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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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幽谷--再讀白先勇《臺北人》
〈那片血一般紅的杜鵑花〉 臺北舅媽的男工王雄死了,40多歲的王雄是退伍芋仔。18歲那年,他在湖南老家被抽了壯丁。從此,離鄉背井,兩岸隔絕。既回不了老家,也見不著那位訂過親的傻胖妹。 王雄和舅媽的小麗兒相投緣,把麗兒疼得像公主一般。扮馬讓她騎在頭上,用三輪車載她出出入入,連園子裡的百株杜鵑也是因為麗兒喜歡而種的。 但上了中學的麗兒,卻一再地拒絕王雄。不要他載三輪車,不要他的金魚缸,因為同學們嘲笑他粗壯得像大猩猩。 憨厚的王雄一天比一天沉默、憔悴、暴戾。一有空,便避到園子裡,一遍又一遍地澆著杜鵑花叢,只有肥胖的下女喜妹還是喜歡故意逗弄他。 竟然出事了!血紅的杜鵑花叢下,昏迷的喜妹衣裙被撕得粉碎。同一天,王雄也失了蹤……。 多日後,基隆海邊浮上一具待認的男屍。 〈思舊賦〉 曾經的風光,只留在檜木大門的烏銅門牌上,「李公館」。 順恩嫂北上探舊,見見老長官,見見老姐姐。夢裡的長官夫人牽掛不去,她在牡丹花叢中招手:「好冷!」 老姐姐招呼著順恩嫂在廚房的矮凳對坐。同在李公館幫傭半輩子,順恩嫂退休後跟隨兒子南下。無兒無女的老姐姐還一直待在李宅。「夫人走了,公館裡---」。 「死的死,散的散,小姐搭上個有婦之夫,長官氣得要出家,……少爺回國了!」 生滿蒼苔的院子,蒿草沃蔓。圓凳上坐著一個癡肥男人,「少爺!」順恩嫂用手帕拭去胖男人傻笑的口涎,忍不住,把那顆大頭顱摟進懷裡,一如三十年前摟住小男孩的頭。 嗚咽乾泣,這樣的衰敗,難道真的是「祖墳不對、風水不好」嗎? 〈梁父吟〉 忙碌一天,長袍、銀髯的7旬樸公送了結拜弟孟養最後一程。黑夜返家,5旬的治喪委員恭送回府,6旬的管家副官佝僂迎門。 穿過園裡的紫竹,在書房的「寒林漁隱圖」下對坐,放鬆地飲一杯鐵觀音。 「今天,送了兄弟最後一程。今夜,故人情懷。想當年啊!辛亥革命,武昌起義,我(樸公)、仲默、孟養,四川武備學堂「三結義」。我謹慎、仲默厚道、孟養狂狷。革命的年代,熱血的青年,硬是闖出了『中華民國』!」 「今天的國葬禮,總算是風光哀榮了,唯有家祭場面有些雜音、有些離格。」 曲終人難散,再陪著下一盤棋吧!……。 書房門突被打開,小男孩捧著湯藥進來,「爺爺!請用藥!」樸公抬起眼,黯然許久的倦容浮現一絲笑容。 〈孤戀花〉 我-酒樓經理,恩客口中的「老六」,小姐口中的「總司令」。在男人堆中混日子,看透了世事人情,連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會對五寶、娟娟湧起這麼強烈的疼憐? 上海的五寶,年紀輕輕就被賣進萬春樓,連娘的模樣都不記得。酒樓的日子,三郎為她譜了一曲〈孤戀花〉,「青春欉誰人愛,變成落葉相思栽」但世事弄人,她還是難逃被黑道老大看上眼的命運,最後被糟蹋、被強灌鴉片,落得自殺解脫。 臺北的娟娟,唱起〈孤戀花〉時的哀怨情態,與五寶神似。她也是個缺乏母愛、父疼的孩子,單單薄薄的身子,就像垃圾堆上的小病貓。 為五寶、為娟娟,我心甘情願買房、成家。但娟娟也重蹈了五寶的不歸路,她被聚賭吸毒的老大纏上了,同樣被糟蹋、被強打毒品,最後,瘋了! 「阿姊!救我!」「阿姊!救我!」娟娟的呼喚一如五寶,聲聲讓我痛入心扉,但我------愛莫能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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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讀《母難日》追憶少年時
以下這闕經典詩句,是詩人余光中先生和著血淚寫成的《母難日》首部曲,我每次拜讀,每次眼眶都噙著淚水,因字字句句,發自肺腑,感人至深,令人永難忘懷! 題為《今生今世》的「母難日三題之一」是這樣寫的: 母難日,今生今世,我最忘情的哭聲有兩次, 一次,在我生命的開始,一次,在妳生命的告終, 第一次,我不會記得,是聽妳說的, 第二次,妳不會曉得,我說也沒用, 但兩次哭聲的中間啊!有無窮無盡的笑聲, 一遍一遍又一遍,迴盪了整整三十年, 妳都曉得,我都記得。 余光中先生一直是我喜歡的詩人,我很早就知道他是福建永春上饒人;永春,對我來說,並不陌生,我曾多次隨團到此訪親,這裡的民情風俗、閩南古厝、文化底蘊,都像極了兒時的夏興,特別是古厝裡的汲水井,更易引人發思古之幽情,那古樸的情懷,那幽雅的院落,都讓我深深懷念與嚮往! 在永春那充滿古典與浪漫的院落與巷弄裡,我品嚐過無數次的風味餐,每次嘗鮮,腦際都會湧現~遠在金門的外婆跟母親洗手作羹湯,親手秀絕活的畫面。 外婆家住浦邊,唸小學時的暑假時光,我和為論幾乎都在這兒度過,她的招牌料理是海蚵麵線;芹菜是菜園裡拔的,海蚵是屋簷下剝的,沒浸水的厚實飽滿、鮮嫩多汁,粒粒發光,顆顆誘人,連提味的蔥蒜,也是從門口磚坪挑的,上頭還有光照的餘溫,加上外婆手巧藝高,只消一晌功夫,一碗讓人垂涎三尺、食指大動的道地小吃,立馬擺放在飢腸轆轆的小食客面前! 母親的絕活,展現在「照」出來的灶飯,她知道我喜歡吃,只要有時間,而灶中餘燼溫度也夠,總會在煮過晚餐後,在耐熱的容器裡放進半碗米,加入適量的清水,熟練的塞進灶口裡,等到晚上七、八點時分,餘燼火滅,母親習慣手拿厚紙板,小心翼翼的從小小的灶口,耐心取出我期待已久的天之美祿,再偷偷叫喚我去灶腳享用,一直以來,這都是我童年最難忘的回憶。 如今,外婆已往生多年,而她唯一的女兒,也已年屆九十高齡,但每次只要想起這往事,我心中仍滿是感激;外婆的親手料理,我再也沒福氣品嚐了;而母親年歲已高,我雖常有非分之想,但每次回夏興老家,總是欲語還休、欲言又止,輕易不敢再提出想吃灶飯的要求;而老家的鼎灶拆除多年,看樣子,這小小的心願,短期內恐不易實現。 余先生早年寫的《鄉愁四韻》,已成經典,可惜詩人已杳;詩人跟我外婆、家母,本是不能連接的個體,但以此詩為媒介,我卻找到了初始點,我發現了鄉愁,我覺知了人間的溫度,即使只是一碗微不足道的海蚵麵線,只是一勺毫不起眼的灶飯,卻都是一隅鄉情的迸發、一地親情的翹首! 而今,外婆雖已逝,但迷人的浦邊灣猶在,她老人家的舊居猶在;況母親年雖老而體尚健,日常猶汲汲於打電話噓寒問暖;幸運的是,我不用隔著那「一張窄窄的郵票」、「一灣淺淺的海峽」思念母親;無論任何時候,只要我願意,隨時都能投進母親的懷抱! 感謝老天恩賜,親情不遠,老家咫尺! 寫到這兒,那一首曲調優美、旋律感人的年節老歌「常回家看看」,又在我腦海裡縈繞,周而復始,且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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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娥碑
某夜,邀一友來我畫室,開陳高喝春酒。他帶來兩件明清五彩瓷,與我鑑賞,我眼拙且乏專業修為,只覺得很開門、很國寶!又出示一件書法,封面題「曹娥碑」三字,這是一篇寫在絹上的墨跡,冊頁裱面漫漶多古意。王羲之看了東漢「孝女曹娥碑」的碑文,臨摹而寫的一篇楷書。卷首鈐「東北博物館珍藏之印」,我上網查,該件王羲之的楷書作品,原藏於遼寧博物館,不知何幸流落到金門民間來?清道光呂世宜收藏的一枚「西漢古鏡」,民初還收藏在廈門圖書館,現在流落到嘉義,嘉義的朋友到金門來,還特地拿他收藏古鏡的照片給我看過! 「曹娥碑」裱成摺頁一冊,主篇正書橫絹二摺,四周蓋滿鑑藏印:三希堂、后渠寶笈、養心殿、古稀天子、乾隆御覽、嘉慶御覽、宣統……等,通冊鑑藏印還很多。後接的題跋多篇有:損齋書、宋國子祭酒虞集奉勑書、趙孟頫書、至元金城郭祐之書、燕山喬簣成書於錢塘、黃石翁書、天曆二年多人同觀於柯九思家虞集又題、柯九思題、洪武蔣惠題識、康熙題識。 由各家的題識中可知曹娥碑的梗概:「曹娥碑相傳為晉右軍將軍王羲之得意書,今覩真跡,筆勢清圓秀勁,眾美兼備,古來楷書之精,未有與之匹者……。」「予學書甫三十年,嘗閱前代名筆,至於曹娥碑曾覩一二善刻,今復觀其真跡,則炫耀頓生於眊昏……。」「右小楷曹娥碑,黃長睿跋云,逸少昇平二年書,距其終才三載,正暮年跡也。故結字比樂毅告誓諸帖古質,非真賞者未易識也。……誄文空行間,僧懷素小草題誌,特豪縱妙絕……。」「晉史稱王逸少書,暮年方妙…殊類鍾元常,渾渾然有篆籀意……。」「曹娥碑正書第一,欲學書者不可無一善刻,況得其真跡……。」「右度尚曹娥誄辭,蔡邕所謂黃絹幼婦,外孫齏臼者也,雖不知為誰氏書,然纖勁清麗,非晉人不能至此。其間草字一行則浮圖懷素題識也,自古高才絕藝而隱沒無聞于世者多矣,豈獨書耶」。 劉向《列女傳》記載此事:曹娥是上虞著名的孝女,漢安二年端午,祭潮神,主祭船被浪打翻,曹娥父曹盱祭師落水身亡,不見屍首。曹娥時年十四,在江邊尋父大哭,經十七天仍不見父屍,便投身江中,五天后曹娥抱父,雙屍浮出水面。時人爭相頌揚曹娥的美德、孝行。此江命名為曹娥江,在曹娥鎮又建曹娥廟,立曹娥碑(在會稽-浙江紹興)。 曹娥去世八年後,東漢元嘉元年,上虞縣令度尚悲憐其義,為之改葬。度尚設祭誄之,辭曰:「伊惟孝女,曄曄之姿。偏其返而,令色孔儀。窈窕淑女,巧笑倩兮。宜其室家,在洽之陽。待禮未施,嗟喪蒼伊。無父孰怙!訴神告哀,赴江永號,視死如歸。是以眇然輕絕,投入沙泥。翩翩孝女,乍沉乍浮。或泊洲嶼,或在中流。或趨湍瀨,或逐波濤。千夫失聲,悼痛萬餘。觀者填道,雲集路衢。流淚掩涕,驚動國都。是以哀姜哭市,杞崩城隅。或有勀面引鏡,剺耳用刀。坐臺待水,抱樹而燒。於戲孝女,德茂此儔。何者大國,防禮自修。豈況庶賤,露屋草茅。不扶自直,不鏤而雕。越梁過宋,比之有殊。哀此貞厲,千載不渝。嗚呼哀哉!銘曰:銘勒金石,質之乾坤。歲數曆祀,丘墓起墳。光於后土,顯照夫人。生賤死貴,義之利門。何悵華落,凋零早分。葩豔窈窕,永世配神。若堯二女,為湘夫人。時效仿佛,以昭後昆。」並命其弟子邯鄲淳寫碑文。原碑已毀,不存世。《曹娥碑》之所以名震天下,是因為書法風氣的帶動,晉書聖王羲之、宋王安石女婿名書法家蔡卞等人,紛紛摹寫碑文。東晉昇平二年,王羲之到曹娥廟以小楷臨寫《孝女曹娥碑》存廟,後此篇輾轉入宮典藏。 曹操率兵與袁紹決戰時,在途中讀了曹娥碑,碑後刻有東漢蔡邕所題:「黃絹幼婦,外孫齏臼」八字。曹操問眾人何意,楊修答道,已解!曹操攔住他先別說,行了三十里,曹操才明白。楊修釋:黃絹,是有色的絲-「絕」;幼婦,即少女-「妙」;外孫,乃女之子-「好」;齏臼,是搗薑蒜受五辛之器,受辛-「辭」的異體字。合起來「絕妙好辭」四個字。曹操感歎:「我才不及卿,乃覺三十里」,後來曹操以罪誅楊修,誰教你比曹阿瞞聰明! 這一件王羲之墨跡正書《曹娥碑》,如果是真跡,堪作金門國寶級的鎮島之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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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學習長大的事
我是主張喊孩子「小哥哥」的,當孩子還是一個小寶寶。 我想像以後還會有小孩,孩子會有弟妹,從小喊他「哥哥」,從稱謂開始鍛鍊,做為一個哥哥的擔當。不過,我們家裡不習慣稱呼「哥哥」、「姊姊」的,從小都直呼其名,雖然媽媽多次糾正,我返鄉,喊西川、西足等「堂哥」時,都深深不自在。 喊自己大哥也是,榮福、榮福地叫。大哥並未少了那個敬稱,而忘了他是大哥。約莫國小開始,他每天都要早起餵雞。這事情好玩,我也愛做,拎一個鐵皿,裝著玉米等飼料,沿著居家附近灑。我一直沒搞懂何以一邊灑玉米,嘴巴還得「咕咕咕」學雞鴨鳴叫,牠們是被咕咕聲吸引而來,還是飼料的香氣,以及它們散落時,掉在地上的輕脆,用一種神秘而好聽的悄悄聲,跟雞鴨們說,好吃的來了? 愛做的勞動稱不上勞動,勞動意指那些,我們望之懶散,卻必須得做的。尤其餵豬這事,我就從未做過。大哥留我在溫暖的被窩,獨自舀著散發餿味的廚餘,放在一大個桶子裡,煨熱,餵豬。他當時才多大呀?八歲、十歲,但已能毅然斬斷睡意,說起就起。每一世代的成熟度是不同的,苦難時,人人都要快速長大,我多次聽明輝堂嫂,述說以前生活苦,不像這世代,她的孩子如漢忠、漢民,沒有一個愛聽,都說,「那是古早古早以前的事情了。」而孩子到了八歲、十歲,還是得我每天喚起,他眼睛依然閉著,高舉手臂,等我袖管套進胳臂時,依然偷戀睡意,必須拎來半濕的毛巾,往臉上一抹,才訝然眉皺,我打趣地說,「這樣怎能當一個哥哥啊?」 我想起三十年前在金門,我十二,弟弟十歲,怎麼喚弟弟起床這事。 有一天早晨,我盥洗後找弟弟。母親偏頭,坐在化妝台前梳髮,弟弟呢?還熟睡,不仰臉或側身,而匍伏著,屁股翹得高高,雙手枕臉。我跟母親相視一笑。我搔弟弟屁股,他手一揮,像牛,拿尾巴驅趕蒼蠅,再捏他鼻子,他一口氣吸不過來,終於醒了。我跟母親哈哈大笑,他卻不知所以。 我習慣睡前跟孩子閒扯大小生活事,那一晚除了談兄弟,還提到我的北京朋友,在愛情上有了嫌隙,幾度鬧進法院。她的丈夫也夠厲害,更解人性巧妙,把孩子帶到法庭,家庭革命終以鬧劇收場。一場離不開的婚姻,只能想像可能離開的一天,朋友謹慎收妥結婚證書,說不準真有那麼一天,夫妻陌路,各走天涯。但孩子成了牢靠的關係,朋友終於放棄與先生分手,因為她無法放棄,孩子觀看自己的樣子。 「怎麼跟我談這許多?又是兄弟、又是婚姻的?」孩子好奇。因為人生的難題百百款,未必是這題做完接下一題,最常結伴而來,彷彿在說,人海茫茫中,人的問題就是海,一個浪來、接著是一個浪來。 我補充說,雖然他沒能當成「小哥哥」,沒有一個稱謂讓他鍛鍊,但作為一個人就要學會擔當。睡前說教,很適合治療失眠,我躺在孩子旁邊,已聽到他呼息漸漸沉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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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青年的金門夢
去年十一月,我在台北劍潭青年活動中心安排了一場「南洋金門青年聯合返鄉尋根團」與「台灣金門同鄉會總會青年團」團員相見歡的聯誼活動,雖然相聚交流的時間不長,但激盪出來的熱情和對共同家鄉眷戀的情懷,情溢於表,大大震撼了我的心靈。 這個分別來自新加坡、馬來西亞、菲律賓、印尼、汶萊和越南六個國家共同組成的返金尋根團,是在金門縣教育處用心籌劃下安排成行的,能回到素未謀面的原鄉金門,認識故鄉,尋訪根源,自然意義非凡。在回程的最後一天,教育處許能麗科長特別撥冗參與尋根活動,也與在台灣的金門青年團指導交流。 這群成長於不同國度的金門後裔,使用不同的語言,華語並不靈光,孩子們或用流利或生硬的英語為媒介進行對話溝通,也許是興奮熱情、也許是年輕人不注重面子,勇於表達看法,在資訊交流和議題討論上毫無障礙,令我大為驚訝開心;餐席間,見他們彼此熱切真誠互動,主動道出來自金門祖籍村莊,並不經意流露出誇張特殊的表情,十分逗笑,全場瀰漫著濃濃的鄉情和青春氣息。 「金門」,一個多麼貴氣的名字,殊不知在無可抗拒的宿命底下,有著難與外人道盡的悲歡離合與無奈故事;又美其名為偉大的「僑鄉」,千里越洋回來的孩子們,臉上充滿了驚奇與喜悅,然而回首蹣跚步過的歷史卻是多麼無言,多麼沉重。我們不敢也不能有悲情,所以要把這些幾乎就要與故鄉斷了線的「正港金門囝仔」找回來,要讓他們及鄉親知道,金門是毫無保留地、張開雙臂擁抱這群未經戰火、旅居成長於海外的孩子們。 為此,在台灣各縣市成立有「同鄉會」、「宗親會」、「公共事務協會」等社團,而南洋在早期、從落番開始,便在落腳的各國區域成立「金門會館」,是為了不忘祖籍、不忘身來處,各會社悉皆積極維持金門原鄉文化與民俗的傳承,並且紛紛成立青年團得以世代交接、薪火相傳,也免於因異地文化壓迫衝擊而斷滅忘本,其用心良苦深遠,不言而喻。 台灣金門同鄉會總會青年團「第一期金英班」於去年仲夏開訓,招收二十歲至四十歲的學員,在為期兩天連續密集課程完成後,共計五十二人順利結業,結業學員自然成為青年團的核心及幹部,開始主動與各同鄉會接觸,進行訪問,藉此傳承瞭解同鄉會成立的宗旨與精神,並結合金門、大陸及南洋各國同鄉會青年團進行交流,促進海外金門後代青年的團結和情感凝聚。 台灣總會青年團成立後,旋即皆受各地同鄉會的邀請,參與各項會務活動,接待返鄉僑胞,組團參訪大陸金胞聯誼會,參加母縣青年創業論壇,並在金門設立青年團辦事處,去年底更踏出國門、遠赴馬來西亞進行初次交流,與馬來西亞青年團結盟,共同為金門精神的傳承團結共同努力。 金門人血脈特性為勤儉樸實,縱然離鄉背井,在艱苦的環境下,仍成就出無數的人才和大企業家,可貴的是他們不忘本,長期關心家鄉、等待回饋金門的機會,我們希望能藉由這群成長於海外的、認同金門的青年菁英,能更深入金門文化、有朝一日返回金門,把他們的所學所能貢獻於金門、為金門注入創新思維,這一股旋風活水,將成就金門一番不輸給廈門的新氣象與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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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訪往日的記憶與青春
回到故鄉數日,有時陪母親閒話家常;有時與手足及親朋好友聊天,或泡茶,或喝咖啡,或喝點小酒。有時外出穿街走巷,尋訪昔日的記憶與青春,尤其,那些往日經常佇足的街道巷弄,總是有一股企盼,想去親近,想去接觸,就像尋訪失聯多時的老朋友。有些巷道的屋舍已是斑駁傾頹雜草叢生;有些全面翻修改建,已難找出昔時的端倪了。 一日,艷陽高照,走到莒光路的尾端,街旁曾經有家兩個店面的枝仔冰店,唸小學時,是孩子喜歡停留光顧的店家。拐入小巷,是通往學校必經的巷弄,巷子一旁已蓋起一排數層樓高的店面大樓,盡頭轉角處是唸過的小學。這日,學校正舉行運動會,大門敞開著,信步進入。校舍蓋得美輪美奐,四處轉了一下,已難找到任何一絲可以回憶的建物了。校舍美則美矣,但總感到些許壓迫感。昔日,前排是一排水泥建築教室,中間是辦公廳,兩旁各有三、四間教室。教室前是一個土質大操場,有幾棵樹幹碩大,樹冠翠綠茂密如大傘蓋的銀合歡、大榕樹。孩童下課,常三五成群於樹蔭下追逐嬉戲、跳繩踢球。但這些老樹已不見了,頗為可惜。後頭運動場正值老師的跑步競賽,學童聲嘶力竭加油聲四起! 又一日,走到中興路另一端的福德宮,左拐進入「南門街仔」,入口處仍有幾家小吃店。沿著彎曲的街仔路往前走,昔日有家「茶桌仔」,提供客人泡茶聊天,客人興致來時也彈奏吟唱南管,這般景況已不復見。往前是一大祠堂,昔日因學校教室不足,唸低年級時,我就曾在這借用的祠堂上過課。使用的課桌是長條形,男女合用一張。當然,桌面中間畫條線是必要的,涇渭分明,誰也不能越界。 一回,瀏覽了總兵署前閱報欄,往對街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小巷弄走去。出了巷口,右側較寬巷子叫「抬轎巷」。記得問過母親:「為何叫抬轎巷?」母親說:「昔日巷口有家店,抬轎人聚集在這等候客人。有錢人家出門都會僱用轎夫抬轎代步。」此刻,旁邊的陳詩吟洋樓正由金門縣文化局整修中,洋樓建於1933年,為鄉人往南洋經商致富返鄉蓋的。這些年來文化局及金門國家公園,雖然全力搶救家鄉具有年代的洋樓及古厝,但仍趕不上這些建物的快速流失。另一頭為縣定古蹟「奎閣」,內供奉魁星爺,為考生祈求金榜題名敬拜的神祇。一旁另有一棟灰色兩層樓房,記得有陣子曾是自衛總隊辦公的地方,現已傾頹坍塌,令人不勝唏噓。從奎閣到貞節牌坊是一條狹窄曲折像迷宮般的小路,幾次誤以為走入人家的屋舍。 老家附近的王爺宮,已整修得金碧輝煌,屋頂上五彩繽紛的剪黏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廟埕曾是孩子嬉戲玩鬧的場所。離廟埕不遠處原有一個王爺池,池旁有朴仔、苦楝、瓊仔、相思等樹,曾是孩童削陀螺的樹材。池邊長滿綠油油的野草,每當夏日夜晚,蟲鳴蛙叫喧囂異常,螢火蟲四處飛舞。開闢了民族路後,池子填平了,夏日的「大自然交響樂」成了絕響。池旁原有一閘門以大溝渠與浯江溪相通。童年時,常與一夥玩伴順著尚未加蓋的浯江溪捉水中的「江魚仔」,一路涉水到溪口的紅樹林。 每次返鄉,或許,潛意識仍戀戀不忘這些記憶,總喜歡小巷街路,四處走走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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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中學的第一個節點
金門中學的發端,按照金門高中官網的記載:「一九五一年秋,由當時的金門防衛司令官兼福建省主席胡璉將軍,合併兩家私人初中(金湧及瑞欽)於現址成立並命名為福建省立金門中學。」 金中官網所稱合併金湧及瑞欽兩所私中而成,一定有所本;但是從過往的報導、學術論文研究,以及個人的口述歷史訪談中,並沒有發現金湧及瑞欽的名字蹤跡,好在去史不遠,金門中學的起源應該正本清源,還歸其本來面目。 報導文學作家楊樹清的報導首先廓清了問題,他說抗戰勝利後,金僑及地方仕紳在後浦創辦頗具規模的私立初級金中中學,校長許績銓。東半島於一九五○年於金沙開辦私立金東中學,校址暫設於沙美教堂,金東民政處副處長馮靜仁兼任校長。 一九五一年,私立金中中學與私立金東中學合併為省立金門中學,校長是外省仔傅亢,副校長是許績銓。從上述的報導中,並沒有發現金湧與瑞欽的名字,因此真相如何?金門高中有責任釐清。 最近在偶然的機會看到董群廉先生的博士論文初稿,私立金中中學其來有自,獲得了相關佐證,他說「……最早成立者是私立金中中學。抗戰勝利,旅菲宿霧僑領林策勳,首倡捐款復興私立金中中學,建新校舍;邑僑均熱烈響應,捐建校舍四棟。林克凱獨捐大禮堂一座,為紀念其先人,因名鈞齡堂。」 私立金中中學的營運費,是由旅菲華僑先籌募了兩萬餘菲幣,在宿霧購得兩棟大樓出租,每月收租金匯回金門。等到合併之後停匯,款存中興、交通二銀行孳息。私立金東中學也是旅菲僑領捐資,委由張榮強創辦。 董君資料搜羅非常詳盡,也沒有發現金湧及瑞欽的名字,金門中學的官網仍然得不到相關佐證,我人就以口述歷史繼續追蹤。陳炳仁,一九三七年生,陳坑人。一九五○年夏季,他說十三歲到金東中學讀書,自己帶桌椅去,以鐵盒子當書包,衣服都是補釘。他說校長姓張,在開漁行,他有時挑一擔魚給校長賣,讀了兩個月就輟學,他說實際上上學沒幾天。 開漁行賣魚可能就是張榮強了,馮靜仁是不是掛名的呢?因為那時的金門人並沒有甚麼地位;傅亢本來是私立金中中學的老師,等到胡璉將軍合併兩校成為金門中學,金門人的許績銓原是校長,反而去當傅亢的副手,所以他後來就跑到花蓮師範去教書了。 在我訪談的過程中,為建構金中的校史,有多少資料說多少話。盧錫銘、洪福仁、沈雪寶、劉映霞,是一九五四年金中第一屆的畢業生。金中第一屆沒保送,盧錫銘憑實力考上台大農藝學系,洪福仁考上成大,兩人是金門教育先驅的佼佼者。 金中第二屆起開始保送,前三名李增宗(台大農藝)、許榮輝(台大化工)、許錡弢(台大化工)。其他吳金贊(台中農學院)、許以平、蔡世炎、洪淑芳(師大)、呂偉志、許乃奢(政大)、姜國壽(台南工學院)。 原私立金東中學併入金中的學生呂水涵、謝炳南、蕭國忠、張天民、張繼續等五人,一九五六年也獲保送升讀大學,這五人就是第三屆了。李金塔等於一九五七年畢業,那是金門中學合併後真正第一屆了。 國不能沒有國史;校也不能沒有校史。金門中學不知為地方培育多少人才,然而官網中只出現幾個條目,其他盡付闕如,因此首先要把校史說清楚、講明白。這是第一個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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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澳洲想到金門
旅遊,對我,漸從年輕時代表層的吃喝玩樂,轉折到近年深層的知性探索。就以今年寒假到澳洲短遊九天為例,一路上旅遊所記下的,聚焦在澳洲目下這塊他山之石,如何可以攻金門目前或未來之錯。 澳洲,給人最深的印象,是到處乾乾淨淨整整齊齊。金門,也可學澳洲,將各鄉鎮村里的大街小巷,都打理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乾淨整齊的背後,可是要付出心力和人力的。這點,相信我們辦得到,也盡力在做了。。 從都市到鄉村,所見到的澳洲都是藝術,從心底激起濃濃的美感。澳洲人把空間規劃成美麗的居住環境和建物,讓藝術進入生活,生活成了藝術。這項生活即藝術、藝術即生活的理念,靠的是嚴謹法令和切實守法和執法,加以維護和保持。近年來我們深深感受到,金門也將藝術引進生活,讓人們生活在藝術之中。 到過澳洲的人,可能都會對生態保育讚不絕口。我將澳洲人成功的環保和生態保育,歸因於人類與大自然萬物和諧關係的一種哲學或信仰。他們尊重和保護動植物生命,就從此一概念出發,加以立法規範,再於生活中切實落實。澳洲的保育績效,提醒我們在金門,應加強保護島上動植物的生命。 有天來到布里斯班的一座公園,讓我心生感觸又感動。這座公園甚大,步行一圈近一小時吧。夏末秋初,看大人小孩們悠哉地游泳或在人造沙灘上玩耍,好不羨慕。有人坐或躺在一片綠油油的草地上,凝視藍天白雲,好不自在。兩位遠從英國來的夫婦在烤肉,公園提供免費電動烤肉架(有專人清潔與維護),好不愜意。公園有幾棵老樹,還掛著牌子,說明這些樹的身世和種類。金門好像也可以建造幾座這樣多功能的公園,讓人們享受生活,增添幸福滋味。 在澳洲幾天,吃不到像台灣的美食佳餚,卻享受到衛生的天然飲食。澳洲對食物嚴格品管,幾天下來,吃的都是食物,遠離加工的食品,胃腸出奇順暢舒適,帶來整趟行程神清氣爽。反觀國內,食物已非食物,太鹹、太油、太多味料和加工,應該適作改進,從飲食吃出健康。 澳洲的城市如雪梨和墨爾本,和台北相較,前者的人行道又寬又平又穩,走起來甚是舒服,都市的建築和景觀也美觀多了。這點,對地小人稠的台北只有興嘆的份了。但金門未來還有發展新城市的可能,就可借鏡澳洲的大城了。 澳洲並非十全十美的人間天堂,毫無憂慮。近來人道收容他國難民的問題,就夠棘手了。不過澳洲人解決難題,常採開放做法。如墨城有條街,專設為塗鴉用的,因勢利導,來滿足這些人的需求。這點,好像也很值得我們參考。 從澳洲帶回不少發人深省的見聞,旅遊的價值和意義,正要開始發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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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在節日裡蔓延的氣息
一聲春雷敲響,大雨傾盆而下,彼時村裡的田野小路必會出現滲滿泥濘的小窟窿。雨停之後,溪水通常也暴漲了,天邊興許還會浮出一道瑰麗的彩虹。童年,若逢此景,便開始呼朋引伴,各自拿著空蚊香罐、奶粉罐,一路伴隨野草的氣味,踩過深淺不一的水窪,歡天喜地前往池塘邊打撈蝌蚪或小魚。全神陶醉其中,見蜻蜓劃過水面,蝴蝶停在岸邊,也不像現在這般驚喜,彷彿自然萬物都該理所當然的存在。 遠遠地,便聽到沿路催喊我小名的聲音,那是從菜園返回的母親,她手裡提著大蒜、芹菜、高麗菜等,正穿越田埂朝我們這頭走來。我急忙上岸,拐進小路迎向她,這時才發現隱身路旁的幾處小土坡早已掛滿五顏六色的墓紙了。那時尚不識生死,見了眼前這景象,只覺得心頭一陣涼。 未到清明時節,有些人便迫不及待向祖先示意。母親也是重視的。回到家,她開始忙進忙出,待所有菜色備齊,母親會把廚房的砧板刀具和鍋碗瓢盆拿至客廳,就著日光燈影,在餐桌上細細切著各式各樣的蔬菜。我按她的命令,乖乖待在一旁撕豌豆,刨紅蘿蔔。那時還在舊家,一棟仿閩南建築有天井的平房裡。晚風徐來,屋裡的味道更濃了,大蒜的清香、石蚵的腥甜、豆腐的乳酸味和著扣扣的刀聲,使人的心情溫暖沸騰了起來,那是小戶人家有別於日常的幸福時分。 「清明吃七餅。」母親說。這習俗,她視如聖旨。隔天一早,便連忙翻動鍋剷炒了兩三盤七餅菜,過了一會兒,蝦炸、蚵炸、肉捲也擺滿桌,我總是趁熱抓一把不停往嘴裡塞,母親罵我「妖鬼」,我說,我就是鬼。臨近中午,她會拿雙筷子把七餅菜裡的肉絲和蚵仔挑出來鋪在上頭,再提到鄰居宗親家祭拜那些我不認識的祖先。懂事後,我常笑她,這分明是一種窮人想展現富足的心態在作祟,她總回說,「汝袂曉耶,安呢卡好看。」 清明節,母親炒七餅,端午節,她會坐在廊道上包粽子,過年則蒸年糕,炊碰糕,做紅龜糕,凡此種種,我皆幫不上什麼忙,唯獨冬至到來,才得以展現我的手藝。鄉村的歲末,寒夜靜寂,惟風聲呼嘯不停,偶有幾陣狗叫聲傳來。我在母親倒出麵粉的當下,看著空氣中飄起的白色粉末,常常感到一陣歡欣。倒點食用色素(紅花米),加些水,母親一雙勞動過的手在大鋁盆裡使勁地反覆搓揉,待麵團成型,我們便圍坐一塊搓起湯圓來,完成後,再將一顆顆看起來喜孜孜甜蜜蜜的湯圓排列在竹簍裡。我真喜歡那些過節前與母親一起忙碌的時光,現在想來也還是如此。 後來母親生了一場病,個性變得極為嘮叨急躁,逢年過節,那些擾人的祭拜儀式,對常被使喚來使喚去的我而言,大都只有厭煩。而後我和母親相繼遷居台北,好多年來已不再碰觸這些習俗了。搓湯圓,包七餅,那是很遙遠的事了,而一切過節的美好氣息也全都留在童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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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得月樓裡傾注我的懷念
家鄉的故事都是從土地上滋長出來,這裡是我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寫作泉源。我總以為,寫作是需要醞釀的,最好是在自己的寫作秘密基地裡,慢慢提煉、釀造。潺潺的金水溪、鋪滿浮萍的風水池、清淩淩的井水、爬滿藤蔓的山牆……,總是樂此不疲地出現在我的夢境和文章中,尤其是前水頭的得月樓。 得月樓褪去料敵與防禦的剛強姿態,成為前水頭土地上無聲的守候者,靜觀人間。稚幼的我被得月樓無聲的靜默所吸引,想傾聽樓中的苦楚艱辛,想窺探樓頂的斑斕歷史。多層塔樓式建築具防衛和居住的功能,融合中西建築風格於一體,時光走不動了,躺在古希臘式與古羅馬式的穹頂、山花、柱式上苟延殘喘,猶如一曲似水的流年,淌成詩行詞章,給我無盡的眷戀。 自從離開親切的鄉土,混進城市,日夜被慾望困擾、功名引誘、利益腐蝕,儘管拚命地抵抗,維護內心的清醒,時時用文字將城市的生活進行批判和反思,但是,還是想念童年時天真的自己,更懷念爬上得月樓頂樓登上露台時,心中一觸即發的喜悅,就像蒸發的水汽般,發出滋滋的響聲。 如今,聚落的生活越來越好,鄉親也變得富裕,得月樓卻早已無法進入,知道得月樓興建始末與修復原委的人,也少了很多。覺察這樣的變化,有種今日之我已遠非昨日之我,今日之事已遠非昨日之事的感慨。 秋高氣和的午後,我沿著黃輝煌洋樓的外牆漫步,觀光客人來人往,他們在讚嘆出洋客的財大氣粗,她們在拍攝洋樓的富麗堂皇,沒有人靠近或好奇得月樓的入口處,因為,厚重的門如磐石一樣,隔絕所有的親近。 我要怎麼告訴他們,如果佇立在得月樓頂,可以看見浯島,還可以望見世界。我該如何才能再次登上得月樓頂,眺望歲月深處的純真和四季的一縷溫暖。我要如何才能尋回遺失在得月樓裡的故事。 登高望遠,得月樓演繹一段又一段的歷史,僑匯時期,彰顯的財富是由「典夫子,賣子錢」砌成;淪為「日本手」時,洋樓隱去曼妙的身姿,轉過身去保持緘默;軍管年代,碉樓響起慷慨激昂的軍歌;解嚴之後,洋樓與碉樓蓄滿凋零的無奈,站在時代邊緣。 當我獨自站在得月樓下,心情感到無比的沉重,似乎得月樓投射下來的眼光壓迫著我,久而久之,成為我掙脫不開的夢魘。直到有一天,我帶著一群學生地理實察,我將得月樓的故事,摻入歷史的複雜和幽深,人性情感的生成與變化,產生獨特的意味,學生們的專注眼神散發一抹微光,如同夕陽的橙紅餘暉,讓人回望時,心頭一憬。 我找到撬開得月樓封閉大門的槓桿和角度,為此激動不已。現實的無奈,經過文學的加工,跌宕起伏,具有水滴石穿的力量,它改變著我們,但又不易覺察。於是,我用文學記錄了得月樓,有溫度的撫摸過往,在得月樓裡傾注我的懷念,記錄被時間悄然改變的一切,讓消逝的成為永恆。 時間如水,從我的眼前緩緩淌過,一切皆會過去,不復得返,我要積極記述當下看到的、聽到的人事物。我盡可能從容敘事,不急不慌講述得月樓的悲喜和前水頭聚落的日常,讓文字作為一面時間的鏡子,照見前水頭得月樓正在改變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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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陸惠台措施是金門發展的機會與選項
民進黨再度執政後,兩岸因「九二共識」的糾纏與認知分歧,民共關係陷入僵局,兩岸關係呈現「官冷民熱」現象。現階段中共對台工作的戰略思考,顯然已採取不理會蔡政府,直接切入民間、爭取台灣民眾向心為政策設計;以習近平「兩岸一家親」理念,落實「兩岸命運共同體」意識,希望促進兩岸民眾「心靈契合」為著眼。大陸國台辦近期發布《關於促進兩岸經濟文化交流合作的若干措施》的通知〈簡稱《惠台31條》〉,就是體現了中共對台政策和對台工作理念。其後續發展值得觀察。 大陸《惠台31條》出台,一向擔負對台工作「先試先行」任務的福建省隨即宣布啟動「台商台胞服務年」活動。針對台商台胞在閩投資興業、工作生活等方面遇到的問題,制定發布4大類21條措施。將以在閩台商台企、高校就讀台生、高校就職台灣教師、在閩實習實訓就業創業台灣青年、台灣專門人才、台灣科技人員和困難台胞等七大類群體為重點,針對長期以來困擾台商台胞的一些痛點難點問題「打通最後一公里」。凡此,提供台灣民眾赴陸發展的機遇;但也對台灣人才與資金外移產生衝擊。 金門與廈門一衣帶水,自「小三通」開航以來,十七年來,金門扮演著兩岸交流的重要角色。得地利之便,自應善用兩岸區位優勢,正面看待大陸《惠台31條》;尤其是,福建省「台商台胞服務年」活動的21條措施,具體明確,這是開啟金門發展的新契機,必須審慎評估至大陸發展的機會。 過去,金門有許多到大陸創業、就業、學習,或有購置房地產自住及出租者;由於兩岸政治制度不同,辦事方法也有差異,難免在生活上有適應問題,甚至抱怨。例如,大陸中央對台政策出台,但是到了各省市政策與法規若不能同步配合,即會產生落差,造成不便。所以,《惠台31條》能否落實到基層台胞和台商,是惠台措施成功與否的關鍵。由此觀之,福建省的21條措施,可以是現階段有意赴陸發展者的優先選項。 福建省「台商台胞服務年」活動,主要在提供政策整合、開展轉型升級、開展項目跟進和落實台商台胞同等待遇等項服務。特別是第(21)條提到:「福州、廈門、漳州、泉州、平潭以及福清、思明、湖里、集美、海滄等台商台企比較集中、條件比較成熟的市區,要開通台胞服務熱線,開設台商台胞單一服務窗口。啟動開展全省『台商台胞服務工作示範點』建設。」準此,等於告知在這些地區的台胞會獲得比較妥善的服務與照顧,值得有意願的鄉親善加把握,特別是年輕的世代。 前進福建,是金門發展的機會與挑戰;必須審時度勢,掌握機遇。陳縣長日前與洪議長率團,拜訪福州、泉州、漳州及廈門等地官員;陸方官員表示將回訪,顯示雙方溝通管道暢通。因此,縣政府若能本於服務鄉親旨趣,就此次福建省的21條措施,協調構建閩金交流合作的常態機制,甚至可以考慮官方主導或委由民間機構,整合人力和企業資源,在廈門、福州等地設立服務據點,協助鄉親在大陸發展,必能為造福金門開啟新的里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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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園走春
一年容易又春天,今年文化局辦理的「走春」活動來到了西園,這裡有個鹽場,大家比較熟悉,那就是「西園鹽場」,由黃振良、陳炳容、陳成基三位老師帶著學員走讀西園的種種,一個上午下來,收穫真的不少。 金門早期的開發,從「鹽」開始,金門沒有發展農業的條件,魚也沒有辦法賣到外地,尤其一些東西的保存要靠「鹽」,福建八個鹽場,金門的品質最好,所以都外銷,正所謂「燒瓷的食缺,賣蓆的睏椅」。金門有花崗岩,海水打到石頭上就有天然的鹽,唐末五代,金門有鹽場,陽翟第一至第六世祖先管理金門的鹽場,元代,政府繳稅,設浯洲場,金門有鹽場已一千一百多年。 來到西園,登上高台,太武山、金龜山、五虎山都可遠望,而獅行、獅黃、西黃都是「西園」;「後行」這個村莊,廢掉後重建,實在了不起。八二三砲戰,「房子」受難最多的是古寧頭,而「人」受難最多的是西園,鹽場上,一發砲彈二個人,一個傷,一個亡,連吃個早餐也遭難,那時樹沒長出來,對岸看得清楚,親身經歷過的忘不了啊! 風獅爺在金門,有的鎮風,有的鎮海,都在祈求保平安。西園鹽場文花館前的風獅爺,有令旗、印、鈴鐺,額頭上多了一點,我們認為「動物神」具野性,給一點甜頭才不會被傷到,因而有人餵祂吃糖,塞「虎」口。元代,鹽場辦公室在「東埔」,清中葉以前在金龜山一帶,清末在現今的位址。 樓山寺,前仰金龜項,後枕五龍肩;朝迎太武繡,暮送金山霞;樓山基固聖侯駐東側,山明水秀恩主護西園,這裡主祀金門的恩主公牧馬侯陳淵;而春聯「謝天謝地謝神明,求福求祿求平安」。二月初二是恩主公的生日,也是土地公聖誕。廟後的風獅爺吐著舌頭,是避邪的動作,張著大嘴巴,鎮山,也鎮路。 以前每一家有池塘,染衣服,山上的水會流下來到池塘。接著我們看老房子,看一封信,也看特別的「洗衣板」,再看一間與眾不同的房子,大門在旁邊,後門更窄,聽說是開「當舖」的人家,壁上的「彈孔」是戰爭的痕跡,砲彈炸開留下來的。這裡有個人叫「黃成器」,是華人第一個到「螃蟹島」的,有趣的是一覺醒來,蚊帳全是「螃蟹」。走著走著,耳邊有人說「現在是毛毛蟲當政」,原來意指現在是桑葚成熟期。 黃樓洋樓,主人早年到新加坡,民國十八年籌建,二十年落成的五腳基,這裡有步兵、砲兵,如同南山有砲陣地,洋樓移交給部隊,部隊要負責照顧老人家。拜土地公,一般會建廟,這裡特別的是用「石碑」,為的是保平安。西園抗日紀念碑,早年金門、南安成立「護土救鄉團」,這是「白色恐怖」的年代。走到海邊,看對岸的「大嶝機場」,早期金門跟著內地發展,民國38年後跟著台灣發展,就像料羅港。古崗、頂堡、西園都曾有一發砲彈打在防空洞上,這裡一彈九個人。 「九宮五祖厝,山穡人人有,日出食鹽坵,雨來食蚵都」,這是西園專屬的諺語-不怕餓肚子,西園的過往,西園的現在,在我們的眼前,在我們的腳下,原來,要了解金門,要了解一個村莊,要親身走過,要去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