解些微對老味道的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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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門析聯──從陳氏祠堂三川左門的一幅對聯說起
後浦藝文十六間晚近以來,成為金門觀光客駐足攝影的亮點之一。當中陳氏祠堂三川門各自有一副對聯,左門的門聯:「緬昔道崇北學品重南金祖德常培豪傑士,從今軔發武峰堂羅文筆地靈頓現奐輪觀」,作者不詳。其中的事對、言對、正對、反對,曾困擾我許久,因為太拘泥於道崇北學、品中南金究竟是指何人?但所謂內行人,看門道;外行人,看熱鬧。入其門,知其所以然,更想見其為人。身為後裔,為了讓更多人了解聯中所蘊含的文史典故,嘗試著詮釋這副對聯。 北學,是周代設在京城的最高學府之一。而南北朝時期,北朝的經學,也稱為「北學」。這聯中的北學是指北朝的經學,因為北朝的君主,俗尚驃悍,對於玄學的虛無是很難理會的。所以倡華化,宗經術,是漢代經學在北朝的復興。 品重南金,意指南方出產的銅質量較好,後來借指貴重的物品,也用來比喻南方的優秀人才。同時南金也是一個地名,指湖南省益陽市安化縣南金鄉。 在這副對聯中稱「緬昔道崇北學品重南金祖德常培豪傑士」,意思是:遙想當年經學尊崇北方系統,人才重視南方的士子,祖宗因積厚流光,所以家醇醇家風才能屢屢培養出子孫個個成為人才。 軔發,就是發軔。出自《楚辭·遠游》:「朝發軔于太儀矣,夕始臨乎于微盧」。本義是拿掉抵住車的木頭,讓車前行。借指出發。軔,支住車輪轉動的木頭。今天則多比喻新事物或某種局面開始出現。 文筆,是文辭,文章,文才的意思。《晉書.習鑿齒傳》:「鑿齒少有志氣,博學洽聞;以文筆著稱。」此處文筆泛指文辭。唐.李肇《唐國史補》卷下:「元和已后,為文筆,則學奇詭于韓愈,學苦澀于樊宗師。」此處文筆泛指文章。另南朝.梁文學家江淹,晚年夢見晉.郭璞對他說:「吾有筆在卿處,可以見還。」淹「探懷中得五色筆」一枝奉還,從此文才大減。典故見《南史.江淹傳》,後世因以泛指文才。 奐侖的典故出《禮記.檀弓下》:「晉獻文子成室,晉大夫發焉。張老曰:『美哉侖焉,美哉奐焉,歌於斯,哭於斯,聚國族於斯。』」後世形容房屋裝飾得極為華美。 在這副對聯中「從今軔發武峰堂羅文筆地靈頓現奐輪觀」,意思是;看今天後浦陳氏祠堂,風水龍脈是從太武山生發綿延而來的,這享堂中羅列著豐茂的文才,地氣的鍾靈毓秀,所以整座祠堂立刻呈現著美侖美奐的景象。 值得一談的是三川中門、左門、右門這三副聯都是上下承接而來的,上聯都是談人、說歷史,是過去。下聯論地,敘祠堂,是現在。 正門上聯「溯難兄難弟同誦清芬大業千秋綿世德」,追溯祖德列述陳元芳、陳季芳兄弟二人,同時被稱頌高潔德行的美談,潁川德星恒聚,偉大的祖宗家業世世代代綿延至千秋萬代。中門上第一字用「溯」,緊接著左門上聯鋪衍用「緬昔」,中門上「難兄難弟」至「同誦清芬大業千秋綿世德」兩線歸為一點;左門上「道崇北學品重南金」至「祖德常培豪傑士」同樣兩線歸為一點,強調世德、祖德的重要性。 下聯「數太文太武環列前後中峰萬笏競朝宗」,描述陳氏祠堂所在,歷數太武山太文山一前一後環列,祠堂在此如同中峰,其他十三股的各派宗祠星羅棋布在外,好似萬笏競朝宗一般。其言對、事對、正對,上下聯貫照應,雖然意境不夠清雅,但祠堂應用聯,能有這等文字,已屬難得。 南朝.粱劉勰《文心雕龍.麗辭》:「故麗辭之體,凡有四對:言對為易,事對為難,反對為優,正對為劣」。姑不論其優劣,僅述其應用不少歷史上陳氏名人的典故,且純粹為這座宗祠所做,自出機杼,不是陳氏宗祠的通用聯。作者對歷史人物事件始末很清楚,才能對得好又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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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說決策
決策不容易,特別是面對不確定情形下的決策,往往考驗決策者在決策前擁有多少資訊(或情報)與如何運用這些資訊而定。 在討論某一事件(賽局game)最後可能出現的結果,將因事件參與者資訊掌握是否完全與其決策順序是先後決策(動態)或同步決策(靜態),而可能有四種不同均衡(結局)類型,其中,較為單純的即為資訊完全下的靜態賽局,其均衡特別稱為Nash均衡,以表彰電影「美麗境界(A Beautiful Mind)」的主人翁數學家John Nash證明此一均衡存在的貢獻。 然而,人生的決策多數不會是同步(靜態)的,可以掌握的資訊也未必完美,所以,決策常常因為資訊之有無或多寡而變成「猜測」或「賭博」,於是,賭對了就是勝利組,賭錯了當然就成魯蛇,資訊對決策有多重要可見一斑。 幾年前有部電視劇「瑯琊榜」,橫看豎看,在這部戲裡面,賽局該有的基本元素:參與者、行動、資訊、策略、報酬、均衡,一樣不缺,劇中的梅長蘇與江左盟,反覆的演練著一些賽局理論中,有關決策與均衡的想法,諸如: 1、資訊的有無很重要,如何運用資訊更重要,交手雙方資訊不對稱往往是勝負關鍵。 2、每個決策點的考驗在於是否足夠理性。 3.、從目標可以逆推出作法。 而貫穿全劇的主要張力,或可歸因於對真相與正義的追求,這反映了許多人在現實世界的無奈與壓抑,然而,不要忽略,如果現實有所取捨,何嘗不是因為相對於追求真相成本之代價太高,而使得正義的價值顯得那麼微不足道,以至於人們不會輕扣板機,因為,不是每個人都玩得起,也不是每局都非玩不可,說來,其實不也正是理性的結果? 但是,對於劇中主角而言,玩的卻是穩贏的優勢策略,因為就他而言,最糟的情形就是回到繼續被誣陷的原點,故而洗清冤屈伸張正義之利更顯巨大,這一局,應該在一開始就知道結果了,就戲劇而言,無可非議,然而,真實人生,屬於你的那一局,恐怕沒那麼簡單。 電影「薩利機長:哈德遜奇蹟(Sully)」,就是最好的案例。 這部描述2009年1月15日,全美航空1549航班起飛不久遭遇鳥擊,兩具引擎同時失去動力,機長經歷了208秒的危急應變,最後迫降紐約哈德遜河,機上155人全數生還故事的電影,怎麼看都應該是典型的英雄事蹟。但主管飛航安全的航政單位可不這麼想,保險公司更不這麼認為。 就在經歷多次模擬飛行都一再證明,飛機有足夠的時間可以安全返抵附近機場,而無須迫降於河面上,致使人員瀕臨危險與航空器損失,於是,矛頭指向機長當時的決策錯誤。 但薩利機長無法接受這些人用208秒來否定他過去40年的努力,他在關鍵的聽證會上,提出模擬飛行的盲點在於一開始就知道所有的情況,但如果現在就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麼情況,事先綜觀全局而預作因應決策,當然有完美的結果。然而,現實是:事發的當時,駕駛得先摸索面臨哪些劇變,等到確認情況後,能夠做決策的時間與選項已經所剩不多了。於是把這些變數再納入考慮後,果然模擬飛行也無法安全返航,證實機長當時危急存亡間的決策正確無誤。 讓人印象深刻的一幕是,當薩利機長再聽一次迫降前的座艙通話紀錄後的表情,感覺是非常疲累無助,或者比較像是創傷後壓力症候群,再次見識,決策是如何折磨人的。 決策沒有那麼簡單,能充分運用所有資訊而作的決策更不容易,如此,大數據分析的浪潮似乎也就理所當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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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輝煌的老兵憶往
近半年,有不少文學名家先後辭世,例如余光中、洛夫、謝輝煌先生,他們都來過金門,也為金門寫了不少詩文,其中我印象較深的是謝輝煌先生,我們彼此曾交談多次。他所寫回憶文章是珍貴文獻,因謝先生於民國三十九年即來金,之後又駐防多次,退役之後,熱心撰寫早期國軍駐金情形,前些年,他刊佈在金門日報的大文,讓我增進了不少知識。 據我的剪貼簿所存,最早注意到他,是在民國八十六年十月五日《金門日報浯江副刊》的<那串醉而不狂的日子>,文中寫他收到陳長慶小說《失去的春天》,看到陳把他寫成小說中的一員,吹得神氣活現。他因此回憶起民國五十九年的往事,所屬特戰部隊戍防金門,他任大隊兼指揮組通信官表現良好,隔年,部隊調回台不久,朋友問他願否再去金門。就這樣,返台不到六十天,他又重回戰地,他到司令部第一處負責防區軍民入出境管理及官兵差假等人事業務,與政五組的陳長慶成了文友,又因陳的關係與同是軍中作家的文曉村見面。文中談了些業務上的故事,因業務面廣,人際關係強些,常有人要他幫忙解決問題,如謀個機船位、要兩張快車票、多買幾張儲蓄券、車子要加點汽油、要幾套舊衣做工作服、想割個包皮………,這些業外服務,他一個電話就能解決。寫他到處受到禮遇、「吃得開」的故事,文末說陳長慶在小說中誇他太多,自言「假作真時真亦假」? 見謝先生所寫內容有趣生動,自此,我影印剪存他的大作,覺得他學識豐富,謝先生當年初中畢業入伍,又讀怒潮學校畢業,此學歷使他多受了些折磨。日後自修中國古典文史及現代詩文,造詣甚深,平日樂於助人,為很多作者的書或詩文寫讀後,這種工作,人以為苦,但他宛如獅子搏兔,寫出很多精彩觀點。這些人的書或篇名有:桑恒昌《家庭幽默》、河童《烏秋》、劉夢溪《筆畫篇》、《初荑金良植詩選(中譯本)》、鍾雷先生《拾夢草》、席慕蓉「詩人」與「寫詩的人」、劉濱《微笑的風景》、邱平《靜靜的十月》、《靜夜思》繫年初探、陳謙《我的名字叫台生》、推介向明《新詩後五十問》、陳長慶《秋蓮》、《一信詩選》、葉紅《相期》、<賞析台客幾首詠石詩>,以上只是我二十年前迄十五年前的偶然剪貼。至於近十五年來,從《金門日報.浯江副刊》的電子報索引,仍可查見謝先生努力讀詩文,為上官予、黃振良、許水富、張國治、歐陽柏燕等人的作品寫讀後。 但謝先生最吸引我的,是他的「留金歲月」、「金門憶往」系列文章,例如<無贛不成軍>、<團長的血司令官的淚>、<李光前事略補遺>、<莒光樓前話英雄>、<從砲聲中活醒過來>、<為莒光樓尋親記>、<從毋忘在莒到「莒光」名號>、<外取門生可入翰-瓊林蔡氏家廟「外翰」題額探驪>、<鴛鴦馬上採買歸>、<緣結金門五十春>、<后盤山的古蹟>、<酉堂探源外一章>、<為忠魂立碑翠谷外一章>、<吸煙也克難>、<軍樂園的創議人>、<怒潮花開滿天下>、<胡璉將軍在海上失蹤了嗎?>、<草鞋布鞋蓮花落>、<還君明珠應未遲>、<吞雲吐霧說「粵華香菸」>、<我們都是來打游擊的-寫在「怒潮學校」來台六十週年前夕>、<「八二三」火網下的森林>、<我們在昔果山上>、<根本博曾到湖南高地>,這些文章都是研究金門歷史的好文章。 就以謝先生<后盤山的古蹟>這篇來說,拜讀之後,才曉得環島北路到了后盤山,原有一險坡,車子到此必須換檔爬坡,若不到坡頂,看不到前面的路況,但在民國四十年秋末,坡路被剷平了,人走其中,如入深谷。稍後,軍人又在路的兩側挖出兩個七、八坪大,約四公尺深的長方形土坑,再動員阿兵哥去小徑搬石塊,泥水工程由工兵接手,變成路兩邊山壁的彈藥庫。 我在后盤出生,但稚小離鄉,民國六十六年返金,已是現狀,曾好奇詢問老家前輩,但他們不清楚坡路剷平的確切時間,只記得是國軍來了之後,才化險坡為平坦道路,而且剷平可能不止一次,今日環島北路后盤戰地遺蹟-兩邊山壁的彈藥庫,才會離地面一公尺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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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與世界記憶的連結
記憶是人類生活的文化印記,地方文獻遺產為不可或缺的重要文化資產;在推動世界記憶的風潮下,金門應有一些認知和探索空間。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認為:文獻遺產能描繪出人類社會的思想、發現及成就的演變過程,是過去留給目前及未來國際社會的世界文化遺產。自1992年起,由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發起世界記憶工程,正式啟動關於文獻遺產保存發展的世界記憶計畫,目的在喚起國家、政府、社區和個人,對於文獻遺產能更加重視、保護和利用。最終在實施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憲章中,規定的保護世界文化遺產任務,提高人們對文獻遺產重要性的認識。世界記憶計畫會透過建立國際、區域及國家記憶的名錄,認證文獻遺產在保存與維護記憶層面的地位,並依名錄的分級方式,推動成立國際、區域及國家委員會,以適當技術保存文獻遺產,協助文獻遺產普及與利用,並且提升對文獻遺產的存在與重要性意識。 文化部文資局正在積極運作世界記憶國家名錄活動,以「台灣世界記憶國家名錄」名義,組織委員會來審議,執行對國家名錄補助文獻遺產保存維護、展藏設備及數位化利用等各項保存活化相關計畫,並且準備提名世界記憶亞太地區名錄或國際名錄。文化部曾經辦理過「台灣世界記憶國家名錄」提報徵選活動,最終評選結果9項列入登錄,分別為:「台灣總督府檔案」、「台灣省參議會、台灣省臨時省議會及台灣省議會檔案暨議政史料」、「二二八事件與白色恐怖檔案」、「日治後期台灣教育宣傳影片」、「南部基督長老教會在台灣傳教之歷史文獻」、「新港文書」、「台灣民主國文獻」、「琉球歷代寶案」、「台灣慰安婦及其運動文獻」等。 全球人類追尋的文化記憶,來自民間長期累積下來的檔案文獻,有其重要的記憶價值,普遍受到現代人的喜愛,通俗的說法是「接地氣」,可以作為說明及活化史料的補充養份。2010年中國將「僑批檔案」入選《中國檔案文獻遺產名錄》,2012年「僑批檔案」順利入選《世界記憶亞太地區名錄》,2013年6月,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批准,將「僑批檔案」列入《世界記憶名錄》,為中國福建省首個入選世界文獻遺產的項目,贏得世人的普遍認同。 金門地理位置介於台海兩岸之間,人文環境和歷史演變背景有其自己的特殊性,政治的文化切割,往往會掩蓋歷史的真相。不管世界記憶國家名錄活動成效如何,勢必會影響到金門的文化政策方向與作為,我們當下關切注意的焦點是:全球化世界記憶的連結、金門記憶潛力的價值與思維觀點,以及地方文獻遺產永久保存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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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學日益,為道日損
日前,上了一堂哈佛積極心理學遠距教學課程,最強烈的感覺是--老子真了不起。哈佛積極心理學權威塔爾博士,竟然引老子《道德經》第四十八章:「為學日益,為道日損……」來闡述其專業授課中的「信息Information」與「變形Transformation」。此舉不獨教我深感驕傲,讓中國人感到震撼,就連外國學者也對老子的哲學思想特別心生敬仰了。 老子說的是為道的途徑和為學是不同的。為學是要日有增益,而為道是要日有減損,一直減損到無為,這時就無不為了。當然,為道日損,是哲學上的命題,根本不是說道受到損害。道,謂自然之道也,日損者,情欲文飾日以消損者也。塔爾教授之所以引這兩句話,其主要目的正在於他要告訴哈佛學子:人的幸福快樂,是由精神狀態決定的,而不是社會地位或是銀行存款來主導。 塔爾教授說,人生,好比一個容器,人們不斷在一個容器裡注入更多訊息,容器一旦被信息充滿,人生就算完成了。對學生而言,容器中充滿了信息,就畢業了。於社會人士來說,容器滿了,就是本分的完成。老子所說的「學」,其實就是信息。但人生單靠信息注滿容器是不夠的,人還需要將容器變形。老子講的「道」,正是變形。人生怎樣去蕪存菁?如何捨棄妨礙進步變形的贅物,就是「積極心理學」真正的精髓。 有人問米開朗基羅:你如何創造出「大衛」這件偉大鉅作? 米開朗基羅的回答非常簡單:我去了趟採石場,看見一大塊大理石,我在它身上看到了大衛。我只要鑿去多餘的石塊,只留下有用的;鑿去多餘石頭之後,大衛就誕生了。塔爾教授十分篤定地告訴學生說:沒錯。這正是積極心理學的精髓。 這的確是一個發人深省的問題。如何從削減的工作中,擺脫掉人生路上的限制與阻礙,讓人成功的變形?變形,其實就是改變,是進步。如何讓自己的每一個今天比昨天更好些,更快樂些,更幸福些……?二十世紀最受人敬重的管理學之父彼得.杜拉克如是說:最大的錯誤,是沒有正確的問題。那麼,現在我的問題是--How?究竟該如何做,才能為道日損,而讓人生的快樂幸福指數日增呢?首先,我必須要看到心中的大衛,對吧?接下來才能夠下手鑿去多餘的石塊,只留下有用的,然後,等待大衛誕生。我這算是個好問題嗎?在塔爾教授的下半堂課裡,我得到證實,方才我提的確實是個標準的好問題。這個小小的肯定,卻是我整理人生,迎向幸福的重大關鍵。 然而,問題的問題是--我心中的大衛如何先被自己確定出來?然後再進一步思考該如何鑿去妄念、鑿去束縛?以文學這個區塊來看吧!我最希望能成為一位詩質與詩心兼優的詩人,盼願能將自己最愛的「十四行詩」寫好。但此刻的我,正勉力以左手寫散文,分享藝文同好;用右手寫詩,取悅自己。甚至有時也寫寫小說,還嘗試編撰劇本,作作戲劇大夢;這樣的文學人生是混亂的吧?我腦子裡又充滿了難解的問題。 塔爾教授這堂課的結論落在:格外成功的人有兩個明顯的特點,其一是有目的、有動力,真的相信自己能夠做好。其二是一直在問問題,隨時處在好奇狀態,一直在尋找任何的可能性。說穿了就是一個終生學習者,不斷地幫助自己成為最好的自己。此刻,我的期望是甚麼呢?幫助自己成為最好的自己?! 寶貴的一堂課學習下來,我似乎懂了。從學習--理解--記憶--保存,到最後的實踐,才能夠去敲成功的門。我想,現在正需要用上塔爾教授教導的「安靜」,他說學習後的安靜非常重要。我安靜下來,聽見自己的聲音:鑿去……,鑿去……,鑿去……,等待一個純粹的詩人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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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暖自知
培養四個孩子,礙於經濟,都是從國中開始進入補習,以英語為主,每位孩子都一樣,連補習班的選擇四個孩子都相同。 不要求孩子考高分,就算低空掠過亦能接受。而做父母所冀求的即是品德端正與健康平安,課業則是次之。或許是自身害喜嚴重的因素,打從孩子們在母體,就沒能得到太多的照護。當脫離母體後,輕則傷風感冒,重則上醫院求診,病床旁的聲聲吶喊,寧可自己承受,豈能讓孩子難過,相信天下所有的父母,都有這種感受。 如今,孩子長大了,最小的亦上國三,若說他們「勇得像牛」,似乎為過。但隨著年齡的增長,抵抗力越來越好的他們,讓我這做媽的放心不少。但還是常要耳提面命,天氣冷了要穿衣、肚子餓了吃東西,尤其是赴台求學的孩子,離鄉背井、孤鳥插人群,更需要多關注。 常有人說:孩子大了要放手!這個道理誰都懂,但有哪個身為母親的不著急、不煩惱,任其兒女放牛去吃草?除非是自顧不暇,那當然沒力氣去管其他。而一路陪孩子成長,屈指算算,雖然少賺了數百萬,不過贏得相處的美好時光。即使口袋很窮酸,但心境卻飽滿,這樣的心情,並非自我安慰,而是千真萬確。 而沒生過小孩的人,別唬弄生孩子有多痛;沒帶過小孩的人,亦別誇口說大話,凡事必須親身經歷,才有豐富的經驗,否則看書看影片,那只是理論或表面,所學終究有限。 記恩亦記仇,感恩他人的提攜,雖然一路沒什麼成就,最後亦擁有一片天空。而難以遺忘的是陷害與陷阱,雖然不到斷送人命,但就算進棺材的那一刻也不會忘記。而活著,就為一個家,家的圓滿比什麼都要來得重要,當他人詢問:妳敢生這麼多,要吃飯、要培養,哪來的錢? 夫婿身強體壯,從軍那一刻起,就庇蔭了家庭,既有糧草、亦有半價水電。婚後一樣享有眷補,孩子小,是最佳的存錢時機,當進入學校就讀,一個接一個,排山倒海的學雜費,當然有吃緊的時候。但那只是一個過程,當黑夜過了,朝陽就來了! 大人如此,小孩亦同,孩子進入職場後,遇到貴人的提攜,賞賜了一碗飯,而走到哪裡都一樣,依賴的是長官的慧眼,認真學習、努力工作,自然有人看得見。做母親的再次告訴孩子,莫忘他人提攜之恩,於公戮力以赴、於私感恩在心,莫忘飲水要思源,食果子亦要懂得拜樹頭。 臉上的苦,看得到憂鬱的神情。心中的悶,深藏體內看不見,數十年來面上無笑容、嘴角無笑意,反應在健康的不如意,幸好不是沒藥醫。而孩子逐漸大了,我也逐日老矣,但還是老話一句,不要求高官厚祿、不冀望飛黃騰達,只要平安健康,不忘恩亦不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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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吃胡蘿蔔的魚
前兩天在網路上看到一則笑話。 兔子去釣魚。第一天,沒有魚上鉤,第二天接著又去,還是沒有收穫。第三天,兔子剛到河邊,一條大魚跳出來大叫:「你要是再敢用紅蘿蔔當餌,我就扁死你!」。原po還為這則笑話下了寓意:你給的都是你自己「想」給的,而不是對方想要的,活在自己世界裡的付出,不值錢! 這則笑話看似無厘頭,卻充滿了吊詭。首先,兔子為什麼要釣魚?顯然不是為了自己,可能是為了更多的他人,或者更遠大的目的。其次,兔子自以自己最愛的食物作餌,卻不考慮魚的接受度及感受,顯然是犯了自以為是的毛病。最後,大魚第三天才跳出來指責兔子,顯然是對兔子的行為已經是忍無可忍,縱然他十分清楚,不管餌是什麼,都是陷阱。這個故事的關鍵詞是,「活在自己世界裡的付出,不值錢!」,但似乎許多人都正在幹著這樣的蠢事。 我們似乎很難拒絕別人自以為友好的幫助,特別是當它又加了一個更偉大的前提──這是為了對其他人都好!這時候,自己相較下「一丁點」的委屈,也只能黯然嚥下了,縱然你清楚知道,那並不合理,甚至就是個陷阱。但真該如此嗎?我們可以拿現正流行的公教退休年金改革來做探討。 首先,我們必須了解,公教人員的退休金因為其任用條件、時空體制、敘薪標準本來就與勞工、軍人有所不同,實質上不存在可比性,甚至我們應該理解為:不同的就業條件與環境,本就該設計不同的俸給及退休禮遇。但現在社會普遍的情境,就跟「兔子釣魚」一樣,把迥異的生態系統與食物鏈硬湊在一起比評及討論,結果只能是少取者覺得被壓榨,既得者如不是成為「沈默螺旋」裡的一分子,便是因抗爭造成壁壘分明。族群分裂絕不是兔子下鉤的「初心」;他何嘗不希望人人「均富」,至少大家都能「小康」,總不能因為國家財政的持續惡化,最終淪為「共貧」。 英國《經濟學人》出版的《2017全球趨勢》,介紹蔡英文總統選前保證將帶領台灣再次成為「龍虎」,但上任後推動的年金改革方案,不僅欠缺財政紀律思考,也得罪了所有的公教軍警;論者以為,這樣的年金政策,解決不了日益惡化的財政危機,卻能導致社會不分的群體「共貧」。如有人主張公教軍警延至65歲退休才能領取月退金。原意是希望改善國家財政入不敷出的情形,但資深、高齡的在職公教軍警,薪水平均是剛入門軍公教年輕人的兩倍以上,從財政角度看,強迫軍公教延退,雖然可以暫時減緩軍公教退撫基金的入不敷出,卻大幅增加支出未退休資深高齡軍公教較為高貴的薪資,且實質阻斷了基層人員的晉階之路,著實是一筆不划算的糊塗帳。但我們的政府卻不讓行業憑著自己的合同、收益、虧損,決定自己的退休金,硬要將各行業都拉到共貧線上,不忒愚蠢? 張曼娟老師在一篇文章裡談到,自私是一種美德,做人要有拒絕的勇氣;如果無法滿足所有人,倒不如合理的拒絕,雖然無法滿足別人的期待和慾望,但是能把自己該做的事做好,不造成他人的負擔,這已經是一種美德。拒絕乃是必須,自私實是美德。或許,我們也可以自私點,心安自在的選擇當一條「拒吃胡蘿蔔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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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墾荒的歲月
荒廢三十餘年的田園,終於又復原了。回想五十多年前跟隨著父親種田墾荒的經驗,雖然苦樂參半,但回憶起來卻是快樂的!我常想若沒有那段種田墾荒的日子,也許就沒有我今日不怕苦、不怕難的奮鬥毅力。父親因過勞生病,不幸於四十多年前病逝,那時我才剛上高三,由於家中貧困,上有母親,下有六位幼小的弟妹,接下去的日子也不知如何過?因此只想努力趕快把書唸完,有個職業即可養家,如今弟妹兒女們均事業有成,我也退休回歸田園,重拾田園之樂。 小時候跟著父親墾荒時,只知道農田有兩種:一種是砂質土壤,另一種黏土,父親簡單地跟我解釋說,前者是早期祖先向別人買來的,是經過長期土質改良,屬於好的田,較好種植農作物;後者因是墾荒的,尚未經過改良,比較不好耕種。因昔果山的土質為紅赤土(閩音),下雨時黏踢踢(閩音)的,不好耕種,乾旱的時候硬繃繃的,挖不下去也無法耕作,甚至久未下雨農作物也會枯死。而偏偏昔果山的井水(現所謂之地下水)又是全金門最深的,因此老一輩會說以前女孩子都不敢嫁給昔果山的男孩子,怕挑水辛苦。因那時還小,也沒想那麼多,只有跟著父親上山下海,幫助家裡維持生計。 開始唸書時,為了想能脫離這種辛苦的日子,我努力唸書,雖然在國小、國中曾兩次輟學未成,但我在讀書之餘,或假日都全力幫父親到處找空地墾荒,近至現在金山公墓旁的亂葬崗(今金西教練場)對面沒有墓的空地,遠至現在酒廠寧山庫旁。 因為對這塊奇妙的土地產生感情,在我當上老師後開始探究,經過長期鑽研金門地質,才知道昔果山這一帶是古代九龍江河道流域下沖積地層的尾端,紅土即為現代沖積層的上端,下有紅土礫石層、瓷土層、白砂層及夾雜著花崗岩受風化而形成的各種礦物岩石,有所謂的鋁礬土、鐵質結核岩塊、吳須土、高嶺土、泥質石英砂岩及不同顏色之氧化鐵礦,且局部呈現出淡黃或紫紅色,這些產物都是經過幾千萬年的變質、風化、沖積而成的。這些都在我目前恢復舊有田園墾荒的過程中一一出現,不同以往的是,現在墾荒種田是一種健身休閒的心情,也能與我研究的地質地貌相結合印證,其樂無比。 每當我回想從前村民也常為了爭地墾荒,種植農作物養家,還不辭辛勞的找地墾荒,雖然又是紅土,又是礫石,要把一塊這樣的地變成可耕作的地非常困難,但他們都一一將之變為良田,尤其想到父親抱病用牛車從海邊沙灘拖拉一車車的海砂到田裡作客土改良的日子,不盡潸然淚下,無限辛酸。 因此為了保護父親辛苦留下的良田不致荒廢,與內人重拾農具,挑石、翻土、播種,像是又回到當時墾荒日子。回顧人生就像種田一樣,對我來說種田不只是取得糧食的手段,而是具有緬懷先人之德澤與教育下一代延續生命的意義,以及努力奮發的精神與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