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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票根
最近拍得五張電影票根,是民國六七十年代「金門戲院」、「金聲大戲院」、「育樂中心」、「中正堂」、「僑聲大戲院」的入場券,五張票根都只殘存一半,我撫摹之餘,對先前持有的主人,不由得產生一份「崇敬」的心,一般人看電影,入場坐定之後,莫不隨手丟棄票根,一個人會保存戰地政務時代金門五大戲院的票根,不是收藏成痴的怪咖,就是對金門情有獨鍾的人,這叫我好生敬佩! 手捻票跟,想起那段有許多阿兵哥的年代,思緒一下子回到從前,我常吹噓小時候看電影不用錢,吹得叫人目瞪口呆,其實不是我的本領強,不必買票就可以看電影,而是我憑著「委曲求全」以及「衝勁」的功夫,有一陣子我看電影還真的不花錢。 小時候,阿兵哥多,金門、金聲戲院假日更是人潮洶湧,我常拉著好心阿兵哥的衣角,央求帶我進場,或是靜待國歌聲起,假裝匆忙來不及撕票就奔跑入場,因此有一陣子,我看電影真的不用花錢,那是很刺激的回憶。 我記得看完如來神掌電影,回到家就學推掌風,看能否震倒一片牆;看完王羽的獨臂刀王,就到山上砍竹子,把自己的一隻手綑綁起來和同伴對打;看無字天書裡武功高強的壞人坐在山崖上,把天殘腳漲大要踩死好人,就急忙出聲要好人出劍刺向壞人腳底的罩門,這些電影情節,不管多久,都還記憶猶新。 這些記憶,是我童年時代看電影的懷念,是當年阿兵哥帶給我的,那時候我們除了玩田野,上山下海,抓蟲抓蝦之外,最寄望的享受就是到戲院看電影,一天零用錢五毛錢,一張票二塊五,當然不捨,因此只有抓住阿兵哥衣袖,央求「帶我進去」,當然這必須臉皮要厚,後來顧門撕票的阿伯拆穿我們看白戲的伎倆之後,看電影便斷了路,只有期待那天天降雨露,突然得來一次看電影的機會,而每年四月四日的兒童節,便成了我們最高興的期待。 我依稀記得的電影院,因為擁擠,夏天要一面搧扇一面看電影,後來加裝在頭上旋轉的吊扇,後來又跟上潮流裝冷氣,後來卻生意越來越差,只好一一關門拆房,如今,金門與金聲戲院已經消失無蹤,我只有藉著方寸大小的黑白照片,來看它,來追思那段看電影的歲月。 幾十年來,到金門當兵的人,不知千萬千,倘若我們能夠召喚他們回到當年當兵的地方,追尋往事,吃那年代才有的東西,買那年代才有的東西,看那年代才有的東西,這絕對是金門發展觀光的最大客源,因此,我肯定縣府推動老兵回金門活動,也肯定拍攝831電影,復建沙美戲院一帶五六十年代的街景。 但要藉戰地的追思與懷念來發展觀光,那時代的文獻器物照片圖冊,必須儘快儘早去張羅蒐集,我感覺現在的政府機關,對這方面好像還是缺乏專司專人專款在作後盾,因此,我怕將來會變成只是說說而已!因此,我認為想到就要趕快作,要以政府的力量來作,才會成功。 我們試想,如果將來有一天,金沙戲院又能播放電影,一樣的外觀,但內部是台北高雄都會級的高級音響舒適座椅,讓人享受到新舊時空交叉的快感,那會是多麼奇妙的享受,而復建之後街景,也能夠像「艋舺」電影的「剝皮寮」,能夠持續不斷的發揮多樣功能,不會乏人照顧淪為蚊子館,那會是多麼有成就的一件事! 金門小島,很多人都來過,如果我們能製作出一些讓人回憶的「票根」,有吃的住的用的等等,讓旅客帶回去,等幾十年之後再翻箱倒櫃,從箱底挖出滿滿的追思與回憶,那,才叫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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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熟成的月光
創作的心一直敞開給陽光、花海、風聲、驚奇,島嶼的心一直敞開給大海與藍天。越小的島總是迎接越大的遼闊,胸懷敞開得更徹底,灌進更多的風與浪,從不擔心被拍打的疼痛。喜歡在邊陲島嶼漫行,越走越遠,島嶼越走越小,讓一股神秘力量帶我去感知幽微而獨特的島嶼風情,去探挖島民宿命的戰鬥背後隱藏的堅韌與毅力,讓它與我內在的風景彼此循環交叉。這些體驗我常和韓分享,在他為一齣戲去日本勘景,我常以簡訊斷斷續續的述說,期望我們能再翻新劇本,呈現更深邃的離島情狀,為後續的路拉出一條帶狀的連綿行旅。 這些漫遊中的創作,需要時間淬煉,不管是文字、圖畫與影像,那交叉的風情總讓我看見岩石與海浪碰撞相激的花朵。那迸裂的充滿詩意的掙扎,一直陪伴著島嶼走過晴雨陰晦,我也看見人們在風雨中經驗著積極與消頹、瞻望與妥協的微妙變化,當惶惑的等待結合憤怒而衝激出一種聲音,高喊著「我們要土地、要交通、要發展、要生存」時,最好的奮力一搏,落點該在什麼地方最好呢? 夜裡游完泳回家,我用悶燒鍋自製優格,依序完成一切調製過程後,接下來就是等它熟成,我得等十二小時再驗收成果。那活菌的蠕動孳生彷彿釀酒,也是創作,特別需要時間淬煉。那涵蓋繪本世界、畫中的島嶼、影像中的離島風情,交叉著把我心中的酵母活菌,成千上萬的呼喚出來,那既不會早到也不會遲來的熟成圓滿,需要通過時間,需要月亮推波助瀾、潮汐湧動、浪花飛舞,才能成就一個沒有缺口的圓形的夢。 當我理解島嶼豐厚的內涵,想要用色彩去描繪它的遠景、用詩去體貼它的溫度、寧靜的傾聽澎湃的海潮,我心盈滿等待月光熟成一個夢的安定與富足。如果韓再用影像捕捉島嶼的四季之美,那一切就圓滿了。但這是創作,可以追求極致之美。現實生活裡,一座正在轉型、力求開發的島,它的未來在哪裡? 在等待月光熟成一份圓滿的日子裡,我對韓說,沐浴在「高境界把人帶入了深境界」的情境中,不禁要思考天賦左右人的幸與不幸,之於天與地的浩瀚廣衾,人們真的只能謙卑、透過自省體會造物者的博大。但一座離島呢?它該怎麼圓融邊陲的困境? 當我忙著閱讀蒐羅來的電影劇本,並對照搭配影片,賞析兩者的轉折時,我不禁想起從前泡電影資料館的日子。我說幸好我走的是多元創作之路,可以隨時穿梭在不同的領域,避開不利的大環境干擾,努力完成自我的交叉,再伺機找出一條活路,以不違背自己的心志繼續前行。但,一座邊陲島嶼,該怎樣立足天地之間?如果抱著「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豪情下一個賭注,命運會如何呢? 走著、看著、聽著、寫著、畫著、說著,那嘩啦啦一直在唱歌的海浪也有沉默的時候,那是月光皎潔、人神共處的一刻,天地也不得不寂靜下來,等著月光熟成,黎明開啟新的一天。如果愛一座島嶼的意志十分堅定,希望總會貼著浪花尖,潮水輕輕拍打島嶼的心,那是沒有疼痛也不需要吶喊的,因為心中有愛的人都會彼此依存、成就對方。而一座島嶼會迎著月光,慢慢熟成一種圓滿。那是我在神祕小海灣體會的一種離島風情,當我為它寫詩的時候,那從不平處飛來的疾風、驟雨,天外的天,雲外的雲,一樣在神祕小海灣徜徉。我相信它和我一樣,等著月光熟成一個圓形的沒有缺口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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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文學館──閱讀﹑書寫與收藏
「請問高行健先生:您對小說藝術的看重,似乎更勝於小說的『社會功能』。對於那類─社會使命感強烈的作品,你怎麼看它?」 ─李潼的字條(2001,宜蘭) 為了準備三月份台北胡思書店胡思人文講座為我安排的《我的文學館:閱讀、書寫與收藏》,以及《文創達人誌》推出文學館特輯,我一頭栽入了資料堆摸摸索索,資料匣中跑出一張用鋼筆遒勁手寫字條,定晴一看,小說家李潼(1953-2004)的筆跡。我想起來了,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高行健,二○○一年十月三日赴宜蘭蘭陽別院作「靈山講座」,李潼一口氣遞來四張紙條,要我替他「請問高行健先生」,關於「小說藝術」與「社會功能」等提問。我心嘀咕,人在現場的他怎不自個兒發問?我非小說家,字條內的問題亦不似我關切的文學議題。我還是心虛地舉了手,卻沒被台上的高行健目光掃到。我「沒收」了李潼的字條納入「我的文學館」收藏。如今李潼已大去,讀其字條如見故人,也重溫那個與大師對話的文學午後。 一九八八年初春,正投入書訊雜誌編務的我,與文學老友龔鵬程、林景淵到日本旅行,我們稱之為「文學散步到東瀛」,第一站就來到青梅市的吉川英治紀念館。以《宮本武藏》巨著知名的吉川英治(1892-1962),辭世那年,我剛降世,看到他的紀念館內,陳列生平各種著作四百一十一本、手稿、寫作年表、書畫、文物資料、生活照片、獎章、家書、族譜、戶口謄本,甚至生前一小片瓦都被小心保護於庭園一隅供人賞玩,還有臨終前的書房擺設──筆、墨、放大鏡、使用工具書翻置的頁數,以及穿過的和服等都被時間停格真實留駐。 二十多年前的日本文學之旅,走過吉川英治紀念館,帶給我很大的視覺與心靈閱讀震撼,日本國是如此認真、真情對待一位作家,處處有文學館。台灣?我們遲至一九八三年才有第一家民辦的平民文學家紀念館「鍾理和文學紀念館」,二○○三年才誕生官辦的「國立台灣文學館」;日治時期重要作家楊逵的文學紀念館,也必須等到二○○五年才落成。 說到楊逵,緣於國中國文課本收錄他的〈壓不扁的 玫瑰花〉,讀得入神,又至書店買他的《鵝媽媽出嫁》作延伸閱讀,寫了篇讀後感刊登在《台灣新生報‧愛的天地版》,楊逵開心地簽名寄贈了本林梵主編的《楊逵畫像》給人在金門、少年的我。一九八○年,我渡海到台灣的第二年,在台中編採社區報,多次到東海花園探訪老園丁,其中一回是光復節那天,與到訪的聯合副刊主編弦、作家丘彥明、彭碧玉、黃武忠,一道和楊逵在東海花園慢跑,攝影的陳栩椿按下快門,後來這張照片刊登在《聯合文學》第八期並收在弦的《弦外之音》書中,化作我一段與老作家珍貴的文學影像記憶;一九八○年耶誕節,楊逵、洪醒夫與我同坐一排,在台中殯儀館送別曾在烈嶼當兵、寫《鹿港三百年》英年早逝的尤增輝,不到三年時間,我又先後送走了寫《黑面慶仔》的中壯小說家洪醒夫,以及未及在東海花園打造文化館的楊逵。 還不到,也可能達不到吉川英治、鍾理和、楊逵等家作有人替他們打造文學館的地位和高度,但在心理,早已搭建了座「我的文學館」,它不是硬體建築,它是一種文學物件結合閱讀、書寫軌跡的心靈構築。我保留了從國小至今的每一本日記,日記中記錄了家族、村內、島上大大小小事件,以及讀過的書、互動過的金門、台灣作家,甚至貼滿了剪報、圖案;我收藏了數千件作家的書信、手稿、影像、簽名書;我也保留了諸多作家隨興畫贈的紙板、酒器、藏書票,洛夫的〈水墨會微笑〉、黃春明的〈嘮叨菩薩〉、李昂的〈美麗的女鬼〉、林文義的〈秀才人情紙一張〉、龔鵬程的〈坐對忘年〉……。 「我的文學館」,跨越三十載時空的「私房收藏」、「自我構築」,一切是從個人的閱讀、書寫領域的情感出發的,透過它們,照見了我和我們這一代的文藝青年、文學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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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最近聽到的金門
一些關心或常造訪金門的友人,像面鏡子,適時反映出金門發展的一些近況。他們的見解,恰如金門發展的一支溫度計。欣慰的是,他們對金門投射出的,是暖多於冷,好多於壞。 「金門的福利真好!」這也許是我最近最常聽到對金門的讚美了。友人們會進一步細數金門的種種福利:公車免費、三節高粱酒的優待、國中小學免學費等。看他們,邊說邊流著羨慕的口水,問我:「你戶口有沒有遷回金門?」。這問題,近年來,一直不停被問,一直不停在我耳際一遍遍迴盪、迴盪。 最近,美事又添一樁:對不孕的金門人的照顧。相信,金門人的未來福利,會有增無減的!其次,友人們對金門的房地產,也做了最明白的解讀:「金門的房價漲好多!」這是公認的事實,人口與建設增多,自然帶動金門建築興盛。金門土地相當有限,隨著地方發展的需求加大,價值將會水漲船高。未來金門在土地規劃、利用、相關法令的舞台,將甚為活躍與熱鬧。 「金門的未來充滿了希望與各種發展的潛能!」「金門比馬祖和澎湖適合開發賭場!」「金門高粱酒是項可以投資的資產!」友人們對於金門經濟或物質的層面,著墨甚深,幾乎是一面倒的肯定與樂觀。然物質過度迅速發展,可能帶來精神層面的衝擊,卻隻字未提。此點,我們不可不慎思! 友人們最常怨尤的,可能是,霧鎖機場,金門無法對外飛航的問題了。洽公與從商,動彈不得,只能留在金門生悶氣,任美好時光與商機,一分一秒流失。這是金門惱人的一面,急需解套。 「廈門好熱鬧!好現代!好進步!」這話,最傷,也最刺耳!心想:金門怎可輸給廈門?友人的話,事實多過對金廈的較勁,應能激發與加快金門未來發展的腳步。 金門,不停在動,不停在變,我那些友人們,道出了不少不爭的事實。小小的一座島,卻潛藏著無窮盡的希望與生機。金門未來的發展,將是一齣比一齣更精采、更驚喜的好戲要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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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也正名乎──捍衛金門酒廠的品牌
金門酒廠實業股份有限公司剛過60大壽,近幾年以每年20至30億的速度成長,除了每年上繳中央幾十億之外,更是地方社會福利的金庫,因此全體金門人自然要捍衛金酒的品牌權利。 「金門高粱酒」到底有多少品牌?據悉除了我們在地的金門酒廠實業股份有限公司之外,尚有八家民營合法申請的「金門XX高粱酒」,其中最具規模與前景的是「金門皇家高粱酒」,該酒背後業者是執國內旅遊業牛耳的東南旅行社,東南旅行社已成立50多年,透過其大陸的旅遊通路,可以行銷整個大陸及華人圈,現在已可以與我們「正港」的金酒公司一起分享行銷「金門高粱酒」,反正都是打著「金門高粱酒」,誰知道是「正港的」還是「皇家的」?何況他們也是合法申請的酒商,該酒皆印有「皇家」兩個小字,也不能說它有品牌侵權的問題。但就是覺得他們有意矇混「金門高粱酒」的嫌疑,身為金門人就是覺得有些不妥或是不爽。套句法律人的用語,他們是「合法但不誠實」。 除了品牌之外,尚有品質問題。八家民營合法申請的「金門XX高粱酒」,有幾家真正在金門設廠生產「金門高粱酒」?大家應該知道「金門高粱酒」製造的優勢在「酒麴」,它是上天專門給金門的恩賜,只有在金門在地的條件下才能孕育出此「酒麴」,否則台酒公司的玉山高粱酒也有相同的高粱、小麥、水、設備等,為何比不上「金門高粱酒」?只有二個理由,一是品牌,一是酒麴。現在八家民營合法採用「金門XX高粱酒」的品牌,但是如果不是在金門設廠,用金門特有的酒麴來生產高粱酒,或是在金門只象徵性的設立一家小小的酒廠,卻大量生產出「金門高粱酒」,其來源必有問題(很可能先在台灣大量生產之後再送到金門來調配包裝),八家民營酒商以合法方式所製造出來的「金門高粱酒」,其品質如果不是常飲酒的酒客,很難比較出來,因此也就可在金大量矇混製造出「金門高粱酒」了。 「金門高粱酒」早就是大陸的高檔白酒之一,現在大陸高檔白酒如酒鬼酒等因有塑化劑問題,「金門高粱酒」更成為大陸客炙手可熱的商品。問題是:大家在利用「金門高粱酒」的品牌行銷大陸時,萬一有哪家民營的「金門XX高粱酒」也發生類似塑化劑的問題時,是否我們「正港的金門高粱酒」也會遭到池魚之殃? 以上請金門縣政府、金門縣議會、金門酒廠實業股份有限公司等相關單位深入瞭解,以捍衛金門酒廠的品牌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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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之神
時間是萬物的創造者,也是萬物的毀滅者,時間流動,萬物隨而滋長,人類智慧、知識得以累積,文明得以進展,但也在時間的巨輪下,人類一切努力成果──秦世阿房、羅馬神殿、愛與親情等─一總灰飛湮滅。 因此,西方哲學家自荷拉克里特(Heraclitus)以迄柏格森(Henri Bergson),皆視時間為變化與創造之神力。在古希臘,表示時間的有兩個字,一為Kairos,一為aion,前者意指人生轉捩點或宇宙變化之時機,後者意為永恆創造之神力。 然而,為了容納不斷創造的新生物,時間也必須不斷毀滅舊有的,自始,時間就具有了這種雙重性格──創造與毀滅。在世界各種文化中,時間也總是扮演著兩面人,時間老人所創造的一切,轉瞬又被它自己所吞食。希臘劇作家Hesiod(約公元前八百年在世)在悲劇Thegony中,描述了時間之神如何吞噬了親生子。最初,地神Gaia生下Uranus,是為天神,兩人婚媾而生下數子,其幼子Cronus即是時間之神。Gaia將其親子一一埋殺,但終為Cronus閹割並殺死,時間之神Cronus一如其父,吞噬了所有親生子,唯一子Zeus因藏匿克里特島得免,最後Zeus亦藉機殺了親父。可見,在希臘人眼中,時間已有創造與毀滅之雙重性格。 印度在吠陀期,視時間為天地的創造者和萬物之主,而在史詩Bhagavad-Gita中,時間之神Vishnu又自視為毀滅萬有的死亡使者,與Vishnu共治天下的大神Rudra-Siva,也同時具有這樣的雙重性格,Rudra-Siva為陽具的象徵,代表了生殖與創造,但祂卻也以死人頭骨為項鍊的死神。時間雖具生滅的兩種神力,古來人們卻往往著眼於其毀滅的力量,人類言及時間,無非意味著老朽、死亡、凋謝,成於時間者亦毀於時間,人類與時間的鬥爭,自始即註定失敗,這種感情形諸於文字,為挫折、徒然與倦怠。古埃及的「豎琴手之歌」,刻於第十一王朝(公元前2160-1580年)Antef王之墓上,可為例證:『世代遷逝,唯今人尚存,/昔時先祖,已安息金字塔,/美麗的死者,亦已安葬在塔中,/建築宮室的,豈能長居?/而他們的宮室今安在哉?/牆舍傾毀,一切還諸天地,/逝者無一返來傾訴,欲知他的景況,/唯有待吾人亦隨之而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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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閱金馬文學展︰哀悼亡靈
臺南文學館「金馬文學展」的佈置,重現戰場的肅殺。骷髏頭、地雷、砲彈等,都讓人想起金馬的過去;那個與死亡貼近的年代。展場展出的作品如謝昭華《在戰亂頻仍的年代醒轉》、公孫嬿《夜襲》,以及詩人洛夫在八二三砲戰火網下寫出的《石室之死亡》等,都能聽見死亡的氣息。 死亡其實也是金門籍作家的主題。金門籍作家幾乎都寫到了死亡。 趙惠芬寫到童年躲砲彈的經過,「逃命似地跑到姑媽家的防空洞,黑暗與蒼茫在我身後窮追不捨………我的小腦袋瓜有著許多的不解?所以,手愈抓愈緊,覺得一條街的距離,是那麼地長、那麼地遠?」。死亡逼近了,它的聲音是咻咻響,它的面貌是赤紅雙眼,它正轟隆隆咆哮;死亡逼近了,一分一秒都緊迫,趙惠芬逃著,許多金門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夜,在死亡的夜空下競走。許水富也在競走行列,他帶著一個永遠不變的時間──一個他永遠悲痛的記憶:「一九四九年/很多人想忘記的時間/沒有分針/沒有青春期/我補釘的衣服/被沒有眼睛的子彈窺穿/七歲 下午 看見一群火螢在天空肆掠玩遊戲/之後 每次父親手上的菸都會引爆懼怕的故事/九歲 懂得學習逃亡和信仰榮格/十一歲 懂得辨別生死蠢蠢擺盪方向」。 戰爭讓一個孩童早熟了,提早看見生命的無常跟錯亂,也因為砲戰,死去的都屍骨無存,活下來的,卻喪失該有的童年。故鄉本是成長之地,卻成了死亡之所。 死亡跟喪失都比不上潛意識的驚悸更讓人惶惶度日,蔡振念提到非洲戰火燎原時,透過遠方的戰爭想到親歷的戰火跟童年的慌恐,「經歷過八二三砲戰的洗禮,我的家鄉金門今天仍有無數的地雷──如同阿富汗、非洲──隨時會因誤觸引爆傷人,我童年最恐怖的夢魘是半夜被砲聲驚醒,以為共軍已經登陸」。 故鄉多死亡。無論是親人、士兵以及對岸的同胞。彷彿金門成為無比巨大的葬場。奇妙的是,觀光客踏上金門時,目睹古戰場,親見飛機與大砲,這些剛硬且無情的事物,沒有讓金門陰風陣陣,反而純樸野趣。我心想,任何殘酷的、以及無情的死,都被大地,一一撫慰了。 去年底,在金門大學江柏煒教授與邱凡芸教授的安排下,詩人鄭愁予與山東魯東大學教授張清芳,展開詩與文、兩岸創作風潮對談。後來,我陪同張教授等,訪古寧頭,以及新闢的和平園區。 我解釋說,一個一個的洞窟裡,以往都住滿駐軍。我們站在洞窟前,探望狹隘的、通向軍官寢室的甬道。我們沒有靠近走,只注意聽。但,只是注意聽,就彷彿看到甬道後頭,有著幾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他們眼神堅定,不知道時光已來到二十一世紀,兀自構佈火藥庫、行軍圖等作戰計畫,希望西向中原。 我跟張教授開玩笑說,若國軍英靈在,恐將立刻拿下她,要她投誠。金門囚困著兩岸糾結而冤死的亡靈,張教授默默不語。 有扇門板,忽無風而作聲,彷彿默認了死亡,又不同意我所說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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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龜」應列為觀光活動之一
去年因緣際會參與了民間宮廟「乞龜」活動,一向「鐵齒」的我,由於一路堪稱順遂,所以就抱持「寧可信其有」的心態於元宵節當日前往「還龜」,首次全程參與的有幾點感觸,特別藉此提出與讀者分享。 根據文化部「台灣大百科全書」網站記載,「乞龜」是台澎地區寺廟在元宵節舉行的祈福活動,廟方準備由糯米或麵粉製成的麵龜擺在廟前,由信徒擲筊乞回,乞得麵龜的人,明年元宵節要還給廟方一個更大的麵龜,於是麵龜每年愈做愈大。 另乞龜時,向神明祈求時可「加心願」,視所求之事是否如願再決定回敬數量,若得到神明眷顧,可以加數倍奉還,不然可略加若干或以原數奉還。乞得之物攜回家中後,置於神案上燒香拜拜,再與家人分食或使用,取「食平安」之意。翌年未依約返還者,其姓名及積欠將會公布在廟前,澎湖人以「龜上壁」嘲之。 無論是「乞小還大」還是「乞寡還眾」,某種程度都能顯示神明「博愛」、澤被眾生及傳統中國人樂於分享的偉大情操,雖然許多講究科學的人會認為太過迷信,但這正是文化差異性的重要特色之一,並逐步獲得外國遊客的喜愛。 「乞龜」活動後來還演變成乞「金龜」,還有其他廟宇發展成「擲筊」比賽,各有各的特色,但如果廟方會把廟宇當成營利事業單位操作,藉著神明的「神通廣大」來增加信眾與香油錢,那就不值得推廣了。 金門的「乞龜」 習俗大致與台澎地區相仿,但卻未納入《台灣大百科全書》規範之中,想必與地緣關係、規模不及與政府未重視規劃相關活動、大力宣傳有關,不免讓人覺得可惜。 中國大陸因文化大革命,許多民間傳統文化、特別是敬拜神祇的習俗都已斷絕,金門做為兩岸中繼樞紐、觀光重鎮,對許多大陸遊客而言就等同於「台灣」,在經濟建設比不上內地重鎮興建腳步、只能賣生態、軍事遺蹟的此時,文化觀光項目更是不可忽視。 金門屬於離島縣市政府,舉辦全國性燈會應該排不上巡迴主辦單位,每年元宵節除了體育場小型燈會應景外,根本沒有其他亮點,因而筆者建議公務部門可充分應用「乞龜」這項民間習俗,為金門觀光增添另一賣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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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文學夢銀海感恩心
十年前投入《金門文學》叢刊籌備工作,誠為個人展開文化苦旅之始,隨後協助策辦《金門文藝》雜誌、文藝研習營、金門學研討會與浯島文學獎等作業,更成為串串甘苦共嚐的修行功課,如今回顧起來誠屬難忘,心中唯存「感恩」兩字。 《金門文學》叢刊正式印製之前,我係經過一段繁複的籌備階段,且逢「政府採購法」如火如荼展開,整個行政程序極其細密嚴謹,實在非90年之前所能比擬,其他更不用想像。當時承蒙前縣長李炷烽先生等諸位長官厚愛,我得以由《金門文學》叢刊正式展開一段文化奇旅,個人學到很多,卻也註定即將失去一些好夥伴。 在文化工廠策辦各項藝文活動時,我純粹是以協辦身分投入作業,在這十年當中,主計人員辛勞與認真令人讚賞,這是文化工廠之福,看到他這麼認真,讓我在協助藝文事務時,有時候即使吃虧,也不會找他理論。當然對於長官的厚愛也銘感五中,從未訴苦的我,寫下拙文並非抱怨,而是為了陳述過往。 我不喜與人爭奪,遇事卻能屈能伸,文化學程第一章,我需放下昔日帶領四百餘人的身段,常得屈就於小女孩的指導,這項「小意思」;第二章為每年協辦某些活動,常需自行墊付講師交通費與評審費…等,有時代墊款項高達四個月薪支金額,第三章是我寫文章不能核發稿費,文友投寄文章到《金門文藝》刊登則常要墊付稿費,上列所言墊付款都得等到作業結案時,我才請得到款項,年年如此,這樣的文化義工大概找不到第二個。 「政府採購法」對廠商角色定義明顯,在協辦各項藝文事務,我僅是「工作人員」而已, 處處得依法行事,在我奉命接下《金門文學》叢刊後,有些人誤以為我可以像廠商般擁有眾多福利,誤會因此而生,交情瞬間短路之後,困擾繁多,殊不知,上面列舉的幾項便是我真實寫照之一,實在見笑。 文化苦旅十年,我都是奉命參與藝文事務,然而,常得默默忍受來自神秘角落的關愛。我到基金會任職,不過是靠勞力領取酬勞糊口,卻因過度熱心者以訛傳訛而讓誤會日漸膨脹,工作一年後,我便打算離開那怪異的氛圍,同時向長官表示,我仍願意以文化志工身份協辦事務。 十年來,我為長官厚愛而感到欣然,也為夥伴誤會而深感錯愕,火焰越熾烈,我卻學得越多,但我決心始終不夠堅強,由口頭報告到親遞辭呈,反覆再三,總是過於怯懦。終於,我不得不重新規劃方向,並努力自我調適,在轉換跑道後,相較於十年來的諸多失落感,我則漸漸認識許多新夥伴。 不論如何,要感謝的人非常多。對於有文化抱負的先進們,昔日若有得罪,由衷說聲抱歉,對於《金門文藝》創辦人與發行人,請容我自私的為自己著想,離開文化田園,有些不捨,放下,終能找到屬於自己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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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真實世界
布希亞(Jean Baudrillard)是法國當代社會思想家,他的代表作品如《物體系》(The System of Objects)、《消費社會》(The Consumer Society)、《擬仿物與擬像》(Simulacra and Simulation)對現代商品社會有獨到的觀察。布希亞認為現代的商品已不像傳統社會的手工藝品,具有藝師的個人風格,煥發出班雅明所謂藝術作品的光暈(aura),而是機械系統的大量製品,依賴龐大的消費網路來行銷,商品變成了一種訊號(signal),而如IKEA功能化的傢俱,則是居住場所空間匱乏的徵兆(symptom),作為訊號的商品講究的是品牌,品牌是消費者社會性的延伸,消費者因此不僅是消費一種商品,而是消費一種符號(sign)。 布希亞指出消費行為至少有三個層面上的意義:一是行銷體系從社會層面控制人的潛意識欲望,它用溫暖的母性、快樂家庭、關愛群眾等方式消除個人來自超我的心理禁制,使消費者感到如孩子般地被關愛;二是它從心理層面照顧了消費者自我個性的追求,消費者沈溺在個性化商品中,無視於其消費其實只是典型的商業行為;三是人們在消費中不自覺地被灌輸了伴隨商品的意識形態,變成拚命賺錢以快樂消費的強迫症,其反撥則是可能產生極度的飽膩感與麻木。 布希亞的擬像理論則指出現代社會是由媒體、資訊、符號等操控的擬像時代。影像化的符號建構了新的社會秩序,例如時裝表演示範的時尚、流行雜誌中的衣飾與住家等,成了一種超真實的符號,改變了人們對真實的認知,使得人們對真實的體驗漸次消失,真實與虛擬世界之界線日趨模糊。布希亞由此提出他的內爆(inplosion)理論,他指出,西方工業社會中,不斷擴張的生產、科技發展、資本、生產力、資訊等形成一種外爆(explosion),但在後工業社會中,社會能量趨於疲盡,於是各種界線崩潰、意義消解,便是所謂內爆。後現代社會中,到處是過度飽和的符號,它們所模擬的對象沒有本尊,是一種沒有真實的擬仿物。各式各樣的資訊、娛樂、媒體、意識型態相互浸染而取消深度,於是擬像與意義之間的鎖鍊斷裂了,由擬像構成的超真實和真實之間也界線模糊了。在布希亞眼中,我們都活在一個由擬像構成的超真實世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