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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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繪─金瓶梅繪本
二十多年前我回師大美研所進修,上李霖燦(故故宮副院長)的課〈古畫鑑賞〉,講到興高采烈時,「風流絕暢」一詞總掛在他嘴邊。上張德文(故系主任)的課〈國畫類考〉,他用神秘的微笑介紹「秘戲」,只可惜無圖可考。一天,王秀雄所長請我與楊忠德吃午餐,他說在美國某大學圖書館發現一套明萬曆版的《金瓶梅》,裡面精彩的插圖是唐伯虎的繪本傑作。是台北重新出版的,台灣禁售。王所長致電出版社,曉以藝術大義,偷偷買一套典藏在美術系圖書室。我衝到系圖書室借出《金瓶梅》,麻煩看管圖書的小學妹,就有插圖的頁面影印兩份,一份是楊忠德要的。我一份帶回家,不知藏在哪一個箱底?還好老夫膝下無女,不急著作嫁,改天再慢慢找出來複習。隔年又到台北續修,就已經有人在師大路邊擺攤,推銷彩印精美的春宮大畫冊,拜「改革開放」之賜,還原人性本色,到處都買得到。最近金城國中體育館的書展,精裝彩印的春宮大畫冊,大剌剌擺一排促銷,此書是輯民間繪本、中國春宮、器物彩繪、日本浮世繪春畫於一集,堪稱「風月寶鑑大全」,我一眼就認出,會心一笑取一本翻翻,沒買!網上現代影音情色氾濫,春畫已不入時,等下回書展才去買一本,當作藝術鑑賞。 《金瓶梅》寫風月主人西門官人,煙花總管,檢點金釵,品題羅袖,逞大慾納小星,藏金屋寵專房。西門慶與潘金蓮、李瓶兒、春梅,常常一蹋橫陳,裸露下體,笑言戲謔,繁星點點,長林豐草。唐伯虎精細描繪出他們的性愛畫面,芙蓉帳內每多調笑之娛,玉鏡台前常映裸纏之體,落紅殷褥,流丹浹席,任是丹青盡描紅,漫將彩筆下丹阜。 宋代「存天理、滅人慾」節慾的性文化,在高張道學的帷幕中,不許女人在床上叫出聲,只得悶在棉被裡忍氣吞聲,咬緊牙關埋頭苦幹,只為繁衍毫無閨房情趣。明末清初學者朱彝尊說:「吾寧不食兩廡豚,不刪風懷二百韻」,竹垞先生道德文章堪稱當世之最,身後當可配祀孔廟,晚節不保,寫了一篇千言情詩二百韻「樂府傳西曲,佳人自北方…」,難得明心見性,真情流露,又無道及情色,老年人只剩一枝筆,寫寫又何妨?他寧可不吃孔廟的冷豬肉,就是不刪千言詩!空空道人因空見色,由色生情,傳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為情僧,是道?是僧?上帝也瘋狂!維摩座下曾參歡喜之禪,酒色豈礙菩提路?尼姑還俗,鄭板橋硃批:准!准!准汝嫁郎君,省得「僧敲月下門」。推敲,推敲,吵死池邊樹上的宿鳥。 十九世紀日本浮世繪傳入歐洲,掀起熱潮,從古典主義到印象主義諸大師,無不受到浮世繪畫風的啟發。羅特列克是法國南部的貴族,他可繼承爵位,但到巴黎留戀蒙馬特夜世界,住在妓院樓上,寫生一系列妓女畫,〈姆蘭街體檢的妓女〉撂起薄裙露出豐肥的屁股,蠻誘人的油畫。他當時如能把長期觀察妓女的生活史畫成繪本,肯定精彩,為特種營業留下具體史料。繪本達人李如青下一本繪本是不是該畫《八三么風情畫》?為那個禁錮的年代,作史料文獻性的圖籙。禁閉的小島,「大丈夫效命沙場;小女子獻身國家」,純為軍用,百姓只得禁慾,你我都沒有八三么的體驗,說甚麼軍民一家?雖然我用水墨作很多裸女畫,沒事畫餅充飢而已,並不是箇中老手,李如青趁年輕,《八三么風情畫》您就看著辦吧! 欣見小徑特約茶室展示館,開幕啟用,終於有窯子可逛了!我誤以為要重操舊業拚觀光,虛擬「超貂蟬」的神女,金門國家公園不老實,挑逗我視覺的意淫。看不到真槍實彈,倒不如請李如青繪一本《八三么風情畫》,滿足眾人多年的遐想。本月20日我乘長風登上大膽島,想當年苦悶孤寂的島外島,運補船靠岸,戍守士兵手揚著票,大喊鳥來了!金門有十來處八三么,很多處男因此失身,咽淚裝歡轉大人,有人還把感情一起放進去,把從良的娶回家醞釀很多悲劇、喜劇的繪本故事。大作家陳長慶為金門八三么留下很多史料,多去請教他;「實戰經驗」如何?就到高雄去拷問那該死的「召妓男」,有那麼嚴重嗎?不必太苛責那個小孬孬,「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風流」,他也算是對社會有「點滴」的貢獻。春雨天台,暮雲巫峽,水月鏡花,華胥一夢,不知此身何在?老朽年逼花甲,心花眼花,丟盔卸甲,世味淡,歡情薄,又何必忸怩作態,自取困悴。只剩一枝嘴,頌佳句以寫牢騷,飲陳高而陶吾鬱,空口說說浮世風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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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鐵印象
台北捷運蘆洲線通車了,台北縣、市政府宣布一個月的通車試營運期,讓民眾免費搭乘。蘆洲線沿線車站明亮的採光,具有高度安全設計的月台閘門,寬闊的公共空間,清晰的動線規劃,以及點綴在各站的藝術裝置,令人眼睛為之一亮。蘆洲的地理位置雖然不算偏遠,但與北市之間隔著三重市,往來費時,捷運通車後,它與北市的通勤距離立刻拉近,現代化都市的風貌馬上展現出來。 大台北地區的捷運網經過近二十年來的規劃建設,網絡不斷延伸,捷運站所到之處,點石成金,馬上為週邊帶來商機。值得一提的是,這些年來民眾搭乘捷運所養成的習慣,例如排隊候車,在電扶梯上靠右站立好讓出空間給趕時間的乘客,或者在車廂內保持安靜,不大聲喧嘩,以及遵守捷運站內禁飲禁食規定,這種展現群體公德的優質生活文化,與地面交通人們爭先恐後的叢林景象截然不同。 一九九三年春天,台北捷運木柵線開始進行通車測試,不料發生火燒車事件,引起軒然大波,也讓國人對台北捷運前景產生疑慮。那時候,我剛好第一次出國在莫斯科旅行。初春的早晨,我從下榻的Cosmos飯店走向冰雪覆蓋的街角,跟隨人群魚貫進入深達地底五六十米的地鐵車站,內心充滿震憾,不僅是因為綿長的電扶梯轟隆轟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產生的奇特感受,看到密如蛛網的地鐵指南,地鐵站內精工雕琢的廊柱與走道,高高懸掛的水晶吊燈,讓人彷彿置身在華麗的皇宮內。列車在地底穿梭奔馳,人們從甲地到乙地,只須在地表之間作進出移動,這頭進去,不久後從另一處的地底層冒出。那種經歷,真是一種全然陌生而又深刻的體驗。 當時蘇聯剛解體不久,經濟急速惡化,民生物資奇缺,市民為了謀生,紛紛在地鐵站出口列隊拍賣家當,或籌錢賺取生活費,或以物易物以填飽肚皮。衣衫依然光鮮的俄羅斯人,有的拎著一小籃蔬果,有的手持油畫、樂器、集郵簿或寵物等待價而沽,把地鐵站當成市集,蔚為奇觀。莫斯科地鐵曾經是展現蘇聯社會主義光芒的重要景點,如今地鐵站前的民生困頓景象,顯現出這個過氣的帝國黯淡無光。 後來,我在一些國家城市搭乘地鐵,也有不同的觀察心得,像新加坡、香港這麼高度城市化的地方,地鐵設備簡單,雖同樣具有便捷的功能,但令人感覺像在吃陽春麵;歐洲一些城市的地鐵,或因為歷史悠久,已呈現老邁的疲態,無論其空間設計,整潔情況,列車準點率或是現代化程度,都遠不及台北的捷運。或許是因為台北捷運起步較晚,同時台灣的資訊工業發達,所以能夠後來居上。 適逢台北舉辦國際花卉博覽會,搭捷運,看花博,真讓人有一種幸福、快樂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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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遺忘的歲月
轉眼之間,自1992年11月7日金馬解除戰地政務起,已經歷18個年頭。18年,足以讓年輕世代不知道這塊土地曾經發生的故事;18年,亦可讓走過戰地生活的人們將往事逐漸淡出記憶。尤其是近年來兩岸關係的改變,談論昔日戰地生活似乎是「政治不正確」之事,好像這樣就會為和緩的兩岸關係增添不必要的麻煩;加上我們缺乏歷史反省的勇氣及轉型正義的平反,執政的國民黨未能以官方的立場正式紀念,地方政府也不經意地忽視。11月7日淪為一個尋常的日子,只有少數人還記得它。 或許,在政治體制上金門早已邁入「戰地之後」,但若從社會心理、文化思維來檢視,恐怕還未真正的「去戰地」,公民力量薄弱即為一例。甚至,關於戰地社會歷史的批判性研究才起步不久,檔案保存亦不盡理想,軍事營區的保存與再利用多半成為嘉年華式的觀光消費。這些現實使得我們缺乏討論、建構「後戰地論述」的自主觀點,也無從評價戰爭歷史遺留給我們的遺產。而我始終認為,一個遺忘歷史的社會必然是一個失去未來的社會。 事實上,20世紀中葉以降的金馬戰地歷史並非孤立的事件,相反地,它是東亞冷戰結構的核心,與南北韓的板門店、琉球(日本沖繩)同等重要。它們共同的問題是面對相似的國際政治背景,以及遭逢國族主義、軍事政權對於地方社會的教化與動員。此外,20世紀90年代迄今,同樣地面對冷戰局勢的變遷、全球化與區域整合的新想像、認同的糾葛與矛盾、戰役史蹟的保存等「後戰地」社會的新課題。因此,當我們重思金門現代史之際,通過一種世界史的視野、跨區域的比較是不可或缺的路徑;唯有如此,歷史和解與未來和平才會有真正的基礎。 另一方面,建立一種不同於官方(或軍方)史觀的論述極為重要。簡單地說,以民間社會為主體,考察冷戰國際政治、區域爭議及國家政策如何治理、改造或干預地方,進而產生何種影響;以及,民間社會如何進行各種抵抗、爭取權利的過程,是十分重要的課題。而在目前檔案闕如的情況下,進行地方人士(包括婦女)、老兵等口述歷史採訪,更需要獲得政府長期支持,並與時間賽跑。 法國諾曼第地區歷經1944年6月6日D Day的戰火,當地最大的城市剛城(Caen)幾乎成為廢墟。戰後,剛城興建一座和平博物館以憑弔、反省二次大戰的歷史。這座博物館的歷史論述並非特別強調英、美、加等盟軍如何戰勝納粹德國的英勇事蹟,反而以人類「邁向自由之路」(The path to freedom)所付出的慘痛代價為主軸,藉由普世價值的追求反思戰爭之殘酷。最後一個展區更是介紹歷屆諾貝爾和平獎得主的貢獻,以此提醒人們世界上仍存在許多不公不義的制度。剛城的和平博物館及諾曼第海岸二十餘座現地博物館,吸引了許多遊客前去參訪。這種建立在幽暗歷史(dark history)反省後的幽暗觀光(dark history)的文化產業,確實值得我們學習。 重思被遺忘的歲月,並非為了批判某些政黨或個人,它是金門重新認識自己的必經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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繪本《三個樹朋友》
今年,無意中寫就個人第一本繪本:《三個樹朋友》。 三、四月間,典藏藝術編輯馬筱鳳邀稿,寫一篇有關樹木的文章。我很快聯想起昔果山老家屋後的木麻黃、兒時玩伴阿龍家的榕樹、金贊堂哥家與入海小徑的相思樹。寫文千餘字,筱鳳一週後回函,為難地說,經她跟同事研究,怎麼也看不出這篇文章有什麼情節。 我心想,散文得有故事性,何必非要情節?細看來函,原來她邀繪本文章,而非散文。主題釐清,過幾天大修交稿,筱鳳再來函表示,木麻黃有壽命限制,舉眼所見多身長乾瘦,哪來得數人環抱的粗壯木麻黃?老家因白蟻侵蝕,為換屋瓦跟橫樑,木麻黃遭砍伐,筱鳳強調,木麻黃哪能這麼粗,文化局同仁也懷疑。 文化局長李錫隆曾於六十幾年訪昔果山父老,留一張照片於《金門島地采風》,我跟筱鳳說,不信可查證。可惜照片只拍得樹冠,沒有樹身,直到六月筱鳳帶畫家鄭淑芬訪珠山尋繪本場景,看見得幾人環抱的木麻黃,這才相信。 這些年,文化局繪本成績出色,戴勝、鱟、水獺等生態繪本,或者特殊規格的迎城隍,獲得國內外諸多獎項肯定,繪本文字少,知識傳達需正確,且需具備畫面感與節奏,這是文章七修八改後的心得。《三個樹朋友》寫木麻黃、榕樹跟相思樹,與農務人家的關係,而今,三棵陪我成長的樹都不在,卻在故事之外、生活之中處處存在,我強烈地要求結尾絕不能改,《三個樹朋友》因而悲欣交集。筱鳳亦邀請中正國小退休教師鄭藩派為本輯發音,製作有聲書,平面與有聲連袂發行,雖不是市場的第一遭,卻是我個人的第一次。 寫繪本,便想著繪本如何深化的問題。繪本得有好故事,以情節而不以說理寓意,趣味寄於生活,動作演活人物,這讓繪本作家有本可循。千餘字的文本,難以餵養風格,畫家深潛文字,發而為圖,成為讀者翻閱時的首要印象;也就是說,文字雖先於圖,繪本的風格卻賴畫家完成。《三個樹朋友》畫家鄭淑芬處理農家生活,內蘊而不張揚,寓靜靜的歡娛與悲傷於畫作,畫出我心底模糊的光影。 繪本即將出版前,我還想起七、八年前,阿扁執政時,遠流出版社改編台灣文學編製繪本(主編是小野的妹妹),我主編《幼獅文藝》,也是傳媒,受邀參加。我手捧台灣文學經典繪本,卻沒一本是離島或者金門。 事後多天,忍耐不住寫函給主編,推薦黃克全、林媽肴、洪春柳等作家,希望該系列若有第二輯,或可邀稿。阿扁不再執政,台灣文學經典繪本沒了第二輯,我寫去的信,自也石沉大海。 作家郝譽翔七月當了媽媽,寫就兒童文學幾篇,在「臉書」上說,日後說不定會多寫繪本與兒童文學呢,且不知這是真言、戲言?《三個樹朋友》繪本將出版,卻千真萬確,對我來說,這是遲到了七、八年的禮物。我想,拆開禮物後,是否會在裡頭,看見另一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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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金門學學術研討會之後
本屆金門學學術研討會,志強有幸參與其中的部分工作,並且在與會人員的熱情參與以及諸多學會友人的協助下,讓本屆研討會得以順利而圓滿的完成。一場看似簡單而短暫的研討會,其實背後工作的枝節複雜恐非外人所能感受的。單單就本屆學術研討會的議程安排就是一項經過精心策劃與不斷聯絡後的總結。關於本屆金門學學術研討會的議程安排絕非偶然或是隨意填補,故請容我在會議之後花些文字篇幅說明之。 本屆大會邀請了陳其南教授作為開幕式的專題演講人,除了是慣例之外也是為了讓與會學員快速融入研討會氛圍之中。緊接著的五場論文發表則各有其意涵:從承襲以往的文化主題,居中轉折至創意產業,最後才在社區營造之中表現了金門實際的生活文化。楊肅獻教授則是以「金門史的書寫」,總結了兩天的研討會議程。並且在大會告一段落後,馬上以座談會的形式讓與會學員參與發表己見,作為本次研討會的檢視。 本次研討會的第一場由承辦的金門學研討會理事長開場,闡述了金門先民的往來金門和廈門的遷移。接著是家住烈嶼的洪曉聰以烈嶼為例,論述了金門傳統聚落的形成。最後由陳慶元院長說明因為兩岸政治分治的現實,造成金門鄉親滯留福建的狀況。整場論文發表緊扣金門先民在金門以及附近的地理分布脈絡,並且透過負責評論的專家激盪出更多內容與可能性。 第二場則是以宗族鄉誼為主題,闡述金門以往的先民如何的在遷移之後讓金門的氏族在各地開枝散葉。來自澎湖的呂祝義以「我從金門來:澎湖東衛呂氏源流暨族譜之研究」開啟了本場的論文發表,緊接著則是楊詩傳詳細的說明了開台進士鄭用錫的家族脈絡,最後則是由地區的許志仁老師詳述了發生在清代初期的遷界事件,老師以其獨到的研究精闢的闡述該事件對於金門氏族發展的影響。 第三場的移民變遷則是由黃子娟課長說明旅居新加坡的金門人是如何在該地落地生根,並且由來自新加坡的台灣師範大學吳龍雲老師以新加坡人的理解來評論該篇論文,兩人的對話讓學員更能深刻理解移民他鄉的鄉親生活。緊接著是由現居台北的金門女兒許美玉老師針對旅居中和地區的金門婦女生活進行研究,蓋因金門人在台灣的居住情形以中、永和兩市為最;最後則是地區才俊陳書文課長對於自己世居的夏興村之變遷進行了論述。 第四、五場則進入了金門現代及未來的發展,由高雄師範大學副校長吳連賞教授擘劃了金門產業發展的未來以及點出過去乃至當前金門產業發展。接著,由當年客居金門的退伍軍人吳一萍課長,以百萬退伍軍人為對象的發展專屬的觀光服務。翁朝安則分別在第四場及第五場,以實際的案例說明產業及社區的發展。其中,最令在場學員驚艷與引起最多回響的莫過於出生官澳的旅台藝術家楊春森的國際經驗,提供了金門形塑未來映像的建言,和金門媳婦許麗芳則以「我的金門婆婆」影片,告訴了我們真正的樂活就在我們生活的周遭。 總結兩天的議程,許多不盡之處或有,但是卻也開啟了諸多的先例,對金門學的發展以及對地區社團而言,不啻是一大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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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與不變
2010第三屆金門學學術研討會,有幸參與,親炙大師風采,備感殊榮。 事實上,對於類似的學術研討會,我通常是敬謝不敏的,主要是自認知識水平有限,大堆頭的學術語彙著實在無福消受,至多也僅挑一些自己感興趣的主題瀏覽一下,平白辜負了大師們的一番心意。然此回的研討會,初覽研討主題時,便驚豔於其納入了影音紀錄、地景雕塑,以及社區營造這樣的主題,一時間倒訝於學術研討會也可以如此的平易近人嗎?相對的,另有一慮,這樣能算是嚴謹的學術研討會嗎? 三國魏.曹植《與楊德祖書》有云:「人各有好尚,蘭茞蓀蕙之芳,眾人所好,而海畔有逐臭之夫。」世養萬物,青菜蘿蔔各有所好,要滿足集體的好惡,不是不可能,就是很困難。所以民主政治發明了「少數服從多數,多數尊重少數」行事原則,只要大夥還能按著道理走,總能相安無事。就如學術研討會之流,在學術殿堂上發表、名紳仕族參與皆曰理所當然,但豈就完全斷絕了深入窮鄉僻壤、接觸鄉野村夫的可能性? 或是生性使然,楊春森先生的「金門傳統聚落景觀、雕塑的過去現在與未來」,以及許麗芳女士的「珍愛金門-以紀錄片《我的金門婆婆》談金門影像行銷與傳播」兩篇最令我印象深刻。 楊春森先生,金沙官嶼人,三十出頭歲,卻有著傲人的人生閱歷與美學背景;許麗芳女士,彰化鹿港人,十五年前成了金門媳婦,所以有了機會以紀錄片的形式側寫她那傳統勤奮的金門婆婆。這兩篇論文的發表面看來有著天差地別,更分別訴求現代美學與傳統思維,但實則都直指一個中心概念──變與不變。 楊春森先生用了很長的篇幅舉例世界各國成功的地景雕塑,卻不忘金門傳統美學的豐富性,他的結語是,與其關心要做什麼,不如思考一下,如果什麼都不做呢?許麗芳女士著墨於對金門傳統女性的行為紀錄,卻隱喻著一些不得不變的軌跡及意圖。再觀察此回研討會展現的多元面貌,便不難理解到承辦單位的用心良苦;當下的金門,亦正面臨著變與不變的抉擇:水泥化的金門還是金門嗎?勤奮刻苦的金門又何去何從? 網路上流傳一則笑話。一位成功人士鼓勵悠閒的漁夫,應該用現代商業的手法及企業化的經營來建構他的事業,獲取最大的事業利益。漁夫反問,「成為富翁以後呢?」「那你就可以每天悠閒的釣魚,做你想做的事了。」 努力是為了什麼?反覆的自問、反省或能解答部分疑惑,卻解決不了變或不變的問題。當下我們應該關注的或是如何激起鄉親們參與公共事務的熱情,以共識決來解決我們不得不面對的難題。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一場研討會改變不了什麼,能思慮一下變與不變的結果,也是不錯的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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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金門學看金門
十一月十三至十四日,有幸參加了二天的「金門學研討會」,金門學這一名稱近幾年因著國內各大學研究所在職專班的蓬勃發展,地區進修風氣日盛,和在地化研究的提倡,已然蔚為國內學術研究的顯學。個人雖是首次參加金門學研討會,但個人以為金門學此一研究領域:係以金門在地文化為經,以金門的過去、現在和未來為緯,對金門的歷史文化進行考證探討、現況研究、未來趨勢分析、發展策略規畫和提出實際的行動方案。 二天的研討會聆聽了台金兩地的學者專家,尤其是來自台灣各大專院校、公部門和非營利組織的許多學者專家鄉親碩彥和關心金門議題的台籍同胞們的研究分享、評論和對話,讓我覺得金門真是文風鼎盛、人才濟濟,人才輩出,深覺與有榮焉;只是政府部門如何針對這些旅外金門碩彥,多加整合連繫建立連絡網絡和人才庫,並定期舉辦類似的論壇和研討會,以為金門未來發展尋求共識和策略是值得努力的方向。 二天的研討會讓個人深深感到:金門在地文化的保存-共同記憶、懷舊記憶、舊生活方式的保存與發揚和金門文化的復育與復興-還原、修復、歷史感的建立等,其實金門官方和民間均已作了相當的努力,且有一定的成果。但是現代文化的價值在於創新、包裝和行銷:知識經濟時代知識是可以賣錢的;同樣的我們也可以賣文化,各種出版品、博物館、影像紀錄、文學著作、公共藝術、音樂展演和經過文化包裝後的特產等,只要是能凸顯金門獨特的生活面向的所有精神和物質的資產和附屬作(產)品,都是屬於文化經濟。金門未來的發展,不應只靠金酒、金烈大橋、金廈建大橋這些硬實力,金門必須善用自己的軟實力-由官方加上民間自發開創的文化創新、社區營造的產業和產值,以豐富我們的觀光資源。 個人相當認同現任高師大副校長的吳連賞鄉親的看法,金門的未來發展定位相當清楚,不再是經濟化生態島的思維,而是生態化的經濟觀光旅遊島。尤其在後現代全球化和在地化的矛盾中,當所有城市和區域都在努力耕耘自己的身分時,我們也要問問自己:我們金門是什麼?有什麼?和別人有何不同?這就地方意識,鄉土認同,金門必須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 與會學者專家也提出許多具體的建議和策略,如:全力規畫世界級的金門主題遊樂館,創造唯一的獨特性,以吸引更多來自世界各地的觀光客;成立博物館收集、保留民俗文物;以在地的特有產業來扶植觀光;金門景觀(雕塑)的未來發展應用新舊併存的古蹟景觀維護手法,朝軍事文化設施、生態藝術、海島景觀的藝術來努力。此外,善用曾在金服役的二百萬退伍軍人對原駐地的人、事、地、物產生地方依附和懷舊情感,強化前往原駐地的觀光動機和推薦意願。 個人以為文化和生態是金門最重要的資產,自然生態、低碳節能、豐富文化、樂活慢活、養生有機,其實就是金門可能創造的全球在地化魅力,但是文化和觀光資產是需要用心費力去累積和保存,而觀光卻可能帶來破壞和干擾,因此向外來的貴客酌收門票費用,是對文化、生態和在地人一種尊重,發揮金門的軟實力不能走免費的文化。金門的文化財、生態財和蓄勢待發的文創產業,其實比金酒等產業更有經營的潛力和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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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花
一向生活規律又單調的他,退休後,幾乎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養花蒔草上。他覺得這些花花草草,狀似無情無意,卻有情多意;你付出一分,就有一分的收穫。尤其它們沒有腳,不像辛苦拉拔大的幾個骨肉,翅膀硬了,說飛就飛了。 他熟悉庭園中的每株花、每根草,在細心照料下,一年四季都可在花草身上,得到欣欣又美麗豐沛的回報。只是,對放在門前的那盆玫瑰盆栽有些奇怪,早該凋謝的花,總是艷麗如昔的開著。起初還有幾分竊喜,漸漸地就被懷疑取代了。他心裡嘀咕著地球暖化後,連植物的生長都變的怪異了,不按節氣開花,是慣見的;只是花開了,不凋謝,倒是沒見過。 他想確定一下,屋裡屋外,跑了幾趟,沒找到應該隨身攜帶的老花眼鏡;急出了一身汗,不自覺的伸手往腦門子上一抹;竟發現眼鏡掛在額頭上。唉!他嘆了長長一口氣,這已不是第一次了。他告訴自己:人老了,不能不服輸,也不能不認命。 他拉下了眼鏡,彎身、低頭,細瞧著那朵玫瑰,突然一迭聲的高八音冒起:「是那個缺德的!花摘走了也就罷了,竟插了朵塑膠花!」。 他一生最痛恨虛偽造假的人與事,就像他提早離開職場的理由一樣;他厭倦了人前一套、人後又一套的虛假做作與奉承迎合。他像又被人欺騙戲弄了一般,憤怒的拔起了那朵人造花,恨恨的正要丟掉時,突然改變了心意,停止了所有的動作。 儘管他看不慣所有虛假不真實的事物,也永遠學不會八面玲瓏、見風轉舵的身手。只是,此刻他退休了、孤單了,才覺得隨機應變有時也不是不好;能討好上司,讓辦公室裡的氣氛融洽溫和,也不是什麼壞事。 尤其,他想到一些屈意恭逢的下屬,在長官離去後,馬上一陣的國罵。 更想到他自己嘴裡的假牙、耳朵裡的助聽器、鼻梁上掛的眼鏡、肚子上的護腰、腿裡的鋼釘,那一樣又是自己的、真實的、自然的!可是卻是必然的、須要的,也是健康的。想到這些,他突然笑了。覺得剛才罵的那個缺德的並不缺德;甚至有些他所不瞭解,也正缺乏的善意與幽默。 他緩緩的彎下腰,把手中的那朵塑膠花栽進了土裡,又用力的壓了壓土,如同對待新種的苗一樣。最後,又澆了一些水。離開前,他回頭看著那朵塑膠玫瑰豔紅如昔,花瓣上的水珠,在晨曦的陽光裡,閃著晶瑩亮光;他就笑了,他真的打自心裡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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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鄉今昔的聯想
秋分以來,每下一場雨,天氣就再涼一些,清晨起來,感覺凜冽的空氣帶來陣陣寒意,只有太陽出來了,氣溫才會漸漸回暖,下午過後,就得要再度披上外套來禦寒了。 今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氣候的異常,讓許多專家感到憂心忡忡,糧食棉花欠收又引起原物料的輪流漲價,我們這一群升斗小民,在慨嘆之餘,唯一能盡力而為的,恐怕也只是珍惜地球資源,減少垃圾,以及在環保減碳方面盡一己之力罷了,其餘的,我們還能做些什麼呢? 在國家利益考量,以經濟和商業利益為優先的新世代,人類的眼睛往往只看見近利而忽視了遠憂,像嗜肉的禿鷹一樣,財團,政府都往經濟價值高的地方去,哪會去考慮到土地是否過度開發,能源是否過度利用呢?環保議題歸議題,能夠真正去面對解決環保問題的終究只是少數,終究敵不過龐大的商機和既得利益,人類到哪,建設就到哪,資源的開發,更是隨著人們的足跡走到地球的海角天涯。 以前居住的地方,曾經是一個小鄉間,綠油油的稻田一望無垠,週圍群山環繞,雲霧飄緲,小溪流水潺潺,雖不是大山大水的名勝之地,卻也是風光明媚的小鄉村,曾幾何時,山一座一座被剷平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一座越蓋越高的大樓,農田溪流成了馬路人行道,而蓊鬱的樹林呢,也變成高聳入雲的建築,一棵一棵的樹,變成一棟一棟的水泥厝和鐵皮屋了。 經過三十年的時間,人們改變了一切,讓繁榮代替荒漠,讓鄉村變成都市,人們好偉大,愚公移山,把許許多多的不可能化為可能,從此,籠罩在煙霧中的不再是山巒疊翠,而是一座座像山峰一樣的灰色建築,樹影婆娑的地方越來越少了,我不是慨嘆,也不是埋怨,我只是忍不住聯想,哪一天,當地球種滿了灰色樓房,山林成為幻影,只看見高聳的水泥建築,取代了山,取代了樹,這樣單調的水泥叢林,像一場美麗的噩夢,暫時蒙蔽了我們的理智,等哪一天夢醒,才知道生活在這樣的美夢中,不知道要付出多少的代價吶。 到那時候,人類不知是否能繼續生存呢? 人類的宿命,也是否只能走到那裡呢? 當然,我希望這只是自己毫無意義的聯想,事實並沒有那麼糟,我們還來得及好好愛護我們賴以生存的地球,只要大家再節制一些,再環保一些,再返璞歸真一些,一切都還來得及,可是,真的來得及嗎? 但是不去做又怎麼知道呢? 數十年急速開發,讓我們見識到城鄉今昔的繁榮和落後,也讓我們警覺到天災地變與過度開發的關聯,我們既然無法改變已經形成的趨勢,那只有設法減緩這個趨勢或者是扭轉這個趨勢,讓環保簡樸與珍惜資源真正落實推廣到個人企業國家甚至整個地球,讓地球得到喘息修護的機會,這機會不也正是人類給自己的機會嗎? 城鄉今昔讓我想到地球今昔,感傷之餘,也希望盡一己之力,先自愛才能愛護我們的環境生態,珍惜上天賜給我們的天然資源,讓人類與地球共生共存,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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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替代役柳營新孝心
因兵役政策變動之故,許多役男改服「替代役」,役期較短並離家近,更可經常休假回家享受父子「疼愛」,是昔日意想不到的事。人不能選擇誰作父母,但可選擇做一個好兒子。對於每位投入軍旅的男孩子而言,面對父母的,大都是愧疚多於滿足,主要是隨著部隊分駐各地,能夠在家中好好盡點孝道的日子,實在是屈指可數。 人不能選擇父母,也無法選擇兄弟,但拜乾爺,做義子的訊息卻經常可聞,「義子女」、「義父母」宛若人生中「替代役」型的角色,偶爾也能展現溫馨的互動。長輩收義子的事情,有時比義結金蘭還隆重,通常都當做重要喜事來辦理。部隊的主體是人,難免有盛情難卻時刻,偶而也有拜長輩為義父母的戲碼上演。 有些同學由於交情甚篤,除了學校生活外,休假外出經常是膩在一起。一年級時,張學長住在大寮,休假時他家便成為同學們聚會場所之一,久而久之,便與他家人熟悉,兩個有緣份的同學便拜張伯伯為義父,到現在還常常打電話向老人家問候。 學生年代,同學們相約參加聚會活動頗多,王學長有次陪著周學長參加他叔叔壽宴,同桌有位長輩劉伯伯與他交談後感到很投緣,當場便認王學長為義子,意外的為那場壽宴增添不少喜氣,之後,更因為劉伯伯介紹,王學長結識其姪女,並成為現代的王大嫂,親上加親,更是喜氣洋洋。 畢業後,同學們各奔前程,接觸面更為廣泛,在五湖四海常可遇三教九流的人物,偶而也有拜乾爺認義子的感人故事,然而,社會大染缸裡並非人人都是那麼單純,就如同小時候與下部隊後,三五好友相結拜,其動機與發展各不相同,經過時間考驗後,其結果也相異。有些學長認識的乾爺,有的始終以父子禮數相待,有的對其個人前程產生絕對性幫助,有的卻也是頻頻受到連累,苦惱不已。 同學下部隊後,如同社會新鮮人一般,總會成家立業,再來是小孩子一個個生出來,讓自己子女拜交情好的同學夫婦為乾爺乾媽的事時有所聞,也增添兩家情誼。而小孩子襁褓期間找人照顧,許多也委由未工作的學長夫人代勞,這時候,叫保母「媽媽」叫習慣了,長大後也就習以為常的認保母為乾媽,有些學長事業心重,難得與小孩見面,回到家時怕生的兒子反而叫他「叔叔」,真是哭笑不得。 翁學長拜老同學父親為義父,義父母與親父母住得近,兩家往來互動熱絡,都能享受到翁學長的關懷與孝順,傳為鄰里美談。董學長自幼年到告別軍旅,結緣的義父母多達十位數,都有感人的互動,然而,不知何故,董伯父卻拒絕這兒子踏上家門一步,而成為董學長一生最大的遺憾。 何學長與周學長兩人結拜後,對於彼此父母都一般孝順,「簡直比出親兒子還親」,雙方老人家常是笑容滿面。結金蘭,拜義父,大都源自一個「緣」字,人往往顧此失彼,對於義父母,把兄弟常會重情感,講義氣,對親父母更當重情感,講義氣才是。自古忠孝難兩全,柳營中,軍旅外,義結金蘭,有時候也可散發著溫暖人情味,同時彌補心房裡的點滴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