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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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亞里斯多德的肩膀
某種奇妙情境下,觀看一齣戲劇,觀者本身既是凝視者,卻也是被凝視者?出席一場詩歌盛宴,詩人吟誦聲中,聆聽者同時又是被聆聽者?這似乎過於弔詭而難於理解,教人不免要問:是否藝術就是一面心靈的鏡子,可以折射他人或自己的人生? 面對藝術,亞里斯多德提出這個耐人尋味的說法:「詩比歷史更真實」,因為詩是必然的,歷史卻是偶然。無獨有偶地,在兩千多年後,尼采也呼應他這個理路,有這樣一個近似的說法:「藝術比真理(事實)更重要」,歷史知識以及記憶,在尼采眼中,竟成為人類生命之自主性創造與實踐的絆腳石。如此看來,現實人生是否該說是詩、是藝術之後那尾隨者的角色呢?至於亞里斯多德主張「藝術模仿人生」,那是另一個層次的說法,意思是說詩歌藝術、戲劇藝術……各類藝術,時而具現著人生樣貌,如此而已。 再聽聽王爾德,這位與尼采生在同一時代的愛爾蘭文學家怎麼說?他認為:「人生模仿藝術,遠要超過藝術模仿人生。」記得小時候常聽長輩用感慨的口氣說:「戲臺上有哪種人、哪種事,戲臺下就同樣有那種人、那種事。」這不正恰恰印證了王爾德的論調嗎?所以,歸結到本文一開始說的那種情境,觀眾在臺下,觀看臺上的戲劇演出,像是一種預告、也像一種示現,預告自己在現實生活中,將要演出,或者正在演出戲劇主角的劇本;這當下,觀者便既是凝視者,也是被凝視者。戲臺上誰的故事,在自己真實生命裡,做了不一樣的詮釋,重新賦予這個生命個體另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樣貌。那種感覺,彷彿自己站在時光隧道的入口,忽而興高采烈跨進去,忽而又神色黯然地退出來。觀者此刻的心情,想必有著霧失樓臺,月迷津渡的迷茫吧! 找一個清明的早晨,將自己從現實生活中抽離,讓真實的人生模仿藝術。場景是大都會智慧型大廈內之一隅,觀景窗外鳥聲啁啾,在鬧市中久住,鳥鳴聲著實成了難得的一件藝術品。陽光灑在餐桌上,水晶花瓶裡,春光明媚,色澤鮮麗的水果,靜靜躺在素雅的籐編果籃裡,兀自等待著故事主人翁醒起,開始演出這一天的劇本。水果刀綻放著凌厲的光芒,一寸寸削去的是果皮?是臉皮?誰急急換上一張更適合時代潮流的面具?剖開瓜果,挖去瓜籽,隨即裝上一顆更堅硬、更強壯、不多愁善感的,心;而後,準備投身向門外的滾滾紅塵裡去……。依照世俗說法,這種行徑,叫做武裝,成語或稱做是洗心革面,人生重新出發。是吧?誰且說這一齣戲碼是「一天中的美好時光」!忽然,這個微小的聲音,在心裡頭盪開來,漾成一朵微醺的漣漪。 嚮往人生模仿藝術?在二十一世紀,被現代人過度包裝的繁華裡生活,感覺很戲劇,既真實,又虛幻。主角分明是自己,可又像是在看別人演一齣戲,這戲裡戲外,游離著某種不確定與欠缺安全感的淺薄。是否,我們的生活更需要在現實之外,尋覓一種可超越生活的精神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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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溫城
一回跟朋友聚會忘了是談些甚麼主題,當我談及遊歷某大都會,大樓之高數量之眾,常讓遊客抬頭觀賞到頸部痠痛,而溫哥華都會區無法望其項背。沒想到在座一位女性朋友,即刻提出質問:「那你是想住那大都會?還是溫城?」為恐犯眾怒,另一方面也是實情,我回說:「當然是溫城!當然是溫城!」溫城雖然沒有為數眾多的高聳大樓,但治安還算良好,社會還算安定,這裡少了一些大都會的複雜紛擾,每年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總是絡繹於途。 那日,福井、英美相約逛史丹利公園,一行三人便約在Downtown搭公車前往。公園佔地一千英畝,是一處三面環海類似半島型大公園,整個公園幾乎為森林所覆蓋。我們沿著海堤的寬闊步道走去,一旁是遊輪貨輪出入海港的水道,有時帆船緩緩經過,有時快艇疾馳而過拉出一道長長水花。當轉入森林步道,映入眼簾是翠綠的色彩,淺綠、黃綠、深綠、墨綠,在陽光照射下斑駁交雜閃爍多變。偶爾,路上遇見神木般的大樹,三人就像孩童般快樂地展開雙臂來丈量,通常僅能環抱樹圍的三分之一。來到Prospect Point,這是主要觀景點之一,居高臨下,遠望海域,碧波萬頃,氣象萬千。此刻,一艘滿載貨櫃的巨輪正緩慢駛入港灣,遊艇則四處點綴著海面。另一頭,氣勢壯觀的獅門吊橋像巨龍般騰空跨越水道連接對岸的北溫西溫,橋上車輛南來北往一刻未曾停歇。 走向一路濃密的樹林,抵達另一處觀景點Ferguson Point,這裡是另一種視野,可平視壯闊海面的大小船隻。岸邊有綠色海藻,不時飄來陣陣海的氣味。此處有一著名餐廳,取名茶館(Tea House),屋前綠色如茵草坪上,經常有人舉行婚禮。 過English Bay Beach。到Davie街,街道兩旁懸掛著一長列彩虹旗,這裡是溫哥華的同志街。來到West End社區中心,正展售中心學員的陶藝作品,一張張桌面擺放著琳瑯滿目的陶藝品,作品一旁標著價錢。勾起我昔日玩陶藝及學生時代負責陶藝社的一些回憶。 沿著煤港(Coal Harbour)岸邊走,這裡高樓林立是溫城高級住宅居之一。一旁頻繁起落的水上小飛機正忙著來回接送旅客,色彩明亮新穎的飛機增添了天空的美麗繽紛。抵達停靠郵輪的碼頭(Canada Place Cruise Ship Terminal),正有兩艘豪華大郵輪停泊著,過往旅客紛紛停下腳步攝取郵輪鏡頭。 漫步途中福井曾取出計步器查看,希望能走出兩萬步的成績。無疑的,步道所經之處盡是賞心悅目的景致,雖是數小時的行走,一點也不覺得累。徒步成果,應該遠遠超過福井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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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說,沉睡復甦醒的夢
才動念要畫一本以龐貝(pompeii)為背景的繪本,我全身的血液開始加速奔流,我趕緊調整呼吸,情緒卻一樣澎湃激動,之前寫走過的歐洲國家與城市專稿時,我習慣回頭去看自己沿途拍的照片,看得越多,回憶越深沉,文字越靈巧。龐貝卻不是這樣,我不敢多看照片,看多了會離魂,魂被勾走了,要再找回來,無法依靠文字,只能畫畫,一筆一筆的畫,把火山灰一點一點凝聚,從迷霧中慢慢拼組回自己。 之前,為一句描述語「龐貝於西元79年8月24日被維蘇威火山爆發時的火山灰覆蓋」,我陷落巨大謎團裡,在還沒走進斷垣殘壁的古城前,我們先走進「拿坡里國家考古博物館」(Museo Archeologico Nazionale),看展時我不斷拋出問號,有些得到解答,有些依舊充滿迷惑。來到龐貝遺址,我發現得靠圖像思考,再加上豐沛的想像力,才能逐步拼組我想要知道的一些故事。 龐貝古域,佔地66公頃,一望無際的龐貝,我們足足走了一整天,依舊看不到盡頭。矗立在龐貝廢墟中的裝置藝術,每一件都帶給人視覺和心靈上莫大的震撼。走在街區和住宅區,可以根據房屋內的出土文物及其他發現,用心去感受、體會它被火山灰覆蓋前的情景。不管是廣場、神廟、劇場、商場、大會堂、體育館、鬥獸場等遺跡,每一處都吸引我們再靠近一點。我們從豔陽高照走到烏雲密佈,下雨了,仍披著雨衣繼續往前行,雨越下越大,斷垣殘壁催促我們,前方還有一座古宅,它保留更大面積的溼壁畫,等著與我們跨時空相會。踩著地面一條一條越來越寬的水痕,我心裡一樣激動,旁邊同行一段路的金髮女孩問我是否住在這裡?啊,我多麼期望自己真的住在這裡啊,最好餘生就膠黏在這裡,感受更多震撼,探觸更深沉的生命。 龐貝帶給我極強烈的感應,拍龐貝照片時,我不是拍它的形形色色,而是拍自己的心境轉折、心靈投射。畫一本以龐貝為背景的繪本,對我而言非常重要。未來,我勢必會一次又一次造訪龐貝,靠近沉睡復甦醒的夢,連結更多神秘的觸動。活著的維蘇威火山(Vesuvius),時時刻刻都在變化,雲影在天空移動,火山也跟著變化色彩。持續在探挖中的龐貝,與未來可以更清晰驗證諸多面向的龐貝,將交會出什麼樣的火花呢?人類文明不斷在演進,科技不斷在更新,即使被覆蓋、佚亡的古城,仍可再造,極力還原真相。 我站在一座青銅雕像背後,拍下他的身影,他面對著維蘇威火山,從他的眼睛看出去,龐貝城外的住宅區,有群樹圍繞著,熟悉的橄欖樹映入眼簾,住宅外圍有一片露天棚架匯聚成一個市集,人群走動著,平靜的日子鮮活鋪展在陽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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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情、友情、社會情
四十歲第一次主官體檢,發現血小板值數特高,總結體檢報告書,並沒給我任何建議,經我請教醫生,他說可能是天生的,如發病再看醫生,到六十一歲退休所幸都沒發過病。退休後有時間沒事做,決定追蹤這病根,於是每週赴台檢查,很長一段時間,備極忍受勞累,可謂自討苦吃,沒病找病看。最後經鑑定是血液異常,要長期控制,現在每三個月要回診一次,與病為友,已不為苦,因一定要會病友,才能在台順便看看子子孫孫與老友,反而成為我期待赴台的快樂時間。 106年8月17日在北榮看病,掛號號碼適當,抽血、驗血順利,醫生看了病情還滿意,就指示依舊用藥,我欣然承受。看病沒節外生枝,那我就有時間找老同學敘舊,一起懷念過去學生的歲月。我最想找我心中最敬佩的小學、初中的同學楊誠對叔公,但我從小直呼其名,情同手足。他是現任中央再保公司董事長,事忙會議多,去前一定要先請示有無空閒?楊董認真負責,是職場常青樹,年八十已任公職五十年,還炙手可熱,公司熱門人選。 19日我報名參加金門縣退休教師協會,在台為「世運會加油、反年金亂改」遊行活動,聊表盡一份心力。在台的「反年改團體」計畫就是要在這種國際性的世界大學運動會活動中,故意鬧場給蔡英文難看,讓國際人士看見台灣的真面目(借用柯文哲語),難怪蔡震怒,下令嚴辦!蔡為何不想想這些老人家,吃飽飯沒事幹,金門搭機飛台、南部包車北上,天這麼熱,不怕中暑?還跑來鬧場嗆聲,為何?因你政府背信爽約,損害了他們的權益,他們不該抗爭嗎?蔡說,如果你們這樣做就能影響台灣,那也太小看台灣的力量了。我也要仿效說,如果妳大權在握,為所欲為,倒行逆施沒妳辦法,那妳也太小看上天審判的力量了。 20至24日女兒請我搭公主號郵輪赴日本玩,想起98年國際佛光會世界總會,舉辦在郵輪召開會員大會,然後上岸遊星馬。我有意參加,適奉「兩岸和平消災超薦祈福大法會」,我時任金門籌備處主任,責任在身不敢去。這次同樣碰上兩岸和平消災超薦祈福大法會,因沒任何兼職,沒參與也沒影響,所以就放心去玩了。 20日中午我找子子孫孫都來聚餐,每次來台時,這件事是我最樂意做的事。餐畢女婿送我們到基隆港搭郵輪,我們比照機場出國通關,只多一樣要把信用卡號刊進名牌上,以便上船額外消費使用。船很長很高,前、中、後各有幾座電梯,十八層樓高,雖有中英標註,但看來也很複雜,不容易找地方,如果不是女兒引導,我真適應不了。船上二十四小時提供飲食,好多處餐廳自助式或點餐式任選,每天都安排許多節目,讓你欣賞不了,最愛的健身房、游泳池都沒時間去享用。我們在船上狂玩一天,第二、三、四天都放我們下船遊日本列島沖繩、宮古、石垣三島,載客千餘人,分梯次有秩序安排下船,有的團體下船繼續包車出遊,自由行的就僱計程車或自行租車去玩,女兒在台已計畫好,沖繩島包僱計程車環島,指定要參觀列為世界遺產的琉球王宮、日本傳統市場等景點,宮古、石垣二島,自行租車自駕去玩,日本車方向盤在右,靠左邊行,跟我們不同。同事譏諷她要為老爸加倍買保險,其實她開的很順、很穩,只是我常提醒不要開太快,因我們不趕時間,我認為租車自駕比僱計程車參觀舒適,行程完全可自己控管,不會太累。在石垣島我們去川平灣乘座玻璃底船,觀賞精彩的水下世界和珊瑚礁;在宮古島我們去參觀池間大橋,祈禱金烈大橋能夠順利完工,成為金門觀光的景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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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鐵人馬斯克
十七歲就離家勇闖天涯,從一個在加拿大,四處打工的背包客、兩度被自己一手創立的公司踢出門,蛻變成為今日全球百大影響力人物,更從矽谷IT界,跨足太空業、稱霸電動車。這位非典型連續創業家首度公開的創新祕密,將徹底改變你對未來的想像。他,就是馬斯克! 馬斯克跟賈伯斯一樣,都被稱為「改變世界的科技狂人」;但他的夢想,顯然更大、也更瘋狂。賣座電影「鋼鐵人」,就是以馬斯克為原型。他是風格獨具的夢想家、創業家與工業家,也是眼光獨到、一再開創新商業模式的企業家。他史無前例的跨領域,挑起四大尖端產業的革命,從PayPal,到成立SpaceX、特斯拉、太陽城與推出Hyperloop計畫,每個事業歷程都非常棘手,他卻能讓每次突破都讓全球驚豔。 就因如此,Google創辦人佩吉,願意把財富交給他,相信他會為人類打造永續未來;他的SpaceX火箭,可與美國NASA、俄國和中國力拼;他的Tesla電動車,將會翻轉全球汽車工業排名超越Google、蘋果;史上第一家為國際太空站運輸物資的私人航太公司SpaceX,如何以不可思議的低成本,一再創造科學與商業的奇蹟! 向以小確幸滿足的台灣,事實上,最需要向馬斯克學狂想與實做,掌握新思潮,了解這一代創業家、企業家缺少什麼?哪一種產業、行業、能力最被低估?工作者如何面對新時代?也只有如此,方能成為主導自己未來的鋼鐵人。而馬斯克的人生哲學,毋寧是最佳指標,且舉而與讀者分享: 首先是何謂進步?馬斯克的主張是:科技創新很重要,但不能侷限於資訊科技。而工作?他認為設計電玩是有趣,但製造電池、新材料、火箭更酷。在行業抉擇方面,他以為投入網路能致富,但工程師才是21世紀的魔術師。尤者,如何能創業成功?專注在對的方向雖很重要;但重點在混亂時能處之泰然。且不要盲目跟隨潮流,而是要從最根本的真理去思考。這點對前陣子文言文、白話文之爭,確有其啟發性與令人深思之處。再來是關於團隊之理念,馬斯克堅持找到最厲害的人,一起發明新東西。在生命義理上,他認為人生可以失敗,但不可以放棄,更要突破你的小宇宙! 對於台灣而言,現代科技鉅子如微軟的蓋茲、蘋果的賈伯斯,均已耳熟能詳,或是對臉書的創始人祖克柏、谷歌的共同創辦人佩吉也時有所聞,然而對於馬斯克,可能就相對陌生了,不過提起電動車特斯拉,相信許多人也許就能記起這位幕後的推手。自古英雄出少年,馬斯克超越同儕的思維與膽識,運用科技來改變你我生活的現狀,追求夢想全力以赴的創業態度,值得給我們網路世代的年輕人,共同省思未來的挑戰。 意以為:讓馬斯克超越眾多成功創業者,應是他為了達成自己的夢想,而竭盡所有同時跨界投入航太、電動車、太陽能領域的膽識及毅力;不屈不撓的克服研發、財務等難題與危機,並勇敢挑戰汽車,及航太業既有的製造與商業模式,終於將兩家一度瀕臨破產的公司,轉變為業界的領先者,這段非凡的經歷,也證明馬斯克的「鋼鐵人」尊稱,絕非浪得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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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落番影像回顧
西方攝影技術的成熟發展,起源於1839年,清末開始傳入中國,許多傳教士或攝影師在各地旅遊傳教,留下不少珍貴的紀錄照片。由於早期照相館並不普及,而且費用昂貴,都是在經濟條件許可及特殊的情況下才會留影,其中以僑鄉文化有關的影像最多,俗稱「大字」的出國簽證護照,都要貼上肖像照片,或者從南洋寄回家鄉的留影,有些人落番之後終其一生再也沒有回來,相片變成留給家人唯一的念想。 這些從僑居地寄回的老照片,留下不少的歷史印記,當初殖民地的照相館多,打上戳印的店招、住址、國別,變成可以辨識的依據。攝影社的店名,除了英文及個人名字的照相館外,如中華照相(菲律賓馬尼拉)、廬山照相館(菲律賓馬尼拉)、首都(菲律賓馬尼拉)、華昇影相(馬來西亞)、漢真(馬來西亞)、容芳影相(新加坡)、華昌影相(新加坡)、容新日夜影相(新加坡)、鏡芳樓映相(緬甸仰光)、天然樓映相(緬甸仰光),香港則是用影院、影樓。從命名方式及意義即可看出是華人或專門為華人而設的照相館,地名透露著歷史信息,像新加坡原為馬來語Selet的譯音,是海峽的意思,指的是新加坡海峽,以前可以控制麻六甲海峽和南洋群島的馬來世界,各個王朝勢力範圍;老照片中有實力、石叻、實叻、星洲、星加坡等不同的稱法。僑胞眷屬往返出入都須經過廈門,不少僑民住過廈門和鼓浪嶼。由於候船停留的時間比較久,廈門照相館成為華僑留影重要客源,一些照片上有廈門維新、古浪嶼英明(鼓浪嶼)等的店章。 比起國內的刻板簡單的棚拍畫面,南洋寄回來的影像,有較多樣的攝影風格。有些西式襯景攝影,添上俗稱「洞葛」的手杖、別名「加瓢」的西式禮帽,表現入鄉隨俗或走入上流社會形象,拍出不落人後,表現身分地位的顯貴。然而不論在華麗或素潔的服飾外表下,常常可以看到一雙因為長期過度勞動的手掌,掩飾不了身體結實、面部青筋暴露及粗手大腳的操勞體態。 多數在背景布的烘托下,添加西式或南洋的景物,男人女人儘量穿戴所有的行頭首飾,少不了時髦的手錶、懷錶、戒指、手鐲、項鍊、耳環、珍珠、髮飾、高跟鞋等,如果沒有實物,在沖洗的照片上也可以添加描繪著色,反正國內民智未開,平日眼見的東西不多,充場面的背後也能看出風光落番的內心深處。在刻意安排的佈景下,屬於較早期家庭成員的盛裝合照,男人穿著唐裝表示不忘本,久居南洋或當地孩童大多數穿戴銀腳鏈卻赤足,大量的花卉鋪陳,因時代環境的交替,可以看到有清裝的纏足,點綴著時髦的舶來品擺飾,如西洋鐘、西洋桌巾、花布、寵物犬、咖啡杯組、燭台、洋傘、家具等等,地板上總是有大片磚石鋪陳、樓台窗景,大部分是道具而非實物。 華僑老照片是時空的忠實紀錄者,回顧百年落番影像,閱讀百樣歷史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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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教授說金門是個奇蹟
7月29日,我去燕南書院聽演講,廈門大學國學院院長陳支平教授來講「文化的臍帶-從廈門到金門」。當天由吳啟騰理事長介紹陳教授,陳教授曾經擔任廈門大學人文學院歷史系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明清社會經濟史、福建社會文化史有卓越成就。現在閩南師範大學教書,是吳的博士指導老師。陳教授著作很多,上網搜尋即知。 講主題之前,陳教授談了些故事,他於1977年進入廈大讀書,之前1966開始的文化大革命,他因年紀稍小,只是在後面搖旗吶喊;1989天安門學運時,他又因年紀稍大了些,沒參加。說1998年,他到台灣暨南大學任客座,識閻亞寧教授,邀他來金門看看,他第一次來金,住在華僑之家,入夜休息發現電視播放特別節目。說他平日不喜吃螃蟹,覺得麻煩,覺得吃紅燒肉又香又爽快。談到中國古典小說,說他看《紅樓夢》幾乎看不下去,人物繁雜外,男女主角的性格無法吸引他,他曾在學校做過問卷調查,幾乎沒人喜以賈寶玉為夫,或以林黛玉為妻。覺得《金瓶梅》史料較多,廈大圖書館曾有一本,當年他登記要借,卻遲遲輪不到他。日後有人送他一本,搬家時又丟掉了。 說以前廈大成立國學研究院,與北大、清大鼎足而立。廈大號稱南方之強,當年曾有嚴復、林語堂、魯迅等名師來廈大講學。現今很多大學設立國學院,參與者大部份是哲學系教師,中文系、歷史系教師較少。哲學系學者發表的這些玄奧文章,圈外人常看不懂。又說自古以來研究《孫子兵法》的人很少打勝仗,例如蔣中正和蔣百里都喜歡研究《孫子兵法》,卻常吃敗仗。 講到主題,他以投影機播放大綱,並加以補充申論,說當年「血氣方剛的朱熹來到同安:治理天下的抱負,在社會現實中得到磨練:得失參半!」朱熹在同安「清理弊政之失:正經界、經總制錢。」有感賦詩:「海邑三年吏,勤勞不為身。不堪從吏役,憔悴欲歸休。」 朱熹教化之得,在於興學,「興學於義理之學,少變奔競薄惡之風。」興學主要是教導學子要「志道、據德、依仁、游藝。」談禮「何謂約?禮是也。禮者,履也,謂昔之誦而說者,至是可踐而履也。故夫子日:君子博學於文,約之以禮。」 談到朱熹在基層禮教學說之奠基,陳教授引述摘錄了朱熹《申嚴婚禮狀》、《民臣禮議》的部份文字。又說朱熹在同安任上的兩大變化:一是出佛入儒,二是建構基層禮教與社會管理之學。朱熹過化對金門社會文化發展的兩大影響:文教與淳俗。 陳教授摘錄《金門縣志.文教志》的前言:「本縣雖僻處海隅,然自宋承朱子主簿過化之後,絃誦不絕,文風興盛,遂有海濱鄒魯之譽。有明科舉之盛,尤甲於上都,碩輔名流,與世相望。入民國,科舉既廢,學制維新,海外鄉僑,斥資興學,至三里一學,五里一校,競美一時。」說「明代福建科舉在全國處於領先地位,共考出舉人8230名、進生2307名。其中,同安縣屬於科舉比較發達的縣份,共考出242名舉人、80名進士,排在莆田、晉江、閩縣、漳浦、長樂、龍溪、侯官、福清之後,名列全省第九位。金門籍貫共有94名文舉人和28名文進士。」 又說金門「在同安縣科舉中具有明顯優勢:以三都之力,考出的舉人、進士分別占了同安縣舉人、進士總數的百分之三十以上,還考出了明代同安縣唯一的會元、庶吉士,即萬曆二十九年(1601)辛丑科許獬;還有同安縣唯一的鼎甲進士,即萬曆四十四年(1616)丙辰科探花林釬。」「有明一代,閣臣出自海島者只有兩人,一人是弘治年間的海南島人丘濬,另一人即崇禎時的金門島人林釬。明朝在海南島設瓊州府,領有14個州、縣和15所府、州、縣儒學;而金門島僅設三都,連一所儒學都沒有,產生閣臣居然與海南一樣多,這不能不說是個奇蹟。」 那一天上午,燕南書院陳教授的演講,論述有據,親切諧趣,一再稱讚金門。他入大學比我晚,但如今成就非凡,佩服之餘,謹以此文分享讀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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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老友、縷縷鄉愁
九月初的一個午後,一葉葉金門的陳年往事,隨風飄進陽明山的小油坑。 在華岡「美軍俱樂部」用過午餐,子恆兄賢伉儷與我們夫婦,由他驅車前往初秋的陽明山。來到薄陽、淡霧、濃濃硫磺味的小油坑。在微風徐徐吹拂的午後,咖啡助我們敘舊的興,話題很快圍繞著那被時光越拋越遙遠、卻越老越忘不了、越老越想搬出來品嚐的金門往事。 子恆兄與我的老交情,穩穩深植在瓊林一起生長的歲月上,我們對面而居,朝夕相處,共同寫下一段十幾年的戰地成長故事。這些故事是我們共有的,永永遠遠都是。這些故事,啊,竟成了我們對金門記憶的一個聚寶盆,每次見面,都會從裡面拾起幾枚來回味。老友,啊,老友,見個面就是有永遠說不完的共同故事! 這輩子和子恆兄的友誼,一直是愉悅溫馨的。這可能要歸因他雙親的人品崇高,生性溫順和善,帶給三位子女優良的遺傳和家教。李爸寫得一手好字,文筆極佳,小時常聽他吹洞簫和奏其他樂器;李媽受過私塾教育,是當年金門戰地少見知書達禮的女性。小時子恆兄的表哥黃克全兄也常來瓊林作客。印象中,這位當下金門大文豪表哥,斯文內斂,為人和善。我耳濡目染子恆兄一家人溫文儒雅下長大,相當慶幸、感念有如此美好的鄰居伴我成長! 各位可能知道子恆兄以作詞作曲聞名,殊不知他也是說故事的高手。他對金門成長的故事,怎麼記憶仍那麼深刻、清晰,讓我驚嘆不已。子恆兄是念舊的、情感極豐富的,這點在他歌曲創作上,在每次聚會的懷舊論述裡,傳真無遺。聽著子恆兄娓娓道來一葉葉的金門往事,我心有戚戚焉地朝過往飛去、飛去。 話鋒轉到搭郵輪環遊世界的夢想時,子恆兄有感而發,開始憶起當年坐登陸艇的悲痛往事。這時,我才恍悟,子恆兄每次坐船必暈必吐,至今仍是。他記憶猶新地道出一段段痛不欲生的搭船往事。國中剛畢業十五六歲,就被迫隻身飄洋過海到台灣升學。搭上十幾二十幾個小時的船,一路不能吃不能喝不能睡,只有嘔吐和見到許多鄉親嘔吐的慘況。子恆兄描述他當年一人下了船在高雄港,如何和飢餓的胃腸掙扎搏鬥。身體的痛苦煎熬,他每坐一次船就死裡逃生一次。坐船的痛苦是許多鄉親的夢靨,當年為了回家,只好一忍再忍、三忍……。金門人搭船地獄般的痛苦經驗,子恆兄在他自己作詞作曲與自唱《回家》專輯中的一首〈月光海峽〉作了深刻動人的描繪與捕捉。 忘了我們聊了多久,只見微風輕輕飄來波波的霧,霧層層淹沒夕陽餘暉,任黃昏一寸寸滲透深藏我們心底的鄉愁。邊拭著濕潤的雙眼,邊任微風、薄霧、老友、咖啡,還有說不盡的金門往事,把這次的聚會揉合成一首美麗的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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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拾起那段水漾的時光
蟬聲翼動,微風徐徐吹來,炎夏化作甜美寧靜的夢,在夢中,我看見金水溪緩緩流過金門城,蜿蜒經過前水頭、金水國小、金水寺、港仔墘,流向水頭灣,奔向日夜所思的汪洋大海。 盈盈一水,淙淙縈回。 天空倒影在清澈的金水溪,我沿著溪邊緩緩而行,若有所思,如果滌蕩著安然,是否就不會被後浪追逐,還是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明清年代,金水溪是金門城和前水頭對外的重要水道,滿潮時,海水直抵中界一帶,溪海相通,村民自海上運貨靠岸後,再換載小舟或竹筏,利用金水溪的水流拖曳前進入村,省時省力。幾百年來,金水溪陪著溪畔的人們吟著歲月的歌,時快時慢流過日常的喜悅或憂傷,環顧沿途的生活風景,讓人惺惜每一次的感動,珍重每一次的相遇。 清中葉以後,潮水張力離陸地越來越遠,海水不再前進,反倒是海盜乘著海水逼近,軍閥藉著海水割據一方,偶後,日軍從海上侵略,國軍也從海上退守,金門的歲月如海般顛簸,起起伏伏,而金水溪依然日以繼夜流往唯一的歸途,承載憂情時怨與悲歡離合。 金水溪上游建壩蓄水之後,更加滋潤前水頭聚落的日子。 溪水繫懷我的童年,小時候喜歡光著屁股悠遊在沁涼的金水溪中壩,沒有一絲牽掛,不會感到一分羞澀,如此坦蕩蕩的日子,真是爽快。如今,背負一身塵埃卻只能脫下鞋,捲起褲管,兩腳蘸著清涼的溪水,與天空對賦著詩歌,想念曾經伴我潛水的蓋斑鬥魚。 我放慢腳步沿著金水溪散步,人生如滾滾溪河,長路浩浩,終會與大海相映成趣。 金水溪嚮往著水頭灣那片大海,可以容納萬物的宏量,浩然著一派正氣,猶如前水頭人趨向水頭渡口,奮勇前往南洋和中國,激盪著濁浪排空的理想,沸騰著闖蕩建業的熱情,羈旅在大千世界。 水頭港的港池加深及港區填土造陸工程,讓遠道而行的金水溪找不到出海口,溪水滯留在河道,不再翻滾、搬運、流淌,任烈日照耀,任風吹雨淋。我用雙手拾起水漾的溪水,清冷的溪水有些落寞,悄悄溜過粗糙的掌紋,我知道,冷冷的金水溪藏著深沉的熱。 我看過滾滾長江天際流,亦瞧過黃河之水天上來,還親見白浪濤天的松花江和一瀉千里的三江併流,我站在這些江水面前,像是站在一面鏡子前,清晰看見漫遊在金水溪的自己,看清故鄉在我心中的位置。 原來,我是金水溪溢出的一滴水,注入水頭灣,奔往世界,離鄉背井,如今又從海上回到故鄉。 是水不一定都能流向大海,是人不一定都能隨心所願。所有的差別,只是生命的長短、運行的軌跡以及停泊的地點不同罷了。 打從離開前水頭,我希望向這邊流動,偏偏造化讓我流進了那邊。當我正想匯聚能量,盡情奔流時,卻遭遇阻攔,水源逐漸淤積,以為再也流不動時,金水溪的淙淙聲音迴旋,那麼慈祥,那麼溫柔,讓我身心頓時充滿潤澤。金水溪使我再次看清自己,讓我在煩躁之後變得平靜,理智的、淡然的面對現實,不負行於此生。 金水溪是有生命的,帶有靈魂的。當我重新回到金水溪畔時,心情釋然,波光粼粼,每一點滴都是彩色的;溪水潺潺,每一聲響皆是親切的。 我和金水溪,相印每一份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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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堡迷路找姑姑
約莫十年前,邀約弟弟一家返金,省親、旅遊,也帶下一代認識他們的源頭。借了車,弟弟握妥方向盤,卻不知開往何方,弟媳調侃:「金門人卻在金門迷路啊!」她不知道,金門三十年來改變幅度大,連最新的地圖都趕不上。我乖乖攤開地圖,坐在副駕駛座,小聲與弟弟商討該怎麼走。 車子經過頂堡。姑姑家住這兒,小時候我常騎單車載魚到姑姑家。而姑姑家親戚早年開雜貨店,國中畢業的大姊正巧娉婷貌美,幫忙顧店,兼營冰果室、撞球室,應了「千里姻緣」這句話,與姐夫在多年前當了「阿嬤、阿公」。記憶中一個閃亮是大姊放假從頂堡走路回昔果山,我們遙遙看見,都跑向前,大姊說,「趕緊……」她帶的「凍凍果」都化了一大部分,但無損我們的歡欣。 既到頂堡,豈有不訪姑姑之理呢?我提醒弟弟放慢車速,我極盡目力,想辨識以前經過的土坡、轉角裸露的石岩,還有姑姑家後頭,以前曾是司令台……難怪「腦」,有「腦海」一說,浪起浪跌,沙灘的足跡踩得再深、城堡再堆得堅固,始終一日潮汐。「沒帶伴手禮,還是下回再來吧。」我找了台階下,而在我們迷路找姑姑時,她該在下田、照顧孫子吧。 載魚到姑姑家,她是會打賞的,下午到,一頓飯食少不了,儘管我說吃飽了才來,但聲音虛弱,毫不果決,姑姑下廚的意願更被激勵了,不久麵條或者米粉上桌,配料有肉、有菜,十分氣派。與我分享的常是姑丈,儘管他也真的吃飽了,但面對肉香、麥香,姑丈徐徐倒一小杯高粱酒,面對我,一個還不是酒伴的小孩,瞇著眼,飲食他的世界。 姑姑家的孩子都不在家。我載魚去,常常跟姑姑守著一大片空曠。姑姑有事情辦理去,我一個人在家,見著小孩騎的三輪車,雖過了騎它的身高,仍硬擠進去,在中庭兜圈子玩。騎三輪車也是姑姑的打賞,只是她不知道。我小心呵護自己的小秘密,到姑姑家像夾了個祕密。我耳聽八方終有一疏,姑姑的嫂子見我騎車,大吃一驚,我身軀擠在車子,肯定小丑般滑稽。三輪車不是姑姑家的,很可能姑姑代我被唸了一頓,但姑姑未曾說,我也厚臉皮地不再提起。 我喜歡待在姑姑家側門,遮陽、風爽,我也移板凳到屋後,在木麻黃樹蔭下,看軍人在不遠的雜貨店說笑、打撞球,屋後的司令台再過去,有一間戲院,我可能在炳炎表哥的帶領下,進去過一回,但它們說不見,就不見了,雖然有那麼多個午後,我坐在板凳上,想著這風真好,這麵條真好吃……。 幾年前縣長投票後,我騎車載母親訪姑姑。仍是迷路,幸好找到表哥電話,「就路邊過來,那棟大房子就是了!」表哥說得篤定,我聽得模糊,而今金門處處大房子了,還好撥電話的所在離姑姑家不遠,母親聽到回音了。投票,很意外地變成節日,返家投票兼圍爐,好久不見的兩位表姊都在,姑姑當然也在,我跟母親應該婉拒不過,被留下好好招待了,但我更清晰想起姑姑說話時,中氣足,尤其她走近我、看清楚我,很清晰地喊了一聲,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