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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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年輕人一起看《他還年輕》
今年2月,目宿媒體公司推出了享譽文壇的文學紀錄片「他們在島嶼寫作」第三系列,其中吳晟的《他還年輕》,由於傳主身兼鄉土浪漫詩人、社會運動家雙重角色,導演林靖傑說:「這在一個紀錄片很難找到統一的調性,這應該是我拍片這麼久下來最難拍的一部片。」 這一部最難拍的紀錄片《他還年輕》,自從9月2日全臺上映之後,直到10月21日才正式下片,創下了文學紀錄片在臺灣電影院線的票房紀錄,可見它受到社會各界關注的程度。 為了要讓沒有戲院加入聯映的金門觀眾,也能一睹為快,行政院金馬聯合服務中心出面包場,並由金門睿友文學館、臺灣中文學會協助,於10月9日金獅影城公開播映《他還年輕》,映前特別邀請傳主吳晟到場致意,映後並由翁明志執行長在場外主持交流座談,互動熱烈。 不少金門觀眾看完都說「相當感動」,他們不禁為吳晟在純園提及母親時的哽咽而哽咽,為吳晟在溫哥華告別恩師痖弦的流淚而流淚,同時也隨著吳晟面對長女音寧受到攻擊所呈現的焦慮,以及眼見河川土地慘遭破壞所流露的憂傷,也跟著一起焦慮、憂傷不已。當然,大家也都對吳晟重回愛荷華大學當面為妻子莊芳華朗誦家書〈洗衣的心情〉的溫馨,次子志寧改編父親〈輓歌〉所彈唱的〈我生長的小村莊〉的動人,還有長子賢寧的小女兒從找不到筷子到可以提醒阿公「你是大人喔」的成長,留下深刻的印象。 詩人吳晟伉儷這次四天的金門之行,行程滿檔,翁明志執行長邀請他們參觀「中華民國福建省政府史料展示」,陳長慶館長安排他們參觀「藝文馬拉松洪春柳文學展」,陳為學校長安排他們走訪夏興十三號痖弦在金門住過的房子,蔡明雄先生帶領他們進入密密麻麻的地下坑道,郭澤萍小姐陪同他們到小西門看廁所(全國唯一的「公廁古蹟」:模範廁),侯建州老師則主持了吳晟在金門大學一場名為「情詩與抄襲的故事」的專題演講。 這是詩人吳晟第二次訪問金門,距離上一次「種樹的詩人吳晟在金門大學種樹」(2019年3月),時間匆匆已過三年半。這一次,我們曾回到金大四埔林場看他手植的那一棵樟樹;有金門朋友殷切期待詩人可以為金門寫一首詩,他也當場表示目前歌詠高粱酒的詩作不少,但對金門高粱農作物的書寫似乎不多,將來他若有機會常駐,觀察醞釀之後一定會為金門而寫。 返臺之後,我問吳晟老師這趟重遊金門有何感想?他回答的重心是擺在紀錄片《他還年輕》的包場分享上:「主辦單位各方面安排十分周到,觀眾反應、映後座談很熱烈,讀了幾篇觀影心得的報導及分享,真感謝!很希望再舉辦一場,映後交流再多一些時間。」 我完全明白吳晟老師說「很希望再舉辦一場,映後交流再多一些時間」的心意,他每次出席《他還年輕》的放映會,最在意的正是現場有沒有年輕朋友?10月9日金獅影城這場的觀眾,雖有金門大學學生出席,但名額畢竟有限。我個人覺得可行的是,接下來不妨爭取在金門大學、金門高中舉辦校園公播,邀請更多年輕人一起來看《他還年輕》紀錄片,到時也才可能有多一些時間進行映後交流。 吳晟《他還年輕》詩集中有首〈落葉〉說道:「每一截枯枝/是新芽萌發的預告/每一片落葉,輕輕鬆手/都是為了讓位給新生」,詩人終究還是會老的,但詩心可以未減、鬥志可以不滅,只要有更多的年輕人關心文學,關心我們這片「他還年輕」的土地,未來仍然充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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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麻黃之秋
出了村外往石鼓山方向,沿途黃土路泛起一陣陣風飛沙,枯乾的木麻黃針葉鋪滿地,積厚成毯。深綠、墨綠、淺綠,一簇簇,掛在樹梢,如髮絲隨風吟唱,晴空潔淨如洗,恰是勞動的好天氣。 秋風金陽,成群結隊的孩童,背竹簍手擎五齒耙,上山去。 上山?不過是出了村外僅是百米距離的田野,一片平坦的田地。自ㄚ麥出生識語言以來,常聽村人下田去農耕勞作,習稱「去山ㄟ」。 撿枯葉乾枝,祭入灶孔熊熊火燒,當免費的燃料。家家戶戶都有一口大鼎灶,凡煮飯炊粿、焢野菜豬食,點燃柴薪,火光閃耀,照起一家一戶的清苦日常。 但上山撿柴火屬簡單「囝仔工」的工作,所以左鄰右舍同伴吆喝一下,山裡去、山裡來,洋溢著一股無言的歡樂。 洪家雖做小生意,勞務特多,大人終日忙碌,臉上也是嚴肅得難擠出一絲笑容。生活的摧逼,父母對孩子管教極為嚴格,禁止孩子外出,哪怕是門外大口埕孩童玩得興高采烈的踢鐵罐遊戲,更不用說遠一方的田野。因此,ㄚ麥小小的心靈裡,對這山上有諸多的幻想與嚮往。 歹飼養的她,自嬰幼兒期因身體孱弱,倍受兩位姐姐照顧,他們是父母的左右手,能幹地挑起店務與家務。孩子也是家中的勞動份子,唯有能做事才是王道,相形之下,ㄚ麥在他人的眼中,是個百無一用的弱者。她的笨拙與體弱,自囚一小方寸空間,日漸長成了長輩眼中的乖小孩,只有她自己知道,內心深處,有一顆叛逆種子,深深地埋下。 這日,幸得母親恩准上山拿柴火,無疑是天降甘霖,ㄚ麥內心暗自欣喜若狂,但不敢形於色。她隨著同伴上山,一路上心裡的歡唱,一首接一首,像天空恣意的雲彩,飄來又飄去。 民國三十八年國軍進駐金門,有計畫地造林,尤其胡璉將軍更是積極推廣植樹運動。一片赤土、風飛沙的島嶼,乾旱缺水,胡將軍讓駐軍人人種樹、植樹,克難式地用臉盆洗臉水澆灌,掛上名牌以示負責,移防時列入交接。因此,在軍民合作下,把原本童山濯濯一片的金門島,變成綠蔭處處的世外桃源。 木麻黃針葉林,是植樹種類的首選,因它是海邊的防風林。尤其冬季,北風侵襲,木麻黃遂成為島嶼中,最忠誠防風的守護神。 木麻黃除了造林防風沙,撿柴火的孩童,所有樹枝中也最喜愛木麻黃乾葉。因它屬針葉,細長,量大,五齒耙耙成堆,輕而易舉抓入竹簍,滿載而歸。 一行人過了石鼓山,邊走邊耙木麻黃枯葉,沒一會兒功夫,已有半竹簍了。來到水潭邊,岸邊水草叢生,為首的鄰居大姊昂聲要大家小心,潭邊軟泥多,不要太靠近以免陷入潭窟裡。話聲未落地,常常皮膚「生粒仔」綽號叫臭皮的男孩,一馬當先跌個四腳朝天,幸虧落葉多又厚,他死命地抓住樹幹。眾人見狀,圍了過來,有人拉腳、有人拉手,通力合作將他拖起。 大家相約,回家後這驚險的一幕,不要對大人提起。後來,又上山耙草幾次,木麻黃的秋天,似乎一轉眼就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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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岩石面前享受年輕--金門地質之美
我在金門國家公園保育課服務時,第一次參加了一場由台大王鑫教授主辦的地景保育的活動,戶外教學時帶我們踏查了野柳著名的女王頭,那樣的唯妙唯肖,彷彿女王親臨野柳!領略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魅力無限!第一次經由王鑫教授的解說導覽,認識了「生痕化石」,沉積岩在其形成過程中,會將生物活動所遺留下的痕跡保留下來,若環境允許就會形成化石。原來是古生物生活遺留下來的痕跡,真是令人著迷! 後來我有機會承辦金門自然生態活動,邀請了林英生、陳自強、黃靜柯等諸位在地科領域專門的老師來擔任授課,我自己也有機會學習,才發現原來金門的地質景觀如此豐富,第一次在烈嶼南山頭,跟著林英生老師的踏查與解說導覽,見到「生痕化石」,也有和澎湖一樣傲人的「玄武岩」。 金門國家公園發現了這寶貴的資源,於是邀請台中自然科學博物館的宮守業博士進行「金門海岸地質地形調查(一)古寧頭海岸」研究案,我有機會跟著老師到古寧頭進行田野調查,後來因為職務調動,此案交給其他同事,但我仍然十分關心,接著宮博士繼續受邀進行「金門烈嶼地質地形調查」研究案,其完整的研究報告提供給梁皆得老師進行拍攝「大地傳奇-金門地質地形」(片長15分鐘),影片中以空中拍攝及特殊攝影技術,用不同於一般所見的角度,將海岸的各種地質之美呈現出來,並且將地質、植物、農田、聚落建築等自然與人文連結在一起,以深入淺出的鏡頭,讓我們觀看金門地質之美。 後來我有機會加入金門縣環境教育學會,辦理了許多生態活動,幸運的是金門兩位地質領域拔尖的老師吳啟騰、林英生,分別擔任了本會創會和第三屆的理事長,金門縣文化局出版的「金門地質地貌」一書就是由他們兩位執筆完成。 去(110)年和今(111)年學會分別承接〈金門縣自然地景保育及教育培訓計畫〉,計畫團隊實際進行金門十個地景點的調查: 田浦、復國墩、寒舍花、馬山、太武山、古寧頭北山、水頭塔山、青岐南山頭、埔頭貓公石、東崗花崗岩地景等;其中田浦、太武山、古寧頭北山、青岐南山頭、埔頭貓公石更是被評定為國家級的地景點,田浦曾經是花崗石廠的採石場,這裡的花崗岩是台北中正紀念堂引用的石材,桃園的中正機場也用金門的花崗岩,我們在田調時,特別邀請了花崗石廠的黃清和課員到現場為我們解說採石的過程,才知道原來我們的家鄉出產這樣珍貴的石材。 在四場地景保育的培訓與宣導活動中,邀請了台灣地質公園學會理事長林俊全教授及劉瑩三教授,談地質公園的成立與推廣、岩石與礦物等課程,同時邀請碩博士論文研究金門花崗岩的台大博士林蔚來課堂講解金門的花崗岩,並且實地到馬山,戶外教學,馬山局部的岩漿混合而不相熔,形成深色的基性岩石團塊,再被後期的岩脈侵入;在林博士精彩的解說中,大家為金門的地景著迷。林英生理事長說:北山斷崖下的貓公石表面呈現多孔隙並富含石英質礫石等,此乃九龍江河口堆積的沉積物經地下水的淋濾作用而產生鐵質結核層有關,青岐海岸露出古海蝕平台,及南山頭玄武岩柱狀節理的獨特景觀;大地之美盡在眼前,大家驚艷不已! 高雄燕巢泥岩惡地地質公園劉閎逸老師則以實務經驗,分享如何成立地質公園和怎樣經營管理?從點、線、面等,鉅細靡遺,並配合圖像為大家解說、分享,地質公園四個核心價值:地景保育、環境教育、觀光遊憩及社區參與,也就是說地質公園是當地社區關心自己的家鄉,發現珍貴的資源可以和大家分享,由下而上,努力推動成立,希望金門很快也可以擁有一張新名片,讓我們精彩的地質景觀,可以分享更多的遊客,相信地質景觀會成為金門的新亮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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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耕與生根~觀楊天澤老師畫展有感
前幾天應楊天澤老師之邀,參加他在金寧鄉公所的「彩繪金寧之美-楊天澤水彩畫展」開幕典禮,主展的天澤老師沒有太多客套話,特別強調自己從民國七十八年因藝專老師的一句話:「要把金門特殊的美畫下來,並介紹給世人。」就開始深耕彩繪金門之美,且在民國九十九年從湖中退休之後,仍然不斷在各校從事美術教學工作,甚至也在金大樂齡、社區大學教導成人和銀髮族繪畫,並且在台金舉辦多次的個展。三十幾年走畫、勤教不輟,若非基於對藝術的熱情和使命感,如何能對家鄉藝術如此的深耕,又能推動生根。 其實做任何事都是一樣,就像農夫種植必須深耕,腳踏實地的沈潛深研找出最好的種植方法,並且力行實踐地長期地投入時間心血努力耕耘澆灌,才能讓農作物生根萌芽、開花結果,結實百倍。地區的美術藝術風氣和水準,在許多前輩的深耕和推動下,更透過組織團結的力量,如:美術學會、書法學會、水墨學會等多年的經營擘畫下,已然有卓然不凡的成就,而且最近更催生了縣立美術館的興建,這對金門整體文藝風氣和水準的提升有了一定的貢獻,在藝術領域我的興趣是文學和音樂,對繪畫我是沒天分,但卻喜歡欣賞,從年輕就讀師專時,幾乎每週六都常去台南的美軍新聞處的展示館看畫展,尤其在南師學長洪明燦老師的引導下,也養成了一些藝術畫作的鑑賞能力,今年上半年擔任城中美術藝才班的組長,從事藝術行政工作,也第一線和地區藝術大師張國英老師有密切的接觸,深深覺得從事藝術這條路是艱辛而孤單,必須要有充分的熱情和使命感,而且也需要家庭、學校、社會大眾和公部門的充分支持和鼓勵,尤其是有人欣賞共鳴的肯定和掌聲。 那天開幕茶會中聆聽前美術學會理事長翁清土老師提到:接觸大自然的美是最好的防疫,因此提出以「藝」防「疫」,後來在與文化局許績鑫局長交談中,許局長肯定金寧鄉公所藝術作品展示空間的活化,讓藝術更加的生活化、即近化,我則回應過去在金門銀行、車站也有很多藝術家的作品展示,甚至台北中正紀念堂捷運出口的長廊,也有很多畫展作品可欣賞,原來藝術文化可存在巷弄的庶民生活中。 個人從今年八月一日退休之後,參加安琪莉莎合唱團、學習薩克斯風吹奏,8月底辦了一場疫去平安音樂會,10月底辦了一場「為金門大橋通車平安暨向老兵致敬感恩音樂會」,11月6日承辦「金門解嚴三十週年紀念音樂會」、11月12日辦理「安琪莉莎合唱團年度音樂會」,並且邀請台灣著名的「法吉歐利合唱團」蒞金同台演出,很多友人遇到我都說:我退休了比還沒退休更忙。我則回應:「我退休沒頭路了!正在找生涯第二春。」金門的音樂展演藝術不深耕,那能生根?這也是我退休之後要努力和推動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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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日光的三角梅
無邊的黑暗,遮蔽太陽底下勤奮打拚的華人,印尼當地恐懼華人身上不同於他們的色彩,掀起反華運動。姑媽全家人在印尼排華暴動時移居廣東,她本來想等一切安妥後就和家鄉親友聯繫,沒想到兩岸關係發生變化。姑媽說:「我面向大海用盡全身的氣力呼喚,向母親呼喊,向你呼喊,你們聽見了嗎?」無處安放的鄉愁,在浪尖奔跑,在風中呼嘯,四處飄盪的思念從艱難的日子哭出聲來。 姑媽家院子裡的三角梅花團錦簇,紫、橙、紅、白等,其中有盆露根的三角梅特別吸引我的目光。樹樁古樸龍鍾,根頭上冒,根尾下鑽,細根旁飛;葉片邊緣有乳白色斑塊,樹冠開滿深紫色的苞片。表哥提及多年前,曾去鼓浪嶼尋訪祖母的故居,房子沒挺過風霜的折騰,傾毀了,在殘垣斷瓦之間發現奄奄一息的三角梅,姑媽於心不忍遂將它帶回佛山。 其實姑媽想種下的不僅是三角梅,還有珍貴的回憶和難以忘懷的情思。這盆斑葉三角梅又叫做哭泣的美人,再次發芽、開花、結果,堅強鮮活,成為姑媽生命堅韌的支撐。父親不欣賞三角梅細長柔弱的莖枝,總要依附支持才能向上攀爬,他認為胸懷堅定,行走天地之間才能磨而不磷。姑媽溫婉地說,日子恍惚無常,珍惜那一份依靠亦把握心中的那一點堅持。 父親和姑媽坐在秋陽下,被辰光淘洗的人生,受過怎樣的災難,享過什麼樣的甜頭,此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並肩坐在一起,接受陽光與微風的撫慰。風一陣陣吹過,姊弟倆很安靜,不說滿身的新傷舊痕,任由腳下的繁花變為塵土。 這是父親和姑媽久別五十多年後的第一次相見,也是最後一次。 生命會慢慢老去,記憶也將消失殆盡,曾經編織過的軌跡和印記不再被想起,我努力栽培消失在時間身後的家族往事。父親走後我試圖在斷裂的親子關係中,尋找一些他留下的遺跡。我把三角梅枝條以扦插方式繁殖生息,依稀有熟悉的姿態,每次澆水,那些久遠的、遺失的回憶就會紛至沓來,想起臨別時姑媽的祝福:「願你孤單難過時身邊有陽光。」心情瞬間變得濕軟。 我也想把祖輩和父輩的故事種在這裡,關於他們的情感、思想和經歷,正如三角梅的花語「熱情,堅韌不拔,頑強奮進」。 從三角梅母株剪下的長枝開始發根,熬過的苦、殘存的希望和經歷的惆悵憂傷,一寸一寸向下扎深,只有在夜晚,我才能看清莖葉之間被囚禁的靈魂。月光下,我看見稚幼的父親和亭亭玉立的姑媽,迷失在盤根錯節的路途,樹影一搖一晃的剎那,祖父劈開迷徑,理出一條明亮的道,祖母帶著淺淺的笑容,牽起父親和姑媽的手,重新返回春風裡的故鄉。他們離開時背影充滿溫情,敲落我眼中的淚水。 風雨無數,厚重的烏雲終會消散,回眸一瞧,三角梅等來了溫暖的日光,正抿著嘴微笑,周身纏繞著柔媚的陽光,展現桃紅、金橙、粉紫的姿色,無邊的燦爛湧上樹梢。 每一次用目光去珍視,聚繖花序是一長串蒼茫的故事,想想身上延續的血脈和歷史,三角梅知道我多年的心事,帶來詩一般的喜悅和安慰,用深藏的草木之心,代我尋回歲月裡的故人。用心去深深感受,一花一葉如此安靜篤定,披著一襲歲月,訴說別樣意蘊,帶我走進難以用語言與文字描述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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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 尋
當「老兵召集令」再起,當「重返英雄島」的活動如火如荼的展開,金門,這個戰地、前線,尤其在這光輝十月,竭誠歡迎大家前來找尋回憶與重提往事。 十月中旬辦了一場研習,邀請來的講師,出乎意料的是他在研習前的無縫接軌,搭早班的飛機自高雄來到金門,緊接著到水頭坐船去烈嶼,再坐船前往「大膽島」,最初在聯絡的過程中,我還一度懷疑講師的規劃,最近事情多而不曾注意到「大膽島」已開放的消息,還提醒他風浪大會「關島」,以及要事先報名等等的細節,沒想到他都已安排妥當。 當我再與他確認住宿與研習地點的當下,他傳來了一張「大膽島」的照片,時間正好是中午十二點左右,我問了一句「大膽島,熱吧!」他回了二個字「讚哪!」我以自己先前幾次去的經驗來看,在島上健走,自然是一個字形容-熱,但這時可想而知他是樂在其中。 後來聽他說,才知他父親早年在「大膽島」服役過,如今他是替父親來「大膽島」看看的,照些相片回去給爸爸重溫一下,但也在島上買了好多紀念品寄回去,幾乎是已把鐘點費留在金門了,真是有意思!我問他有沒有照「三民主義統一中國」?他說當然有啊! 課餘時間,我們載他去繞繞,在同事有計畫的介紹下,從合照就可看出重點在「戰役史蹟」,照了一下福建省政府,再往古寧頭方向前進,先與「古寧頭牌樓」合影,接著走到和平紀念園區,敲一下和平鐘,進入「胡璉將軍紀念館」瞻仰一下我們的現代恩主公;來到古寧頭戰史館,一定得照一下「金門之熊」,聽同事說著精彩的故事,然後入館看看會跟著我們轉方向的「吉普車」,也體會一下戰爭的殘酷與無情。 拐個彎,走向海岸,那裡幾十年前曾有過的歷史記憶,講師是十九年後再來金門,相對於當年,他看到了金門各方面的進展。順路,和北山共軍指揮所合照,槍林彈雨後,留下的是映入眼簾的歷史「彈孔」。接著是北山播音牆-心戰牆,遠遠就聽到「君在前哨」,講師納悶:為什麼鄧麗君在金門那麼紅啊?比在本島還紅!是當年「勞軍」造成的轟動?還是那甜美的歌聲與心戰喊話呢? 終於,在回程途中,在一片樹林裡,講師興奮的大喊「牛,終於看到黃牛了。」找尋好久,終於看到,好開心!然後吃素的他竟然好奇「金門的牛肉乾都是金門自己養的牛做的嗎?」來到慈湖,竟然找不到停車位,我們想去照的是「金門大橋」,快要通橋了,心裡好期待啊!以為老師的飯店到了,沒想到同事的計畫裡還有一個地方要去-莒光樓,這個曾在「郵票」上出現過的、金門的代表景點之一,到此一照是一定要的,當然也看看那個失而復得的「青天白日勳章」,我刻意指著莒光樓左下的那三個字「賴生明」,但講師沒連結到大膽島的傳令兵及生明路。 在本土領域來來去去的我們,除了趁機介紹金門,在莒光公園舉辦的原住民豐年祭,也得去關心關心,這一趟,我想收穫最多的是講師,而我們也當一下「地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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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談馬來西亞龜咯港腳的二三事
繼〈遠方的「金門」:柔佛龜咯港腳的移民故事〉後,我想再談談龜咯---這個遠方的金門村之一些事蹟。 華文教育一直是海外華人社會的重中之重,龜咯也不例外。根據僑親葉世平的說明,早期龜咯教育並不普及,經濟條件較佳的孩童才有機會到私塾受些教育。耕文學校的創辦解決了這個大問題。這座學校於1926年10月16日開辦,由一群熱心且熱誠的先輩移民共同出錢出力建設起來的,包括葉耀彬、吳永獅、劉達南、陳向籌、廖廣、黃允、王明漏等。建校初期只有兩間教室,一間教師辦公室,兩位老師及18名學生。 二次大戰後,英殖民地政府拓寬了大馬路,改善港腳的聯外交通。先賢們高瞻遠矚,意識到陸路交通對學校的發展策略很重要,馬上籌劃遷校事宜,並在1947年把學校從村裡遷移到馬路旁。而1926年耕文學校的創校到1947年遷校,葉耀彬(葉世平的祖父)都以一對一的方式出資一半,提供建校及遷校經費。他的慷慨好施,對學校的發展非常關鍵。值得一說的是:戰後初期,曾有毒梟載來滿滿的一船鴉片,要與葉耀彬分享販毒的利益,但被他嚴詞拒絕。作為一位有使命的華僑先賢,葉耀彬不賺這種無良之快錢,寧可捕魚賺慢錢。我想,這就是海外金門人的精神,令人尊敬。 1966年學校進一步改建,提供一至六年級的個別教室。在馬來西亞獨立前,學校的建設都是由鄉親父老及社團出資捐獻;之後才由政府撥款資助。耕文學校沒有辜負社會的期待,1990年,耕文學校曾獲得馬來西亞華教界的殊榮「林良玉精神獎」的肯定,辦學成績優異。 2008年,在時任董事長陳樹潘的帶動下,以及維護華文小學的大前提下,鄉親們齊心合力,加上文教界、華團、政商界人士的支持,再籌獲款項150萬馬幣(令吉),完成了今日美輪美奐的現代校舍。國會代議士拿督黃日昇再撥款增設了4間智能課室,讓教學環境跟上數位時代。歷任校長及師長辦學認真,讓學校一直保持著柔佛州笨珍縣(Daerah Pontian)城以南學生數量最多的華小;董事會及家教協會每次開會也以幾乎全員出席。2009年,重啟耕文校友會,這是笨珍縣非常有活力的校友會。校友會策劃了許多文娛活動,讓學子學習到優良的華族傳統人文價值,如在農曆8月舉辦的百家米傳奇、燈籠製作比賽、大鑼大鼓提燈籠遊街,農曆新年前的揮春比賽、敬老除夕晚會等,也凝聚華人社會的向心力。 我們描述龜咯是海外的金門村,一點也不誇張。除了家家戶戶供奉著祖先的神主牌位外,民間信仰仍保留相當多金門的傳統,如村民們在家中另外供奉著「前世爺」。這「前世爺」指的是自己的前生,他們深信,就是因為前世修得正果,才能在今天轉世為人,所以虔誠地敬奉著。 龜咯的主要神廟有山義宮、順興宮及50餘年前新建的慈德廟(主祀大聖爺、陪祀黃老仙師、太上老君)。其中,山義宮是在龜咯開埠不久由第一代移民興建,過了近一甲子後,於1954年在原址重建,而後又在2018年由村民集資120萬馬幣改建為今日的規模。每年農曆六月十八池王爺誕辰及六月廿四關帝神誕,地方上都會禮聘福建大戲酬神;到了今天有些改變,鄉親們也帶入歌台的演出,「與神同歡」。因為山義宮是地方的主神廟,每年農曆十二月初十,鄉親們選擇在廟外的空地上祭拜海神,這種儀式稱為「謝港」。祭拜海神時,大家會在龜咯海港中設置一個以錨鎖定的浮台以燃燒祭祀的金銀紙。此外,山義宮的主要乩童是扶乩超過一甲子的黃漢坤,他也是來自金門。 順興宮的主神是大伯公(土地神),也供奉著媽祖、註生娘娘及龍公龍母。 其中,龍公龍母是龜咯開埠之初為端午節節慶而引進的龍舟首,後來鄉親們把祂們供奉起來,以祈求平安。先輩們早年的龍舟比賽,十分風行。從居於龜咯漁村正中的順興宮當成界線,分為東邊和西邊,兩個團隊相互競爭。但長時間的競爭卻無形中讓兩邊的村民在意識形態上產生隔閡,近年來才逐步化解。 龜咯的人們將傳統與現代融合得非常好。現代化的教育、傳統民間信仰並存不悖。由傳統漁村改建的民宿,也在1970年代由楊亞烈(星馬著名影星楊雁雁的父親)首創,帶動了風潮。這裡海風、夕陽及人文風情是它最令人流連忘返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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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魚雜錄-煎蟳炒蠘
煎蟳炒蠘是金門市井小民吃蟳與吃蠘的乾式吃法,紅蟳用煎的,冬蠘用炒的,其噴鼻的香氣,以及原汁原味的津液,哪能不叫人吮指,翻騰腸胃的。 金門人吃蟳認為是在吃補,也許是因為蟳的難以捕獲,蟳從卵孵化開始算起,一流水一分蟳,要「經過19次的脫殼,體型才逐漸長大,蟳殼越脫越硬,顏色 也從青翠、青綠、灰綠、墨綠、紫褐,直到咖啡色」(據《廈門吃海記》朱家麟先生語),這樣的成長歷程,確實千辛萬苦,因此金門人認為吃蟳是吃補,從前為人母坐月子,要吃紅蟳煎麻油、薑;催促孩子長大,也要煨蟳糜來補充營養。 小時候,我常與友伴到浯江溪口抓蟳仔,然看到「大腳婆」的機會比看到蟳仔的機會多(蟳一般都藏身在爛泥中,只露出兩隻眼睛,不專業是找不到它的。),「大腳婆」不能吃,只能怨自己無能。回憶中,那時東門有一位「噴吹」的成仕叔(本名陳成生),別人勾蟳常空手而歸,而他每趟出門,都是滿竹簍攀爬的大大小小蟳ㄚ,大家都欽佩他的本領,不知道他是怎樣練出來的。傳說他每次出門抓蟳ㄚ,都會帶一些庫錢紙,先在海邊燒燒拜拜,然後再進入泥灘地尋蟳穴,是否因為他對天地神明的恭敬,得到庇佑,所以才每次都豐收,這個傳奇故事一直懸在我的心中。 蟳年年依照節氣報到,在東門菜市場,每年約從小暑到寒露,陸續會有蟳ㄚ、菜蟳、紅蟳上市,到了立冬,就會越來越少,海邊人說:蟳入冬,走空空。 蟳依個頭大小,售價不一,我喜歡挑蟳ㄚ煮蟳粥,那是小暑立秋時,稚嫩的蟳ㄚ,背著青翠的殼,造訪了菜市,我買下它們,搭配蝦米、魚丸、花蛤,豆干一起而熬粥,那是一道美味又實惠的佳餚。我慣以陶鍋煨稀飯,把切成指尖大小的豆腐干,過油酥炸。待陶鍋的米粒煮軟七八分,再放入洗淨對半切塊的蟳ㄚ,小火滾煮,再依續放入蝦米、魚丸、花蛤以及豆干粒,離爐前撒些蔥珠、芹菜珠、薑絲、胡椒粉,這樣一鍋蟳粥,吃得到米粒的潤滑,而各項配料,浮浮沉沉的,咬嚼吞嚥,層次分明,爽口芳香。 而碰到紫褐色背蓋的壯年蟳,則嘗試作紅蟳米糕,這是一道閩南地區廣為流傳的宴席料理,只是一般餐館,礙於成本,率皆採用冷凍養殖的紅蟳,肉與膏的口感,缺乏野生活蟳的鮮甜油潤。 蟳與蠘都是魚族中的鐵甲武士,都有一個堅硬的殼,殼的軟硬決定它們受人們青睞的程度,在夏秋季節,他們輪番粉墨登場。只是人們都在驚嘆,它們的行蹤,怎麼越來越少見。 70年代,我剛回來教書,那時蠘在金門的漁貨量中,是占前茅的,經常在市場上看到一整張網都還掛著竄動不安的螃蟹,就被拖到市場叫賣,或是一簍筐一 簍的螃蟹傾倒在地,任人挑選,那時一斤才五十元,讓那時的金門人,大飽口福。 倘若明萬曆年間,那位號稱「蟹仙」的浙江人--李漁,晚生在三百多年後的金門,他也一定會讚嘆不已。 這位「蟹仙」曾寫道:世間好物,利在孤行,蟹之鮮而肥,甘而膩,白似玉而黃似金,已造色香味三者之至極,更無一物可以上之。或許,就因為他早在三百年前,作出這麼高評價的品題,才會讓蠘(螃蟹)的行情直直飆,也怪罪不了是環境的變遷吧? 「炒蠘」,或許是因為蠘性冷,一番油炒,比較不傷脾胃吧。然冬蠘最好吃的料理,仍不離「大味至簡」的道理,將蠘洗淨後,層層排列在鐵鼎中,順著鍋沿,繞一圈淋下黑麻油,浸濕鼎底的薑片,完全不滲水,蓋上鍋蓋後,點小火燃熱,鐵鼎逐漸升溫,讓螃蟹來不及反應鼎中的水氣,等到每一隻鐵甲將軍都彼上一身紅衣後,掀開鍋蓋,螯腳都四肢健全,那是蒸蠘的最高境界,十分賞心悅目,此時蠘的海味,像潰堤的洪水奔瀉到整間屋子,剝開蠘蓋,利用它的大螯,挑挖殼內的紅蠘膏,口感密栗似糖,而雪白的蠘肉,讓人吞嚥生津,這是蠘的王道料理。 金門人還慣習擺出一道「蠘肉炒菜花」宴客,這是挑出沒有蟹黃的公蠘肉(當然能夠滲合母蟹的蟹黃更好),以白菜花(花椰菜)為主菜,搭配蘿蔔、夾豆、辣椒、雞蛋等一起炒,這樣青白黃紅綠的一盤,色彩繽紛,奪人眼口,逗人食指,只可惜如今蠘價高貴,專為挑出蠘肉炒一盤菜,恐怕是奢侈難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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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住妳的小妞妞
大巴一路向北前進,直到抵達萬禮火化場,停車。數十位遺眷家屬陸續下了車,與其他個別自行前來的親朋好友浩浩蕩蕩進入禮堂坐定。寬敞挑高的空間裡,座椅呈階梯式排列,每個座位都視野開闊眼界清明:外婆氣質雍容的黑白相片、白色典雅的棺木就在眼前觸目可及。追思禮拜由牧師全程以英文主持,禱告、詩歌齊唱、表妹代表致詞追思緬懷……之後親人列隊逐一瞻仰遺容,並將鮮花放進棺木中,整個儀式隆重安靜,未有喧囂嘈雜,沒有哭天搶地,不見一滴眼淚──至少我沒有──在那樣的氛圍裡,只有感念感恩感動而沒有感傷。 追思禮拜告一段落。蓋棺。棺木由機器推送著,眾人跟著舉步移動,轉換到另一個空間。隔著一大片透明的落地玻璃,我們即將在此目送外婆的棺木送進火葬場火化。落地玻璃,隔絕了生與死;過於沁冷的空調,挑動撩撥著玻璃窗內眾人的情緒。 撳下輸送鈕,棺木往火的方向運送、推進,原本的肅穆莊嚴,突然迸裂爆發出「跟著耶穌走」、「耶穌帶妳走」的泣啼,如寒風砭骨,抑制不住的哀傷洶湧如浪。一九五○年代從金門離開,住了將近七十個年頭的異鄉終究成了故鄉。您的女兒以不甚嫻熟的華文寫下:「阿母,您好!謝謝您把我帶來新加坡,很福氣,能坐飛機。我們的經歷許許多多,美好的回憶也許許多多。我愛您,Jesus也愛您」。 那是二○一九年十一月,漂洋過海,遠赴獅城送外婆,參與一場沒有香煙繚繞、沒有奏哀樂的追思告別。 轉眼事過近三年,二○二二,立秋的隔一天,第二殯儀館至善三廳,心裡默默帶著「跟著耶穌走」、「耶穌帶妳走」的回聲與祝福,我出席了L學姊的追思禮拜。疫情嚴峻,隔絕了人與人的距離與交流,各自在工作崗位以及生活日常裡拚搏喘息,不見面、避群聚,就是保護彼我最好的方法。因此學姊與癌症奮戰十數年,中間幾度復發以至辭世,也是透過追思禮拜上的生平事略影片播放,我才知曉。 儀式進行到中場,妳款款而來──我原本以為過多的瑣事俗務困住了妳,妳或將不克出席。 追思禮拜的最後,我們一群金青師兄姊妹隨著眾人魚貫而入,瞻仰L學姊的遺容。 離開至善廳,W學姊頻頻問道:「就這樣了嗎?就這樣了嗎?」看著她紅腫的雙眼,我著實不捨,也很怕她跑回追思禮拜會場,把躺在棺木裡的L學姊用力拍醒。 許久未見,我們在陽光下聊了起來,分享未見面的這些時日,各自發生的故事。陪伴過癌父,加上這二年公公頻仍從護理之家進出三總急診、加護病房,還有照顧癌末先生,身心俱疲的心路歷程,我著意開口問了妳的近況。想給妳一個大大的擁抱,或緊緊握住妳的雙手,最終,我只勾住妳的小妞妞,藉此傳遞我的祝福,還有練習強大自我、不受親人耳語干擾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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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零思考
因為年底九合一選舉之故,今年夏天開始,整個台灣社會忽然變得很學術,學位論文、研究計畫、期刊論文等,甚而連學術倫理等都成了討論聲量佔據主流媒體的要角,關於選舉最該呈現有關國計民生的政見,一時之間全被棄之如敝屣,如果未來將二○二二年這場選舉的主題定調為「論文」或「抄襲」,似乎並不為過,尚且還有畫龍點睛之妙。 然而,學術是專業甚而冷僻的領域,一般人不易窺其堂奧,即使學術同行也可能因專長涉獵範圍互異,而有隔行如隔山的說法,更遑論一般人隨輿論風向,對著自己並不熟知的專業領域指點江山,十足是烏煙瘴氣的鬧劇,然而,這卻並非偶發的單一事件。 多年以前,任教於大學國際貿易系的同行跟我說了一個不太好笑的笑話。事情是這樣的,我的這位同窗,打算在新學期開一門「外人直接投資」的選修課,但系上的課程委員否決了開課的提議,理由是:沒聽過「外人直接投資」這樣的課程,因此沒必要開課。儘管這位老兄使盡吃奶力氣,用力解釋外人直接投資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與國際貿易的關聯及重要性,但這門課不開就是不開,理由是課程委員沒聽過、不知道有這種專業領域,而且,連課程委員都不知道,學生更不會知道。就這樣,一群不知外人直接投資為何物的委員,否決了國際貿易專長老師的開課,理由只是因為他們不知道。 為了安慰老同學,只好也貢獻另一個笑話平衡一下。一位西進中國教書的朋友,第一學期開學前回覆了系上開課的意見,列了一門「個體經濟學」,結果還被系主任嗆說不准開,什麼是個體經濟學?是個體戶經濟學嗎?這是什麼鬼東西?朋友只好認真的回覆「個體經濟學」的英文是Microeconomics,並且好好解釋了個體經濟學的內容,說完之後,對方拉高了嗓門說:微觀經濟學就微觀經濟學,扯什麼個體經濟學,聽都沒聽過,別亂創新名詞。 是的,很多是定義的問題,但更多是對於知識的漠然,即使是對於定義的誤解,依然是一種無知,但好像大家卻樂此不疲。 如果不健忘,一年前的五月,很多人對「校正回歸」這一突如其來的說法很有意見,當然,民主多元的社會,任何人對任何事都可以有意見,但若只是因為自己沒聽過或不知道的事,就說世上沒有這種事,然後想當然耳的認為,以校正回歸解釋暴增的染疫數字一定是說謊或唬爛,如此強加自己的無知要旁人買單,這還真是奇觀,果然無知就是力量。話說回來,這些人前年還在問:0是偶數還是奇數,一年後已經進步到關心統計學了,看來還是有進化的。 認真計較這事,全都怪有人沒事提什麼「校正回歸」(Backlog/Retrospective data adjustment),補登資料就直接說補登資料就好,太認真面對誤差遺漏的事實,雖然在判斷疫情發展與防疫作為很重要,但有些人只等著看笑話,至於防疫成敗與否,根本不是他們關心的重點。因為這樣,就不必再提國際收支表中,也有「誤差與遺漏(statistic errors and omissions)」此一專門設立的調整項,因為太專業有些人就是聽不進去也聽不懂。 心理學的研究發現:當人們能力不足時,往往會高估自己的能力。以現在流行的說法就是「自我感覺良好」的認知偏誤,這其實源自於能力不足而缺乏自知之明,進而也就難以辨別本身能否足以勝任,這就是所謂的鄧寧-克魯格效應(Dunning-Kruger effect):無知的人因沒有自知之明所導致的自我膨脹。生活周遭很多倚老賣老或半瓶醋響叮噹的例子,都一再驗證此一效應,無知卻橫行。 無知並不可怕,但無知還假裝先知並大聲嚷嚷,這就禍害不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