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
自拔的勇氣
女兒開始換乳牙之後,當父親的也見識到小小心靈的小心思了。 牙齒初次開始鬆動搖晃,小女生無論如何都不願意看牙醫,卻嚷嚷著要我想辦法,於是,很認真的回想小時候自己拔牙的往事,女兒聽得津津有味,不知是崇拜還是憨膽,她竟主動要求要我幫她拔牙!原本不想答應,但那是個週末下午,牙醫診所大都休息,求助醫院好像也只剩急診室報到,但為了拔乳牙赴醫院掛急診,似乎有點誇張。就這樣,背負著對女兒的疼愛與為父者的虛榮,冒牌牙醫粉墨登場。 雖說是無照的品,但該有的標準程序還是不能馬虎。所以,執行拔牙任務前,先是作好徹底消毒清潔的動作,準備好紗布、尖嘴鉗子,謹慎地用隔著紗布的手指碰觸牙齒好確定目標,對於非專業的人士來說,總是會擔心拔錯牙齒。然而,意外的是,僅僅只是輕輕一推,牙齒竟隨即應聲落下,前後歷時不過三秒鐘,女兒還不知牙齒已經掉了,待他感到酸酸的微痛的幾秒之後,冒充牙醫得意的展示了抓在手中的牙齒,小女生也露出不可思議崇拜的表情。如此好的開始,注定就要成為成功的保證,就這樣我成了女兒心中專屬的拔牙師。自此,對她來說,既不用面對躺上牙醫診所診療台的恐懼,更沒有歇斯底里的醫病對峙,小女生因為如此的無痛拔牙經驗,就這樣對她爸的拔牙技術信賴無疑。 經過一段不算短的時間經驗,已練就輕觸鬆動的乳牙,就能判斷何時可以拔牙的功夫,而且保證在三秒內完成,女兒因為如此,拔乳牙再也不勞牙醫,而我就在完成她的第十五顆乳牙拔除任務後,開始盤算著還有五顆就可達陣,這冒牌牙醫總算可以卸下看板了。然而事情總是不能盡如人意。 因為姊姊的經驗,開始換牙的小女兒也找上我這專屬的拔牙師。拔第一顆牙時,她還來不及痛,門牙已在談笑的瞬間輕鬆拔脫。 之後,另一顆門牙也開始鬆動,而且隱約看見新長成的恆牙已等不及微微冒出,嘗試了幾次,都因她喊痛而作罷,但舊乳牙其實已是藕斷絲連,只是,小女生太過於惜肉,受不了一絲絲疼痛,但舊牙不拔是不成了,我問她如何是好?要不,帶你去看牙醫好嗎? 她邊哭邊搖頭,還不忘出主意:要不然可以幫我的牙齒綁上一條線,讓我自己慢慢拉,你不是說你小時候都用這招? 於是,真的找來一條長長的縫衣線,纏住她那搖搖欲墜的寶貝牙齒,她自己就左拉右扯,據說這樣比較不痛,但她似乎玩著玩著很快玩出心得,改用較具重量的茶杯壓住線的另一端,然後身體慢慢向後移動,她姊姊見狀,伸手按住杯子,好意說要助她一臂之力,並且還故意要她低頭去撿東西,這一低頭,牙齒應聲掉落,姊妹倆像中獎似的爆笑,然後得意地炫耀她倆聯手的傑作。 一旁袖手旁觀的同時,忽然想起,是誰說這世上難以自拔的,除了感情,還有自己的牙齒?看來,不一定是那麼回事。
-
唱歌,沒有唱在拍子上
唱歌、游泳這兩件事是我花了許多心力及金錢尚未學會的事,時而想到總覺得自己愚且蠢。尤其唱歌更叫我氣餒,花了二學期上張琪老師的歌唱班,她曾說:妳們出去別說是我的學生,就說老師是張小燕(小燕姐別生氣,開玩笑)近年都在提倡唱歌有益身心,一回大夥前往三峽洪玉芬的農莊,女主人熱情整治一桌好菜,更重要裝有卡拉OK設備,一行人除了大快朵頤、大口飲酒之外,酒足飯飽之後大夥大展歌喉。自我評分玉芬、姿慧和我可謂三大巨星,鈞堯亦距吾等不遠。 之後吳鈞堯口出金句:「聽牧姐唱後我就有信心唱。」這啥話?自認唱的不俗啊,此後他以此為主題在Fb發文,引發眾作家笑了好一陣子,當然要笑,因為有許多作家都非常會唱,曾在淡水潘越雲的咖啡館喝咖啡,聆聽聯合報副刊主編宇文正、中國時報副刊主編盧美杏清唱,潘越雲聞聲優雅的說:唱的都是我的KEY耶。都是被編輯耽誤的歌手。 鈞堯等人說我沒唱在拍子上,我不服氣就吹哨子壯膽,悄悄告訴玉芬:「我們唱我們的,立法院又沒規定要唱在拍子上。」 前陣子開拔到內湖許奮鬥會館,特別邀流氓阿德來助唱,歌王看我們鬧哄哄,可能被我們擾亂,他不知從何唱起,英雄無用武之地。可是奇了,吳鈞堯原本只會唱二首,現在會唱五十首,玉芬則唱得認真嚴肅,似乎天要塌下來。只有我在原地磨蹭。楊樹清非要拉我一起唱〈綠島小夜曲〉,然後他怪我把他的音拉走,我怪他拉走我的音,我們就在五十步和一百步之間。 總之唱歌這事為了舒懷。 近期台北下最大雨那天上陽明山李台山的農莊,好山好水好風景,加上品嘗素有名聲的土雞,十幾個人瘋了似的唱跳,反正在山的那一邊不會吵到別人,從午后二點到六點,每個人歡樂指數可以多活三年。我們是一群愛寫愛唱愛快樂的青年,雖然小鳥一去不復返,何妨。 楊永斌大忙人,只要他在台北就會找我這群文友吃飯,他喜歡這群沒有憂愁的我的朋友,席間,醇厚高粱下肚,剩下的就是「亂唱」。杜鵑花是我們這群吃飯團的團歌,源自永斌對台灣大學的熱愛,滿城杜鵑圍繞著,渡過三十幾年悠長歲月,屆退後繼續他的學術生涯,經常周遊列國的他律己甚嚴,每日三頁原文學術研究不間斷,跑步一小時未曾歇過,喝點酒時而有醉態,為姐的我認為無傷他的成就,況且他的國際地位需要舒壓,老弟咱們唱歌吧。我父母親不公平,他音準極好,一回洋人要求他唱歌,他把「望春風」用英文唱個滿堂采。 走筆至此想幫這群好友歌唱實力做個評比,甲級的有妙玲、翠芳、王婷、陳能梨。乙級的有吳鈞堯、古月,據說他們朝向甲級路走,丙級的應該是玉芬、姿慧和我還可加一位許水富,除了我她們仨朝乙級邁進,我樂於留在丙級,我知道樹清會陪我,因為看他沒什麼唱歌企圖。唉,唱歌之難猶如上青天,新台幣和張琪都無法改變我,還好聽得懂,《文訊雜誌社》的藝文雅集廖咸浩一首「叫我如何不想她」蕩氣迴腸,餘音嫋嫋,頗有初戀的感覺,令人陶醉。 只是吳鈞堯沒有我帶頭他也能唱,這點讓我很惆悵。
-
說膎
Thompson隨筆集中有一篇文章在討論「膎」、「給」、「鮭」、「醢」該怎麼寫,寫哪一個字比較正確,引述教育部《臺灣閩南語常用詞辭典》說寫作「鮭」是舊時俗字,Thompson又引杜甫〈王竟攜酒〉詩有:「自愧無鮭菜,空煩卸馬鞍。」並且認為:「鮭菜是古時魚類菜餚的總稱。鮭字既有魚菜之意,讓我覺得『鮭』也有可能是鹹給的『給』的本字,而非『膎』的俗字。」 又闡釋:「現在挪威鮭魚大行其道,說『鹹鮭』大家只會想到鹹鰱魚(鹽漬鮭魚),完全不會聯想到『鹹給』了,鮭字原意既失,鹹鮭之說僅存於舊記。」 Thompson氏論述:「《臺灣閩南語常用詞辭典》說膎是鹹『給』本字,但,膎字三義與鹹給違和明顯,這總讓我覺得不放心,口說『鹹給』的『給』,真的是『膎』嗎?不過既是教育部推薦用字,晚近的文說和產品標示,『鹹膎』的使用有越來越普遍的趨勢。」 按清末民初陳恆慶《諫書稀庵筆記》第六章第二十四篇有〈海錯〉一文,當中提到:「……至蛤蜊等物,不用網罟。海潮退時,婦女提籃赴灘拾取,可以易升斗,可以為菹醢。殆如彼有遺秉,此有樨穗,伊寡婦之利,人各得其養,滄海猶畎畝也。東海所產鯗魚,咸云由海入江,變為鰣魚。其形相似,理載有之。古無「鯗」字,始於吳王闔閭,航海阻風,數日無可食之物,忽聞隔舟烹魚之香,取而嘗之,曰美。問何名,曰無名。因名之曰「鯗」。《康熙字典》收此字,且加詳注。……。」 醃菜本稱作「菹」,東漢‧劉熙《釋名‧釋飲食》稱:「葅,阻也,生釀之,遂使阻於寒溫之間,不得爛也。」 上面引文「可以易升斗,可以為菹醢」的意思,就是說撿拾蛤蜊等物,可以拿去換些米糧,也可以醃製成醬。這條資料吻合「鹹膎」的意義,還特別提出是「生釀」的。 Thompson進一步推論:「至於鹹膎之義是何時出現的我不知道,我也找不到更早些的使用證據。有沒有可能,「膎」只是音同義近,借來做「鹹給」的「給」,若如此,就像鹹鮭之鮭是舊時俗字(雖然我覺得也還未必),鹹給之給是今時俗字,鹹膎的膎是今時音義較近的俗字而已。」 另桃園光啟高中副校長陳文榮所著《古早味》(二魚文化,2012年)一書,有「蚵醯」一篇:「蚵醯」。其中論述說:「醯字國語發音唸ㄒ一(西),當醋的別名。也作為化學品名稱,如乙醯胺(音ㄜ4聲)。閩南語中的醯字唸ㄍㄟ三聲,與「給」同音。「台灣話大辭典」的解釋是:肉醬之有汁者曰醯,就是現在的肉醬。另一解是肉類魚介之漬重鹽者謂之醯。肉類、魚類之外的甲殼類如貝類、蝦、蚵等都能以重鹽來淹漬成醯。……」。 陳文榮的論點與Thompson氏不謀而合,他指出用客家話說「毛蟹醢」的「醢」,聽起來很接近「ㄍㄨㄟ」(gui)。並下結論說:「鹹醢」、「魚醢」、「菹醢」的使用,年代上更久遠,地域面更寬廣,我覺得用「鹹醢」說「鹹給」其義最準,是不是也有可能,「醢」才是鹹「給」的本字呢? 但不管哪一個字,歸納之後只有兩組,一組讀「ㄍ」,一組讀「ㄒ」,讀做「ㄍ」的「給」、「鮭」,這是來自於古代注音的「譬若」,可以說「給」、「鮭」是「膎」的異體字,因為字音相同、相近,而字形不同的字。至於讀做「ㄒ」的一組,留待下次再探討。
-
合署辦公與八二三
民國47年:元月一日當局為簡化戰地政務之推行,將金門縣政府與金防部政務委員合署辦公,政務委員會搬入城區縣政府舊址大衙門(即今日總兵署),縣政府之名義仍存在,縣政府各科室與政委會各組室按業務相關混合編組。兼縣長孫通調任政務組組長。縣長由政委會秘書長柯遠芬兼任(柯將軍係金防部副司令官兼政治部主任),人事室併編於秘書組人事科,王永仁擔任副科長並負責核辦政委會人事業務,與科長龔龍同一辦公室,曾同住一宿舍。對內統一作業公文分縣政府及政委會,以副本抄件分別並存,對外行文視需要分縣政府及政委會名義,只是減少縣政府與政委會中間來往公文,在處理公務程序上較為簡化,但業務權責上未能劃分清楚。 二月一日起為期一週之太白演習,會縣及所屬單位全面舉行,演習乃作戰之準備,必須認真研習通力合作始能逼真,俾使真正作戰時爭取勝利,永仁率同仁參加演習作業,以身作則,未曾遲到或早退,演習結果本科獲得裁判官之好評。 由於政委會遷入城區辦公且會縣合署,第二區黨部成員增加,永仁任常務委員屆期,上級派王宗銘上校接任,乃率同兼書記羅剛漏夜趕辦移交手續,於二月一日如期圓滿移交。但又接奉胡司令官兼特派員於同月五日四七金組字第○○五一號派令派王永仁擔任金門縣委員會紀律委員會常務委員,以從政人事主管配合主辦黨紀業務。 五月十七日起至廿四日止,永仁當值會縣合署辦公值星官,因戰地隨時準備作戰,所以各單位當值員工尤其夜間,均應特別注意聯絡查勤,以防突然事件之發生,並處理臨時事件數件,獲得組長吳正庸當眾嘉勉。 八月廿三日下午六時許,會縣員工正在大廳吃飯,忽然砲聲四起,震耳欲聾,員工立即疏散,按預先指定路線進入防空洞,係對岸敵炮對大小金門同時射擊 ,至夜間八時許暫停,此夜,永仁進入另一間較大型防空洞,衣不解帶,半坐半臥,目不交睫,憂思家人安危?天亮即打電話探聽住在後盤山附近之軍事單位,聞悉村落幸無落砲彈,得稍放懷。 但廿四日起續有砲擊,且連連數日,幾乎每日都在提防,甚至在辦公室或在會議廳、餐廳,聞有炮擊聲響,隨時就地臥倒,或跑進附近防空洞。尤其九月八日上午連續砲擊五小時之久,更為劇烈空前,附近似有落彈,秘書組同仁多數躲在第一招待所(即今鄧長壽洋樓)後面的防空洞,中午未進餐亦不覺得飢餓。十月六日下午五時以後才停止砲聲,報載在此期間匪炮向大小金門射擊四十餘萬發。 十月十日午飯後聽說免辦入台手續,金門民眾可以搭乘登陸艇往台,永仁立即向秘書組吳組長報准,借用吉普車一輛回後盤山村家中,將八位家人及簡單行李,分為兩車次送到新頭碼頭,永仁幫提行李登上登陸艇,又幸遇海軍士兵讓出吊床,婦孺得以臥睡。 天暮,廣播宣佈非往台者下船,永仁一心歡喜家人可以往台灣較為安全,又心繫家人分別而難過,回城區宿舍,一夜輾轉,難以入眠。次日即匯款交台北市何水師先生,請其轉交妻子李氏應用,此次搭乘登陸艇赴台民眾,經統計為陸千餘人。因船上物品尚未卸完,隔日又再靠岸卸貨,至深夜開船。十月十二日下午四時許登陸艇抵達高雄港,下船後乘車到高市大同國校暫住,政府派人臨時供給膳食,當局成立「金門遷台輔導委員會」,以台灣省政府及福建省政府及有關機關聯合組成,金門縣政府亦派民政科長楊應堯前往參加。 十三日下午所有未辦入境手續而搭登陸艇赴台者,均照相由輔導會代為補辦入境手續。十四日調查何人要找親友者可以登記,由政府發給至目的地普通火車票,妻子李氏按在金門之商議,囑長女彩霞登記往台北市金門街找何水師(係永仁妹婿之兄)。十五日領到火車票,中午上車,至夜間十二時到台北市火車站,搭三輪人力車數台到金門街何先生府上,此時永仁大妹珠衣及其子女亦在彼,水師夫婦及親家母等均美意接待,並將永仁預先匯寄來的款項轉交給妻李氏,永仁家人日後憶起,都非常感激何家的恩情。(本文改寫自先父《有義回憶錄》手稿)
-
說難與忘言
「中國人特別講究說話」。回頭看看咱們歷史上,鼎立著三部不朽的說話經典:《左傳》、《戰國策》、《世說新語》,就知道這話不假。 《左傳》不只是經書,也是一部史書。記述春秋時代諸侯歷史及君臣對話,人物應對進退所展現的高度文化涵養、高明精到的外交辭令,曲折生動。《戰國策》是戰國時代謀臣、策士,捭闔縱橫的謀議或辭說;其中收錄不少縱橫家的著作與言論。《世說新語》算是清談,記載漢末到劉宋間名流淑媛日常生活風貌及軼聞瑣事,文字清麗俊逸。這三部經典,真是中國人研究如何說對話,怎麼說好話的寶典。仔細察考經典裡所載的話語,發現他們說話,確實是婉轉達意,字字句句總能精準到位,讓聽者入耳著心,完全認同。這確實是說話的最高藝術。 腦海中突然迸現「用筆如舌」四個字。曾有哲學家提出「用筆如舌」的高標作為撰文準則。我心中隨即生發一個大哉問:到底是說話難呢?還是為文難?想想自己也是用筆之人,長年以來筆下的作品,究竟有多少能真正意到筆到、用筆如舌呢?這會兒,思緒陷在泥淖裡動彈不得。驀地,靈光乍現,記憶裡飛縱出韓非子的〈說難〉(ㄕㄨㄟˋㄋㄢˊ):說服國君的種種困難。這是《韓非子》五十五篇文章中最重要的名篇之一,文本高度展現韓非子精闢的說理與心理分析能力。我們從中理解說服國君之難,其實關鍵並非在進說者的知識、學養不夠豐足,或是辯事論理的能力不夠到位。許多例證告訴我們,進說者說服國君最大的困難點,乃在於「君心難測」。 我的思路小小糾結了一下,給出了一個「想當然耳」的答案:「說話,應該是比寫作難。」兩個理由:其一,話語進行之中,往往是有時間緊迫性的,稍有思慮不周,瞬間恍神,不精準或不適切的話語一旦脫口而出,立時出現破綻,落下無可彌補的缺憾而敗下陣來。反觀用筆為文,似乎就不至於如此驚心動魄,因為創作者可以有較充裕的時間思考、推敲、反覆修改,直到作者確認文稿已臻於完善方才定稿、發表。因此,文字創作者出錯與懊悔的機率,相對於說話,那是要少得多了。其二,說話時必有聆聽者,聆聽者就算不是國君,其心同樣難測;況且,聽者也可能發言,形成與說者對話的雙向溝通形式,這種情況變數就更多;雙方你來我往、相互激盪,現場氣氛就變得緊張起來,這對說者可能造成干擾,甚至影響其說話情緒及話語的品質與力道。 讀者之心,雖然也是多變難測的,幸好,讀者在閱讀文本時,縱有好惡、順逆之別,也許無法認同作者觀點而產生負面情緒;但這些反應多半不會在當下直擊創作者的身心與尊嚴。故此,我個人認為讀者閱讀文本第一時間給與作者的壓力,相對於聽者面對面給與說者的壓力應該是比較小一些的。(至於讀者讀後發表評論來的壓力,那是後話。) 前頭「說話難之說」,其實還可以從中國人對於說話的看法如同看待書藝、畫藝一樣,有所謂的「境界之說」得到印證。古聖先賢認準說話的最高境界是「忘言」。看看陶淵明的〈飲酒詩〉第五首最末兩句:「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著實耐人尋味,「忘言」誠然是一種極高的境界。我是否可以這麼說呢?「忘言」是一種知其所以,卻能當下放空心思呈現無我境界。知其所以,是一種滿的狀態;放空,是進入全真虛境。此時的虛也是實,這虛、實都不再是存在,而是某種超越。約莫三十多年前,我拜在古琹大家孫毓芹先生高足李楓老師門下習琹。某日,因緣際會有幸得賞一張名為「坐忘」的唐琹,我恭恭敬敬端立琹前凝神相望,腦中一片空白,一絲念想都沒有。安安靜靜好半晌,才幽幽自靈府漫出《莊子‧大宗師》裡顏回的話:「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同於大通,此謂坐忘。」那麼,我可不可以這樣推衍呢?「坐忘之前,已然忘言」。 回到本文的題目〈說難與忘言〉,我們可否下這樣的結語呢?--不論是〈說(ㄕㄨㄟˋ)難〉或是「說(ㄕㄨㄛ)難」,似乎都指向一個事實:「說,是難事」。吾輩身處染識大千,唯慎言、寡言是幸;如若最終得入忘言清境,則可轉識成智。
-
政大淹水記
政大校友會通知,今年是四十二屆校友畢業四十週年,希望校友在年底可以回母校參加聚餐及校園巡禮,目前群組正進行校友間的串聯,還看到知名的經濟學者李紀珠竟然是同屆校友。校友群組日前有人上傳一組政大淹水的照片,一看大家都知道那是民國七十年那場大水,看到那些照片,勾起很多年少時記憶。 我是六十七年夏天考上政大,記得放榜後想去看一看校園,哪知坐上236公車到最後一站,看到政大的校園,真的是不忍卒睹,小小的校門,門口就是公車總站和郵局,走進校門,只見左右兩棟二層樓的老建築,前面就是四維堂,唯一最醒目的建築是中正圖書館,矗立在校園正中間的白色建築物,讓人稍有點驚艷,總算政大還有一棟像樣的建築。 但是一進校門還是可以聞到有一股難聞的味道,學長說是因為前一年剛淹大水;翻開122期校刊有記載:「民國66年9月22日夜晚臺北市豪雨成災,水深達2公尺,道南橋淹沒,交通中斷。本校師生睡夢中驚醒,書籍衣物全被淹沒,公私財產損失慘重,24日蔣經國先生(當時任行政院長)蒞臨本校巡視災區,對水患當夜師生之安全及災後生活情況,關懷備至。」 時隔十個月,都還可以看到建築物上留下的淹水線,大二學長告訴我,他們那天在自強宿舍,半夜住下層的同學已被水淹醒,趕忙收拾東西搬到上層床舖,好在沒有繼續淹,否則真的會出人命。這是進政大只耳聞,沒有親眼見淹水的慘狀。 但民國70年7月20日莫瑞颱風肆虐,144期校刊記載:「本校豪雨成災,當日傍晚木柵大雨滂沱,景美溪迅速暴漲,洪水淹過道南橋,水深1.5公尺,校園內建築物底層、地下室一樓教室均遭水淹沒,公私財物慘遭嚴重損失,更不幸的是外交、企管兩系各有一名同學傍晚漲水時強渡道南橋,竟為急流捲去,慘遭滅頂,令人痛心。21日臺北市長李登輝來校巡視並慰問本校水患災害,22日法務部長李元簇來校慰問水患災害,24日行政院孫運璿蒞校巡視。」 這一場大雨成災我就親眼目睹,水災退後,整個指南里慘不忍睹,同學有人租住在指南路二段巷弄一樓的,幾乎所有財物、書籍都付諸東流水,我記得住在新光路財稅系的金門學長翁明志因為淹水損失,還曾和台北巿政府打一場損害賠償官司十分轟動:那一次單單為了清理校園出動全校師生清洗快一個月才恢復舊觀,大家對政大附近的房地產都失去信心,一樓住屋沒有人要還曾賤價求售。 隔年畢業後,我考上政大新聞研究所,就沒有先去服兵役,因為有生活上的壓力,所以希望能趕兩年畢業。政大新研所招收不同背景的學生,我們班上十位研究生有來自台大化學、外文、社會、心理、師大社教及政大新聞、中文、輔大哲學及文化廣告系畢業生,可以說臥虎藏龍,我們住的研究生宿舍在指南路二段巷子裡(目前的女研究生宿舍),兩位研究生一間,生活機能算是十分優渥。 不料,民國73年6月3日木柵地區突降豪雨,山洪爆發,洪水自四方湧進校園,校區一片汪洋,頓成澤國,校內低窪地區積水達3公尺。由於西南兩邊有堤防阻擋而抽水站抽水機又因淹水失效,宣洩困難,校區淹水長達10餘小時。水退後,到處淤泥厚積盈尺,教室、宿舍、辦公室底樓均無法使用,道路行走維艱。山上校區山坡地、環山道路邊坡坍塌10餘處,土方流失約5萬餘方,道路路基部份被沖毀,此次水災,學校損失更為慘重。 我的論文寫的是有關報禁研究方面《限證政策下的我國報業問題研究》,那時指導教授呂光博士幫我安排了口試委員,一位是知名律師、教授陳長文先生,另一位是黨國元老陶希聖先生。我在前一天電話給陳長文說要送論文稿子給他審閱,並敲定第二天送到位於北巿敦化北路位於台塑集團企業總部內的辦公大樓給他,誰知當天晚上傾盆大雨下不停,一夜豪雨竟然又淹大水,整個研究生宿舍淹了一層,政大當然又成了水鄉澤國。 由於雨下不停,等到快中午還沒有退的意思,周圍已見消防人員橡皮艇送救濟品,當時只想著約好口試委員送論文,如果不能出去該如何是好?眼見大水不退,逼不得已只好爬上一牆之隔政大國關中心的圍牆,從圍牆上突圍走到後面的萬壽路,再搭車出去轉車到台塑大樓送論文,這次的淹水也給我留下永不磨滅的經驗。 總的來說,我在政大唸六年書,經歷二次淹大水,政大學生有這樣經驗的人並不多,所幸後來台北巿政府整治景美溪,政大才真正擺脫淹水惡夢。
-
以文會友--兼說《金門季刊》與我
2022年10月至12月,碧山睿友文學館,藝文馬拉松,洪春柳文學展。 最好的人際關係,是有點黏又不會太黏。情隨緣走,既讓彼此的互動能帶點距離的美感,又能保有情淡如水的長流生機。 寫作是很個人的興趣,但藉著一生難得一遇的睿友文學展,我卻期望能以藝聚親、以文會友,大家喜樂! 因此,我的文學展有許多文友的活動照片,不少的人物報導。在古意盎然的睿友洋樓裡,看著親朋好友尋寶似地、尋找著他們熟悉的人物,果然令人歡喜。 文友活動包括嚴肅的學術研討會、新書發表會,輕鬆的走讀、讀書會、聚餐……。如: 1970年代,小說家陳若曦初訪戰地金門;1980年代,中小學國語文評審團;1990年代,詩人鄭愁予與金中國文教師餐會;千禧年後,2005年,寫作協會的走讀同安;2008-2012年,教育局、社區大學近三十場的樂齡電影讀書會;2011年,縣府金僑採訪團至泰國;2012-2013年,金門書院近十場的藝文大師講座;2017年,閩南學術研討會……等等。 我的人物報導以教育界和天主教為兩大取材。如: 金門高中十師:李福生、楊振榮、蔡錦清、董倫擇、洪福全、許清土、王先正、鄭雪梨、李瓊芳、朱美顏。金城國中教師:郭海燕、黃雪蔭……等。 天主教教友:楊敏悅、許寶玉、翁淑卿、殷宇聲、巫密……等。 寫作,一向是我業餘的興趣。除了地區的書寫,也投稿臺灣的書報。但因以趣味為提筆的主要取向,故作品不多,尚可欣慰者,一路寫來,步履雖緩而腳程不息。 臺灣書報,我曾在石治源老師所編的《現代青年》寫了五年「老師的話」專欄,在陳憲仁老師所編的《明道文藝》投稿了八年。並參與路寒袖先生主編的《臺灣日報》《非台北觀點》專欄群組一年。 地區書寫,曾以〈台金之間〉獲第二屆文藝銅牌獎,以〈婦女與明日金門〉獲婦女節徵文第一名。曾受華視袁靖宇先生之邀,為「源遠流長」節目,撰稿「金門之美」系列等。 但最主要、最長期的耕耘園地還是《金門季刊》。所謂長期,多長的時期?分兩階段:一.始於遙遠的民國78年28期<典型在夙昔>,至民國89年64期<來去慈湖>;二.從民國102年114期<戰地歌舞-活躍於80年代的金門文化團>,至民國109年145期<忠肝義膽、義起金門的鄭成功>。中間休息了十三年。故屈指一算,我的長期投稿《金門季刊》,還真的是長達二十年近五十期的耕耘。 二十年的長期投稿,歷經數任的執行編輯:許乃蠡、許能麗、陳榮昌、翁御勛,感謝他們的寬容,得以讓我在這塊官方的藝文之土,自由地綻放著文學之花。尤其是許能麗大姐大,她以特殊的熱情,用緊迫釘人法,逼稿成篇、成書,培養出一批金門文史工作者,故被戲稱為「金門文藝之母」。 由《金門季刊》篇目,我看到了自己三十多年來金門書寫的濃縮版。民國78年68期<典型在夙昔>是《七鶴戲水的故鄉》一書的源頭;民國85年51期<浯江詩話-明詩選>,為《浯江詩話》一書的源頭;民國83年42期<紅瓦素櫺古厝美>,為《金門島居聲音》一書的源頭;民國103年114期<戰地歌舞-活躍於80年代的金門文化團>,為《當代(1949--2009)金門演藝的變遷》一書的源頭。 藝文馬拉松,洪春柳文學展,文友不僅賀我以花,也有賀我以詞者,特錄之。 林正三: 「言而能文傳久遠,採風先採金門風。才女撰述稱典論,情采風骨合雕龍。踏查訪談非虛構,今古掌故會心中。太武山上思兩岸,料羅灣裏炮聲空。蘅軍一語用一生,朱熹張亨來相逢。中和伴孫有餘力,浯江文藝不老松。海報特選大學照,留住蔥蒨情意濃。小我大我寫不盡,金城散步想從容。」 蔡發色: 「平生摯愛樂讀寫,繁花似錦多璀璨;驀然回首書成案,珠瑾流傳亮浯洲。」 歐譯璘: 「才女著作超等身,智能花開燦浯洲;香溢國際比金酒,功宏杏壇受益多。」
-
藍色公路
縣政府日前辦理藍色公路行銷盤點座談會暨記者會,本人很榮幸受邀參加,並針對行銷管理專題演講,分享我對藍色公路的看法。我們都知道,金門早期因國共戰爭,在海域的控管及禁止各項海上遊憩活動下,雖然身處海島,金門人卻很多是不會游泳的,真是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直到戰地政務解除,海域開放,觀光業蓬勃發展,才有今日藍色公路的規劃與誕生,並由縣政府與旅遊業者共同開發與行銷,期能在疫情過後成為金門觀光旅遊發展的新契機。 金門縣永續發展在早期進行環境教育以及環境綠美化為建設基礎的前提思考下,保留了許多傳統的人文與歷史背景,也擁有較多的永續教育資源,且由於金門縣政府的努力推動,本縣在建設上擁有更多的整合期待,在傳統的社區與社會生活模式下,海洋永續環境為了更進一步做長遠的思考,透過藍色公路的推動,可讓遊客欣賞金門海岸奇景的同時,聽聽兩岸對峙時的軍事秘聞與體驗和平之可貴。 藍色公路的整合構思與規劃行動起自金門縣議會、縣政府及民間業者的倡議,為了開拓經營兩岸及離島周圍海域航線,完成金門大橋建設、小三通復航及大橋通車後的各項配套措施,並加強碼頭工程現代化、增加船泊席位及碼頭意象強化行銷之規劃,期望配合未來馬山港建港,擴大藍色公路的發展,結合兩岸和平交流,開拓金門觀光旅遊之特色與品牌,深化及添加旅遊新元素,提升吸引力,型塑金門多元旅遊的意象。 筆者根據自身的國內外旅遊及長期研究金門海岸地質的經驗,包括國內的澎湖海上環境探索水上活動、馬祖四鄉五島地質旅遊活動;國外考察經驗包括民國73年赴美、日科學教育考察,實地體驗美國夏威夷YKIKI海岸、舊金山灣海上旅遊行程;民國79年至紐、澳、新加坡特教考察時,發現新加坡聖陶沙島之環島高架鐵路海上觀光之創想;民國83年峇里島之海上旅遊活動;民國86年泰國芭達雅島海底船、拖曳傘之觀光活動及民國88年德、法、義、瑞水上活動,發掘金門藍色公路具有深厚的發展潛能等,希望可以提供政府及業界參考。 此次藍色公路遊程的座談會與記者會,已由縣政府與業者規劃並投入營運,可說是個好的開始,除了在遊程上結合金門大橋的特色路線外,尚規劃辦理隨船解說人員海上實地訓練課程,這更是提昇旅遊水準之最好方法。此外,為了能永續經營與發展特色,可以配合季節氣候推展不同的旅遊項目,結合金門西南海岸(挖花蛤、牽罟、衝浪、水上摩托車、獨木舟、帆船、遊艇……)、東北海岸(浮潛、海底船、軍事設施……)、西北海岸(蚵田、大陸風光及海岸巡禮……)、西海岸(已規劃進行結合金門大橋巡覽獅嶼、猛虎嶼、復興嶼和南山頭的地質),不同的沿海環境特色,輔導業者發展不同的旅遊行程,相信將是金門未來發展觀光之最好資源。 近年來,各界人士均期望金門成為和平特區、和平經貿特區、和平特別行政區、和平示範區……等,相信只要是建立在和平的基礎上,都是對兩岸交流融合,增進觀光經濟發展有很大的助益,尤其是藍色公路,我們期望兩岸政府本著共榮共存的原則,積極配合開拓藍色公路的範圍,讓藍色公路成為邁向和平的新里程碑。 為落實金門觀光政策,促進永續觀光發展,期能達到「生態、生產、生活」的「三生」皆贏的目標,讓遊客能享受海上觀光發展之成果,並加強海上環境之管理與監測,進行藍色公路觀光資源之開拓,創造高品質的觀光水準,融入海洋文化資源,加強推動海洋教育,實踐藍色公路的核心價值,以達成海洋永續觀光發展目標。
-
加油吧新鮮人
因為疫情的緣故,許多人、許多產業都悶了好久,好不容易有了完全解封、回歸常態的盼頭。人要回過神來或許容易,但產業環境要立馬回春,還得有個過程。這樣的現象反映在求職市場、產業樣態,更反映在稀疏或熙攘的街頭人潮,總覺得凡事好像都少了那麼一股勁,有勁也沒處使。 和朋友閒談這種觀點,他笑了笑:「不要啥事都怪疫情。人要學會贏,也要懂得輸;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不過是回歸常態罷了。」,我欣賞他的豁達,但也知道對許多人而言,想辦法活下去才是眼前首要,雖然或許大環境下的朋友們處境未必糟到活不了,但再樂觀也得找條道走吧?「坐困愁城」只能把人坐死或愁死,心態再樂觀也無濟於事。說到這,朋友指了指大陸某地又「再」封城的新聞,「你就滿足吧,生命總會自己找到出口的!」。 經常有人說:「性格決定命運」,確實沒錯,同一位師傅用同一種教材教出來的徒弟,通常發展及成就南轅北轍。於是乎我們可以理解,在定了性的「性格」之前,應該還有思想、行動與習慣。近代心理學之父、美國心理學家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就曾說過:「思想(態度)決定行動,行動決定習慣,習慣決定性格,(最後才是)性格決定命運」。我們用什麼樣的思想和態度面對人生,就決定了最後的結果與命運。這樣的說法乍聽有理,卻又透著點玄幻,但如果舉個例子:你認為「因為相信廣告而減肥」,還是「為了年幼孩子而減肥」的減肥效果哪一個好些?答案幾乎是毋庸置疑。現實生活中,還真的有患有「脂肪肝」的兒子為了拯救病情惡化的父親,下定決心開啟減肥計畫,最後竟在三個月內減下了三十公斤,成功甩掉脂肪肝,並捐肝給爸爸,最後手術成功,兒子也因為瘦身有成,變得比以前更健康,皆大歡喜的結局。這樣的例子,我們可以理解為,「雖然堅持到底未必勝利,但放棄就等同放棄希望」,而且如果行動的出發點是因為熱愛與使命感,更能強化堅持的合理性。這就讓我想起了新鮮人初探職場的情景。 任誰都一樣,總是希望找到一個符合志趣與專業,薪資優渥或至少優於同儕的工作;至少在社會地位上、家人朋友前,拿得出手,爭點面子。從以上這段話至少可以分析出兩個心理情境:一是符合自己所愛且力所能及,二是周遭環境給予支持的動力。找工作真能如此順遂自然最好,但現實通常會比較殘酷。比如說某新聞系畢業生心儀某新創媒體,準備了豐富且精彩的簡歷資料投件,並順利的通過文件審查、線上面試、專題實作階段,但就在實體面試之前通知你,「公司現在有更理想的求職者,但鑑於你優秀的實力,可否接受『特約』職缺,工作要求及薪資標準是……」。想當然爾,這是要求同樣產出,收獲幾乎打對折的情景。當然,為了強化說服力,他還加上「如果之後晉升『資深特約』,薪資標準是……(幾乎等同正職)」。對求職者而言,兼職仍有半薪已經是不錯了,但對企業主而言,相同的產出,卻只要給一半酬勞,賺大發了;不得不說,現在求職者絕對不笨,但顯然企業主更加的聰明。 我不贊成年輕人應該「把吃苦當作吃補」,卻認同:「熱愛是一切的動力,專心把自己變強,未來才能過得更好。」,加油吧!新鮮人。
-
憶兒時──幫長者寫信
前金門大學陳益源院長,指導過我的懷舊作品後,想看看我以前寫過或回過的「番批」,我慚愧的回以:「都已經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而且我搬了多次家,即使是惜物如金,番批也早已不知去向。」他直說這些信件太寶貴了,是很重要的文化資產,無論是對金門人或是對一個家族來說,其重要性都是無可取代的。 這讓我回想起讀小學四、五年級時,為長者寫信的往事。本文先敘說一件金嶝之間的書信往返。 民國三十八年,住在大嶝北門的蔡臨先生,被徵召去駕駛機帆船,滿載共軍來攻打古寧頭,後因軍事失敗,人船都被迫留在金門,後來他選擇居留下來,還娶了金門媳婦。但因他在大嶝已完婚,而且還育有一名女孩,平居之日,很難隱藏思念妻女之情,時常要透過家書往返來紓壓,叔祖剛開始是請誰代筆的,我不知道,只是他中晚年的家書,幾乎都是我代寫的。 多年前,蔡先生在夏興去世,那時小三通已可往來,而他的元配已過世,當年襁褓中的女兒得知此噩耗,火速帶著子女、女婿、媳婦和內外孫,一二十人專程來金門送葬。那天,我碰巧回夏興宏達商店價購遠近馳名的炒泡麵,聽到內桌傳來熱鬧的交談聲,就問老闆都坐些什麼客人,他告知是從大嶝過來送葬的,之前我已知叔祖過世,他們應該是來送他最後一程的。 當下,我立即擱下打包的泡麵,快步走到內桌,先問他們是否從大嶝來的,眾人答是,我迫不及待的問:「請問這裡面,哪位是蔡白菜小姐?」只見那位看上去較年長的女士站了起來:「蔡白菜是我,您怎麼認識我,我並不認識您啊?」我說:「當年你爸的信,很多是我代筆的,而開頭都寫著『白菜女兒』。」這下輪到她驚愕不已了,只見她慢條斯理、語帶憂傷地說:「我爸不識字,原來當年的信都是您幫忙的。」接著她說:「您的信寫得真好,每一封我都小心地保留著,有空就拿出來看,真是謝謝您啊!」 其父是村子裡的長輩,論輩份,我該叫她一聲叔祖,他是一位和善可親的長者,年紀都已一大把了,還在金湖鎮公所清潔隊工作,他有一個習慣,在每天的例行工作忙完後,都選擇在湖前公車站候車,那時我還不會開車,常騎著機車回夏興,原本我大可以從經公園路或塔后回去,但我總選擇從湖前繞道回去,其原因就是希望能碰到叔祖,順道載他一程,每當我遠遠的看到他望車欲穿的焦急身影,我就小心翼翼的把車停下來,取下安全帽,告知我是誰,問他願不願意搭我便車,他一看是我,就說:「你這個乖孫,時常要坐你的車,真歹勢」,待我遞上安全帽,他就心滿意足地跟著我回家。 叔祖是一位沉默寡言、害羞內向的長者,日常行事,幾乎除了工作還是工作,他想讓忙碌的工作,沖淡對大嶝兒孫的思念,而他最終得享百歲嵩壽,我想是拜不與人爭、澹泊明志、豁達樂觀所賜。記得他告別式那天,有許多瓊林蔡氏長輩,趕來送他最後一程,後來我聽說大嶝北門蔡姓人家,很多都是金門瓊林遷居過去的。至此,我更相信「金嶝一家親」能叫得那麼響,不是沒有原因的! 之前,我寫過一篇「金嶝親橋一線牽」,今天這一篇拙作,應可視為金嶝親情外一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