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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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閱金馬文學展︰文學與環境
「金馬文學展」一月二十五日於台南台灣文學館開幕,台文館館長李瑞騰、金門縣政府秘書長盧志輝、文化局局長李錫隆、連江縣副縣長陳敬忠、文化局局長曹以雄,以及成功大學閩南文化研究中心陳益源教授、台中市金門同鄉會理事長周壽海及中華金門旅台公共事務協會理事長黃炳中,以及作家牧羊女、洪玉芬、翁翁等與會,馬祖籍作家謝昭華、金門籍作家楊樹清並代表致詞。 戰爭是金門、馬祖共同的身世,展場入口,砲彈臨空而下,轉為鋒利的鋼刀,並佈置了坑道電影院,播放金門記錄片《落番》,以及描繪馬祖故事的動畫片《雷盟弟—遠方的童年》。 今年開始,在我主編的《幼獅文藝》,邀請金門籍作家陳榮昌、林靈書寫金門,謝昭華則寫馬祖。審閱作家的專欄稿,可知戰爭對文學的影響。或者說,戰地政務正是兩個島嶼的文學背景,呼應「金馬文學展現場」的擺設。文學呈現社會,當社會扭曲變形,文學也會有它的呈現。 一九五六年七月,金門實施戰地政務,居民環境有了大幅度改變。當局執行管、教、養、衛四大工作,強勢管理戶籍、流動人口、出入境等。比如,岳母到女婿家為女兒燉補做月子,必須報備;舅舅喝外甥喜酒,必須報備;買了新車,必須拆除收音設備,且用膠帶遮掩二分之一的車頭燈,方可上路。居民生活不但清苦,且束縛多。 前金門縣縣長陳水在,回憶戰地管制下生活情景,「我父親跟幾個哥哥都被編入民防隊,當命令一來,我們一家人都哭成一團,因為這一出門,能不能回來,誰也不敢預測……我父兄參加碼頭運補的感傷情景,其實發生在金門的每一個家庭,那時全金門的村莊輪流到碼頭搶運……那時沒有不去的理由,民防隊視同軍人,不去會被軍法審判的……」陳水在還說,「不論指導員、副村長都是村裡最有權力的人物……他們檢查公共衛生,發現你家門口沒有打掃,指導員、副村長就有權力把你抓起來關上一個星期」。 陳水在所言只是戰地政務下,居民的部份心聲。 嚴格的軍事管理,造成金門「生活斷層」、「經濟斷層」、「教育斷層」等三種斷層現象。金門是一個海島,地貧物缺,不少壯丁,往南洋發展,一九四九年以後,兩岸戰爭,謀生路徑就被切斷了。島地土貧,開發很重要,不少耕地被徵做軍用,滿佈的海岸雷區,直到今日還阻礙金門的發展。戰地金門,側重國防教育,諸如民防訓練、莒光日教育、跆拳運動、輔導從軍等皆為重點,今日旅遊金門,仍處處可見「效忠領袖、忠黨愛國」、「親愛精誠」、「莊敬自強,處變不驚,慎謀能斷,獨立不撓」等口號。 戰地一度是文學的背景,且多為負面,然而,戰地的質地正被重新定義。多年前,李炷烽前縣長、蔡國強主導的碉堡藝術館,李沃士縣長跟相關部會籌幄的和平鐘、坑道音樂節等,都可以明顯看出,只要觀點不同,歷史的悲劇也可翻組成另一齣悲喜劇。重現戰爭現場的「金馬文學展」,正足以帶給我們新的審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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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站迷途
「UA756班機,下午2點30分到拉斯維加斯。」在舊金山機場打了通電話給友人S,怕不清楚,重複的又說了一遍重點:「就在UA提領行李的地方碰面,最多3點就會出關。」。「沒問題!我一定準時到。」S有些笑我太過小心似的又說:「放心!我又不是沒接機過。」 2:30分,飛機準時降落。10分鐘後,我與妻拿到行李,等在原地,等著友人,等著看著行李轉盤上的行李一件件的減少,最後四處八方來的旅人也星散了。只剩下一位拿著尋人牌的接客黑人,左顧右盼,站在已空轉的轉盤前躊躇著。想必是出現了什麼差錯,客人沒來、或是客人走了,總是接丟了人,臉上有著像是漏接了一個重要的球的表情。我遠遠的看著,看著他像在人山人海的球賽完畢後,獨留下的球員,沒落的走了幾圈,是遺憾著這場不完美的結局,或是思慮著他做錯了什麼……;終於,見他把手上的招牌放下,收起,離開。 這讓人想起旅程的安排再周延,也有疏漏的地方;有人說那是意外,說那才是最讓人難忘的旅遊。可是意外,也可能會有美滿驚喜的結果;但難忘總是不變。 出境大廳終於變的空曠了起來,僅剩下我與妻子拖著兩大箱的行李及看不見的滿腹焦慮,開始像個孤兒似的在潔亮的水銀燈下飄逛了起來。偶而,可以見幾位機場的工作人員在靠近牆邊的走廊裡來回走動。 「S,不會忘了來接機吧?」。「不可能。他親口說的。」 「會不會是接錯了地方?」。「不可能。說好的是在UA的行李處。」 「你看,大廳那麼長,會不會在另一頭?」我與妻討論著種種可能的原因,一面著急的用可以國際漫遊的手機聯絡著S。 感謝上帝,電話終於通了。「你在那?」。「在7號門與8號門之間。」 「好!你別動,我們去找你。」我與妻像找到了回家的路,興奮的拉著行李往前衝去,門裡門外找了一圈。「沒有!」 「是LEVEL 2吧?」我與妻又拖著行李上了手扶電梯。「也沒有!」 「你到底在那兒?」又拿起了手機問。 「就在7號門與8號門之間,動都沒動。這裡有個INFORMATION DESK!」 「是LEVEL 1?」「是LEVEL 1。」 「不是每個大廳裡,都有一個INFORMATION DESK嗎?」我一手扶著電扶梯,一邊疑惑著問著妻子;一個失神,另一手上的行李竟順著扶梯滾了下去。站在滑動的手扶梯上的我,像投了一隻暴球,尷尬的不知所措。聽著妻子的抱怨:「叫你走電梯,你不走。」滾動的行李箱,順著滑動的台階,一階階的滾落,摔下了地面,停住,引得一些過路旅客的訝異圍觀。 「INFORMATION DESK在哪?」妻子靈機一動的問著一位趨身而來幫忙的金髮女郎。「好像在TERMINAL 1?」金髮女郎有些猶疑的說。 「那我們在TERMINAL幾?」「TERMINAL 3。」金髮女郎確定的答。 迭聲的答謝後。再拿起那隻台灣攜帶來的手機,經過國際漫遊打給同在機場的S,「你在TERMINAL 1?」。「應該是吧!」S隨後像自言自語的說:「這裡有TERMINAL 3?」 失望興奮與出糗的在拉斯維加斯機場大廳裡交纏著近3小時,分別站在不同的建築物裡,用國際漫遊電話聯繫了8次。「好!知道了。」妻與我終於知道了正確答案,在手機裡說著。 許是拉斯維加斯的機場建設太迅速,連本地人都不知航站擴建了;還是人們總宅在家中,不曉得外面的世界已迅速的在變換容貌。離開機場時,天色已昏暗了起來,賭城已在眼前,披上了閃爍光影的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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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金制度改革的幾點迷思
元月底,「軍公教人員退休制度與勞保年金制度改革草案」出爐後,銓敘部邀集全國各地的退休、在職公務員分批舉辦座談會,溝通政策。但見炮聲隆隆,不少公務員批判草案太複雜、改革幅度太大、過於草率、不尊重公務員,造成退休軍公教人員惶惶不可終日,現職人員士氣大受影響。從官員的制式回應,可以看得出來,馬政府要怎麼搞,已胸有定見,舉辦座談會說明、蒐集意見,只是虛晃一招,這是菁英迷思與少數壟斷決策問題的可怕之處。 馬英九競選連任時,一再鼓動群眾要支持他的改革,呼籲支持者做他改革的後盾,但是,當時他並未提出軍公教人員及其退休制度的改革構想,否則他能否勝選?頗值懷疑。如今權力到手,揮刀大砍這一群最「死忠」的支持者,難怪會被批評是「過河拆橋」,認為這是「薄情寡義」、「忘恩負義」、「枉顧道義」的做法,也應了「政治是高明的騙術」這句話,此迷思一也。 馬政府指出,公務人員退休制度改革原則,希望符合社會公平與世代正義,兼顧信賴保護。就「社會公平」與「世代正義」來說,民國七十年,一位陸軍官校四十期蔣學長,在金門某部任營長,待遇微薄,每逢三個月慰勞假,都因重要任務延休或「自動放棄」,兩年後卸任,休假邀我一道,在台南某眷村的家門口,隔著紗門,一個兩歲出頭的小女孩對著屋內說「媽媽,外面有個叔叔找你」,兩年未曾回家的蔣學長紅了眼眶,我為之鼻酸;這種「子不識父」的悲哀,在當年至為普遍。如今這場改革,政府顯然少了幾分同理心,說「公平正義」,口口聲聲喊改革的人,請問當時在那裡?此迷思二也。 觀諸銓敘部軍公教人員年金制度改革草案,配套內容草率。以十八趴改為浮動利率且「上限不能超過九趴」為例,大刀一揮,腰斬逾半,一旦蠻幹,受影響較深者達二十二萬餘人,每月驟減數千至一萬五千元不等,這不是只有皮肉傷,簡直「見骨見肉」,失血嚴重!馬政府試圖在短時間裡,畢其功於一役,又掛保障說「安心三十年」,顯然過於天真且自以為是。話說那一天,來個比馬英九更有「使命感」的總統,再搬出一套改革方案,軍公教人員豈不又是人人自危?政治人物的話可信否?此迷思三也。 一個社會與國家,最重要的是要維繫住社會與國家最重要的公平與正義。軍公教人員是社會穩定的重要柱石,維護渠等權益乃政府責任,其年金制度改革,影響既深且廣,改革固然有必要,惟應旁諮博詢,廣納不同意見,並能擷精取要,豈能以所謂「社會共識」而一意孤行,殷望主事者審慎決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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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
年就這樣過了,雖是如此,心卻還留在那紊亂過節氣氛中,彷彿昨日還在東奔西忙的採買年貨與大掃除的煎熬中匆匆地吃了年夜飯發了紅包,終於可以鬆下一口氣的過著初一早初二早初三睡到飽的鬆懈心緒裡,以為年假長到不知何時才會結束的賀喜聲中,一句句新年好恭喜發財發到元宵也過了,才終於肯承認這個年啊,真的是過了。 是否也覺得今年特別的平靜呢?少了炮竹聲,少了舞龍舞獅的助興,年節的氛圍突然之間淡了少了,難怪還沒感受到年味而年已過去了。 只有四時照輪的花卉,等不及春天的號召,早就梅花、杜鵑、櫻花迅速的燃燒過了,全開完了,賞花人還來不及反應的錯愕中,短暫的燦爛就像時下流行的速食文化一樣留下霎那的永恆,讓殘餘花朵繼續支撐著仍未過完的春天。花季未過,而花季最燦爛的瞬間已結束,就像這個來去匆匆的年節一樣,仍在適應著元宵過後一年的忙碌即將開始或已經開始。 一年之計在於春,而一年的計畫在哪裡?我捫心自問心驚慌張,日過有日年過有年,而自己卻還在花季間徘徊著桃花紅李花白的美好氣息,仍未真正面對已經展開的工作,那天聽到一位藝術同好的心聲,他說七十五歲之前若未能創作自我風格恐怕就沒機會了,所以他很心急於找到自己的創作方向,至少這是他對自己的期許,而自己呢?在這一年之始四季之初,是否也該有所寄望呢?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猛一回首突然間發現過的不只是年,而是數十年,在不經意間如梭的歲月串起這麼長長的一串年歲,不就是我小時候就在期盼著的過年嗎?小時候喜歡過年因為有新衣新鞋,有豐盛的食物和壓歲錢,長大後離鄉背井到外地賺錢,總希望過年的年假可以返鄉探望親人,吃母親親手做的菜以解思鄉之苦,而成家立業後過年,卻是為了滿足孩子們的期待,年長之後所盼望的年呢,則是好不容易旅居各地的孩子們都能回家團聚的望眼欲穿。年就在各個階段不同心情與不同期待中來了又走了,年過了,又是一串長長歲月的消失與累積,在孩子的身上看見成長成就,而我們卻是體能體力的逐漸消退,一代一代的承先啟後,不就是這樣傳承的嗎?只是從我們的年青變成了他們的年青,從我們的期待變成了他們的期待,過年,不也就是這樣的嗎?年過後,一切如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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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教誨志工誌
91年8月,我從金城國中校長退休,翌年應聘為金門監獄榮譽教誨師,至今已十年。這次當選為法務部「101年績優教誨志工獎」,甚感慚愧感恩。非常感謝金門監獄歷任典獄長、教誨師給我機會,在校長退休下來,馬上還能貢獻剩餘價值,嘉惠監獄受刑人。 今(102)年元月15日上午,我被通知要到臺灣桃園龜山法務部矯正署領獎。為了順利達成任務,於是14日下午提前搭華信15:50班機赴台,抵達松山機場,然後搭公車到台北車站,轉火車到桃園車站再乘計程車,才能到達矯正署,車抵該署大門口下車,大地一片漆黑,儼然是到了荒郊野外之地,時夜晚7點多了,好在我在火車上吃了便當。 感謝佛菩薩加持,讓我轉車時都順利,否則更晚更擔心。旅程一切遭遇的辛苦都是很寶貴的經驗,當晚投宿在該署思賢樓學員宿舍309室,也像掛單在佛光山寺寮房一樣,自己鋪床裝被套,完全自理,但環境非常安靜清幽,還能聆聽到蟲鳴鳥叫。得知早上7:30可在餐廳用免費早餐,餐後為了先認識環境,在署內到處走走,也可藉此散散步,曬曬太陽暖暖身,這兩天好冷啊! 9:40到領獎地點矯正署三樓大禮堂,碰上金門監獄許 虎課長,也要來領獎,他鄉遇故知,很是高興,後來許金標典獄長,也特別從金門趕來觀禮,令我很感動。10時舉行頒獎典禮,一場幽美的絃樂隊表演拉開序幕。吳憲璋署長主持頒獎,首先頒贈「特殊貢獻獎」給李榮烈老師,眼見臺中監獄教誨師張建弘,用力扶他上台接受獎座與紀念品,讓我興起很多感慨,行善真要趁早。吳署長特別表彰李老師長期在監獄,致力推展竹編技藝教學,發揚我國傳統竹編工藝的傑出成就。其次表揚許課長等10名機關績優人員。最後才表揚筆者等10名績優教誨志工。金門監獄推薦兩項都榮幸當選。得獎人每人的績優教誨事蹟,都很多樣,值得我學習效法。 筆者非常感謝金門監獄教誨師沈意然,收集了許多我在監獄的工作照片,也做了一片很生動悅目的三分鐘VCD光碟,還配上溫金龍大師二胡演奏的背景音樂,更值得與大家分享。得獎,代表長官對我工作的肯定與鼓勵,增加我繼續工作的信心,當然我能得獎,也是眾緣的成就,許多人士的支持協助:感謝金門監獄、福建更保會的會務人員,因推動「點燃願景之燈方案」,成立書法裱褙班,不但可讓受刑人學一技之長,也可將受刑人的書法作品,裱褙在金門監獄走廊展示,甚至舉行義賣。也能配合「讀書班」舉辦端節作文比賽、秋節朗誦、吟唱詩詞比賽、上元節猜燈謎比賽等活動。鼓勵受刑人投稿法務部刊物與金門日報副刊。配合「書法班」舉辦春節寫春聯比賽,受刑人參加台灣各單位書法創作、毛筆抄經比賽,曾榮獲五十幾人次得獎。配合佛光山法寶節送《星雲大師談智慧》、拙著《樂在分享》等著作,以及金門寫作協會專輯,讓受刑人閱讀,開智慧。經常陪同金蓮淨苑諸法師,舉辦誦經、送臘八粥、浴佛等活動。所以我要將得獎的榮譽與歡喜,跟他們一起分享,感謝他們的成全。 最後吳署長致詞時表示,聆聽、觀賞各位得獎人的VCD和心得分享,很是感動。在現今矯正機關普遍面臨超額收容,且人力不足之困境下,每位獲獎人始終無怨無悔的付出,以自身生命去輔導另一個生命新生的大愛表現,令人感佩。這份執著與堅持的精神,不僅為收容人樹立了學習的典範,也是全體矯正人員的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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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增紅的故事
近年來,我聚焦於新加坡金門人社群的鄉團會館之研究,同時也通過口述歷史方法,嘗試瞭解從事九八行貿易及駁船業的金門鄉僑之生命故事。其中,第一代移民---李增紅(1920- )的口述訪談值得討論。他是九八行的經營者,歷經了脫貧致富的生命經驗,具有代表性。 李增紅,1920年出生於金門古寧頭。1947年,已經27歲的他跟隨姊夫到新加坡謀生,留下新婚三年的妻子及四個月大的女兒在金門。一開始經同鄉介紹,他在新加坡河邊幫忙洗船。工作了70天後,他鼓起勇氣向老闆詢問可否支領薪水以便寄回金門,但老闆竟回答「已經給你供吃供住了,還想要工資」。他感到繼續工作下去沒有前途,便離開這個工作。之後,他住進由古寧頭李氏鄉親所組成的「古甯同鄉會」,一個月三元月租;並找到貨車的搬運工作,一天搬貨工資四元,若沒有貨可搬,則幫忙洗車,一天二元,這樣一個月平均有百餘元的收入。在訪談中,李增紅清楚回憶起1950年代一天的開銷是: 早餐花費三角,二粒麵包(roti,二粒二角),咖啡黑二杯(kopi-o,二杯一角),有時吃不飽,再買一粒麵包。中午花費四角,二碗粥(二角),土豆(五分)、菜脯(五分)、魟魚(五分)、乾魚(五分)。晚餐花費七角,二碗飯、四角的湯、菜等。這樣算起來,一天約花費一元二角。 經過十餘年的資金累積,1962年,李增紅與印尼的金門鄉僑(蘇門答臘的黃水桌、泗水的黃章掘等)合股組成「聯源公司」(九八行),由對方寄印尼土產到新加坡來買賣,大宗貨物如咖啡豆、樹膠、糖等。當時,不少九八行集中於源順街(直落亞逸街)、文達街、廈門街一帶,許多商人在採購時都會沿街比價,所以往往公訂的2%利潤會下殺到1%,才能爭取到客源。另一方面,自國外進口貨物、成為新加坡代理商,也是公司主要業務之一,包括日本的朝日啤酒、A One沙丁魚罐頭、美國佳美香皂及永備電池(EVEREADY)、墨西哥鮑魚罐頭、荷蘭奶粉等。後期也有從臺灣進口水果(荔枝、龍眼),若能先進口,搶得市場先機,價錢及利潤愈好。1970至1987年之間,可說是聯源公司的黃金時期。 1956年李增紅的大女兒李聰慧(時年9歲)與母親倪珠賢一起被接到新加坡。她回憶起當年自金門到新加坡的過程: 當時從金門坐軍機不用錢,但要有關係才能拿到位子,機艙內人貨混雜,好像垃圾筒,臭氣沖天,在臺北等候數日後,再至新加坡(經香港、曼谷而後至新加坡,航程時間超過七、八個小時)。 到了新加坡後,李聰慧進入光華學校、中正中學讀書。17歲畢業時進入聯源公司工作。她提到當時什麼工作都得兼任,包括公司的財政、康樂、秘書、打字,也得與外國公司寫信聯繫,或是寄外國船的出貨單等,在父親不在公司時,全由她一個人打理。當時雇用了6、7個職員,但貨船到港時則需要雇用臨時散工幫忙搬貨,數量不一,端看貨物多少,但要能臨時調得到人力才行。1960年代,李聰慧一個月領60元工資,其中20元給父親、20元給母親,非常孝順。1980年代大環境改變,政府進口貨物,以及新加坡全國職工總會(NTUC,1961年成立)出現後的勞資關係改變,九八行遂逐漸沒落了。1997年,李增紅回饋故里,斥資新台幣一千萬元於古寧頭興建以他與夫人共同命名的「增賢書室」,添購圖書、鋼琴、運動休閒器材供里人使用,並成立「增賢書室基金會」,定期頒發獎學金,鼓勵親族後輩用功學習。 從李增紅父女的訪談中,我們可以理解第一代移民的生活處境,還有戰後新加坡九八行的經營模式及其轉型,以及他們與僑鄉網絡的再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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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感迷航了
從事寫作的時候,最怕的莫過於沒了靈感。或許是過年的氣氛所致,怎麼也無法從腦袋瓜裡搜刮出些啥?腦子裡轉來轉去,總覺得怎麼想來想去就是些相同的念頭。厭倦了說道理、講風景、談時事,那只好往自己的內心挖,可是卻怎麼也舀不出一丁點的想法。我猜想我正陷入了「靈感的迷航」吧! 喝杯咖啡或許能喚起一丁點的想法,那深焙的香醇味直通腦海,說不定因此茅塞頓開。但喝咖啡找靈感卻有一個大缺點,就是惹得自己咳嗽起來。去年年底時勉強讓自己減少了喝咖啡的量,發現到長年以來的「咳嗽症頭」獲得了緩解,所以下定決心「戒了」咖啡。不過自己也心知肚明,想要完全斷根是不可能的,能夠「省」著喝,兩天喝一杯大約是初期戒咖啡所能接受的狀態吧!心裡頭想著,是不是因為戒咖啡所產生的後遺症呢?還是春節假期讓人的螺絲給鬆了下來?又或者僅僅只是本來胸中就沒半點墨水呢? 人只要閒下來,要嘛就胡思亂想,再不然就是真的變懶了!看來只能好好的檢視自己,就像車子的年度保養一樣,看看自己這一年折損下來的「車況」變得如何?回想一年過去了,自己在過去的一年是如何走過的,正確的決定遠不及製造的錯誤。在一天一天的往前推進當中,自己在哪一天作了哪些事,才造成現在的狀況?無論好壞,就是到達了現在的人生。 回想小時候,每一年的開春總是會對未來的一年充滿憧憬,一些勵志的話、滿懷希望的訂了許多目標,然後在未來的一年中把它們拋諸腦後。所以這幾年來改了個想法,就想想過去一年所犯的錯,再看看和前一年的差異有多少?想來慚愧,每年犯了相同的錯誤還真不少,還真是「老毛病」不少。這些壞習慣就像生命裡的「慣竊」,偷走了自己人生裡許多珍貴的機會以及幸福的可能性。 又或許,許多煩擾無由升起,千絆萬掛纏得無法脫身,於是「無心」所以靈感停擺了。我相信人生當中大抵上煩惱是少不了的,可是要怎樣看待這些煩惱卻是因人而異,不受困擾肯定是非凡人所能及的。是以,怎麼從這些困頓、紊亂的思緒中,整理出一條路子或許才是跳脫之道。 思想,繼續航行在迷霧當中,雖然找不到出口,卻也沒有碰壁。有時候所謂的「迷航」,竟是創作的泉源,只是一路尋來既無目標、也無方向,充滿了未知卻也無意間遇上了驚喜。因為看不著邊際所以心驚、因為沒有限制所以無所拘束,靈感飛翔得如此的虛無,有時候卻突然失速、嘎然而止!這讓我想起了自己曾經讀過的一些動心的詩詞,其標題卻為「無題」。書空咄咄對著天空投個虛圈也是人的一個面貌,心想有時就任由靈感迷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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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天氣好的話
整個下午我都在講手機,講到手機沒電、斷訊了,換了電池又繼續講,一個下午把整個月的通話額度都講完了,說的話也超過一個月與人說話的總數。談話中,旅程景點穿梭好幾座島,最後歸結到一齣戲中。而它激發我許多新動力,海岸線越走越長,長到我都有點擔心,不知道該去向誰借時間和體力,好陪著戲中的男女主角,將馬祖的四鄉五島走得更透徹。 莒光的行程,友人建議我們搭台馬輪前往,說這樣可以掌握更多時間留在當地。燈塔行走累了,可以停下來吹風、看海,回首陡峭的階梯,望向天涯路,不用汲汲追趕行程。而我遲疑著,搭機或坐船,都有我心中喜歡的風景,但一齣戲要考量的外在因素更多,取捨真的讓人為難。接著友人關心提醒說,你們勘景時年關已近,小島的天氣又濕又冷,要特別注意保暖禦寒。我說,拍戲時演員得在夏天穿厚重棉襖、冷颼颼的寒冬也得演出跳海的戲,因為時間與四季風景都不會停下來等人,只能搶時間、抓感覺,其餘只能放空,省掉煩憂。 談到微電影的唯美氣氛,一位馬祖人對我說,之前一部影片把馬祖拍得黑嚕嚕的,讓人都不想到馬祖旅遊。我說,不同的劇情會篩選出不同的場景,恰好我們的劇情走向是一段充滿愛與希望的青春歲月,所以鏡頭裡的天空一片蔚藍、大海閃閃發亮,充滿陽光、樂觀的人生追求。 關心微電影的馬祖人和我們一樣注意每個細節,也看見微電影的強勢魅力,他們希望我們的戲,能讓人深刻感受到馬祖獨一無二的美。我說,韓和我正是為追求美感而來的,因為它可以勾動善與真,讓人身心靈獲得洗滌、得到啟發。我說,有一場戲,男主角心事重重的站在迂迴的陡坡高處,對著美麗的灣澳,眺望熟悉的封火山牆,風裊裊的吹,漸漸吹走他內心的一切憂傷。馬祖人說:這就對了。他提起橋仔村有一個角落,可以同時看到三座封火山牆,從不同的角度相互輝映,聚攏在一個鏡頭裡。之所以被馬祖的美感召,想要走進它的心臟,去感受更多的跳動,何嘗不也是感受到離島的失衡?我想,如果馬祖擁有一部唯美的微電影,多少可以表達一點委屈與控訴,在人、神共處的世界裡,離島的「離」字,絕不是大自然自己寫出來的。 整個下午,我的手機撥號穿梭四鄉五島,本來重點是確認勘景路線及民宿落腳處,但馬祖人是懂戲的,話題自然繞著一齣戲旋轉。聊著聊著,我忍不住對那素未謀面的馬祖人說:你好像跳進我們男主角的戲裡了,我編不出來的戲份,似乎正是發生在你身上的遭遇呢,我們要不要另約時間談一談呢?他說:如果天氣好的話…… 如果天氣好的話,東引的深度之旅會走得更深嗎?安東坑道的黑尾鷗會提前飛來築巢嗎?在勘景之前,我在馬資網上閱讀「東引鄉志」,讀那大事記、地理氣候、人民、軍事、經濟、文教、政事、風俗信仰、名勝古蹟、人物、藝文等篇章,這些紀錄也許不會走進鏡頭,直接呈現什麼。但可以讓我安心追憶昨日,關於一座島的未來,昨日是最好的今日的奠基,它會一直延伸到明日以及未來。不管天氣是好是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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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癲懺悔錄
憶我童年,家中有不少連環圖、漫畫書,我愛不釋手,看了又看。日後,兄姊租看武俠及文藝愛情小說,我也看得津津有味。板橋國小的同學,人人都迷東方少年文庫,為了向同學借閱東方,我費了不少脣舌。 讀省立板中初一時,我每週進入租書店至少三次,看的都是當時的文藝綺情小說和社會鬥智及武俠名著。學校老師講授的課本,興趣缺缺,一學年下來,成績低落。 留級返金重讀城中初一,與父兄同住模範街縣府宿舍,接受嚴父督導,父親不苟言笑,我們兄弟都很畏懼他!他一向反對我們看閒書,若被他查到,必遭重罰,他認為閒書是我們課業不佳的罪魁禍首。 重讀的這一年,上課專心學習,課後溫習教本,我的成績已有起色,父親的臉色變得和藹。假日時,允許我偶而到街上走走,莒光路上有耀光書店和新興書店,我常流連忘返。耀光書店的書,新舊都有,小老板許丕忠和我城中同班。新興書店多新書,當時名作家柏陽(本名郭衣洞)的書正暢銷風行,所寫雜文如《道貌岸然集》、《高山滾鼓集》、《鬼話連篇集》等,整疊堆在書店,觀賞者眾,柏陽行文風趣詼諧、挖苦諷刺兼而有之,在苦悶的年代,深受歡迎。有一天,父親赴台出差,下午放學飯後,我去書店看得不亦樂乎,當夜殆因時間已晚,加上店中多人只看不買,店家忍不住出言:明日請早!他要關門歇息。 初中二年級,轉學台北市雙園國中,脫離嚴父管教,我又開始租閱各式小說,熱衷參加露營及校際籃球賽。初三,父親調台服務,我進入前段班,但我私下仍會偷看閒書,公立高中聯考榜上無名,只上松山工農製圖科,然未就讀。 我以高分進私立強恕中學,強恕位在汀州路,不遠處有牯嶺街,牯嶺街以販售舊書聞名全台。強恕的圖書室不大,但借閱方便,我借了不少世界文學名作來看,做扎記、寫心得。下學期,為了提昇自我,晚上到羅斯福路附近的志成補習班加強英、數,從汀州路經牯嶺街到補習班。晚餐簡單裹腹,一路走去,各家書攤,停停看看,從此養成在舊書堆裡淘寶的嗜好,彼時搜集甚多雜誌,如《文星》、《中華》、《傳記文學》、《中外雜誌》、《現代文學》、《純文學》、《幼獅文藝》、《青溪》等。 高二,我僥倖轉入私立光仁高中,光仁是新辦名校,學生素質不輸公立高中,課餘我仍喜看課外書,學業有點落後。為了讓自己專心一志,高三,我選擇住校,每天專注上課,課後整理筆記,並以抄寫課文重點,來馴服自己的心猿意馬。 大學考上東海,負岌台中,學校圖書館,中外文藏書豐富,全都開架式,方便師生取閱,我常進入隨意亂翻,心想入寶山豈可空返。假日,有時到台中各書局逛逛,中央書局、汗牛書店、台中公園附近的書攤,都曾留下我的身影。 大學畢業,返金教書,彼時金門的書店甚多,金城除了耀光仍在營業,又新開了欣欣、翰林、鴻儒,及其他幾家;山外除了源成、儒林、金門文藝季刊社,也有幾間,頂堡翁文燦先生的書店當時也不小。各家書店,供應了我不少精神食糧。 婚後,妻子發現我的嗜好常笑我:別人淘汰的舊書你也要,形同撿破爛,說我發狂亂買,買了也不仔細看,看了也沒有心得發表,書齋已泛濫成災。我辯稱:有那麼糟糕嗎?看書不是好事嗎?但冷靜想想,赫然發現:的確,我喜歡買書,買了很多二手書,且因貪多嚼不爛、不求甚解,又沒下工夫寫筆記、整理重點,看過會忘,讀過渾似未識。 徒然羨慕那些過目不忘、理解力強的學者,他們會讀書,又會寫洋洋灑灑的長篇大論,至於我,只能算是讀書自娛(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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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土地上種一棵文學樹──書寫與走讀間「顯影」出來的故鄉感
「金門從一九二○年代開始在各鄉村即有許多自辦的僑刊,但至今只有《顯影》被保整的保存。僑刊或鄉訊,是近代僑鄉社會因與海外僑居地聯絡不易,信息閉塞而產生的一種出版品。」──謝佳玲《『顯影』中金門番客故鄉感形構之研究》〈國立東華大學華文文學系碩士論文,2012〉 歲末到新春,在異鄉與原鄉間繞轉,土地與文學走讀出的,仍是一種文化的鄉愁。 十二月,與羅門、陳銘磻、蔡素芬等作家赴約新竹尖石鄉「黑色的部落」,在那羅的「把文學種在土地上」活動,種下一棵山櫻樹,曾經造訪過我出生地古區村10號的原民會主委孫大川遠遠望見我,走向我甫培土、種植的樹苗合影,這才發現主辦單位的立牌把我的名字誤植「楊樹青手植」,兩人相視而笑,少了三點水灌溉的「青」,如何種活一棵樹? 在異地種了一棵「文學樹」,兩天後,飛回浯鄉古區,「燕南書院暨太文巖寺歡喜入厝」,楊詩傅來採訪拍照,清楚我為復活燕南書院用一枝筆寫了三十春秋,對我哈哈調侃一句「無中生有」!看到宏偉的書院、巖寺硬體建築生出了,我竟無歡喜之情,也許停留在想腦海想像朱熹、紙筆釀造書院階段的夢想最美吧。 浯鄉歸來,揮別二○一二,新的一年伊始,偕牧羊女、洪玉芬、翁翁等文友,自台北搭高鐵一路南下,赴會府城國立台灣文學館的《仙洲‧戰地‧曙光:金門馬祖文學特展》,或因我提供了包括《顯影月刊》、洛夫《石室之死亡》書墨及《阿背》手稿等十二件文物,館方要我代表金門作家致詞、剪綵。說著,說著,我從八百年前朱熹的〈次牧馬王祠〉詩引介到今世集合本地、台灣、大陸、南洋的金門籍作家作品及文人刊物,並點出了軍中過客,特別是一群現代詩健將商禽、洛夫、鄭愁予、楊牧、管管、菩提駐足時留下的詩篇,藉以說明金門文學史的久遠與多元、豐富性,我說我們並不在意陳芳明的《台灣新文學史》遺漏金門,「一千六百年前,中原六姓為避秦移居海上仙洲,金門就已是遺世而獨立的區塊了,土地如此,文學也是!」話脫口而出,怕傷了兩地文化情感,我又補了一句,「但通過金門,也能為台灣的歷史、族群、文化與文學發展提供新的探索方向的可能!」 致詞的最後,再自手中秀出了兩件未及參展的文物,一份一九四九年復刊兩周年的《塔峰》、一幀三○年代作家郁達夫遺囑執行人蔡清竹在印尼的全家福照片,告訴大家,不止珍貴被完整保存的《顯影月刊》,也有像《塔峰》這樣以原鄉連結異域、充滿文藝氣息的刊物;不止海外賺慢錢經商有成,也有像蔡清竹這樣有文學故事的金門人,他的水頭故居猶在,詩人鄭愁予題名「古代緣」。 話講太多了。我漫遊在金馬文學展場,凝視著玻璃樹窗內的一件件文物、一張張手稿、一冊冊著作與刊物,目光投視最久的,是創刊於一九二八年的《顯影》,從手抄到鉛印,日據時停刊八年,復刊後又驟然消逝於一九四九的黑色年代;「作為一個傳播媒介,《顯影》已不只是單純的對番客流通故鄉訊息的刊物,而是對番客有著《家書般》情感歸屬的重要意義。因此,當刊物一失了出刊的準期,在南洋的番客許多人紛紛寫信詢問原因; 而當收到刊物時,又個個像吃了蜜糖般,心裡甜甜的暖暖的」,二○一二年,東華大學文學系研究生謝佳玲完成的碩土論文《『顯影』中金門番客故鄉感形構之研究》,為我們再次「顯影」了一段《顯影》走過的路,「故鄉感」的形構,一份刊物,很小,但很重要。 「顯影」出來的故鄉感,在紙筆書寫與走讀傳遞間,就在土地上、在心田處,種一棵文學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