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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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遠航──閩風南渡:馬六甲的金門鄉音
「金門心,世界行」,「百萬金僑遍佈全世界,原鄉異鄉萬里一線牽」,「浯島浯民,源遠流長」;2005世界金門日,千位鄉僑如同鮭魚洄游返鄉,點燈總兵署,大馬丹斯里拿督斯里楊忠禮捐資興學、向印尼老作家黃東平禮敬、發表世界金門日宣言、祭天法祖、「縣慶九十開泰運,民歌百福感神恩」遊街至城隍廟晉獻「疆綏浯靖」匾額……,動人的畫面,相信還留在許多人的回憶裡。 自母鄉傳薪火,2006世界金門日,12月15日要在馬來西亞吉隆坡接續了;12月11日晚上八時金門縣政府將組團自尚義機場包機直飛新加坡,再轉進馬來西亞。行經的途徑,其中一站,在世界金門日的前一天,將來到馬六甲,這個鄭和下西洋重要的發現。 2002年、2004年,我兩度走到馬六甲,六百年的古城,葡萄牙人、荷蘭人、中國人,踩踏而過的異國顏色交揉,萬種風情,古堡、大炮、戰艦等戰事遺留,蒼翠的三保山、甘甜的三保井水,深深吸引著我的駐足、流連。而我也在這兒找尋鄭和之外,百年前金門人出鄉關、下南洋,踏浪而來的遠行記憶。 馬來半島西岸,森美蘭州與柔佛州之間的馬六甲(Malacca),中國人熟悉的鄭和下西洋途經之地,也是馬來西亞的歷史發源地。六百年前,這裡已是東方與西方的商業中心,黃金、絲綢、茶葉、鴉片與香水等貿易,活絡在此。 馬六甲的誕生,有一段美麗的傳說。 相傳,1396年時,蘇丹王子拜里米蘇拉流落到此。有一天,王子外出打獵在樹下小憩,跟隨他的狗兒防禦性的將一隻白色鼠鹿逼至角落,危亂中,機警的鼠鹿踹了狗鼻一腳而脫困。王子折服於這隻鼠鹿,認為彼此相遇是個好兆頭,乃決定在這裡建一王國,取名「馬六甲」。「馬六甲」非狗、非鼠鹿,正是那一棵樹。 在西方強權擴張、掠奪的時代,亞洲許多國家一一淪為殖民地,馬來西亞欲保持自身的獨立極度困難。馬六甲王國在風雨飄搖中,1511年葡萄牙占領,1641年荷蘭攻占,再接著是1795年英國人的到來並於1826年起納入其版圖。熬到第二次世界大戰後,1956年馬來西亞首相,在馬六甲宣讀了獨立宣言。 台灣人習稱「麻六甲」的馬六甲,有著多變、奇絕的歷史身世,這個鄭和遠航時的登陸點,也影響了中國文化面。南洋學者王潤華在<重回馬六甲>(2006.03.11中央日報副刊)寫道:「馬六甲多年來是我制定東南亞華人文化研究的策略時,最重要的研究點,因為這是鄭和的文化遠航時最重要的登陸點。六百多年前鄭和走出長城困局,馬六甲海峽給他世界性的視野,因為這是當時東西方相遇的航道。從此他多次帶著中華文化,為了追求新知識,探險新世界,不怕洶湧的海洋,最早越過海洋,走向新陸地新島嶼。鄭和的文化遠航,啟發了華人及其文化向異域移民。我的祖先就是沿著同樣的海路,在清朝的時候,飄洋過海,移民到了馬來西亞。」 商業與文化的拉力,馬六甲的是充滿誘惑的古國。金門人又是何時移民來斯?缺少文獻記載。1971年《金門華僑志》載「馬六甲:南臨馬六甲海峽,北接森美蘭,為馬來西亞開發最早之地區。吾僑稱為古城。邑僑數千人,經營木材行、鋸廠、油廠、錫礦業等。著名僑商有洪金水、張治生、楊金殿、王裕勇(後浦人),及已故中華總商會主席吳仲坦(大地人)、陳智澤(洋山人)、吳朝和、葉開文、陳殷殿、陳仲楷等,皆為該坡商界翹楚。」又在鄉僑社團載「馬六甲同安金廈會館:為同、金、廈三邑同鄉組織,邑僑吳仲坦任該會館主席多年。」、「馬六甲金浯江同鄉會:民國三十五年(1946)成立,會員百餘人,主席洪金水。」 從馬六甲金浯江同鄉會到馬六甲金門會館的成立,想像中遙遠的、難以描繪的馬六甲金門人的臉,必須等到2004年3月27日,才出現了一批來自母島的訪客──金門縣長李炷烽帶領的東南亞五國訪問團。由於會館主席張成佳當日身體不適在家休養,會館總務張延華代為致(歡迎詞──金門縣政府宣慰僑胞訪問團蒞臨馬六甲金門會館)。走過了幾處鄉社,聽到了許多鄉音,張延華的這一段談話,又知性又感性,又濃又淡,卻讓我讀出古城與鄉情的一種況味。我記錄了那天響自馬六甲的鄉情之音: ──金門縣縣長李炷烽先生及夫人,以及全體金門縣政府宣慰僑胞訪問團的顧問和團員們,大家好! ──首先,我們馬六甲金門會館要熱烈歡迎遠方來的嘉賓鄉親─金門縣政府宣慰僑胞訪問團的光臨。 ──當年,為了尋找生活,從金門故土飄洋過海,來到南洋的第一代金門鄉賢,如今都白髮蒼蒼,他們都有共同的濃濃故鄉情,化也化不開,也就是這樣的故鄉情意結,當年的先賢們,排除萬難,互相合作,創立馬六甲金門會館,為了照應和團結離鄉背井的同鄉們,經歷了數十年風雨,馬六甲金門會館從簡陋逐漸發展到今天稍具規模,這一切要感激金門先賢們的高瞻遠矚和辛勞的貢獻。 ──經過數十年的變遷,在這裡土生土長的第三代金門人,大致上,對原籍金門故鄉,已經沒有很強烈的鄉梓情懷了,故鄉的風獅爺、番薯情似乎是很遙遠的故事了,目前我們身負的重要任務,乃是凝聚本州的金門鄉親,以及傳承金門的風俗習慣,使年輕的金門人對故鄉仍存有感情。 ──鄉親們,你們這回長途跋涉,走訪東南亞各國金門團體,敦親睦鄰,促進交流,相互了解,對海外金門鄉親們來說,意義十分重大。 ──各位來自金門故鄉的鄉親們,你們當中可能是第一次到馬六甲觀光的,馬來西亞有記載的六百年歷史,可說是從馬六甲這裡開始的,那時正是我們中國明朝鄭和統率龐大的海軍七下西洋的時期,所以馬六甲有古城的別稱,之後馬六甲皇朝從強盛到沒落,更被西方列強中的葡萄牙、荷蘭侵略和占領過,大家在馬六甲逗留時可從古堡、大炮、戰船等戰爭遺物中去追溯憑弔。 ──但是,鄭和七下西洋,在馬六甲留下的是蒼翠的三保山,以及清涼甘甜的三保井水,各位喝了三保山井水後,永不忘記馬六甲金門人的濃濃鄉情。 ──末了,謹祝各位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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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日記:之七生與死‧相聚‧角色‧夢中夢‧歷史的蜻蜓‧循環‧夢的色彩‧蛀蟲與字
■生與死 約莫五十年代初期,金門東半部駐紮在村莊裡的某部隊,有個愛上當地小姐的班長,因婚事的絕望而忿懣、傷狂,那天,他趁部隊正聚集在土埕上用餐,投出一枚手榴彈………。他隨即被逮捕,受審,並遭槍決。其實,他並沒死,日後,陸陸續續的,有人在的的時間夾縫中見過他。他一直活到這些人都死了之後,才跟著真的死去。 ■相聚 二十歲的阿麗(這年他和窮小子一個的小情人私奔)和三十歲的阿麗(這年他嫁給一可以當他爸爸的貌寢殷商)在某一時空相聚。她們在另一時空中的諸多情緒也帶了過來。她們這時候互嫉妒,輕蔑,憎惡及欽敬。——假如這些情緒沒帶去,見了面的她倆將會怎樣?我的思路也許錯了。也許沒有這些情緒,兩人根本就不能相見? ■角色 民國三十一年,國府情報員許順煌遭殺害,棄屍大膽島海域,當時抬起他身子扔海的有日本人三木秀雄及漢奸許乃黑。十五年後,搖身一變為共府諜報員的許乃黑同樣被扔進大海。以那句熟悉的「卜通」的濺水聲為媒介,昏迷的許乃黑驀地警悟到,還有下一次的抬屍扔海,只是,自己的名字及角色又一次更換了而已。 ■夢中夢 他在夢中做了個夢,夢到自己做了個夢………,就這樣,他進入鏡中鏡般的,數不清的夢境裡,有迷失的昏眩,每次在前一個夢境裡醒來,他會問自己:我還在夢裡嗎?就這樣,他反覆地問自己,難以辨清自己醒在哪一個夢裡? ■歷史的蜻蜓 清光緒二十一年七月,有德國兵艦三艘泊靠在金門島,德國人登陸測量,並且在山上插旗,直到九月才離開。後來才知道,德國原本想租借金門開為商埠,因金門風大,開港不易,才改租山東的青島。同安縣志(金門古隸屬同安縣)記載了這件事情。沒有記載的事實是:那年夏秋間,島上的紅蜻蜓不知怎麼大量增加,紅蜻蜓透明的薄翼輕輕顫曳著,風勢徒增,使得風起雲湧,讓德國人改變了主意。一群蜻蜓不可思議地改變了歷史。 ■循環 光緒七年,大陸內地盜匪劫掠德興當舖,陳燈從自家窗口伸出一桿毛瑟槍,擊斃了匪徒王某。半年後,王某的兒子捲土重來,把病死的陳燈從墓中拖出鞭屍,算是報了殺父之仇。十二年後,陳燈的遺腹子買了支白朗寧手槍,遠赴廈門,潛入旅館,殺死了化名為陳木驢的王某之子,這樁冤冤相報的循環此後不見任何野史記載,但可以確定的是,還繼續滾轉著,一個多世紀過去了,當事人有的成了隻躲在樹縫的蟲,有的成了隻在葉縫窺探的鳥。 ■夢的色彩 夢到情愛時,他的夢是粉紅色的;夢到恨,是鐵鏽色的;夢到憧憬和眺望,是帶水藻味道的鮮綠色的。這到底也很世俗無奇。中秋夜當晚,他做了一個神祗告訴他人生本質之真象的夢。他很共奮地醒過來。後來,他個夢沒有居然絲毫色彩,是透明的。 ■蛀蟲與字 白居易正在寫歷史上那首著名的八漸偈:「苦既非真,悲亦是假。」突然,蛀蟲又在他上顎的智齒咬嚙著痛苦。快受不了的他心生一計,他舉起紙頁,靠近張開的嘴巴。但到底沒用。他忘了蛀蟲是看不懂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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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主動權,你拿回來了嗎?
生命的主動權,你拿回來了嗎?◎邱英美 年初與朋友去聽法師演講,不記得講什麼題目,只記得結束前有一男子踢館,質疑法師所言,有備而來,情緒激動。法師未作解釋,揮手制止了他繼續發言。 回程中我的朋友談及此事,面帶慍色,心情不佳,終於按捺不住,開口批評:「法師為何如此強勢,疾言厲色,看起來一點都不慈悲。」我尊重她的感受,也提出自己的看法:那名男子心存對立、咄咄逼人,解釋只會激起他的鬥志,越加糾纏不清,法師當頭棒喝,避免惡念惡言惡語再生。 但我並不想為法師辯護。 我極力稱讚朋友,願意為人設想;也肯定自己,能夠觀察入裡。法師與男子呈現出一個外境,我們在境中觀照,境裡驗心,最後都獲得性靈的提升;至於法師是否慈悲,是否智慧,與我們又何干呢? 一直戴著以高出市價十多倍購來的大陸玉鐲,雖然許多人認為這是呆胞的代價、愚蠢的見證,應早早自記憶裡拔除,以免睹物思悔、二度傷害。 場景拉到湘西的一家玉石店。我與先生旅遊至此,惦記著先生想要一個戒面,我請自稱出身金門古寧頭的店東推薦成交,先生立即回報我一只玉鐲,想到遠在國外的兒子,又為他買了一對代表吉祥平安的貔貅。 出了店門,剛搭上車,即驚覺上當,懊惱、不捨,加上對人性的失望,忍不住低頭拭淚。忽然間我感覺心上長出一雙翅膀,我同先生說:「為什麼我們要讓別人來決定玉石的價值呢?我為你買戒面的心是真,你送我玉鐲的心是真,我們給孩子的祝福也是真,那麼,這些玉石便是真的了。」我們同時獲得釋放,一起飛向了藍天。 原來,心才是真正的主人。藉境驗心,假的也會變成真;執著外相,真的也會變成假。假作真來真作假,無為有處有還無,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其實並無分別。 談到『無分別』,令我想起帶著紅樓夢西行的劉再復教授。對故鄉,他有太多的懷念與想望,踏上漂泊的不歸路,遠遊、漂流、西尋、獨語、漫步,始終抹不掉內心隱隱的憂傷。直到有次讀到黛玉補偈:「無立足境,是方乾淨」,突然興起一念,原來異鄉即是故鄉,故鄉即是異鄉,其間本無分別呀! 此一轉念,故鄉或異鄉再也不能困擾他的心了,他開始對精神的故鄉重新定義,把異鄉美國看作是一部需要閱讀的書,開始珍惜自由的空間與空氣,坦然思考自己存在的意義,在寬廣天地中大破大立,此刻的他,已經遠離陰影、浴火重生。 兒子年少輕狂,喜談哲學、好論宗教,常與同學辯的面紅耳赤,尤不能接受「凡事交給上帝」或「有拜有保庇」的信仰觀,認為那是缺乏自信,不能當家作主的表徵。我告訴他:「你講得都對,但起了煩惱心,就錯!」 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有個小孩,也就是孟子說的「赤子之心」,佛教說的「自性」,藉由各種不同的方法,希望能夠找回它。如果信仰的過程能夠訓練謙卑、長養慈和、身心安頓、近悅遠來,不論捻香或禱告,外相也可以練心,等到心夠堅強了,外相自然拋棄。我笑兒子:「當事人沒事,你卻起心動念,自生煩惱,值不值得?」 當心被習性綑綁,定義成為包袱,如何能得自在?當心隨境轉,鎮日與之糾纏,如何獲得平安?賈福相教授說「不同就是大同」,劉再復教授說「帶著童心漂泊」,都有一點如夢初醒的味道,看到了『心』的真象,彷彿告訴我們:放下分別心,自然海闊天空;藉境驗心,順境逆境都能握土成金。 新認識的朋友訴說著嫁來金門三十年尚不能融入的苦悶;意興風發的少年,走到白頭仍只能在黃湯中展現壓抑下的豪情。當某些傳統成為不可承受的重,心即受到箝制,思想即不能高飛;談宿命、話悲情,文化似乎也救贖不了沈淪的人性。也許,回頭尋找每個人的最初,那昭如日月、博大溫熱的心,可以給我們答案。 大千世界,唯心所現,澄明的心可以提升性靈、掌握生命,因為它清楚明白、作得了主。生命的主動權,你拿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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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隱匿的記憶
日前回金門參加編輯研習,營隊聯絡人陳延宗跟我說,會有人接機。那人姓周,見過我。我納悶,會是誰呢?電話撥入,我接起電話,感謝地說,「志強兄,待會要麻煩你了。」他急著說別稱他「志強兄」,他叫周志強,是我學弟。 周志強讀中山大學化學系時,我就讀財務管理,高他一年。他隱匿多年、或者我消失多年以後,再會面,已各有天涯。他客氣地說,車子小,莫見怪。在消失的十來年時光,他完成碩士、博士學位,待過台北、中研院,他給我的名片印的是「金門縣野鳥協會」;目前兼職金門技術學院,執作許多田野生態個案。一個當年我喚作「學弟」的人,而今術、業皆專擅。 初入中山大學不久,就收到金門校友會林建義的召集邀請。中山大學學生少,同鄉更少,偶就寢室、餐廳等處小聚。多年來,我已少碰觸這段記憶。大學四年,彷彿落籍高雄,看山嵐、觀海潮、迷晚霞,北、高兩地往返,竟更鍾愛南台灣了。同鄉聚會往事,之所以沒有湮滅模糊,反而隨著周志強的點提,重新憶起窄小的寢室裡眾人盤腿而坐,或嚼魷魚絲、或喝飲料,那是因為我對當年的疏於聚會、對同鄉未克照顧感到遺憾。再看到周,過去隱匿的裂痕終至出土。 周消失多年的歷程是一段謎,他看待那段過去的方式,也像謎一樣,我有機會抓住裂痕兩端,奮力扳開,一探謎底。但那是我的裂痕、記憶裡隱匿的裂痕,我只能慢慢鬆手。也許不抹平,就驗證了事務的存在,也許那根本是抹不平的。 這一天的歷程曖昧且充滿暗示。午餐時,遇見返鄉執教的唐蕙韻。約在兩年前,我請唐參與「金門歷史小說、故事」計畫,她曾跟我就史實能否改造、選擇或安排成故事等,有過雄雄論辯。如今看來,這樣的爭議是歷史詮釋的選擇了。這個記憶的載體來得更大,是屬於金門居民的,它們必須重新再被喚起、溫習,再獲活力延續。 唐送來《金門民間文學集》書籍時,正好午膳散會,我跟孩子走出餐廳,往救國團活動中心走。我頻回首,總覺得離去前,應該進餐廳道別。我一路走,一路猶豫,總覺得欠了唐一聲「再見」。 這一天的奇遇還沒結束。午後,跟孩子上后湖海灘,脫鞋、除襪,往沙灘走,迎面走來一男一女。女子眼熟極了,待走近,我不掩驚喜地跟小孩說,「你看那個人是誰?」來人是我親三姊。她很小的時候就對課業乏味,提前就業,在南崁加工區上班。她嫁人、生子、離婚,人生繞一大圈,卻又回到三重,隔我幾條街住。站立她身邊的斯文中年男子,讓我想起三姊觸礁的婚姻。這段婚姻之前,自也是清晰可數的歡愉約會,那些我曾看過的沙崙海水浴場照片,兩個人站在大海前,天藍、海也藍,他們彼時的笑靨似是日後深刻的嘲弄了。有一次到東吳大學開評審會,走在沿溪小徑,背後喇叭忽鳴,一看,正是姊夫。為了躲避車廂裡相對無言的窘境,我說不用他載,卻拗不過他。果然靜默。彼時的靜默卻在后湖海灘遇見三姊時,洶湧侵襲。 我打量斯文中年男子,想知道他是怎樣的人,待我三姊好嗎?他會是三姊的下一個停泊,且永遠不再流浪?我們寒暄後背轉而去。我看見他悄悄握著三姊的手。 來后湖,是挖蛤仔來著,捲好褲管,備好袋子,手鏟沙子。退潮許久,人已來得多。乾涸的沙灘上,有小孩城堡堆築,有沙蟹挖取數不清的小洞。我曾好奇這些洞穴是否彼此聯繫,挖取一洞,看它通往何方。但一挖,洞穴就崩毀,沒辦法追溯洞穴之間的聯繫關係。 看著眼前沙灘,似也走在自個兒的記憶地圖上。再隔不久,海漲潮,洞穴湮滅,但是,海再退潮後,卻忽然洞穴遍地。我常常疑惑,沙蟹是怎麼辦到的?而人的記憶卻也一樣,不知道為什麼它們就在了,而且怎麼也忘不掉。 面對洞穴,我還不罷休,以樹枝探視;而一個洞穴,果真因此崩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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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寧、地靈、人傑──慶祝寧中創校四十週年感言
十月三十日晚上,在葡京餐廳,參加金寧中小學輔導室主任曾婉琳的婚宴,席上泳友小賴以校長向我say hello,在座來自臺灣的寧中小學生活動組長傅韶華老師問我:「校長大名?」,「楊清國」,「啊!久仰!久仰大名,今天才認得真尊。」她並立即向我邀稿,說十二月八日是寧中創校四十週年慶,學校要出一本專輯,請老校長惠賜文稿。我不加思索爽快答應,並向她說,金門的金城、金湖、金沙、烈嶼四所國中,慶祝建校四十週年慶,我都撰文祝賀,金寧中小學是我故鄉的學校,哪有不寫祝賀的道理啊! 金寧鄉是我感念的故鄉,金寧中小學一直是我要回饋的學校,我的老家祖厝湖下村197號,我雖然只有四分之一的產權,但我都覺得那是我的家,我曾在那裡住過,生活、讀書、成長、發展約三十年。民國六十二年,我從金寧鄉公所,調任金門縣政府工作,而且娶了城中周老師為妻,因老家太擠,才遷居金城鎮金城新莊家住,不過我還是很懷念喜愛我的老家祖厝。為此我曾經獨自出資整修過兩次,使他能夠免於傾圮,方不辱列祖列宗之所托。記得六十五、六年,我第一次整修祖厝時,當時我正在讀《林則徐傳》,讀到林則徐家的大廳有一副對聯:「芝草無根,將相無種,人貴自立;流水不腐,戶樞不蠹,民生在勤。」與我心有戚戚焉,很是喜愛,很受感動,就書寫好字特別請二姊夫在台灣(當年金門還不能製),請商人用紅瓷磚燒製,寄回嵌在我老家的大廳兩旁,自勉,勉勵家人,甚至希下一代子子孫孫,以此作座右銘,奉為家訓,身體力行。這一副對聯,迄今歷經三十餘年,仍然鮮豔美觀。 金寧中小學附近的西堡村,那是我舅舅住的地方,小時候常去找舅父母,和表兄弟們玩水,就在湖尾溪,一起抓中斑(小魚)回家養、觀賞玩味。小時候看到舅舅在溪中用沙包堵水,取水澆菜。這個記憶讓我以後當選了金寧鄉長時,為了感恩圖報,回饋鄉親父老對我的栽培,在疏濬湖尾溪工程時,我特別要求加上一段段的閘門,把水堵住,好讓舅舅、各鄉親父老可方便取水澆菜,再不用沙包堵水了,而且還可堵更多的水,更能減少雨水迅速流入大海。 談到我參選金門縣第一屆民選金寧鄉鄉長時,真是一項難遭難遇的福報,縣黨部輔導我在登記前,還曾安排李國平主任陪我到寧中各班上課。現在回想起來,我還很肯定我當年的年輕豪氣,因為我要參選時,我任職的城中唐校長勸我不要選,我的家人親友也都認為教書很安定,我台南的準岳母更說:「不好,不要,走這條路啊!最後都會被抓去關。」由現實的觀點來看,他們的看法都沒有錯,因為當時做老師的薪水比做鄉長高,工作又比鄉長單純,幹嘛吃飽換餓?但是我既然已經承諾代表湖下與三鄉的鄉親競選,就不要失信,讓擁護我的鄉親失望,因此才不顧一切的勇往前進,接受任務考驗,坦白說我雖然喜歡教書,我更喜愛行政,我想這也許是我一個新人生改變的契機。 我在湖下長老楊志文、楊永文等鄉親父老的協助輔導下,經過了一段很艱難、波折的選舉歷程,過程雖然辛苦,但卻也讓我因之快速成長、成熟,最後我終於在三人的競選中脫穎而出,成為金寧鄉的民選第一屆鄉長,那時英姿煥發、平步青雲,的確讓我風光一時,從此以後也感到前途一帆風順,從金寧鄉長調任金門縣政府民政科(現改為局)長,金沙國中、金湖中小學校長,八十二年調回故鄉金寧中小學校長。 從金湖中小學調金寧中小學,內心的確感到很高興,我終於又回到故鄉服務了!住家離學校近,寧中小比湖中小規模小,猜想校務事情應該也比較單純,有時間多讀點書。沒想到一上任,就碰上寧中小減班,要介聘溢額的老師離校,這是我在沙中、湖中小十三年半的校長任內,從沒發生過的事件,從沒有處理過的經驗,那真是我的第一項大考驗;另外一個重大的改變是寧中小學校行政體制,奉令開始分立,我要廢除學校兼任副組長的職務、重新分別派任國中、國小的主任、組長等幹部,學校行政最困擾的就是人事的問題,這才讓我又發覺感到任何機關、學校都有值得學習的寶貴經驗,都有值得挑戰任務的鍛鍊所在,我必需戒慎恐懼,全力以赴、全心投入,才能謀求校務的順利進展,進而改善與追求創造學校的卓越。我將自己在縣府、沙中、湖中小多年累積的學識與經驗,巧妙的運用在金寧中小學,圓滿的解決了眼前所發生的問題。譬如我先尊重老師的轉校意願,親自再拜託其他的學校,聘用我校的溢額老師,盡量的讓他們感到雖然不甚滿意,但還可以接受的安排;又如我任用國中的主任是採取老師票選後再派任,而任用國小主任,就由我直接派任的權宜措施,當時金寧鄉召開代表會議時,就有一位許姓代表對我提出質詢,為什麼同樣是主任,卻有兩種不用的任用方法?我說明一切為了學校的利益,為了同仁的和諧,也許這也是領導統御運用的藝術吧! 我很喜愛寧中小的校園,廣闊寧靜、鳥語花香、環境優美,周圍沒有不良外在因素的干擾誘惑,是最適於學生讀書求學的好地方,寧中小校區旁邊的田園,又像是一座植物生態的教學園區,一年四季可以欣賞到不同植物交替成長的認知與喜悅,寧中小的學生絕不可能五穀不分。 在寧中小時,我最喜歡徜徉漫步在護堤的竹林大道,聽清風吹著綠竹響起清脆的格格聲,它好像在告訴我為人處世,要有竹子的風格和骨氣,也要有竹子的謙卑和柔軟;想起唐香嚴禪師擊竹悟道的故事,指點學人參自己的本來面目,而不假外求,就是我們所說的「自我覺悟」、「自覺教育」;想起唐李涉的詩句:「因過竹院逢僧話,又得浮生半日閒。」的一種悠閒輕鬆幸福的感覺;想起佛教僧話的所謂「隨所做主」,不就在勉勵我們無論在什麼環境之下,絕不能灰心喪志,必須隨時健全自己的人格,以自主自立的精神,勤奮發揮自我人性的光輝;想起寧中校友的國際知名教授楊永斌博士,就讀寧中時,每天早晨就在這條竹林大道,朗讀英文的動人往事,希望今後的寧中人都能效法金寧鄉賢,努力用功求上進,做自己的英雄,走自己的人生道路,深信金寧中小學地靈人傑,只要發願發奮,每人都會擁有頭上的一片天,都有成功的一天,今天你以寧中為榮,明天寧中將以你是傑出校友為榮,寧中人,go!go!go! 今年是寧中創校四十週年慶,也是剛剛甄選上任的金門民俗學家許維民校長首次主持主辦,預祝寧中建立四十週年校慶圓滿成功!寧中小校運昌隆!許校長是我欽佩的人才,所以當年在城中時,我借重他擔當教務主任的重擔,卻一時引起部分同仁的質疑,說城中有兩、三位曾擔任過教學組長的教師不用,而用一位未曾擔任過行政工作職務的專任教師,其實我沒有任何的愛惡考量,只認為九年一貫的課程教學剛開始,教師需要電腦課程設計,學校需要有一位電腦課程設計能力較強的人,來領導老師一起上路而已。果然他不負我的期望,城中的教務工作也不負眾望,推展得有聲有色,很有具體成效,曾得教育部的讚許。而他自己也努力地甄選上寧中小校長,相信寧中小在他的領導下,師生都有福了,校務必定蒸蒸日上!這是我對寧中小最大的企盼。最後敬祝 大家福慧增長!吉祥如意!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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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戰士
再次回到這座空氣中飄蕩著泥土氣味與綠意盎然的島嶼,無可避免地又逢遇島上特有的季節性霧潮,座機在空中徘徊了好一陣子。必須避開濃濃的霧潮,等待適宜的時機降落著陸。對於一座急於敞開胸懷,迎接旅人造訪的離島,眼前這些迫切的窘境,無疑狠狠地掃了旅人們的興致,誰願意冒險去一趟不能確定行程的旅行呢?特別是這個多霧的季節,親臨一座地處邊境、還經歷過歷史無數有意無意傷烙的小小離島。 從機艙俯瞰島嶼,不同於降落在都會城市的繁華景觀。無論白日或暗夜,最美麗的降落時機約莫是昏黃時刻將暗未暗時,遠天猶有湛藍蒼穹,接近天地之界則是夕陽的黃橙餘暉,於是就有著不同層次的暈光,渲染著極目之所及。從不常見的高度鳥瞰我們熟悉的世界原本就特別,我曾登上台北101大廈,仔仔細細的眺望生活的城市,但畢竟是都會城市,放眼望去盡是瑣碎而雜沓的樓房,況且生活的周圍太熟悉了,絲毫找尋不著一絲絲的新奇與驚喜。看來,即便有了絕佳的觀景角度,如果沒有賞心悅目的風景,一切仍屬枉然。 俯瞰島嶼,除了貧瘠的褚褐色土地,就是那綿綿密密的路樹了,並不鮮嫩的鬱綠渾搭著乾涸的褚褐,這就是島嶼特有的色澤了。我不時想起八零年末期初次赴大陸,由南方轉飛北京途中,不經意的由窗外俯眺黃河流域的深刻印象,也是乾旱而貧血的土褐綿延,沒有一丁點生氣,無法理解一條孕育悠久文化的大河流域,為何看來卻是如此讓人黯然而心生悲戚。還好,我們有木麻黃,應該是她讓島嶼裹上了綠意,而不僅僅是防風路樹而已。木麻黃與一座島嶼的情份,超越時間之溝渠,甚至超過我逐漸衰退的記性,否則屬於孩時的種種記憶幾將淡忘,卻唯獨從不曾忘記木麻黃的纖纖風情、甚至氣息? 都說木麻黃是極佳的防風林,耐乾旱、耐潮溼,綿密的枝葉足以抵擋強勁海風的侵襲。這是昔日島上的阿兵哥傾全力,在荒旱的土地上照料的成就。昔時,每日晨昏上下學途中,沿路看見阿兵哥日復一日的以愛、以耐心灌溉、照料這些挺拔壯碩的路樹。每一棵木麻黃都有一方屬於自己的領域,約莫一米見方範圍,阿兵哥用褚紅色的泥土整齊地堆砌成一座梯形的土堤,菱角分明,除草澆水都小心翼翼,恐怕弄榻了土堤塊,在時時備戰日日警惕的冷戰期間,連木麻黃路樹都精神了起來。那是印象裡,家鄉最為潔淨、風光的時代。 冷戰對峙的那期間,島嶼環伺著冷冽緊繃的氣氛,九萬大軍駐守著這座戰備的島嶼,如臨大敵的陣仗。而我們的童歲就緊緊的扣著這些綠色的氛圍,綠色的木麻黃路樹、綠的軍服綠的裝備、綠色的碉堡陣地……,一切的一切都在綠色的偽裝保護之下,形塑出一座寧靜謹肅的島嶼。夏天時,我特喜歡仰躺在平坦的公路水泥路面上,木麻黃濃蔭包裹住整條公路,炙熱的季節裡,享受偶飄過微涼的風,聆聽海潮聲浪穿越過木麻黃綿密髮葉間的平穩聲韻。以仰躺之姿,我泰然的仰望公路兩旁羅列的木麻黃路樹,直挺挺的排列著,抵擋清晰可嗅聞的海潮之氣息。 我有時瞇上眼,想像成一排排挺立荷槍的戰士,他們一刻也不曾怠忽,靜默的駐守著島嶼,等待隨時揚起的戰爭號角,在漫長的守候之中,他們站成如風獅一般的肅穆,捍衛著空氣中的靜謐與平靜。 對於島嶼的眷念,一直是近鄉情怯的躊躇;所有的回憶與年少情懷,都沈甸甸地埋藏在這座有著綿密濃蔭的木麻黃之島。每回出門只要遇見木麻黃,都理所當然的視為家鄉的樹種,一種他鄉遇故知的喜悅油然而起。當然知道她來自遙遠的澳洲大陸,但我喜歡她的特有的鬱綠髮葉,柔軟而纖長,隨手摘折,就可編織一束束綠色髮辮,技巧夠好的話還可串接成繩索。掉落滿地的乾枯鬚葉,則是物資貧乏的年代裡,重要的燃料。孩時,每在日暮昏黃,眺望村子裡一柱柱裊裊煙飛的煙囪裡,飄散出燻煙裡的木麻黃葉香,是清貧島嶼獨具的氣味,遙遠而熟悉。 離鄉漫長二十餘年後,戰戰兢兢的走在近乎陌生的路道上,找尋應該熟稔的返家之路。環境變化之大令人訝異,連自己都覺得荒唐;此刻,我站在熟悉的環島北路上,看著島上僅存的這條綠蔭環抱的公路,盡是難捨與不平。離開太久了,如何能理解長期執守著島嶼的鄉人們的心境呢?他們不曾改變心意,堅定守候著島嶼。我如此短暫倉促的往返,又怎能體會他們在風雨中目睹一座滿目瘡痍島嶼的傷痛呢?後來知道,木麻黃的壽命不如想像,只在四、五十年之際,如果成長的環境遭遇變化,存活的時限更形短暫……。 我知道木麻黃與一座島嶼的糾葛情牽。貧瘠島嶼以僅有的土地乳汁,壯碩了樹的一生;而木麻黃義無反顧,緊密紮實的呵護、守候著島嶼,終其一生,不曾悔懊。我一顆不安於島嶼的心,徘徊在故土與異地之間,除了感傷、除了深深的眷念;究竟是故土舊韻、還是木麻黃的摯情?久久仍無法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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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預測性
時間是文學家和科學家難得的共同關心的永恆課題。 任何系統,只要其組成元素的特性或行為會隨著時間而改變的,就可以稱之為動態系統。詩是語言在時間中的流動形式;小說是事件在時間中的流動形式。所以詩是語言的動態系統;小說則是事件的動態系統。歷史更是政、經、文化等元素所組成的動態系統。在物理世界,時鐘的鐘擺、繞行地球軌道的人照衛星、從樹上掉下的蘋果都是動態系統。 二十世紀六○年代以前,科學家已經歸納出各種動態系統的行為,例如週期運動用來描述系統的狀態每經歷一段時間後會再度返回原來狀態的行為;還有讓系統趨於靜止死亡的衰退行為,或者導致系統崩潰瓦解的發散行為等等。 研究動態系統的目的,在於了解系統隨著時間變化的趨勢,掌握了這個趨勢進而形成模型,我們便可以利用這個模型來預測系統未來的變化:什麼時間系統會變成什麼形式或什麼狀態?一個從地面拋射出去的物體,如果知道它的拋射速度和角度,根據簡單的力學原理,我們就可以預測它將在何時掉落何處。這是一個決定論(deterministic)系統,我們所根據的是一個決定論的動態方程式,決定這個系統的行為是拋射角度、速度等元素。生成這些行為規律的決定論系統,科學家總是很有信心的掌握它,不論是預測或控制的應用。 另外有一種系統曾經讓決定論的科學家束手無策的,是行為毫無規律的動態系統,我們稱之為隨機(stochastic)系統。賭場裡的輪盤系統或是地震的發生機制都被視為隨機系統。對於這類動態系統,我們無法找到一個決定論的模型去預測它的行為。雖然有人宣稱可以預測地震,但只要無法精確指出在哪一個時刻,哪一個位置和深度會發生多大規模的地震,就不能被接受為科學意義上的地震預測。面對隨機系統,可以運用機率和統計的方法去執行某種程度的預測,例如藉此獲得一個事件發生或不發生的機率。儘管無法如同決定論系統一樣讓人掌握精確的預測結果,但機率值至少提供我們進行理性決策時信心的支撐。 決定論系統/隨機系統,就像世界上無數並存的二元對立結構一樣,同時主宰了我們所理解的世界的運作。透過對時間的感知,也透過對動態系統的預測和控制,使得我們不同於其他生物的反射式行為,可以了解到自身與環境的互動和因果,也可以因預知環境變遷而提前因應。 絕大多數人相信時間恆定而平順流動的形式,相信歷史的規律,相信基於相同因果關係的事件有其重現性,就如同相信日升日落、四季交替一般。時間承載了各種重現的事件,減輕了我們對未知的焦慮和畏懼。然而敏感的小說家卻能在時間中看到錯置、在因果中看到意外、在重現中看到差異。六○年代後期,敏感的物理學家也發現了有些決定論系統並不是總會產生決定論的行為,也就是說,在某些情況下,系統的演變是無法預測的。這些系統本質上是決定論系統,但有時又如同隨機系統一樣難以預測。 這是科學史上從未被明確探索過的系統概念,這類系統後來被稱為混沌系統。從這裡,科學家再度由化約世界向真實世界跨出一步。在真實世界裡,股市、氣象、生態、經濟系統無一不是呈現混沌系統的特性。這些系統,我們從決定論出發,看似規律可以掌握,隨著時間進展,卻總是跳脫規律,變得無法預測;一個系統,兩個極細微差異的出發點,其隨著時間的發展軌跡卻迅速變得南轅北轍,這就是有名的「蝴蝶效應」的說法的來源。 混沌系統與決定論系統或者隨機系統都不相同,它總是有跡可循,但又無法預測。它有週期,但從來不是一模一樣的反復。它對初始條件極度敏感,所以「差之毫釐,失之千里」。近時間尺度的觀察它,似乎是決定論系統,長時間距離的觀察它,卻又有如隨機系統。它不屬於兩者其中一種,也不是兩者的綜合體,近四十年來蓬勃發展的混沌理論為我們帶來重新認識世界的新視野。 面對混沌系統,儘管我們仍然可以如同往常採信化約的決定論預測模型來輔助我們進行決策,例如根據股市當日交易趨勢來決定隔天是否買進股票;根據氣象預報來決定明天是否外出旅遊,或者根據極端化約的命理、風水預測來決定婚姻、購屋。我們可以生活在一個自己構築的決定論的世界,而無視於其他,並且覺得安心滿足。 但是,世界是以它自己、而不是以我們所期待的方式在運轉。一個身手矯捷、勤奮、熟知魚群生態的漁夫,根據世世代代祖先所傳承的經驗和技能,他所擁有的是一個堅實可靠的決定論模型。但是當環境劇變、海洋魚源枯竭,決定論的預測不再有效時,他該如何面對? 仿效他人的學習經驗、複製他人的發展模式,即使短期呈現相同的行為曲線,但是長期而言仍將產生極大的差異,因為真實世界中,沒有兩件完全相同的事物,沒有兩個完全相同的系統狀態,面對混沌系統時,就算初始條件的微小差異都將導致快速擴大的分歧演化,所以我們會很快的發現無法用預期的決定論行為來預測未來。 ㄧ切似乎變得難以掌控,混沌系統的長期不可預測性使我們感到焦慮困惑,但也為我們保留了一個介於人類理性和想像邊緣的未知空間,那也是生命力和人性面得以展現的地方。 未來的機會,勢將留給那些充分準備適應變遷的人,那些面對未知卻依然具有勇氣和探索熱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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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閩風南渡—金門人下南洋》緣起
「二○○四年十月十四日,金門東南亞訪問團來到菲律賓依里岸的蘭佬中華學校,李炷烽縣長在教室黑板上寫下『金門』二字,中二班的阮美莉老師帶領華校的小學生一起用閩南語為『金門』發音。並介紹金門的歷史、地理。這所學校的創辦人李朝木、曾任校長的許伯陽,也係金門人。」…… 蕭永奇收到我寫的〈唱不完的僑歌—二○○五世界金門日下南洋全紀錄〉,讀到一萬多字原稿中的一小段,撥來電話,「有拍到照片?這個畫面太生動了,我要配合刊登。」是拍到了,而且一連按了好幾次快門。十五個團員中的十三人都已走離校園;或許當過小學校長的李炷烽,對這兒的氛圍有著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他多停留了一會兒,走進一間教室,寫下「金門」。我總是最後一個跟上隊伍,這一幕被我現場目擊了。 蕭永奇、吳秀嬌正埋首於第三期《金門宗族文化》的編輯作業,這一期的專輯因應了馬來西亞的世界金門日暨雪蘭莪金門會館成立六十週年,推出《浯風南渡》小專輯,邀我為文,追索「世界金門日」的源頭,二○○四年那兩趟下南洋、一次到東瀛之旅;而我,刻正一頭栽入《閩風南渡—金門人下南洋》書稿的殺青作業。為了一小段記載和一張圖片,記憶之匣倒帶重播;很快就在蘭佬中華學校作記憶停格,尋找黑板上的「金門」的二字及那一群紅皮紅心、肉紅而甜的番薯臉;可不是?我們曾經三餐賴以為主食的番薯,正是傳說中的明萬曆,鄉人落番到這裡—呂宋,密截番薯蔓帶回故里,番薯得名。講起來,這群唸著「金門」很吃力,很逗趣的孩子們,才是真正的「番薯子」,白皮紅心、紅皮紅心,或者黃種白仁心赤赤。 循著鄉僑來時路的軌跡踏浪而行,這真是一趟沈重的旅程。宿霧的午夜,看到年輕的媽媽帶著四位小孩出門乞討食物;東棉的早晨,看到鐵皮屋前站著一張張表情木然、張眼望向上帝的臉;汶萊,《星洲日報》記者洪登盛懷憂父親那一代自烈嶼帶來的原鄉情濃渡已逐漸稀釋;新加坡,六十六層大樓的大華銀行總部,黃祖耀主席仍然念著八歲離鄉前種種,以及後浦南門那塊打好地基,為「走日本」來不及建屋的地;馬來西亞柔佛州峇株巴轄,龍城集團的陳成龍實現了兒時全家十一人擠在窄小屋子許下要為無屋可居的南馬人興建數萬棟房子的大夢,而當時他未了的夢,族譜裡一個叫「金門後山」的身世;馬六甲,六百多年前鄭和走出長城下西洋的重要登陸點,馬六甲金門會館總務張延華代表身體不適,在家休息的主席張成佳迎賓,講了段真性情的話:「在這裡土生土長的金門人,大致上,對原籍金門故鄉,已經沒有很強烈的鄉梓情懷了,故鄉的風獅爺、番薯情似乎是很遙遠的故事了,目前我們身負的重要任務,乃是凝聚本州的金門鄉親,以及傳承金門的風土習慣,使年輕的金門人對故鄉仍存有感情………,鄭和下西洋,在馬六甲留下的是蒼翠的三保山,以及清涼甘甜的三保井水,各位喝了三保山井水後,永不忘記馬六甲金門人的濃濃鄉情;雪蘭莪吧生坡,雪蘭莪金門會館建館就要走過一甲子,盛載多少出洋客的悲歡離合,我想起小時到庵前村過路「葉漢水別業」時的無限想像,就是這裡了,十六歲的少年葉漢水為了一段萬里尋親路,自家鄉出走來到吧生坡,終於找到父親;吉隆坡楊忠禮機構,家鄉要辦水陸大法會的事,接受西方教育的丹斯里拿督楊忠禮,表示對各人不同宗教信仰的尊重,換個話題談教育,他興致來了,稍後回鄉參加2005世界金門日時,一出手就是兩千萬台幣捐獻給國立金門技術學院,又說了段「做為處海外金門鄉親的普通一員,我們為自己的血脈和根源於金門,為自己擁有金門人後裔的身分感到自豪和驕傲」;「貓城」砂勞越,砂勞越金門會館主席甲必丹吳民權送每人一對貓姿,大家小心翼翼提著,繞經香港、菲律賓、台北,然後陪著貓兒回金門,路途中,有的貓碎了,有的貓失蹤了,能安然帶回家的,幸福的貓兒,送貓的主人卻在返鄉參加2005世界金門日,折返僑居地的第二年,走完他漫漫人生路,不必再是流浪的貓兒了,安息吧,甲必丹!印尼雅加達,剛走到金門互助基金會,先到一步的縣長李炷烽陪著一位佝僂的老先生,還幫他提了三冊沈甸甸的書站在門口,「這位先生說要找你。」啊,黃東平!寫出一百二十萬字大長篇《僑歌三部曲》,享譽華人世界,也因為這一趟緣會,李縣長促成他五百萬字、十巨冊《黃東平全集》金門重刊,並邀請他回到此生只住過三、四年的家鄉,重返「甲政策」祖居,發願要「為苦難無告的華僑華人寫盡這一生」的黃東平,世界金門日啟幕的那個上午,李縣長用著輪椅推他上台接受千百個目光投視,禮敬的一幕,自始至終未發一語、無言的他,令人動容;泗水金門互助基金會,又一個年華無聲的故事,副主席李金昌當年在古寧頭老家遭日軍強徵馬伕運補撤退物資,一路流徙來印尼的章章節節之重,或如他在金門南門濱海處發起打造的「日軍強徵金門馬伕殉難紀念碑」的主人與馬在落日底下,蒼涼與荒蕪的時代悲愴;麻里巴板金門會館,「因日寇侵占金門而南來的鄉民,多居數代沒能返回了!」主席邵德良說出金門人在麻里巴板的失根之情;三馬林達金門同鄉會,「來自故鄉的親人們,您好!」「我們等了六十五年,終於等到故鄉來的縣長!」非華族子女演出「山番舞」迎賓前,主席許從榮的開場白;香江香港金門同鄉會,作家東瑞說的,被歷史選擇成為金門的子孫,可能種種原因令我們無法還鄉一睹故鄉真面目,這句話挪移到半輩子在外流浪,從印尼回歸中國,飽受文革傷痕,最後落腳香江的黃凱值,見到故鄉來的人,甚麼原因,讓受高等教育的他頻頻拭淚? 唱不完的僑歌。再回到依里岸蘭佬中華學校吧,那是個有希望有陽光的地方,就讓「金門」二字在華族下一代的心海裡飄呀飄:金門,金門是甚麼?不要再流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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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日記:之六迷宮‧某種因果‧無盡之書‧機制‧人性的姿態‧情感
■迷宮 世上最詭奇險惡、最難脫逃的一座迷宮: 一條直線——永無回頭的直線。 讓時間翻轉、飛散、消失、靜止。 ■某種因果 有人畫了個三角形——或用筆在紙頁,或用瓦片在塵土,或用指尖在水面,在半空中——人世的某地便發生三件慘怛事件,或三件令人喜孜孜的美事;有人劃了圓形悉達多太子,便不斷轉世,耶穌基督便不斷被磔釘在十字架上;有人造出鏡子,世上另一處便有了複製、驚惶、正義、忠貞、欺瞞、虛幻、歡喜等等這一類的事物盈盈而生。 ■無盡之書 波赫士有部短篇小說〈沙之書〉,男主角因緣際會買到一本頁數無限的聖經,這本聖經隨你怎麼翻都翻不盡,主角用昂貴的代價買到這本奇書,起初以為自己挖到寶,不久,他領悟到「無限」這玩藝兒可能是個可怕的怪物,是一切煩惱的根源。這本書是一件詆毀和敗壞現實的東西。 波赫士在講什麼?他是在講「永恆」,在講那些永不敗壞,永不消逝的事物呀!譬如不凋的花,不死的愛人等等,他為什麼幻設出這個故事及主題?莫不是他深深憐憫著死亡到來時,人們那種驚慌、恐懼及戀戀不捨的愚癡? ■機制 這天下午,有一絲陽光不易察覺地偷偷溜進澳洲博物館地下室階梯轉角。地下室裡,澳籍華裔科學家,博物館進化生物小組組長柯愛博士,正注視著眼前景物,一隻從一八六六年便浸泡在酒精中的塔斯馬尼亞虎。他計劃在幾年內利用基因取得技術,複製一隻這種早已絕種多時的動物。 博士不知道,有某種涉及生存的機制使他察覺不了自己是這隻老虎的前身。人生成老虎,老虎生成人,這很平常,殊奇的是那個隱藏起來,不讓人獲知的機制。 ■人性的姿態 美學、倫理、哲學、宗教,要在於人性的某種渴盼、意志(無分善惡的),以及因之帶來的姿態罷了。 泰西塔斯說基督教隱含著對人類的仇恨;摩門教宣稱自然人是神的敵人云云。凡此種種說法,可都是真理?或者是吧?但這些論斷,或不外是他們各自的人性的表態。直言之,他們各自希望是那樣子。教派本身的教義又何嘗不是如此?即自然人到底是不是神的敵人,說出這句話的人,其最關心的在於,他但願自然人果真是神的敵人,而這「但願」又隱藏著他對其自身「自然人」這一部分質性的憎惡與不安。 同樣的,孟子說人性本善,這話是不是真理,或倒還在其次,要緊處在於孟子但願人性本善。荀子的性惡說莫非也是這般。緣自某種玄秘,或就說是性格使然吧?使得他說出「人性本惡」這項認定。再因這項認定,衍化出人性惡的哲學理論。近代西班牙大哲烏納穆諾,相關於這方面的理路,說得更簡潔、更乾脆,他說,信仰上帝就是在意志上希望真的能有一個上帝,而相信靈魂不朽,其實就是企盼靈魂能夠真的不朽。 ■情感 吾妻秀滿一天天純化了我的情感。 直到今天,終於讓我明白到,若無純化的情感,再怎麼繁複深刻的理知也一無所用。 她造就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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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與政治
女人不玩政治則已,一玩政治比男人還陰狠刻毒,這是中國歷史的傳統。權力像鴉片一樣,一吸食就會上癮,不食就會痛苦流淚,滿地打滾。這就是權力的滋味,古往今來都令人著迷,你如果還沒嘗到權力的滋味,就沒資格說你不喜歡權力。 中國歷史上有三個女人,打造了權力的殿堂,形塑了女人與權力的形象,第一個登上歷史舞台的首推呂后,她是劉邦的大老婆。呂后固寵、爭權,在劉邦過世後,她對情敵展開一連串報復,把劉邦的寵姬戚夫人跺去手腳,讓她成為人彘,把戚夫人的兒子趙王如意毒殺。 呂后的作為害人害己,她的兒子孝惠帝是一位寬厚的仁君,平常也很友愛弟弟趙王如意,可是呂后把他殺了,讓他傷心;呂后又帶他去看蓬頭垢面、滿地爬的人彘,讓他發覺母親那麼殘忍,令他痛心,回去之後茶飯無心,精神不振,就抑鬱而終,得年二十四歲。呂后間接殺了她兒子。 呂后掌權,大封呂氏兄弟為王,等到呂后過世,在一場激烈的呂劉權力鬥爭之中,呂氏被斬草除根,殺的連嬰兒都不留。呂后又間接殺了呂氏一族人。 唐朝的武則天,陰刻更是登峰造極,為了作皇帝,殺姐屠兄,弒君鴆母,連親生兒子都可以殺,而且不止殺一個。武則天有四個兒子:李弘、李賢、李顯、李旦。長子李弘繼位為太子,武則天為排除障礙把她毒殺,死時二十四歲;次子李賢繼位太子,聰明能幹,處理政務有過人之處,武則天誣指他貪戀女色,把他廢為庶人,隨後也把他殺了。 三子李顯後來繼位為中宗,皇帝才當兩個月,位子還沒坐熱,就被趕下台,廢為廬陵王,幽禁在深宮之中,武則天就把四子李旦推上皇位,是為睿宗,但是她為作皇帝還是把他趕下台,降為皇嗣。這是武則天的登極履歷。 武則天不僅有政治野心,而且有腦筋,一步一步朝目標邁進,先前她為爭寵,掐死親生女兒,再嫁禍給王皇后,等到她當上皇后,對王皇后與蕭淑妃也沒放過,各責打一百大板,再跺去雙腳泡在酒甕裡,活活折磨死,陰毒跟呂后有異曲同功之妙了。 第三個權力女人就是慈禧太后了,她距離我們還不遠。咸豐皇帝死後,她兒子同治繼位,只有六歲,她為了掌權,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廢殺了顧命八大臣肅順等的權柄,再垂簾聽政。 她對權力的嗜欲,大權獨攬,可就害苦她兒子。她兒子同治皇帝處處受到掣肘,甚至連回到後宮跟皇后睡覺都不行,何以解憂?只有到宮外冶遊,後來得了天花,死時只有十九歲。呂后害死她兒子,武則天殺死兒子,慈禧太后也害死兒子,為了權力慾,女人狠起來比男人還可怕,可見權力多迷人。 光緒皇帝沖齡繼位,慈禧太后二度垂簾聽政,她的功績大家耳熟能詳,也無庸贅述了。慈禧太后用中國人孝道的一頂大帽子,把光緒皇帝玩弄在股掌上,活活把他折騰死,死時只有三十幾歲。他死的第二天,她才死,這麼狠,這麼毒,這麼工於心計,跟武則天相比,也不遑多讓了。 如今有人床頭聽政,成為沒有加冕的女皇,權力通四海,奢華邁三代,成為另一種形式的亂政,可見還是出於一種貪、慾、霸,假如是專制時代,不是武則天,也會是慈禧太后者流。權力是春藥,女人吃了也會亂性,醜態百出,不可不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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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等待
陳水扁國務機要費貪瀆案,在吳淑珍等被起訴後,社會各界要其下台的壓力益加沈重。高志明要他為了台灣未來「自動請辭,含冤下台」;李遠哲說:「貪腐不知悔改,必遭唾棄」;陳師孟發表公開信,呼籲阿扁「引退受審」;黨內清流林濁水、李文忠辭立委,表達對民進黨鄉愿護扁的不滿。阿扁焦頭爛額、困坐愁城,據傳正在思考李遠哲「慎重考慮去留問題」之際,台北市政府送來大禮,馬英九的特別費,出現假發票疑雲,民進黨「打馬先鋒隊」窮追猛打,弄得馬英九苦於應付而進退失據。那一廂,阿扁「嘴笑目笑」、「走路有風」,又開始訴說著「轉型正義」為自己叫屈,儼然忘了他是待罪之身,令人不齒。 一向以高道德標準、以清廉自許,行事謹小慎微、心中坦蕩、清正做人的馬英九;也是備受國人期待,具有國際觀、有高道德、重清廉的指標性政治人物,甚至有「政治模範生」的美譽。如今在敵對陣營一小撮扒糞民代、爆料抹黑、狂轟猛打之下,市府職員余文便宜行事捅出來的紕漏,讓馬英九陷入特別費弊案疑雲,使他一路走來如終如一的清廉、自愛形象受損,面對著他從政以來的最大政治風暴。而最讓馬英九難堪的,是他碰到麻煩,必須全黨一致對外時,黨內卻是冷嘲熱諷者有之;倡議集體領導者有之;尤有甚者,拱連戰復出,提排馬AB計畫的傳聞甚囂塵上,所以,馬英九除了弊案這一關要過,他泛藍共主地位以及黨主席之位岌岌可危,才是他目前的困境與危機。 馬英九的行事風格與魄力,經常遭到質疑、詬病者,不外其執著於依法行政的「法匠」性格,以及遇事瞻前顧後、猶豫不決的缺乏魄力與決斷力;更嚴重的則是他「危機處理」的能力。馬英九身兼二職,不知其在黨、政兩個團隊有無「緊急事件處理小組」之類的編組?從現代行政學概念言,他在黨部及市府,在平時即應責成黨的一位副主席、市府的一位副市長,分別成立黨、政體系的「緊急事件處理小組」或「危機處理小組」,兩個系統間並應建立協調機制,處理共同性的問題。這樣的小組平時在做內部管控與建立危機處理的預防機制(有稱「危機管理」者);一旦事發,則啟動「危機處理」機制,遂行謀定而後動的緊急應變作為,對外發言應統一口徑,以免各說各話,誠信受損。 馬英九對於這次政治危機的處理過程和面對政治風暴的處理態度,顯示其政治判斷出現誤差。從八月初馬小九事件到最近弊案爆發,長達三個半月的時間,但是,不論黨或市府團隊,都顯得漫不經心、毫無警覺性。假發票事件顯示內部預防機制、危機處理不足;而案發後,倉促之下的記者會,以「行政瑕疵」帶過;及之後的捐款動作,說法不一,曖昧不明之舉,進退失據之窘境畢露。馬英九不願讓八年任期留下遺憾的求全個性,讓他評估自己「不用下台」。但是,馬英九如果敢以作秀心態來政治操作,在假發票案發的第一時間,發表一篇以高道德標準為訴求、擲地有聲的宣示,辭去市長或請假候審,讓司法及民意來檢驗他的清廉,所產生的政治效應將難以估計,可收眼前北、高市長雙勝之利,並讓他的政治聲望再攀高峰,若說馬英九錯失良機,則屬見仁見智也! 馬英九在「紅衫軍」倒扁活動期間扮演的角色,被施明德譏為「法匠」;也有批評他「不作為」是在看著貪腐的阿扁與民進黨共沈淪,他只要好整以暇地坐等2008年的總統寶座。但是,經過這次「特別費風暴」的洗禮,不論將來的法律責任如何?他應從政治險惡的漩渦中學到教訓;也應該體會到遲疑與不作為絕對不是好策略;在領導風格與行事作風方面,應朝向更寬大的格局來作調整與改變。馬英九的政治戰略目標如果鎖定在2008年的總統大位,擺在面前的是要做好短、中、長程的戰略布局,在卸下市長職務,專任國民黨主席之後,應籌謀黨的革新與再精進,並為國民黨的未來找出正確的方向和對的策略。 馬英九去年在競選黨主席時曾提出「面對改革的關鍵時刻,沒有榮華富貴可以享受,只有千金重擔必須承受;讓我們一起為改造國民黨而努力,重建人民信心,再燃台灣希望!」的願景。面對2008年怎麼迎接擅長於選舉的民進黨的挑戰和攻擊?在此以一段軍歌的歌詞相贈:「莫等待,莫依賴,勝利絕不會天上掉下來;莫等待,莫依賴,敵人絕不會自己垮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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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讀書傳情,以書畫會友
本月十七日到廾一日,我的許多活動都重疊在一起,金門學研究會召開理監會,離島運動會慶功宴大會,國民黨建黨112週年慶生表揚資深黨員活動,還有金門監獄的二節課,最令我感到難過的,就是不能參加銘傳大學研究所成立校友會,跟師長際會請教請安,深感對不起恩師銘大中研所陳德昭所長,以及來電邀我參加的銘大校友總會常務理事林妙影組長。因為十七日我要率領金門縣寫作協會的成員,赴廈門市大嶝中學,參加該校35週年校慶與他們師生共同舉辦「金嶝情深讀書會」,二十日又要追隨金門縣老人權益促進會理事長傅子貞,在廈門老人大學,舉辦的「首屆廈金老人書畫聯展」,所以不得不放棄前述的一切活動,雖然心裏上感到很失禮,心不甘。但是人世間的事,本來就是一種選擇的行為,經常會有顧此失彼的無奈,頗有魚與熊掌難兼得的遺憾,因此我們仍要珍惜一切因緣,努力追求面面俱到的圓滿。 十七日下午二時,我們寫作協會十位成員,會同金門書法學會理事長陳添財的書法會員,以及金門美術學會吳鼎信等美術會員等一行二十五人,一起搭新集美遊輪赴大陸,參加廈門市大嶝中學35週年校慶,與他們共同舉辦「金嶝情深讀書會」、「金嶝情深書畫聯展」的活動。我們抵達廈門和平碼頭時,廈門市金門同胞聯誼會常務副會長許伯欽,以及翔安區金門同胞聯誼會副秘書長張建輝夫婦(夫人是大嶝中學的教師)等學校員工,駕車前來迎接我們,然後載我們到馬巷新落成的興怛大酒店投宿。 十八日上午九時,在秋陽煦煦的大嶝中學廣場上,舉行慶祝35週年校慶,典禮儀式中,安排我們贈送紀念品,陳添財、傅子貞兩位理事長各贈一幅對開書法對聯,我贈送一幅全開書寫「作育英才」的橫幅,會中並由陳理事長代表三隊成員致祝賀與感謝詞。下午二時分別舉行「金嶝情深讀書會」、「金嶝情深書畫聯展」揮毫的活動。 「金嶝情深讀書會」由大嶝中學謝副校長主持,首先介紹雙方與會人員,他介紹該校校長宋火金,廈門市金門同胞聯誼會常務副會長許伯欽、同安、翔安區金門同胞聯誼會會長宋奇盈、同安區前文化局長顏立水、同安區金門同胞聯誼會副會長兼秘書長許德成、廈門文學副主編謝春池、邱劍英主席、廈門日報社島外記者邱寶暉等首長貴賓,以及大嶝中學彩貝文學社師生社員等二十餘人。然後我介紹我們參與人員:胡之光、楊心枚教授夫婦、陳文經、李月娥、陳麗玉、許丕達、陳靜修夫婦等。接下來互贈紀念品,宋校長致贈金門縣寫作協會:「金嶝情深,文化架橋」錦旗一面,暨各會員紀念品一份,由筆者代表接受,我回贈金門縣寫作協會會員專輯一套六冊,「金嶝情深讀書會」導讀人張再勇先生,致贈我們會員他的大作《大嶝風情》、《翔安風釆》二書,我回贈對開中堂「悅讀」書法一幅和會員專輯一套六冊。 互贈紀念品結束,宋火金校長致歡迎詞,副會長許伯欽講話,認為在大嶝中學35週年舉辦兩岸「金嶝情深讀書會」,深具重大意義。會長宋奇盈表示,兩岸大門52年不打開,如今開門應串門,希望兩岸常作交流。顏立水講話:「金門縣寫作協會首次舉辦兩岸讀書會,就在同安區與逸仙藝苑學會實施,由我導讀拙作《金門與同安》一書,第二次在福建省師範大學文學院舉辦,這次是第三次要讀張再勇先生的大作《大嶝風情》,前二次辦得都非常成功,今天看到大家熱烈參與,相信必定會成功,希望楊理事長能夠繼續辦下去。而導讀人張再勇先生,年輕有為,筆耕不斷,業餘全心全力投入對地方文史的探討研究,真難能可貴,甚表欽佩。」輪到我講話,除了對他們熱烈的招待和參與表示感謝外,我說金門與大嶝自古以來就是一家親,在唐朝金門與大嶝同屬同安縣,後來又同屬廈門思明縣,直到民國四年(西元1915年)金門設縣,大嶝、小嶝、角嶼劃歸金門管轄,二十六年抗戰期間,金門淪陷日本,金門縣政府辦公處,就設在大嶝,聽說現住的大嶝人,仍然有不少居民保留金門籍,可見一水之隔金門與大嶝的人民,關係密切,感情深厚,素有史緣久,地緣近,血緣親,文緣通,俗緣同,神緣合,商緣廣的「八緣」美譽。我對副會長許伯欽說,下次兩岸讀書會,就請再協助安排在廈門市舉辦,屆時我們請廈門文學副主編謝春池先生,導讀《廈門文學》創刊55週年的始末,相信對閩南文化,金門學會有一些激盪與啟發。感謝謝春池先生贈送我們《廈門文學》月刊、《百年廈門新詩選》等書籍,我卻無以回贈,很不好意思,我想就等待以後吧。 《大嶝風情》作家張再勇先生說,大嶝、金門都同受朱子過化,也同樣有戰地風光,同遭砲戰摧毀的苦痛。他強調:「戰爭無情,和平可貴」,希望兩岸不再發生戰爭,要營造和平交流。22日本專欄楊樹清所撰的<一個海峽,旗飄二色>,談翁國鈞榮獲第三屆浯島文學獎散文得獎作品<禁忌海峽>,讀後頗為感慨,誠如張再勇在導讀《大嶝風情》所說的:「在大嶝看金門,兩岸天涯化咫尺;從大嶝去金門,一水咫尺竟天涯」。這是兩岸人民的不幸,時代的悲劇。李炷烽縣長最近呼籲兩岸領導人用智慧解決兩岸問題,他建議讓金門作為「一國兩制試驗區」,讓金門成為和平的實驗區。如果可行,相距八公里的禁忌海峽用金嶝大橋架接,大嶝、金門不再咫尺天涯,而是天涯若比鄰了。 廾日上午我隨傅子貞理事長,乘坐廈門老人大學的專車,到和平碼頭迎接金門縣老人權益促進會會員一行廾二人,大家統一穿著米黃色的夾克,隊伍相當整齊壯觀。下午赴廈門老人大學參加首屆「廈金老人書畫交流聯展」。 「廈金老人書畫交流聯展」,於三點半,假廈門老人大學廣場舉行,典禮由副校長洪路平主持,介紹貴賓後,老人大學校長陳昆源致歡迎詞,傅子貞理事長致感謝詞,並表示這次「廈金老人書畫交流聯展」,是一次創舉,具有重大的歷史意義。貴賓講話,中共廈門市委員會常委洪碧玲部長表示,廈金兩地老人書畫家首次攜手,以書會友,以圖傳情,相互切磋,相互學習,希望第二屆廈金老人書畫交流聯展,輪流到金門舉辦。典禮簡單隆重,結束後參觀書畫交流聯展,並進行揮毫活動,廈門書法大師謝澄光等人、金門地區傅子貞、洪啟義、楊清國,許文科、許永贊等人參與,情況熱絡,傅子貞以草書「福壽」、「飛龍」全開中堂兩幅,洪啟義以隸書對聯一幅,我以行書「松柏長青」對開中堂一幅,電視記者要我拿起讓他拍攝錄影,訪問記者問:「你寫這四字有什麼表達的意義嗎?」我說,這是兩岸老人書畫交流聯展,我祝福兩岸老人都能「松柏長青」,也是對自我的期許,我認為勤練習書畫,可以使人長壽不老,健康長青,許文科、許永贊在另一教室書畫。翌日廈門日報以頭版及第三版大篇幅,報導首屆「廈金老人書畫交流聯展」的盛況,頗令我們振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