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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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
語言,對話,可以溝通很重要,但有時這一來一往的過程本身就包含了不少的趣味性。 曾經在雙和醫院等候,聽到兩人的對話,起因為何沒聽清楚,但聽到較年輕的小姐對著年長的婦人說:「因為『傷口』較大」,但她直接翻成閩南語,年長者聽不懂,還好後來她反應挺快的,把「傷口」改為「空喙」,用對了地方那長者才了解。 某日去吃午餐,隔壁幾個年輕人開講,瞬間轉的話題也吸引我的注意,其中一個人下樓去點餐,問店員:有「台灣pay」嗎?店員直覺回答:有,那人拿著手機這裡掃,不支援,那裡掃,也不支援,這時另一位比較資深的店員說:我們店裡只有那二個,沒有「台灣pay」喔!結果那人只好付現金上樓來,他的同伴聽他說得有些不高興,不得不回他:店家不是已經把那二個牌子放在上面,言下之意是店裡就這二種支付工具,你怎麼會出現另一個呢? 在鍋貼專賣店,坐我隔壁的女生不停誇讚這一家的什麼好吃、好喝,極像是她是內行人在向親友介紹美食,這時我想起曾有一次,一位我熟識的朋友看著菜單,有些難下決定的問:「請問你們的酸辣湯會酸嗎?」得到的回答是「不會」,她再問「那會辣嗎?」對方還是回答「不會」,然後她自己說了一句話「那怎麼叫『酸辣湯?』」 昨天因為有事,原先要去的店家在我掃完實聯制後得到了「客滿」二字,我順勢轉到另一家去吃午餐,蚵仔麵線加滷蛋,很快就上桌,接著來了另一位本地人,也是吃這裡的麵線,再進來的客人可有趣了,一口氣點了肉燥飯、蚵仔麵線及餛飩湯,她這一大動作打開了話題,老闆娘怕她吃不完,沒想到她竟然說:「被關只吃泡麵,現在終於可以吃小吃了,吃不完可以拿回去給我朋友吃。」「被關」我們還以為她是剛「隔離」出來,她說她住朋友的民宿,距離市區比較遠,要買東西不方便,邊吃邊大讚「好吃」、「新鮮」,二位客人於是閒聊:「你覺得我們金門的東西貴嗎?網站上在傳……」,她回:「不會啊!有些地方還更貴,有的為了保鮮還泡東西……」,「對啊!我們『不惜成本』。」 晚上,老媽媽吃香蕉吃到一半,突然發號司令,對著外傭說:「你去洗碗,予伊來飼。」「伊」就是我,從未有的動作讓我們嚇到了,不過我心裡高興,因為媽的清楚表達,我懂。 對話,不管是用華語、用閩南語,或是各種語言穿插使用,總要能聚焦,總得有交集,彼此有共識,我們學輔導的強調同理、凝聽,當初在學習的過程中,一而再、再而三的演練,而今落實於生活中、工作中,接觸的人多了,各種大大小小的事務雜了,有的有效,有的顯然不是那麼容易見到成效。 與周遭人、事的對話,與山、海的對話,與豆梨花的對話,與大自然的對話,還有與自己的對話,對話,有時還真的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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鰳魚煮菜卜
美味的食物,要合乎時宜,要調對口味,要傳承習慣。 東門菜市場自疫情以來,魚獲,不管是種類或是量,似乎都豐富了起來,像是鯧魚、白面ㄚ、黑郭、黃翅、鱸魚、黃魚、烏魚、皇帝魚、石斑……等等,不僅多起來,而且新鮮,上市的魚,身軀像扁擔,彈蹦有勁,魚身上的黏液,也滴粘答答,這樣的品相,符合「吃魚一步青」,因此吸引了許多饕客,一早趕來搶貨。 我喜歡遛達市場,喜歡看魚攤上海魚,也喜歡看人群的風景,在人來人往的市場裡,我讚佩那些賣魚的新住民姊妹,她們熟練的拿起刀剪,殺魚賣魚,快速俐落,營造出一支為生活打拚的剪影,突破了金門傳統男主外女主內的刻板印象。 我喜歡到市場搜尋魚獲,尤其青睞魚刺多的魚,像是黃炙魚、青鱗、透目、鰳魚等,這些年輕人的不愛,卻是我的最愛。 近日,市場裡,鰳魚偶會上市。鰳魚的長相,像一片刀,有銀色的身軀,口狹齒利,麟細如簾,背脊厚實、腹部瘦削,背鰭尾鰭鑲黑青,尾鰭開叉,一般身長約尺許,最大最長不逾二尺,以金門斤秤重,若是二斤半以上,就算是大尾的,達此等級,魚刺已像縫衣針,明顯易拔,吃時也就沒有麥芒卡喉的威脅,且達此體重的魚肉,筋肉分明,綿密甘甜,當然價差二倍餘。 鰳魚是閩南一代尋常魚獲,清光緒郭柏蒼的《海錯百一錄》:「閩書鰳魚似鰣,亦多鯁,鰣魚侈口而圓脊,鰳魚狹口而劍脊,二魚之美皆在腴。本草鰳魚出東南海中,以四月至,漁人設網候之,聽水中有聲則魚至已,有一次二次三次乃止。」可知春末夏初,正是鰳魚盛產的季節,故現今東門市場上,肥厚的鰳魚,陸續登場。 金門民間,鰳魚煮菜卜,是一項傳統家常菜,以紅土醃製的菜卜,搭配新鮮雪白的鰳魚,是絕配佳配。先將菜卜泡水沁出多餘的鹽漬,唯不能過久,以免菜卜失去脆度與甜度,待鰳魚入鼎煎酥,兩者相和入鼎,加入開水,淹過魚塊,將碥碎的蒜頭及豆瓣醬等一起入鼎滾煮,直到筷子可刺穿魚肉,再淋上米酒,大火收汁,即成一道香脆甜鮮的「山海宴」。 鰳魚煮菜卜,是兩種鮮甜鹹脆食材的共構,魚肉鮮甜、菜卜香脆,故有「鰳魚煮菜卜、好吃不分某」之諺。而隔夜的鰳魚煮菜卜,湯汁凍結,晶瑩剔透,魚肉紮實,汁凍滑溜,也別有風味。 鰳魚長得像鰣魚,因此我亦嘗試清蒸作法,果然,滋味類似,鰳魚不刮鱗,在魚身上鋪遍胛心肉絲、香菇絲、蔥段、薑絲等,再淋上醬油、米酒,入鼎蒸,熟後,肉刺脫離,更清楚辨識刺與肉,更容易夾食,魚鱗可入口嚼食,湯汁鮮甜無比。 鰳魚的刺,細密尖利,是會叫人怯步的,唯有老饕,趨之若鶩。《海錯百一錄》有一則故事:「普田林氏以其祖先鯁死,歲取白鰳數尾,陳於神前,木棍搗醃之」,這樣的吃魚,吃到有仇,還真罕見,但可類比,這種多刺的魚,吃起來是需要功夫的,吃這種多刺的魚,我已經找到竅門,通常會從豐腴的背脊吃起,再撕開魚腹,雙手並用,眼尖手細的拉拔魚刺,吃完這片再翻對面片,慢工細活,也是品嚐鰳魚的要訣。 金門諺有:「半山好菜卜」,據東門菜市場一位翁叔表示,昔時他們家的菜卜,還能夠飄洋過海,賣到大陸惠安南安去,說那裡的人患腳氣,吃鹹菜卜可醫治;古書上又載鰳魚肉,可治心悸怔忡、慢性泄瀉等情事,看來「鰳魚煮菜卜」不只是一道菜餚,還可牽連出一個地方的風土人情,牽連到天南地北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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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許獬看花
暮春三月,漫山遍野開滿脂玉雪白般的豆梨之後,緊接著,吾島浯鄉讓人忍不住快門直按手機直拍不止的,除了油菜花、小麥,就是大鳴大放、燦紅耀眼,令人無法逼視的木棉花了。 十數年前,同學W去了一趟洛陽歸來,與我分享她親手拍下的,千百張極盡艷麗、國色天香、不可一世的各品種牡丹。早她幾年,我也曾經到訪過洛陽,不是為了牡丹,卻是為了一千多年前開鑿的龍門石窟而去。仰望氣勢磅礡的盧舍那佛,當下的震撼與感動,至今記憶猶深。 我也嚮往M筆下的花間櫻語,憧憬每年日本櫻花季開始,從琉球、九州、北海道……一路追櫻而去,幾次衝動未果,衡量再三,還是把寶貴的假期留給獅城探親之旅,也因此有了更多親近胡姬之美,以及仰望聖淘沙濱海灣花園天空樹的機會。 在台灣,我又何嘗不追花? 年輕時,傾心府城火一般的鳳凰花,大一暑假利用半天的時間,T帶我走訪台南市區的一級古蹟。夕陽西下時,只餘五妃淚斑斑、赤崁樓傾圮,空留憶在(億載)金城。 1993年台大杜鵑花季初識時任教土木系的楊永斌教授、盛夏時節桃園觀音蓮花季員工旅遊、陽明山竹仔湖春日海芋田的親子共遊,不同年代、不同對象、不同事由,卻都有我的逐花身影。 而羅斯福路上每年二月開始零星綻放,到三、四月開到極致的木棉道,總是勾起我的鄉愁。捷運木柵(文湖)線開通後,我搶看每年初開的第一朵木棉花,在捷運高架車廂裡。 當然,陪我度過童年到青少女十多年歲月,總兵署後院的那一棵百年木棉樹,是我心目中的最愛。隨著四季變幻,先是綠葉滿株、繼而葉落花燦,再來花落結果、蒴果迸裂棉絮漫天飛,綠紅白的鮮明意象,時而搭配青天白雲、時而籠罩在霧氣氤氳裡,許獬在叢青軒讀書的那會兒,可曾看見? 想約許獬看花。 在百年木棉樹下聽南管、彈古琴,雖無曲水流觴,也能吟詩作對相應和。 想約許獬拾花、曬花。 根據清代《生草藥性備要》紀載,木棉花味甘、淡,性涼,可作為藥食兩用的材料,具有清熱、利濕、解毒、止血的功效。現代研究顯示,木棉花含有豐富的鈣、鎂、鉀、鋅等微量元素,具有抗炎、抗菌、抗癌等作用。不必學黛玉,我們可以務實些。 想約許獬樹下煲一碗木棉花陳皮粥。 將拾來的新鮮木棉花若干、陳皮幾許、粳米些微熬煮成粥,再加上蜂蜜適量。健脾袪濕、潤肺止咳。 想約許獬喝一盅木棉三花飲 將木棉花瓣、金銀花和白菊花洗淨;加水煮沸,代茶飲,有清熱涼血和止痢作用。 想聽許獬吟誦:「縱步郊園外,極目舊山川。野曠鶯聲近,泉清石髮鮮。林裡見山足,雲外有人煙……」。 他笑言:「何須問久視,此中是神仙。」 在煙花三月,叢青軒後院,百年木棉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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髮順
我的頭髮稀疏,細而直,但質地不錯,依然烏黑,尚屬柔順,只是也留不長,長一些些,不服貼的頭毛就直竄亂長,總有幾繓不合髮順,隨意滋長,一睡起,「頭角崢嶸」,鬢角邊髮直聳扎眼,讓人看了煩心。 年少時,只能理三分小平頭,兩指夾髮,髮長不能過指幅,如果剪太短,看來就有點光溜,觸眼即見頭皮,很不好看,有次師傅剪太短了,我跟他抱怨,說好像「光頭」喲,好難看,他則調侃兼戲謔地說,不然幫你接回去好不好?理都理了,還能怎樣? 就說理髮這件小事,以往都只在家庭理髮與平價理髮間選擇,常在固定幾家店理就好,在基隆時,一直是走到山腳下巷子裡,找熟悉的阿嫂理,純家庭手工業,有時見店內暗黑,還得大聲喊「有人在嗎?」才聽到屋內深處傳來「屋喔!」 原本我不慣於身體上接觸,找間家庭理髮,有位老媽媽,簡單俐落,那就好了。後來,又見到捷運站裡,有快速理髮店,一百元投入,取票,等不過五分鐘,上椅,簡單交代需求「剪短些,小平頭」,立馬上剪,推平,梳子梳整,吸塵器吸殘髮,扯布,好了!快得讓人都還不及閉眼小憩,就得站立走人。 倒是自從誤打誤撞找到蘆洲的巷子裡的理髮店,而且超有緣,店的名稱就與我家餐廳同名,都叫「東方」,因而我就安心地享受細微而體貼的服務。 平日幾沒刻意整理過頭髮,總是隨意自然,溢脂性皮膚的我,必需天天洗髮,前晚睡偏的髮順,一邊塌扁,一邊鬆垮,隔早就讓它「自然定型」,連梳子都省了。 不過,喜歡月月理髮以示年輕,雖然髮長只稍稍像高中生般長短,每每到臺北,我必定理髮,就去蘆洲家附近的那家老店,不再是五分鐘百元的捷運沿線快速剪髮,而是慢條斯理,徐徐剪就的老派,阿姨們邊剪邊問候你近來如何,物價如何、薪水若干、兒女幾個…,再來,洗髮、刮鬍、肩頸搥揉些許,少則四十分鐘,多則一小時有餘,只不過拿我三百元許而已。 阿姨們不算太老,說不定比我小,但就是個阿姨樣,喜歡叨絮生活,說東道西,理髮時順便提及街坊閒事、家中茶餘,我也挺有耐心,講了幾年重複的個人簡歷,重新問,依舊答。 她們說,我髮質細而柔,雖疏而少卻健康烏亮,連頭皮以指甲大力揉搓,刷擦而過,聲音沙沙有勁,很好,很健康。 又說,我的頭髮左側柔順服貼,自然髮序偏右,極好整理,但,右側邊髮順紊亂,竄直突出,「敞敞挺立」,除非塗抹髮油,暫時黏貼平妥,不然,順其自然,放任不管,就總是翹翹朝天,是呀!是呀!我說,大半柔順,就幾絲不安份,「不合時宜」,所以才每月來找妳們理髮呀! 閉著眼,安心地聽著阿姨們的七嘴八舌,縱然刮刀利索,可以感覺薄薄的刀刃劃過皮膚的危險,但我甘心地像艘順流而下的小船,如我右側八成的髮順,輕柔順當,幾乎睡去而不自覺。 嗯!髮若要順,總得來理一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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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花飛.花滿天
一群喜愛花藝、茶藝的朋友,當一些山區慢慢解除軍事管制,釋出供人從事休閒活動時,常常結伴上山,在花徑擺設茶席,訂下一期一會的邀約。 摯友許恩仁自台灣調職返回金門後,熱衷推廣地區中華花藝及台灣茶道教學,是旅台優秀詩人、作家、退休教師吳承明兄嫂的親弟弟,兩人都是植物的愛好者,他將豆梨介紹給吳老師,有返鄉時間,就會邀約一起上山賞花。吳承明曾經以〈我的金門大夢〉為題,發表人生的三個願望,其一就是開滿豆梨花的金門島。 耐旱抗風的豆梨樹,原本零星生長在山丘林間,只有開花期間較明顯可以察覺到。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為保存原生種植物,苗圃早有人工栽培的豆梨苗木,林務所也有栽種,豆梨逐漸為人所熟知和喜愛。花若盛開,蝴蝶自來,南風時節的三月花海勝雪景,是金門最獨特和美麗的一道人文風景線。 2003年我在社大開生活攝影課程,同樣地恩仁老師陸續也開辦中華花藝和台灣茶道,來提升本地的人文生活美學教育。我們多次結合攝影、花藝、茶道等跨領域學問,經常以不同場合舉辦聯展及推廣活動。可惜好景不長,他在承接辦理金門建縣百年花展後,身體開始出現不適,赴台就醫不久,便撒手離世。記得他生前一直惦記著莒光樓後面、庵前村口旁有一塊農地,可以規劃興建農舍,屋前要種滿豆梨,期待來日花下「花開,花舞,花滿天」的茶席。 2014年吳承明在台灣騎自行車前往八德運動時,遭後方車輛追撞,不幸往生。遺孀盧翠芳女士在告別式中,相約親友在隔年的春天、豆梨花開的時節,一起回金門種下豆梨。並將台灣家中培育的豆梨苗木運回金門,分送四處種植,希望完成詩人的生前遺願。 今年過年後的天氣較往年來得寒冷,二月底回暖,家中種植18年的豆梨開始抽芽開花,粉紅、雪白、翠綠色彩相間點綴,蜜蜂、蝴蝶齊來。台灣的朋友間也頻頻以Line來問花期,好提早訂機位來金門賞豆梨花。近幾年來,農委會林試所育林組研究員馬復京工作團隊,先到家中採下豆梨果實育苗,種在金門旅台鄉親聚集最多的雙和地區之八二三紀念公園(習慣稱四號公園,又名中和公園),日後將成為都市林植栽的特殊人文景觀。去年他們又來金門採果,因為整年度的乾旱缺水,山上樹木果實減少,所以還是到家裡庭院來採果,讓金門的豆梨種子繼續在台灣開花成林。 清代詩人龔自珍有詩云:「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這些從2004年採自山上的果實,種子在平地發芽生根,如今已經茁壯長成二樓高的大樹,每年的聚會和花期一樣,三五好友在樹蔭下品茗談心,觀賞著花開、花飛、花舞、花落、花滿天的景象,對故人、往事的懷念,更不時的油然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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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的美好
年前的十二月中,電子郵件跳出一封特別的信件,來信者自稱是多年前曾在南台科技大學修過「經濟與生活」這門課程的學生,即將在農曆年前舉辦婚禮,因為女主角是當年外系學生因隨堂選修這門課,故而與男主角新郎相識,為了紀念他們愛情長跑的出發點,新郎瞞著新娘,計畫邀請當年教授這門課的老師參加婚禮,一方面製造驚喜,同時也見證這段美好的姻緣。 根據準新郎倌的說法,開始起心動念有這樣心思時,竟然是無論如何怎樣都想不起來當年授課老師的名字,於是,已經畢業多年的他,用上了課堂學來的資料蒐集態度與方法:上窮碧落下黃泉,動手動腳找資料。就這樣鍥而不捨,一路從學校的系辦、教務處、學務處遍訪所有可能相關的單位,甚至把校內所有教授經濟學相關課程的老師通通比對了一遍,卻還是徒勞無功,幾經波折好不容易總算找到與記憶吻合的名字,但卻又發現,當年這位兼課的老師電子信箱已經停用,不過,這並不能阻止當事人的心意,終於,最後還是靠著google反覆的搜尋推敲,竟然如願與我連絡上。男主角在與我初次通話的電話中,似乎還不敢置信,自己真的找到當年的老師,超級特蒐任務成功達陣。 教書多年來,由於,自己一直有留存任教過每門課程與每位學生成績紀錄的習慣,接到這樣未曾有過又特別的邀請,翻出泛黃的檔案仔細端詳查閱,我逐漸想起二○○九年春季的那門課,印象中有點靦腆,課堂上那位斯文的大男生,原來正是來信的男主角。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這對新人卻是因為當年一起來修我的課而結緣,而根據女主角親自證實的說法,其實是因為選課時手滑,才會意外點選了這門課,又陰錯陽差遇上一門課堂有著特別要求的課程,新郎倌當年竟然自告奮勇地幫忙新娘抄寫筆記,應付期末考試,雖然這份筆記後來對考試一點忙也幫不上,但男主角卻順利的要到了女主角的電話,從此,這對有情人順利地搭起美麗的橋樑,如此說來,我竟意外卻又很榮幸地算是他們倆的月下老人。 新郎送來喜帖與喜餅的那一天,原本不知情的新娘也意外現身,因那門糊里糊塗選上的課程牽了紅線,造就出後來長長的美好,無論如何都要來向當年的老師分享這份喜悅。聽他們倆憶起那年課堂上的一些花絮,讓我反倒覺得自己才更像是學生,多年後因為他們倆的緣故,除了教學相長的體會,還特別的參與並見證一段課堂製造的浪漫故事,實為一大樂事。然而,婚禮當天正好是原本預計返家過年的航程,為了圓滿這段佳話,於是,預先錄製了一段祝福的影片,讓新人於婚禮中播放,作為兼差月老的一份心意,恭喜這對新人修成正果,共結連理。記得,一定要幸福。 教書多年,總有些意外與驚喜,雖然不是紅娘,更不是喬太守,但像這樣成就牽線姻緣還是頭一回,既歡喜又感動,值得特別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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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文學豆梨花開
豆梨是金門原生種美麗的樹花。是薔薇科梨屬植物,喜歡溫暖潮濕氣候,花色潔白,花心有淡淡的紅,有刺,花兒暖春時節款款而來。如若滿山遍野齊開,光是想著一整片白中帶粉的花海,專屬浯島的花,幸福感佔滿胸臆,幸福無比。可惜花期有些短暫。有幾回帶朋友到金門,驕傲的介紹豆梨花如何如何,惟姐妹淘喬定時間已然晚了,三月底近四月,植物園的花已換了新葉,只有往機場路上稀稀疏疏留點影子,豈止悵然而已。幾年前《金門文藝》得文化局協助,舉辦三次文學豆梨季,也請多位名作家前來,林務所、金門高中師生、傳統音樂館……諸多鄉親協助,文學花含苞待放,或許不夠恣意,然,若有心總有成林的一日。 辦活動總會碰到許多嘴舌,善意批評都是好的可以提昇水平,承辦者也需要雅量,情緒性的指責讓我退縮,想想與我何干?因而停辦三年,可這期間又有許多懷念的聲音傳來「何時辦文學豆梨季,想念。」更甚者是每年花開時節到處傳送繽紛的花兒美照;每每凝視照片裡不知情的豆梨花,豆梨何辜?幾經開會討論,大夥決定:路或許不好走,如果路口有光,且讓我們攜手前行。 金門文藝編輯群有共同理想,除了把雜誌編好,在國內文學界得到眾聲好評,每當誠品等各大書店擺放架上,忘卻辛勞,總想一本好雜誌是我們努力的目標。 而我們這群傻子更大的願望是推廣母島植滿豆梨花,能結合文學在豆梨花下吟詩頌詞、寫書法、音樂、藝術創作……甚或在花下開音樂會、包七餅……然後告訴世人:春天來了,屬於金門的三月,到金門探訪豆梨,這可是美麗盛會。或許可以仿李白一斗詩百篇,是啊,何況有醇香的高粱,眾人相約訪金門,比之梧桐花的五月雪不差甚或更壯觀,有朝一日比美日本櫻花,這就是我們推廣豆梨花的金門大夢。 既然是我們大夥的念想。一夥撩落去。開了六、七次會議,一再沙盤推演,什麼形式,邀請何人,為了能吸引在地年輕一代參與,和文化局一再討論,決定邀請年輕一輩傑出人士,跳脫一般文學僵硬想法,因而邀了《火神的眼淚》新銳導演蔡銀娟及其導演夫婿李志薔。用影像文學宣導,希望年輕人喜歡,也能有效益參與,讓導演用鏡頭帶來不同文學觀。 由吳鈞堯規劃年輕的文學營學員寫豆梨金句,每一位學子出手令人驚豔,長江後浪推前浪,培養出色文學家無不可能。可惜的是徵《文學豆梨季》設計logo來件太少,有點扼腕。也推動金門籍詩人、作家為豆梨寫詩。 一個活動進行,得力眾人貢獻心力。編輯群由盧翠芳老師負責活動執行,發新聞文宣由張姿慧、洪玉芬執筆、翁翁執行大圖輸出、美編,美麗動人的王婷贈送布質背袋三百個,蔡能寶、陳妙玲聯繫貴賓、林務所等繁雜事務,還有王水衷、李台山負責財務支援。楊樹清、古月是總顧問,許水富、張國治也是好哥們,不時提供意見,何其有幸這麼多人願意出錢出力,原因只有一個,大夥承受母島滋養長大。三月十九、二十正是文學豆梨季預備開花的日子。您有任何建議或願意幫忙,請找以上任何人均可。 在徵得文化局協助主辦,要讓大夢實現,期待鄉親們能合力推廣,我們希望她有著富有且優雅的形象,如果能儘一分心力。讓文學豆梨花盛開,讓世人把眼光聚焦這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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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賭輸逃逸 幹事遭扣押逼
民國36年:盤沙保自衛隊經數月訓練後,各項動作整齊一致,三位分隊長許金殿、許朝基、王先盾,均自費作軍服穿著(係全縣僅有),元旦參加全縣會操成績尚佳,獲得優勝錦旗一面。不久,因保長蘇英章調訓,王永仁以保隊附代理職務(兼辦保幹事業務),村民許文某與王啟某等賭博輸錢未還,司法處派員警於夜間蒞村會同拘捕許文某,竟發生衝突且被許文某逃脫,該員警於次日趁永仁在操場訓練自衛隊時,將永仁扣往司法處審問,以「妨害公務」縲絏加身,押經大街至看守所,法警故意不走小巷,雖夜間人少,日後永仁回憶此事,仍感心酸。隔日釋放具結應負責拘送許文某到案,數日後因未尋獲許文某,又將永仁扣押兩日,後經保長蘇英章日夜不眠不休,協助捕拿,終將許文某拘送司法處審判,由此可見當年基層行政幹部之難為。 五月間,盤沙保與盤山保合併為金盤保,改選翁滄江為首任保長,並將保辦公處設在前盤山頂保東翁德賴先生之三蓋廊大厝,全部辦公桌椅及圖表冊籍皆新設備,為本鎮保辦公處中最堂皇,王永仁每個月待遇有白米貳百五十斤,由各甲向各戶攤派收取後再發給。永仁及保丁吳水沙,除了應依規定時間上班,且辦公時間如有出差,亦須有人守門。本年保甲編併後戶籍同時整理,全縣競賽成績評定,金盤保幸列第一,獲得福建省主席劉建緒頒發獎狀一張,並蒙保長翁滄江在住宅治酌慶賀,服務期間午餐均在保長家中用膳,並承保長之令尊堂及家人美意招呼,如遇風雨往返不便,亦邀住宿在其經營油廠之樓上,與其令尊德蝙伯同室而眠,諸多照顧,永仁始終感念。在此一二年間,二弟永堯經營挑販生意,奔勞於洋山、六甲一帶,早出晚歸至為辛勞,對家庭生計頗有幫助。 民國三十七年:全縣首次依照兵役法之規定辦理有關徵兵措施,此前民國三十四年十月光復後,政府為體恤本縣淪陷區民眾之痛苦,特准優免徵兵兩年經已屆滿。依照兵役法之規定辦理有關徵兵措施,按戶籍簿登記為依據,將適役男子列冊,首先辦理身家調查及體格檢查以至抽籤,均屬保辦公處之工作。永仁擔任保隊附兼保幹事一人兩職,工作之繁忙可想而知,幾乎沒有休假日,甚至夜間都在辦公,數日未回家一趟,衣服囑保丁送回后盤由家人洗濯,妻子李氏在家中養育兒女治家,且要上山幫忙農事。此時基層工作人員之待遇,上無以奉雙親,下不足養妻子,可謂為地方半盡義務,還好保長翁滄江家境甚佳且熱心公務,長年累月供給保幹事伙食,言之至此,令人肅然起敬。 辦理金盤保的兵役事,永仁宗姪王天福中籤,必須入伍,天福兄弟二人,其兄已南渡謀生,王天福在家與其母耕田維生,無法遠離,乃援例由事主物色出資,由洋山社一位同宗僑生代替服役,於四月廿五日入伍。保辦公處工作已夠忙碌,珠浦鎮公所又來徵王永仁兼代鎮隊附,因原鎮隊附沈天牧辭職高就,永仁兩邊兼顧,兩地奔跑,日以繼夜,無暇休息,九月間又奉命派往廈門轉鼓浪嶼新兵接待營,慰問上述入伍新兵,順便遠送前盤沙保保長蘇英章南渡新加坡,同鄉又同事,臨別依依,送至芝查連加輪船上握別。計前後三天往返匆匆,無暇參觀名勝。鎮日忙公務,無暇顧家庭,十月廿一日(即舊曆九月十九日)次女彩慧出生,永仁聞訊趕回家時母女平安,至感歡慰,向妻子致萬分歉意。二弟永堯亦於本年南渡新加坡,臨行之日,永仁送至後浦同安渡頭(即往廈門之碼頭)。(本文補述改寫自先父手撰《有義回憶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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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亭」乎?頭「程」也!
前幾日農曆二月初七日,瓊林祭祖吃頭。席間交談又提及「頭亭」、「二亭」這些詞彙,引發我想把這「亭」字,改正回原本的「程」字。 茲將資料耙梳如下: 2006年11月25日蔡其祥「瓊林蔡氏家廟的楹聯」一文中稱:「祭祀時分先後兩回,稱為「頭亭」、「貳亭」,兩班祭祀祝文不同。第一回是主祭祀始祖考十七郎公暨始祖妣孺人陳氏,……」。 2008年3月15日楊水詠報導「瓊林蔡氏家廟春祭展現傳統古風」一文中稱:「……『頭亭』春祭儀典在農曆二月初七日舉行,當天是蔡氏五世靜山祖考忌辰日。上午十點三十分左右,一年兩度的隆重祭典於焉開展,另一次為農曆十月初六,蔡氏五世靜山祖妣顏氏忌辰日的祭典」。祭禮前先行「出主」,把供奉在「蔡氏家廟」神龕中的三十五尊祖先神主牌位全都迎請出來,依序安置在供桌前的座位上,每一尊牌位都有固定的坐位,序尊卑,論昭穆,……,完成「頭亭」祭祖任務。……略作休息後,「二亭」的祭儀又再次於十一時三十分拉開序幕。楊天厚指出,「二亭」祭拜儀式與『頭亭』大致相同。但需再行「出主」,將神龕中的祖先靈位再次迎請出來,但排序要作局部更動,原本「頭亭」祭典中的主桌,則由五世祖考妣牌位居首席,六世祖考妣三尊牌位作陪,共計五尊牌位。兩側次間供桌則由七世祖考妣領軍,依次分昭穆序坐兩側。 2010年11月11日金門部落稱:「開始前須盥洗,從前桌開始祭拜。二亭的整個祭拜儀式,也同『頭亭』一樣遵循傳統古禮中的三大獻來進行」。 一直要到2015年金門縣文化局製作的「金門縣瓊林蔡氏家廟祭祖儀典儀節」摺葉印行後,我才第一次看到將頭「亭」,改為頭「程」。 那到底是「程」還是「亭」呢?當做名詞,可以解釋為度量衡的總稱。例如《荀子.致仕》:「程者,物之準也。」唐楊倞的注:「程者,度量之總名也。」也可以解釋為「事情進行的步驟。」例如:「程序」、「過程」、「議程」。瓊林祭祖儀典儀節中的「頭程」、「二程」,當屬這個意思,也就是第一個程序,第二個程序的意思。也可以當做姓氏。如宋代有程顥、程頤。 當做動詞,則有「衡量」、「估計」的意思。例如《漢書.卷六五.東方朔傳》:「武帝既招英俊,程其器能,用之如不及。」程其器能的「程」,即為衡量、估量、估計的意思。 那頭「程」、二「程」為何會寫成頭「亭」、二「亭」呢?究其原因,主要還是出在音近而訛,程的閩南語音,和亭的閩南語音很接近,程序的「程」擬音為「th?翀ng」,亭的擬音為「t?翀ng」。而且很大一部份帶有程字的詞語,閩南語音與亭字的擬音「t?翀ng」相同,例如工程、課程、路程、議程、航程、行程、回程、日程、過程、療程、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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鑿破心中冰封海洋的斧子
中學時代,新學期第一堂地理課,學校新聘任的地理老師在講臺上問:「世界上最深的海,是甚麼海?」臺下安安靜靜,老師突然揚起手上的教鞭指向我:「這位同學,妳說。」我答:「心海」。同學們嚇壞了,因為早聽說這位地理老師非常嚴厲。不想,老師這時卻仰頭大笑起來:「呵!妳們班上還藏著一位詩人啊!」「心海,雖不是地理課本裡的標準答案,我卻不能說她錯。這是妙答!妙答,不罰。」 話說心海為甚麼最深?依我的說法,心海沒有數據可考,也不屬地理科學範疇。打小,只聽聞長輩如是說:「人心似海,深不可測。」既是深不可測,我說心海是世界上最深的海,自可套用蘇大學士東坡先生的「想當然耳。」之說。是不? 這樁陳年往事,其實牽扯著猶太裔文學家卡夫卡的一句名言:「書必須是用來鑿破人們心中冰封海洋的一把斧子。」人的心海有著太多先入為主、牢不可破的積累,所以說是冰封著的;必須透過閱讀、學習,藉著書中的真知灼見,如斧子般一吋一吋鑿破心海沉厚的冰封,活水湧動起來,人也就長智慧了。 卡夫卡說:「書『必須是』……」?而不說:「書『是』用來鑿破人們心中冰封海洋的一把斧子。」想必是要強烈表達:書對於開人心竅的重要性,所以用「must be」這帶著義務、責任、要求的「必須是」。人們是否深刻體悟卡夫卡說這句話的用心良苦? 清代文學家張心齋格言體小品文集《幽夢影》精句:「藏書不難。能看為難。看書不難。能讀為難。讀書不難。能用為難。能用不難。能記為難。」王端人曰:「能記能用。方是真藏書人。」張竹坡曰:「能記固難。能行尤難。」果然為學不分東西,卡夫卡賦予書如此重責大任——必須是鑿破人們心中冰封海洋的斧子。這話說得多麼嚴厲?好似不能鑿破人們心中冰封的海洋,這書就未盡其責,就辱沒了書香。回頭看心齋先生與文友張竹坡論書——能讀、能用、能記、能行,乃讀書學習之精要。書之大用,在鑿破未開的心竅其理明矣。誠然,被斧子鑿破的過程是劇烈、痛苦的。然而,讀書人若貪圖安適,只管固守己見,任其心海冰封,心竅蒙昧,談何學習?又何來學養? 書海浩瀚,曾鑿破我心中冰封海洋的斧子著實不少。 半世紀文學生命我特別感謝兩把斧子鑿我至深。其一,是把短小精悍、身手不凡的斧子——Alen Lightman《愛因斯坦的夢》。艾倫‧萊特曼幫愛因斯坦在1905年4月14日~6月28日間,夢了30個超想像異夢:某個世界沒有記憶。人人都有一本隨身《生命簿》記錄他的一生,年紀越大《生命簿》越厚。男子在咖啡店翻閱《生命簿》,突然尖叫,讀到某一頁記載著自己殺了人;他閤上書本記憶歸零,繼續悠閒喝咖啡……。另一個世界每樣物件都有輪子。建築物、路燈、家具……,溜過來、滑過去,人們閃閃躲躲險象環生,人和物體都沒有靜止狀態。舉個例,某人早上從光復南路家去南京東路上班;下班得先查詢家在何處,哦!家滑到內湖,公司滑到林口了。查找回家搭甚麼車?下了車還得小跑步追著家,因為大樓不停滑動著。這世界的人越動時間過得越慢,人人以高速行動增加時間……。這斧子厲害,徹底鑿破我心中對於時間、空間暨文學創作筆法的固有觀念。 另一把斧子精準神妙,賽似郢人之斧——《性格組合論(上冊)、(下冊)》。劉再復先生自序:「我們身外是一個神祕而浩茫無際的宇宙,我們身內不也有一個難以認識窮盡的,充滿著血的蒸氣的第二宇宙嗎?」先生治學嚴謹,透過熟讀世界各國著名小說家筆下人物的性格描寫,作深層的性格探索;證得人類真實性格是善惡並存、優劣組合的。性格運動確實是一種複雜的雙向逆反運動。30多年來,我循著再復先生步履,探索《性格組合論》書中論及眾多小說人物的性格;研磨先生以精到的解析、歸納,捻出性格組合原理中最細膩幽微的要點:「高大完美」與「缺陷」之雙重性與相互間的對蹠。這郢人之斧既準又狠,不獨鑿破我對人的性格組合認知之久固冰封。反覆咀嚼,我一次次被釜子重擊,心淌著血。臥在血泊中,竟有著一種崇高且痛快淋漓的覺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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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五斗櫃
最近美台關係隨著拜登特使團和前國務卿蓬佩奧來訪,成了輿論焦點,華美斷交後設立AIT,在台北信義路三段的台北辦事處,曾經是想要留學或赴美觀光的重要場所,經常大排長龍,讓路過的人側目,也觸及我想起一件和AIT有關的往事。 約在民國八十七、八年左右,網路正當興盛,奇摩拍賣那時正旺,有句順口溜說「什麼都賣,什麼都不奇怪」,那時奇摩入口網站一支獨秀,買賣雙方都不用付手續費,所以買方和賣方都樂意使用這個拍賣平台,交易量十分驚人。 那時我在中國時報當記者,記者的時間比較自由,所以沒事常在網路逗留,找新聞線索,順便逛逛拍賣網站有什麼新奇事物,有一天突然看到某網站有賣家出售五斗櫃和餐桌椅子,數量還蠻多的,正好家裡想添購一個五斗櫃,所以我就點關注,加入競拍行列。 沒想到最後時段競拍的買家十分踴躍,一元起拍的物件,原本希望三、四千元就可拍到,不想一直有人出價,最後竟然到六千元才拍到,拍到才覺得有點後悔,不明自己為何要去追高,因為拍場同一物件還有好幾件,有查了一下,之前有人五千多就拍到同樣商品。 等到接到賣主電話通知,才知道原來取貨地點是美國在台協會,也就是AIT台北辦事處,裡面一位負總務行政的小姐通知我必須在何時自行開車前往載運並交錢取貨;我開的是轎車,無法載五斗櫃這樣高大的商品,只好商借附近友人開的輪胎行,商借他們的貨車,並請我同事協助開車一起過去載。 印象很深刻,那天下午一點半左右抵達信義路三段,必需開進一條巷內,台北辦事處的入口在小巷內,門口有站兩位衛兵,我請對方通知負責小姐說我來取貨,衛兵有先檢查一下車子,然後讓我們尾隨進去,開到一棟類似倉庫的地方,小姐指著屋內的一只五斗櫃說,那就是你標到的東西,要我先去繳費,取得收據才能搬上車。 這是我第一次走進AIT,有人跟我說AIT很神秘,但是實在看不出來,偌大的空間看不到多少人在辦公,不過等貨車要出營區時,才發現檢查嚴格,東西除了要放行單外,所有進出的車子車頭蓋要打開檢查,車廂、後車廂都要打開,連車底也要檢查,這才發現AIT的嚴謹,甚至比軍方還嚴格,我過去曾在大直三軍大學服預官役,經常看附近的海軍總部軍車或私車出入,檢查也沒有這麼嚴,AIT這方面確實名不虛傳。 等貨車開回家要把五斗櫃搬下來,這才發現五斗櫃不知是何種木材,沉重得可怕,兩個成年人要搬也十分吃力,要三個人好不容易才搬上二樓,這只五斗櫃比巿面上家具店販售的一般五斗櫃重量多兩倍以上,木頭材質應該是上等的,這時才覺得物超所值,六千元購得並不算貴。 事後在中晚副刊看到一篇報導有提及如何在網站標到好東西,就有舉例提到AIT拍的東西受到買家歡迎,原來AIT派駐台北人員,辦事處都有提供租屋,家具是統一購買配置,派駐人員若時間到返回美國,屋內家具就收回公開拍賣,所以才會不定期有這些大型家具像大飯桌、木椅子及斗櫃等東西出售,是內行人的首選。 有了這次的經驗,事隔幾年有再上網想再找該賣家,但不知何故就是沒有找到;美國在台協會於1979年成立,美中建交後,美國國會於1979年通過台灣關係法,美國在台協會(AIT)依據台灣關係法成立,AIT代表美國利益以及負責推動美國與台灣人民間的非官方關係,AIT總部位於華府。原位於台北信義路的美軍顧問團團本部,被選為AIT台北辦事處館址,辦事處於1979年4月正式運作,一直到2019年5月1日才搬到內湖新館,結束了在台北市信義路四十年的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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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雅文風─臺靜農先生百廿誕辰特展
臺靜農先生是臺大中文系的傳奇! 臺先生21歲入學北京大學,26歲初入杏壇,先後執教於北京中法大學、輔仁大學、廈門大學等校。45歲渡海來臺,受聘於臺灣大學文學院。1948年,47歲的臺先生承接下中文系系主任一職,至1968年67歲堅持退休,任期長達二十年,一手奠定臺大中文系的文化風格。 2021年11月下旬,適逢臺靜農先生百廿誕辰,系裡特以「沈潛以學。從容於藝」為主題,籌劃了一系列活動。 2021年,因為新冠疫情,我幾乎都島居淨土金門。歲末12月,疫情稍緩,才赴台北,看看小孫女,也看看臺靜農先生百廿誕辰紀念特展。 臺先生的特展之一位於臺大校園總圖書館一樓,入口,佈置了一幅王信攝影的臺先生人物特寫巨照,坐於書桌前的臺老先生,手握煙斗,怡然開卷,煙霧繚繞於胸前。展區不大,只有一室,展品依序分為五類:書畫、篆刻、手稿、信札、文物。瀏覽一圈,我特別駐足於「集錦生活照」、「梅畫」、「讀書飲酒六言聯」前,拍照存記。讀書飲酒六言聯:「讀書不求甚解;飲酒如其為」,此六言聯懸掛於張亨、彭毅老師家客廳多年,我們學生見過多次。 「沈潛以學」,臺先生教學,以《中國文學史》、《楚辭》等科目為專長。1970年代,我入學臺大中文系時,臺先生已退休。但仍有幸,能直接受教於臺先生的弟子輩張亨老師、彭毅老師、曾永義老師、吳宏一老師……等等,受其文風的薰陶。 「從容於藝」,臺先生早年鼓吹新文化運動,深受魯迅賞識,出版《地之子》、《建塔者》等短篇小說集。渡臺後,因政治等因素,捨小說改寫雜文。晚年,臺先生遊於藝,廣涉書、畫、印刻,尤精書法,與孔德成、張大千、溥心畬、莊嚴……等文友交善,時相切磋。 學生時代,我曾獲得臺先生的書法一幅,怎麼獲得的?年久,記憶已模糊。日前讀了楊儒賓教授的〈渡海後的臺靜農先生〉,乃憶及:有一次在張亨、彭毅老師家,導生聚會,臺先生忽按門鈴而來,略帶酒意,談興甚高。臨行,臺先生主動要與會學生列出名單來,他要送每人一件書法。 陳翠英教授知道我特地去臺大總圖參觀特展,執意送我一冊《臺靜農先生。百廿誕辰紀念專輯》。一室文物、一冊專輯,風格皆呈素雅。 專輯中,收有翠英所獲贈的臺先生書法一幅。當年,同為導生的翠英和我,同獲得臺老師所書的「李白詩」。多年來,我一直將此幅書法懸掛於家中大廳,內容合書李白詩二首,〈越中覽古〉與〈峨嵋山月歌〉:「越王勾踐破吳歸,戰士還家盡錦衣。宮女如花滿春殿,祇今惟有鷓鴣飛。峨嵋山下半輪秋,影入平江羌水流。夜發清溪向三峽,思君不見下渝州。」 專輯中,周志文教授有文〈北斗,南斗〉,敘述:「臺老師在書法中常有錯字漏字,蔣勳曾生動描述:『臺老師寫著寫著,常常忽然停下來,笑自己寫錯字、寫漏了字,卻繼續寫,也不重寫。』……臺老師自言:『以後看到我書法,沒錯字的,大概是假的吧。』……臺先生給我的印象是純真。」 因著這段敘述,我特地查看李白詩,果然,書幅中〈峨嵋山月歌〉「影入平江羌水流」這一句有誤,正文宜為「入平羌江水流」。我莞爾一笑,了然於心。 專輯中,更有彭毅老師〈溫州街裡歲月長〉一文,文中記臺先生二三事,我特別注意到:臺先生早年在北京時,和一位中學女校長很談得來,不過後來仍和家鄉的臺師母結婚,並且接她到北京同住。女校長請吃西餐。赴約前,臺先生特地先帶妻子到西餐廳,教她刀叉用法。 晚年,瘦小的臺師母,骨質疏鬆。夜晚,臺先生常常熱瓶保久奶,倒入杯子,送到臺師母面前,一個遞、一個接。保久奶既是為補充鈣質,也表達了臺先生對臺師母長期辛苦持家的感謝。 臺大中文系文風素雅、溫厚、自由,其來有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