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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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抒寫二題
(一)火樹、銀花、父女情 那年父親病危中,母親在醫院照料,我則窩在閣樓一角的小浴室內遙望窗外煙火燦爛繽紛,一束一束爆開綺麗五彩花瓣,人們的歡慶新年高歌卻是我心底寂寥的傷疤。 手中抱著父親的枕頭,我凝視撒了一地的黑白照片,那臉蛋白裡透紅,黑溜溜的大眼好奇張望鏡頭的小男童,誰知八十年後竟是與病魔纏鬥的白髮老人?那一對披著婚紗幸福洋溢的小戀人,從不知彼此將會默默廝守著病榻在風燭殘年間?看著看著,思緒不禁流轉到兒時炮聲隆隆的除夕夜裡,大家拿著到手的熱騰騰紅包,暖洋洋的依畏在父母懷裡照了數張全家福,父親的臂膀是溫柔的靠山,讓我覺得人生好幸福。以後每逢年年慣有的團圓照一直到父親罹癌後終於劃下句點……… 火樹、銀花,冷冰冰的空氣裡有父親甜甜的味道。父親的大手握著我的小手恣意揮舞仙女棒,那銀光閃閃璀璨奔放,我幻想自己是擁有神力的小仙女,只要仙女棒一揮灑,朵朵銀花落下七彩絲帶閃亮了夜空,「碰」的一聲……… 跨年夜,萬人歡呼熱力四射,思緒流轉間回到現實,一束遙向天際的美麗煙花中我看到父親慈愛的笑容。 (二)母親的童話 一直以為那些可愛的小玩偶不屬於老人家的專利。 姐姐從外頭租屋處將前男友送的大頭狗玩偶給我,我閒它沒靈魂也沒感情,於是將它棄置在床旁的紙簍裡。 某天入睡前母親忽然走進房裡凝視著紙簍裡的小狗發呆,又是什麼魔力叫母親看得如此陶醉?難道是那雙令人憐愛的大眼?飽滿渾圓的可愛狗鼻子?還是頭大身體小的俏皮模樣? 母親難為情問著狗狗: 「要不要跟我一起回房睡覺?」 母親把小狗環抱在胸口離開房門前回眸會心一笑,心中不禁浮現她每天從市場拎著沉重的魚肉回來,並煮了一鍋香氣四溢的好味餵食守候門的流浪貓的身影。 一頭銀光閃耀的頭髮襯著老朽的背影,卻蘊含一顆童稚純情心,我終於知道,在母親不為人知的世界裡,除了有她的小孩、貓狗、更有可愛的玩偶,原來母親人老心不老,她的仁慈怎叫我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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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聽到疼痛的形狀
膚層凝固的秋。輕輕敲落隆起哭聲 植物性的面積時間。長大蔓延 您在鋪好的床的草地入眠 紮根的夜。沉默眼眸裡沒有黎明 我們知道您的夢未曾醒著。地走也未曾開啟 我們共同的家年年裂角剝落。年年苔黃腐朽 一邊是門的灼燙。一邊是碑的赤貧 盡頭延伸而下是疼慄親情的滲入。蒸發 在這位置暗啞的盲區我們認領血緣 濺出摯愛深藏的前世催生因緣 我們成了母子胸臆尚未溶化的胎記謎題 穿過雨露。何方是填滿羊水幸福的容器 剩空曠遠方的小小光爍。灰。冥冥惆悵 近景有您魂魄笑聲。陳敘生命時辰遭遇 而熟悉的那張椅子搖晃了一個世界。一個壞的拆除 我和我許多升騰的回聲栽種您永恆茂盛墳國 探望您去向不明的踽跚身姿深處 等著潮澤十二月十六那天影子才會升起。蘇醒 一切依偎神學裡的表述傳遞永生復活 想念日子我們奔走在故鄉落葉荒丘重逢。告別 一個簡單的姓氏。消息。以及磊落的一生餘暈 熄滅。您雙臂擎起黃昏躺下一聲渾圓句點 入場。完整謝幕。綿延呼喚讀著您最後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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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聽說有些日本人就此批評台灣皇民的不是,剝奪了他們愛天皇唯獨的權力,台灣某些人怎麼可以把他們比下去? 第二十三章 日本人不滿。吳三桂也不滿,而且大大的不滿,聽說幾乎要掀天,假如玉皇大帝不給他一個滿意答覆的話。這話誰說的呢?就是柳川俠隱,外號天機子的。他怎麼知道呢?因為他最近「邀上帝玩骰子」(註四),知道備細。他說天庭近來很不平靜,因為吳三桂要翻案--不願被妖名化。他背負漢奸的罪名已四百年,子孫逃避滅門追殺,隱居在貴州馬家寨,隱姓埋名:「阭居於斯,上承一代統緒;藏身在此,下衍百年箕裘。」墓聯還要藏頭縮尾,頭都抬不起來,他要「向上帝借時間」(註五),為自己伸怨,也為子孫雪恨。 但是吳三桂是漢奸,已經是定讞,載明史冊的,想改恐怕不容易,對於重大案件,玉皇大帝也不敢擅專,怕被批評一人決策,因此開御前會議:元始天尊、太上老君、釋迦牟尼、齊天大聖等齊聚一堂,重新討論吳三桂的案子。 玉帝致詞,開宗明義的說:「今天請各位來,不為別的事,就是吳三桂申請更改天柱,天柱載明他為了貪戀陳圓圓的美色,引清兵入關,打入漢奸榜,他心裡不服,而且越來越不服。」 「為何如此呢?他已經幾百年不吭一聲,不是接受歷史審判了嗎?怎麼突然又不服了呢?」元始天尊不解的問,「難道他還有話說?」 「正是如此呢!因為最近有些話傳到他耳朵裡,讓他很不舒服,新仇舊恨一起湧上來。」玉帝說:「他想算歷史總帳,不要有人再污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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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母來金門作客
凡事為他人著想的阿母,選了一個「五一勞動節」的假日,搭小三通的便利,跨海前來探視我這個遠嫁金門的大女兒。瘦弱的阿母禁不起坐船的搖晃,在一小時的航程裡就吐了五六次。等母親休養幾天後,我便帶阿母在我所居住的村湖下村逛逛。 我和阿母踩著鋪紅磚的小路,走到總兵楊華的故居。嫁來湖下多年,常聽家人講有關楊華的故事,所以我依樣畫葫蘆為母親介紹:這座宅第是清朝嘉慶年間修建的,至今已有百餘年的歷史。現被縣定三級古蹟,之前屋頂坍塌,門庭 盡是雜草,後經過政撥款府修護,才讓其往日風華再現。母親說:「這是三落大厝加左邊護龍,橫樑雕龍畫鳳,裝飾華麗又細膩,應是大戶人家。」我告訴母親:此屋乃是清提督楊華的故居,聽說他能當大官是他家的風水有庇蔭。有傳言『龜頭總兵,龜尾萬人丁』」。 母親又說:「阿圓,金門的古厝都是翹脊屋居多。」我又解說:「翹脊在金門叫『燕尾』,聽說早期有一個來金門做兵的阿兵哥不知翹脊式和圓脊式閩南古厝有何區別,金門的阿嬤就告訴那個阿兵哥,像『燕尾』翹翹的叫翹脊;像馬背那彎彎圓圓的叫『圓脊』;後來這個阿兵哥退伍後,變成為研究閩南古厝的專家,就把翹脊美名曰『燕尾』,圓脊叫『馬背』。」母親聽了嫣然一笑,直說這樣的解釋令人印象深刻。 在村子裡閒逛,母親直驚嘆,金門人把老祖宗遺留的房子整修得很好!在廈門很難找到保存這麼完整的傳統聚落啦!若有也只是一兩座閩南式破房子散落在鄉村某一角落!我則告訴母親,金門政府這幾年非常注重閩南古厝的保護,將古厝整修還可向政府申請經費補助。阿母對此讚嘆不已!大陸可沒有這種好康事! 近幾年閩南金三角快速的經濟發展和城鄉建設,很多傳統的閩南建築群迅速消失,起而代之的是新式的閩南建築和用水泥鋼筋修建的洋樓。而金門因戰地政務阻礙了金門的經濟發展,卻意外的保留下一些閩南傳統聚落、戰地史蹟,這對金門是禍也是福!或許多年後大陸和台灣的閩南人要來金門尋找失落的閩南文化,領略閩南風情!金門人應該好好保留、開發利用現有的觀光資源,發展有金門特色的觀光文化。 我和阿母來到慈湖的觀景台眺望廈門,今天的天氣晴朗,可望到廈門林立的高樓大廈。我說:「去年中秋節金廈兩門施放煙火,金門就是在湖下的海邊施放,廈門是在黃厝施放。」「以前是用砲火互相攻擊,現在是互相施放煙火慶佳節;前幾年看你每次返鄉都是繞台灣、香港回廈門,當時就想若能直接從廈門坐船回金門,又省錢省時,那該是多好的一件事!沒想到還真三通了!以往是站在蓮河看仙山(太武山),如今我是站在金門看廈門,世事無常啊!」阿母感嘆的說。 我和阿母到沙灘上漫步,近距離看金門另一個跟戰爭有關的傑作—軌條砦,我說:「這些軌條砦是用軌道鋼條做成的反登陸樁,為防止兩棲部隊登陸,金門的海灘上都有此類的防禦工事;另一邊是碉堡。」阿母驚訝說:「照妳這麼說,金門早期不就是一個軍事基地!」我點頭稱是。接下來,阿母開始尋找蓮河的位置,我告訴阿母慈湖的西邊是古寧頭村,從古寧頭海邊望過去,可望到沃頭、歐厝,要看蓮河要到沙美(馬山)那一帶的海邊觀望。(注:沃頭、歐厝、蓮河同屬翔安區新店鎮管轄) 先生在一個休息日帶我和阿母到水頭,領略金門的僑鄉文化—番仔樓。一路上阿母看到盡是綠樹野草,由衷的讚嘆:「金門清幽美麗、乾淨,花草樹木長得茂盛!空氣好!綠化得很好!嗯!很不錯!」先生聽了樂得合不攏嘴說:「我也覺得自己住在金門很幸福!不只空氣好、環境好,還有福利好!老人有養老金,兒童有營養午餐………。」阿母聽了恨不得把戶口遷到金門落腳,好頤養天年。 到了水頭,走進村裡,映入眼簾的是鶴立雞群的「得月樓」,先生指著「得月樓」牆壁上的彈孔說:「牆面上的那些彈孔是炮戰留下的。」聽到這裡,阿母若有所悟說:「在五八年的炮戰那年,蓮河也有一棟八卦樓被金門的炮彈擊毀。我們家的那棟洋樓也是那時被擊倒!」此時此景,勾起母親對往事的回憶,想起躲炮火後回家看到被炮火蹂躪後殘破的家園,或是想起那時誰不幸被炮彈打死的那一幕慘景吧!我呢是走馬看花!戰爭對我這六年級生來說,那是遙遠的事!一旁的先生聽到五八年的炮戰有點丈二金剛摸不著頭,霧煞煞。一旁的我趕緊解釋,民國四十七年的「八二三炮戰」在我們大陸叫「五八年炮戰」。阿母有經過炮戰,兒時的我們調皮搗蛋時,盛怒之下的阿母就會搬大炮來轟炸我們—中大炮死囝仔(注:這句話要用閩南語唸,炮要發『拱』的音。)對於我的揶揄,阿母訕訕的說,他們那一代的人都有這樣的口頭禪。 看了「得月樓」,走進金水國小的僑鄉文化展示區,走到一間展覽華僑歸鄉的行李時,我看到一個棗紅色的牛皮行李箱,覺得特別眼熟,似曾相識。老神在在的阿母說廈門娘家也有一個跟這個牛皮箱一模一樣,那個皮箱是印尼姑婆在印尼排華時,裝行李帶回國後,送我們家裝衣物。又走到僑匯處,兩個栩栩如生的臘像,讓人嚇一大跳,我恍若走進時光隧道,回到民國初期的時代。想像那些獨守閨房婦女正期盼著僑匯的到來,解決一家老小溫飽問題;等著它把家中的老房子翻修成美輪美奐的洋樓………。這時我望著牆上那張有點泛黃的圖紙發呆,這四隻狗和八隻鱉到底要表達什麼意思呢?正好有一團遊客聚精會神的聽導遊解說僑匯的通路與發展而延伸「阿秀巧認奇信」的故事。當聽導遊提示狗在閩南語發音中是九的意思,而四九是三十六,那鱉又是代表什麼?八隻鱉代表什麼呢?這時,我恍然大悟,先人的智慧真叫人佩服!目不識丁的先人用會意的圖畫來寫家書,看書信人的也要心有靈犀才能一點通啊!隨即告訴阿母,鱉是八的諧音,八隻鱉就是八八六十四,三十六加六十四正好是一百塊大洋。所以阿秀當然知道被A多少錢。 阿母明白後也講了一個故事:很久以前,有一個不識字的番客,託人帶回一封信給他的未婚妻,未婚妻打開信一瞧,只見白紙上畫著一隻狗,狗的尾巴畫著一個大鈸和一個大鼓,這未婚妻看完信後,心神會意的笑了。原來信裡說,這個番客將在九月底(注:閩南語的九月底就是狗的尾巴)返鄉與她(嚨咚嗆)成親(鼓和鈸是喜慶時常用的樂器,鼓和鈸合奏發出的聲音是嚨咚嗆)。這個故事和「阿秀巧認奇信」有異曲同工之妙啊! 回家的路上我說:「金門有一句俗語,『有水頭富,無水頭厝。』意在說有錢也蓋不出像水頭那樣精美的洋樓。金門的洋樓都是華僑去南洋打拼有成,回到故鄉修厝,光宗耀祖。」「那是當然!」阿母認同的說。「阿母,蓮河街上的那些洋樓跟金門的洋樓一樣是華僑回鄉蓋的嗎?」我好奇的問,今天的水頭之行讓我獲益良多。「蓮河自古是以經商為主,有錢人多,洋樓大多是生意人蓋的,有沒有華僑回鄉蓋洋樓,已無從知曉。早期常聽老人唸『廈門是小香港,蓮河是小廈門』。現在的蓮河街已變得很冷清,沒什麼人潮!好多洋樓已被翻修成新式的洋樓,未翻修不是藤蔓爬滿屋子,就是搖搖欲墜!」阿母回答道。 回到家中,我把二姐送的海蚵和阿母從大陸帶來的地瓜粉加上蒜苗和芹菜、調味料下鍋,煎了一大盤的蚵仔餅,配蚵仔面麵線湯。阿母吃了直誇金門的海蚵鮮美多汁,比大陸的海蚵還好吃。我告訴阿母金門四面環海又無化學工廠的污水污染,生產的海蚵當然好吃!先生聽到丈母娘的稱讚,嘴都樂歪了,趕緊拿出陳年高粱酒,連斟好幾杯的高粱酒請阿母品嚐,阿母連連點頭說:「好!好!這酒喝起來順口,好落喉。」先生這時樂得眼睛瞇成一條線說:「阿母,到金門女婿家作客不錯吧!」阿母毫不猶豫的說:「很好!打燈籠也找不到!」先生看著我得意的笑。看來阿母是被高粱酒香醺暈了頭!「我家阿圓,以前在家什麼都不會做,沒想到現在竟能烹飪出一桌的美味佳餚!」阿母頗感意外的說。我乘機抱怨金門的拜拜多,不學著拿鍋鏟也不行啊!阿母說島民都很注重拜拜,並勸我凡事要入境隨俗。像阿母這代的女人最擅長打「順承牌」! 幾天下來,我問阿母對金門有何感觸?阿母說,金門的生活品質贏不了大陸的城市,但絕對贏大陸的鄉下。金門人皮膚黝黑,女的體態豐腴,像「楊貴妃」,男的挺著啤酒肚,像「彌勒佛」(注:阿母在鄉下看到的都是歐巴桑、歐吉桑);為人很熱情又有禮;金門話的口音比同安口音輕,比廈門的口音重;在金門看到現代與傳統建築並存。雖然兩岸隔絕分治四五十年,卻一樣擁有和保存著僑鄉文化、閩南文化,來到金門這幾天的生活就好像在自家生活一樣舒服自在,只是人煙稀少,一天看不到幾個人影。印象深刻的是金門人家家戶戶都有轎車停放在自家門口,且不用擔心有賊偷車。還有一項是金門吃的東西太貴,隨便咬一口都要好幾塊錢!金門真正快樂的人是老人與小孩,青壯年要為一家的生計奔波,這一層就像夾心餅乾一樣承擔著巨大的壓力! 阿母心繫娘家那片菜園子無人看管,急著要回廈門。臨行前一天的晚上,阿母說出了心裡話,十年前我到金門的第一天,在電話中泣不成聲的哭聲,讓她好幾個夜晚輾轉難眠,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飛來金門看個究竟。這幾年來她常在想,只要有一天台灣方面允許大陸人到金門一遊,哪怕是用爬的到金門,也要爬過來看一看她的女兒在金門過的好不好?此行讓她發現金門並不像我十年前所描述的那麼差,而心中懸掛十年的石頭總算落下來了!我想阿母忘記時代的腳步是向前邁進的,誰不知十年前後的差別有多大?最後阿母勸我在老房子將就住著,畢竟金門「討賺」不易,蓋個房子也不是件容易事!還是把錢留著培養小孩方為上策。 阿母回廈門的那天,在水頭碼頭的候船室裡,阿母一臉疑惑的問我:「阿圓,我來金門這幾天,有金門人問我在大陸有沒有看過電視?」我不禁失笑,安慰著阿母,會這樣問的人一定還沒有走出家門,我還被問過有沒有見過大米長的是什麼模樣………?而且類似這樣的問題還在持續當中。阿母搖頭嘆氣不語。在目送阿母所搭乘的客船離去,船在我的視線下越來越小,我的腦海裡一直浮現阿母那張充滿疑惑和無奈的臉,想起嫁做金門媳婦這十年來的種種際遇,我不禁要問,兩岸的老百姓在對彼此的認知上的差異到底有多大的距離?是金廈海域的那段距離?還是像大海那樣的寬闊無垠?是咫呎還是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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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艷陽滿天
這次數學考試,她得了七十分,想不到的事啊! 只要她的數學及格,我的心中石頭便落了地。于楓是個聰明的女孩子,我只巴望著她高中畢業,然後讓她選擇自己學習的道路。 林校長時常要求教師應重視教育心理學,它是研究青少年在教育過程中的心理活動規律的學科。有它的科學性,因為可以確實掌握同學的知識和技能、心理特性、道德品質,以及智力和體力的心理發展過程,進而提高教學質量與效果。 于楓在日記中批評朱自清〈背影〉的話,引起我的濃厚興趣。每次在到校的旅途上,我握著方向盤,常跟莎幗聊起這個話題。半個多世紀以來,中學國文課本總是選印這篇〈背影〉。編輯國文教科書的委員,蕭規曹隨,毫無改革意願,他們要把這些選進去的文章,列為經典作品,傳留後世。楓兒指出作者的父親越鐵軌爬上月台,給兒子送橘子的行為,違反了交通法,應當受到鐵路警察的偵訊或罰款,否則萬一發生危險,豈不釀成悲劇! 你說,咱家楓兒有文學天才麼? 天才談不上,不過,這孩子有點智慧,思維敏捷,她提出的問題值得修正,絕不是信口開河,惡意攻擊。即使朱自清先生看了楓兒的日記,他也會口服心服。 不久,在花蓮縣舉辦一場文藝座談會,我忍不住提起此事,引起不少文藝作家的熱烈響應。有人激情地說:從這個青年同學指出課本文章的問題,使我想起文藝界有些執迷不悟的人,他們妄想矇騙青年,魚目混珠,妄圖趕緊把他的名字寫進文學史,這是絕對不可靠的。「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任何力量也阻擋不了歷史的前進。瞞與騙的作品,早晚有一天會被讀者挑出來批判的。 全場響起暴風雨般地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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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日本人做不到的事,台灣人與中國人現在躍躍欲試:第一、他們要證明台灣人與中國人到底誰是第一勇?不拚出一個高下,誰也不服誰,心裡很不舒服。日本人當初做不到的事,他們現在可能要親自演一遍給他們看,以證明中國人五千年來智慧之高超,向來都以自己人打自己人自豪。第二、要證明關帝爺君到底有沒有愛台灣,因為祂馨饗了這麼久的香火,假如不愛台就有賣台的嫌疑,聽說有人準備串聯告御狀,要祂說清楚講明白,如沒有得到滿意答覆,就要把關帝爺驅逐出境,並揚言每年農曆大年初九不再拜天公。 玉皇大帝當然很緊張,因為福爾摩莎物阜民豐,祂每年進帳可觀,萬一失掉台灣,天庫就會空虛。因此,祂寧願他們繼續當日本人,去打南洋,在叢林裏英勇作戰,萬一陣亡時就可以進日本的靖國神社,每個月領幾十萬元的日本天幣,生活優哉游哉,不必再唱甚麼:「慰安婦的子宮,還有日本兵的精蟲在游動。」因為他們已經尚饗了嘛! 台灣皇民兵打南洋,比道地的日本兵還勇敢,還堅貞,聽說贏得日本舉國上下的尊崇,並證明皇民化教育的成功: 「即使戰敗了,不降不逃, 我會在叢林裡,守護著天皇的榮耀。」 若干年前,台籍日本兵李光輝(不是李登輝,差一字差很多,萬萬不能搞錯)在印尼的叢林中,就證明了這一點,證明了日本人之所無;日本人雖口說愛天皇,要為天皇無悔的效死,都無法像台灣人一樣,即使戰敗了,還在叢林中守護著天皇的榮耀,幾十年來一個人「望鄉」的活著,光憑這一點,日本人就汗顏無地了。裕仁天皇聽說深受刺激,恨死了東條英機,讓他根本認識了日本子民愛他只是虛情假意,還不如台灣人愛他的死心踏地。因此,晚年鬱鬱寡歡,只有一心研究花草蟲魚,以忘懷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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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盆姑之傳奇
週末早上起了個大早,回到老家看到老媽與隔壁仁嬸等一夥,又坐在門口石板磴上,閒話家常,道長論短的。突然間話鋒一轉,又提起民國三十八年因戰亂,外祖母眼見女兒長得婷婷玉立的,就心驚膽顫的把她從古寧頭大老遠的嫁到後豐港來。適時老爸剛從新加坡回來,丈母娘自然充滿信心和歡喜,深信嫁給「新加坡客」日子必然不會太難過;殊不知老爸從小失怙,三歲就失去母親,小時候在眾親戚間游走成長,沒有進過任何學校讀過書,艱困的生活環境,形成了他沈默寡言、忠厚老實、刻苦耐勞、閉塞固執的個性,也造就了老爸兼具溫、良、恭、儉、讓的美德(歹勢啦!也有人說他是自卑和退縮的)。 早期在金門以農業為主的鄉下裡,父親每日早出晚歸勤於農事,卻僅得以糊口,印象中小時候的我,每天都在田裡幫忙農事,享受著「三頓青」(用閩南語唸)的樂趣,也就是每日三餐都可以看到星星(乃晨星、太陽、還有晚上的星星、月亮也),成日與高粱、地瓜、花生、玉米為伍,夏天總會脫一層皮,曬得像非洲來的小黑人似的,但冬天又會很快就會白回來(不用任何保養品哦!)。家裡的經濟雖然稱不上家徒四壁,但也分文不多生活夠清苦的,眾多姊弟妹鮮少能入學讀書,我是因拜排行「大孫」名義之尊,得以送進學校念點書,聽說我出生滿月時還殺了一隻大豬公拜拜,宴請鄰里叔伯長輩,真是幸哉! 母親含莘茹苦,操持家務每每嘆道(本文引號或對白部分均請用閩南語哦!):「前世人踏破恁ㄟ鳳金甕仔,才會歹命嫁著這空缺!」;早期返回娘家路途遙遠,一路走來心中越想越怨,不如意時更聲淚俱下云唱著: 「(女兒唱腔) 官蘭開花向日光,父母丕配不十全; 想著愛來嘸愛返,親像雞腳纏頭毛。 (阿母答腔) 官蘭開花向東西,是咱的命底所擔待,不是父母做得來!」 此曲不知所名,其調悠悠迴轉,如泣如訴!以前聽到這些歌曲,總不以為意,也常會聽母親說了一些俚語典故,軼聞趣事,聽罷笑笑便過。直至近幾年來,才覺得母親茶餘飯後的俚語典故,除充滿風趣幽默之外,更啟人深思,甚而意義深遠!原來外祖父早期在古寧頭,為人正直急公好義,更喜好古人忠孝節義事,常在茶店裡說書講古(金門早期的「茶店仔」是真正村民在農閒時泡茶、聽古、閒聊的好地方),母親在耳濡目染之下也是「滿腹經綸」,平日與其閒聊,未央其說但見其淘淘不絕,字字珠璣,句句讚嘆!近幾年來年事漸高,閒來與巷里三五同好打打四色牌,其牌藝亦超群絕倫,每每起死回生出神入化,讓人驚嘆不已。老來觀其言察其行,深覺其為不可多得之鄉土人文珪寶。各位看倌或覺言過其實,改天若閒來無事,不妨備個「四相」,專程拜訪洪門港「含盆姑」,與其閒扯瞎掰一番,包准你開懷滿載不虛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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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堂哥—鬼才呂榮和
大堂哥呂榮和凌晨去世,雖然心裡一陣心酸和不捨,但早已有心理準備,從他癌症復發住進國醫中心時,醫師檢查是癌細胞轉移到脊椎骨,坐臥都很困難,一個月後轉加護病房插管,期間兩次探視,第一次還和我說說笑笑,再次去加護病房看他,已無法言語,短短兩星期落差之大,一時令我心痛落淚,他還搖搖頭表示要我不要難過,更是令我不知如何表達心中對他的不捨。預知他的生命已到了盡頭,可能再也沒有機會和他閒聊,只能隱忍心中的痛楚,握住他的手,只想抓住即將失去的親情,盡量與他說話,多看他幾眼。一星期後,媽今早告訴我「阿和走了」,我趕著去值班,一時不知道還能為他做些什麼?一路上想著大堂哥的一生和他的成就………。 大堂哥大我九歲,懂事的時候,常到大伯家與他學糊紙、玩泥土、看典故漫畫,有許多的歷史人物和故事,都是他告訴我的,除了親情之外,另有一份無法割捨的師生情誼。大伯在世時是金門早期有名的糊紙師傅,人稱「海南師」,屬於嶺南風格的民俗工藝技巧,大堂哥身為長子,授傳衣缽自不在話下。因此,自小開始學書法彩繪和糊紙民藝,聰慧過人的他,對於繪畫頗有天份,色彩應用更是自然瀟灑,加上他對書法的領悟力,使他書法彩繪的才華,曾經在金門陶瓷廠擔任彩繪設計、書寫繪畫等工作,有過輝煌的紀錄,也曾到各村落廟宇仿習彩繪泥塑技巧,後來他因為接觸陶藝,創就了他個人對陶藝與民俗藝術結合的生涯歷程。 他十八歲那年進入金門陶瓷廠工作,曾與經國先生各繪一只「新瓶梅」,傳誦至今。廿九歲在家鄉土樓自創「金鼎窯」,開金門磁磚彩繪之先河,民俗陶藝作品遍及各村落,三年後應金門縣政府邀請參與山后民俗村的修繪工作,裙堵彩繪還以「嵐」為筆名留記。四十五歲遷居台北新莊創立「唐山陶藝」,五十一歲第一次個人展「缸的回憶」在新莊展出。五十三歲在陶藝重鎮鶯歌成立「唐山陶藝工作室」,翌年出新加坡聯展釉彩「採麗結晶」,同時在台北花市展出「金門風情」陶瓷品。八十九年第一次在金門文化中心個展「浯鄉風情」陶藝,受到金門藝術界的重視,翌年再展出「憶──流失的天空」繪畫及陶藝作品;九十三年「再現金門風華—窗之行旅」在金門文化中心展出。 人稱「鬼才」的他,一生與彩繪陶藝為伍,其嶺南風格的藝術成就,以金門而言,無人能出其右,確有「嶺南陶藝家」的格局,在每一次的個展中都有不同的風格呈現,尤其對金門風情藝術情感的投入,更是一次又一次的深邃,在十七次的個展當中,屬於金門風情的就有七次之多,充滿鄉土情故鄉愛的他,對於宏揚金門風情藝術和觀光產業發展,是有重大貢獻的。 今年是他滿一甲子的年庚,特別選在台中和金門兩地展出「呂榮和六十還曆藝展」,尤其在金門文化局的力邀下,他以金門籍陶藝家的身份,返鄉展出濃厚家鄉情懷的陶藝創作,其風格和創意,不但遠遠把傳統陶藝拋開,更將他多年專研書法彩繪藝術與陶藝結合的成果,表現得淋漓盡致,讓人覺得原來泥巴是有生命的,難怪他常說:「要讓泥巴聽你的,不能讓你聽泥巴的。」 為此,他在今年五月特別出版一本叫「陶然歲月」六十還曆的回顧,他在書的第一頁寫著:「土樓厝生我養我,東村家扶我育我、西村祠源我教我、金門島想我思我,一生生涯跨兩岸,陶泥歲月永不悔」,說出他愛鄉愛金門這塊土地的心境,展現他在陶藝成就的背後,有故鄉親人、友人及愛好藝術者的支持和鼓勵,那種飲水思源的胸懷。 六十是個數字,是個庚期,意義不大,但寫在書上是他的回憶,寫在書畫和陶土上是他的成就,寫在臉上是他的歲月的痕跡,寫在身體上是他人生的盡頭,寫在親人和摯友的心裡是不捨的痛楚。六十還曆的回顧,終結了他的「陶然歲月」,也總結我那大堂哥呂榮和一生的藝術成就,希望金門鄉親們在往後的日子裡都還能記得他。 弟 呂媽定 記 95年10月28日寫於金湖庵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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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東南濱海鄉社的典雅綽號/系列之五》古坑奧
古坑,自建鄉立社就是金門「前面勢」超過一百五十戶的大鄉社,與「千戶所城」的金門城,「有水頭富、無水頭厝」的前水頭共同為浯邑金門的近代發展與對國家無怨無尤的奉獻寫下不朽的輝煌紀錄。明鄭時代是反清復明義師的基地,延平王的練兵處,監國魯王朱以海的駐蹕所;民國時代是超型巨砲的堡壘、「反砲戰」的重鎮、海上小艇的坑道港、中外領袖、貴賓爭相參訪的景點,湖光山色幽中靜、靜中美、美中秀、秀中雅。曾經是先總統蔣中正每次巡視金門,必定蒞臨小憩攬勝,靜心抒懷的地方。 為什麼會有「古坑奧」,為什麼古坑漁民鄉親捕撈的魚貨鮮度會比較差呢?可以保證的是古坑鄉親「海耕」的技術不但超越一般的水準,而且「放網」的海程比其他漁船遠,放撈的時程也比其他牽網、絲綾、放鯀、鉤釣要超過好幾倍。問題在於古坑掠魚的方式是別處所無的特殊方法,叫做「鉤網」,是定置網的一種,漁民出海到一段相當遠的海域,將漁網鉤掛固定在早就定置在海底的柱樁,綁好浮筒,佈建作為辨識記號的「花」(通常為布質旗的浮漂)後就回航,待兩個「流水」(滿潮退潮為一個流水)也就是一暝一日,歷經「南流、北流」後,再前往起網。試想魚隻隨「流水」游入「網嘴」,在「網底」彼此擠壓,要「一對時」之後才「收網」上船回垵,一折一騰,鮮度早已降退,以致所獲的結果是有點「失味」了。別以為「失鮮」的魚貨沒有人問津,相反的,因為價錢卡「俗」,反而是許多社里鄉親重要的佐餐佳品。 相傳「乞食身皇帝嘴」的無任所「散仙」盧遠,一日心血來潮,自「唐山」內地跨海經後沙入金門,行到「嚨口」時正遇一鄉親頂著大日頭在園坵毒殺為害農作物的「土猴」(在地下挖穴潛居的一種蝗蟲族類),盧遠對這個「骨力」呣驚艱苦的鄉親,內心很是感動,出聲說:「老兄弟呀,歇困一下,食一支燻。」那位鄉親正忙得滿頭大汗沒有好氣地應說:「土猴都毒不死,快要無收成了,那有閒工食燻。」盧遠慨然說:「無要緊,免毒了,等一下土猴就會上岸。」話一停,果見土猴一隻一隻跳上岸(旱地的田埂叫岸)。盧遠再大步向前,一腳落在山前石獅山上(明會元許鍾斗墓園後山),腳印深且清晰(本人曾親見),一腳落在古坑湖側山坡上,腳印也深且清晰(一傳為佛祖仙跡)。見古坑鄉親正在海墘起網收魚,忙碌非常,盧遠也揚聲:「老兄弟呀,歇困一下啦!」,可能海風大,且實在忙得上氣接不住下氣,於是沒有搭理,盧散仙一生氣,脫口說:「乎你上船臭,落船奧」,有一鄉親聞言一怔,抬頭見是盧遠,忙打揖回失禮,請大仙大人大量,盧遠見情回說:「好了!乎你奧奧也會食得」。傳聞畢竟是傳聞,不必當真。 古坑分大保、小社、居民曾多達一百六十外戶,董氏是最大族群,人丁繁盛,其餘有宋、馬等姓。鄉親們勤勞儉樸,海耕農墾,都有好收成,而落番走南洋的,亦有可觀的成就,最難得的是都會回饋故鄉,所以鄉里頭到鄉里尾,古厝巨宅與新式洋樓,相互輝映。為子弟後裔的教育,自早就有私塾,更有進者,旅外僑親集資興學,建造學堂,名為「古崗學校」以作育英才,民國二十三年由學校出版「古崗月刊」,陸續發行十外期這是鄉里文化活動的重大成就,與山仔兜的「顯影」、金水的「塔峰」同為抗戰前的珍貴鄉土文獻。 明鄭的重要遺蹟,有魯王手書的「漢影雲根」巨型石刻,氣勢超脫,巨石因故翻落,「根」字受損,後重拓再刻重現風華,現兩石上下並列,亦為勝蹟佳話。魯王真塚的發現,為鄭延平昭雪三百年「沉魯王於海」的奇冤,按魯王朱以海為明太祖九子朱檀的十世孫,福王弘光元年(一六四五年)於浙江紹興被擁為「監國」,鄭延平奉請駐蹕金門共謀復國,薨後,葬於古坑西紅山北麓,四十七年駐軍因構築工事,發現一古墓,發掘後由墓誌銘確定為魯王真塚,四十八年遷葬於中央公路小徑,與太武山「毋忘在莒」勒石、忠烈祠、國父銅像、無愧亭、無名英雄像、莒光樓連結成代表「民族正氣」的帶狀景點。清道光福建興泉永兵備道周凱曾為魯王恭豎巨型墓碑,旁並建有魯亭,為後人瞻仰憑弔。 古坑湖是金門的盛名勝景,群山環繞、樹木蒼鬱,「漢影雲根」之旁建有亭榭,與新建古崗樓遙對,遊人泛舟湖上,徜徉湖畔,心曠神怡。此湖常年粼光盪漾從不曾乾涸,據說鄭延平曾操舟湖上。對面山頭是金門最大口徑的巨砲陣地,是鎮懾敵人的威力武器,陣地為水泥建築,據說光是水泥就要用上萬包,堅牢強固,儼如銅墻鐵壁。附近海口為新近開放的「翟山坑道」,坑道深入巖層數百公尺,為凹型雙水道,可容軍事船艇駐泊,工程的宏偉浩大與開鑿的艱鉅,嘆為觀止,遊客親蒞勝景,莫不欽仰。 古坑、古岡、古崗、鼓崗,代表的是一座有特色、有文化、有勝蹟、有美景,既古老又現代,值得親近、尊敬、嚮往、難忘的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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綽號趣談
古人除了姓名,尚有字號;今人雖無字號,但有綽號,談起綽號,那可有趣多了。 綽號者,乃指本名以外另起的諢名、外號,有些風趣十足,有些則略帶嘲諷。廣義地說:綽號應包含兒時的乳名、本人的自稱、以及他人所取的外號在內。因此,除了本名之外,有人終其一生,綽號一換再換,不可勝數。 一個人的一生,綽號經常相伴相隨,且因時空的轉變、接觸人群的異動,而產生不同的綽號,這些綽號常因脫離某個群體而結束,因此綽號有其「壽命」,而且長短不一。 綽號幾乎都是別人所取,並無透過會議的決議或是個人的認可,就強制對方接受,即使甚為不雅難聽,自己也常莫可奈何;然而也有一些人,為了不雅之名,不惜翻臉,甚而抗爭到底。我有一學生,被同學取名「 呆」,其母高度關切,為此來校表達嚴重抗議,我也只好祭出重罰,總算平息落幕。 由於自幼住在浦邊,故對浦邊人的綽號知之甚詳,據說命名越「爛」就會越「好養」,所以早期的人,命名不是比文雅,而是比粗俗;不是比好聽,而是比難聽,浦邊人也許就是遵循這個「據說」來取綽號。我的三舅父,浦邊人都叫他「狗屎」,晚一輩的人順理成章尊稱他為「狗屎叔」「狗屎伯」;三舅父卻若無其事,欣然接受。浦邊人最愛用「憨」字,光是以「憨」為名的,就有一拖拉車,請看—憨圓、憨河、海憨仔、滿連憨的、……不一而足,不然就是用「臭」字,如臭頭、臭豬、臭頭托仔、臭嬰、臭屁……,有些更妙,兄弟檔搭配得精妙絕倫,兄叫「大傻」,弟就叫「小傻」;兄叫「大憨」,弟就叫「細憨」;兄叫「黑番」,弟就叫「黑仔」;還有兄叫「煎仔」,弟叫「剷仔」,真是絕配。此外,還有阿呆、乞食、花螺、阿某,現在看起來似乎不雅,當年卻是搶著要。 上了中學之後,同學的綽號便如雨後春筍般地出現—臭腥、擦砲、世運、Stupid、黑暗、橫肉、落角、蚵滴、豐也、阿目、大頭、黑排、臭屁、Cosin、……不勝枚舉,中學時代應是人生綽號的高峰期,彼此之間,幾乎不叫本名,感覺叫綽號比較親切熟悉,叫本名反而陌生疏遠,如此看來,綽號似乎是衡量交情深淺的標準,也是搭起同學友誼的橋樑,更是增進同學情感的媒介,想不到綽號還有這些微妙的功能,不僅如此,當年的老師,也是幾乎無一「倖免」,每當同學叫起老師的綽號,感覺親切有味,那道師生之間的籓籬或隔閡,似乎消失了,好像把老師劃入我們的「同類」。 就以我來說,打開我的國中高中畢業留言冊,綽號滿滿,多不勝數,陳佳德認為我倆長相老氣,彼此互稱「Old-man」,楊福山叫我也叫陳佳德「Loger」,翁宗賢叫我「聚氣」,李金振、張延熙叫我「頭的」,張峰德、陳炳祥叫我「勇的」,吳文吉、吳耀植叫我「同姓吳的」,與蔡天註互叫「John」,與許績榮互稱「洩國體」,高三時,由於晚睡,常在泡麵,林輝力與我稱兄道弟,互稱「泡兄泡弟」,林文棟叫我「金家駒」,此外還有「機器人」、「聰明瓜」。當年的綽號,竟已如此發達昌盛,其中某些綽號,昔日相當排斥,如今回顧,卻趣味盎然。 隨著時代的變遷,現在的新新人類,取綽號的風氣,不僅與時俱進,而且變本加利,遠遠超越吾輩,只要打開近年的畢業紀念冊,大頭照的兩旁,一邊是本名,另一是綽號,幾乎全班「通通有獎」,實讓我們這些老一輩的自嘆弗如。 我常認為,取綽號是一門學問,也是一種藝術,有些綽號,讓你聽後不覺莞爾,回味無窮,有些甚至會拍案叫絕,終生難忘,根據我個人初步的歸納,綽號的產生來由,大概有以下幾項: 一、長相與膚色:一個人的長相,如果平凡無奇,便不易被取綽號,但若特殊怪異、與眾不同,則是取綽號的焦點。我高中時有位老師,滿臉橫肉,不怒而威,學生望而生畏,取其名為「橫肉」。此外如小不點、阿胖、落腳、大頭、大目、排骨、圓面、戽斗、矮仔、大鼻、闊嘴、大腳婆、大尻川(屁股)等亦是。較為難聽的如瘦猴、大肥豬、長毛猴,可說幾近罵人。至於膚色方面,如小黑、黑人、非洲人、小白、白人等均是。 二、缺陷:身體殘缺,非人所願,缺陷對其本人已是一種折磨或傷痛,倘若再以之為綽號,等於是在喚醒他的痛處,刺傷他的心靈,因此,最好避免。我的禿頭老師,一位被學生取名「一塊五(無)毛,另一位叫「地中海」,以資識別。此外,如跛腳、瞎子、臭飛人(重聽)、臭奶呆(口齒不清)、 嘴(兔唇)、眨目、駝背、歪頭、啞巴……等均是,這些綽號,隨處可聞,雖然易於辨識,但是實在不妥。 三、職業或官名:有些人常用某人的職業或官名來做為他的代稱,即使他已離職或退休,仍然沿用終生。如 豬的、賣魚的、剃頭的、駛車的、頭家、校長、老師、主席、董事長……等均是。 四、諧音:國語、閩南語、客家語或是英語,彼此之間的諧音或相似音,常被用來取綽號。我的國中老師高理先,學生叫她「高麗參」;我的同學陳諸葛,這麼好的名字,有人叫他「豬魚」,陳禎明叫「瞎子」,黃甫鼎叫「補鼎」;我的學生羅煥統叫「飯桶」。近日報載:楊偉被叫成「陽萎」,陳益長被叫成「異常」,夢儀叫「夢遺」,皆是諧音惹的禍,均可依法更名。 五、出生地居住地:高中時住校,擔任伙食委員,有位伙夫叫我「浦邊的」,母親在台灣的運動伙伴叫她「金門的」,金門人叫阿兵哥「台灣的」「北仔」「北貢」「廣東仔」;皆以地名為綽號。 六、口頭禪:口頭禪的種類,形形色色,五花八門,最常聽到的是「這個這個」「那裡那裡」,比較少見的如「對不起」「你很煩」「啊」,久而久之,就以此為其綽號。 七、姓名的省稱:有名不用,刻意省略名字的其中一字,與姓搭配,或只稱一字為其綽號。例如我的同學王士朝叫「王士」,王國榮叫「王國」或「國」,歐文心叫「歐文」。 八、相反調:我高一的導師李光明,學生叫他「黑暗」,取其反義。或用倒反修辭法,醜女叫她美女,矮個子叫他長腳。 九、乳名:乳名本是嬰兒期父母對小孩專用的暱稱,往往不慎外洩而流傳開來,我小時的乳名也是「憨仔」,後來母親又叫我「憨箴仔」,幸虧密而未宣,無人知曉。 十、德性:讀師大時,有位女同學品德超凡入聖,班上男生都叫她「孔子」或「聖人」。另外,足智多謀的人,有人叫他「小諸葛」,脾氣暴躁的人叫他「張飛」,膽小的人叫他「老鼠」。 十一、行為:一個人的行為舉止也是綽號的來源,如非常頑皮的人叫他「跳鬼」或「 」行為怪異的人叫「 也」或「空癲」,上課經常睡覺被封「睡聖」,經常放屁叫「屁王」,愛說黃色笑話叫「黃帝」。 十二、偶發事件:某些偶發事件常會塑造一個人在他人心目中的地位,因而產生綽號,如一件救人事件,也許人人改口稱他為「英雄」或「勇士」。 十三、成就或頭銜:因事業有成或榮獲某些頭銜而得名,如「○○大王」「○○專家」「博士」「第一名」「榜首」,無形中也就成了他的外號。 十四、常說的一句話或一個詞:如果某人常說的一個詞語,反覆出現,令人印象深刻,久而久之,也可能成為他的綽號。我的國中英文老師黃天貴,每逢片語,就說「UNDERLINE」,要我們在片語下面畫線,因此,「UNDER LINE」就變成老師的綽號。另外我的同學黃漢民,他唸「WITHOUT」非常標準,不輸美國人,這單字也成了他的綽號。 十五、年齡:年紀大小也是取綽號的依據,我國中的同事當中,有位年長的老師,學生叫他「老頭兒」,他知道後相當不悅。還有一位更慘,學生叫他「禿頭老怪」,他也無可奈何。另有一位未婚資深女老師,學生叫她「老處女」,幸虧本人不知情。此外又如「少年」「囝仔」「小丫頭」「年輕人」……也成為某些人的綽號。 十六、相似度:如果某人的長相、面貌、聲音或動作很像某位政治人物、藝人或某種動物,也可取綽號。我有位同事長得很像 國父,大家都叫他「國父」。大學時有位同學,一舉一動極像頑皮豹,遂被以之為名。 十七、加上「大、小、阿、老、子、仔」:在其姓名中的某字加上這類的字,如大張、小林、阿榮、老王、莊子、烽仔等即是。 十八、用疊字:即用名字中的其中一字重疊連用,尤其以末字較為常見。如:婷婷、妞妞、君君、玲玲等皆是。 十九、興趣嗜好:喜愛泡茶的人,也許被封為「茶王」,愛唱歌的人,叫他「歌王」,依此類推。 二十、不明:有些綽號來得莫名其妙,找不到來由,取者與被取者,皆道不出所以然。 匆匆草此,思慮不周,謹以此篇,拋磚引玉,盼望同好,集思廣益,或許能編一部「古今中外綽號大全」,一定有趣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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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艷陽滿天
施老師出作文題目,就像統一發票開獎,讓你永遠抓不到明牌。上次他出的題目?學貴有恆說〉,老的掉了牙;今天出的作文題目?我的家庭〉,看起來容易,寫起來困難,因為我不能說實話,只能胡謅八扯,湊上一篇短文,交卷。 若講實話,我能夠寫出二千字。我父親是一個可憐的、落伍的、頑固的老芋仔,他時常翻看我的成績單,尤其盯緊了我的數學成績。他聽到我唱歌就罵我,他不會唱?風從哪裡來〉,只會唱那些荒腔走板的「送郎送到大門口,伸手拉住郎的手,難捨又難丟。伊格牙都歪得歪,難捨又難丟」,別唱了,我肚子的牛奶和三明治快嘔出來了。我真為母親委屈,她嫁給曾患過肺病的老芋仔,真像「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媽媽健康、年輕,而且漂亮。她有藝術才華,卻被生活的重擔所毀滅。她無怨無悔愛著這個家,包括我的可憐的父親。寫到這裡,我的眼淚流下來了…… 老爸呀,你為啥瞧不起歌星?人家不是壞人,人家是藝術家呀!你為什麼盼望我數學得一百分,這是誰灌輸給你的思想?請你告訴女兒,我一定找他算帳。 外面傳來腳步聲,我趕緊把于楓的日記塞進抽屜。 十五 為了提高于楓的數學水準,培養她對數學的興趣,我特地購買了一套數學解題錄影帶,讓于楓在家裡觀摩學習。我從偷看了她的日記,在她面前,再也不提數學的話題。于楓的生活動態,她母親瞭若指掌,因此我從莎幗的嘴中,也間接地掌握了女兒的學習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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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南進!南進! 福爾摩莎的皇民, 槍已上膛,刀已在腰, 踏著血跡前進,我們要踩扁太平洋。 南進!南進!, 福爾摩莎的皇民, 意志如鐵,勇氣似鋼, 為了天皇,效死是我們永生的榮光。 聽說這是當年日本人編的「南進太平洋進行曲」,福爾摩莎有些人聽了之後,血液好像在鍋子煮一樣,很快就沸騰起來,然而作者是誰?那一年寫的?唯李有才才疏學淺,遍查史料一直找不著,有人建議乾脆去問岩里正男,當年他寫過血書,或許還記得也說不定;他哥哥就是唱著這首軍歌到太平洋作戰,從此一去不回頭,兄弟情深他可能有聽過。但是,唯李有才與之雲泥路隔,請教談何容易?因此就且姑妄言之,讀者就姑妄聽之了。 日本人徵兵,爹娘兒女走相送,塵埃不見台北橋。作為偉大的皇民日本兵,為了天皇的偉業,為了大東亞共榮圈,要到星、馬、印尼、菲律賓去作戰,這是自從福爾摩莎改姓之後,第一件悲慘的事情,因此親人揮淚相別,哭聲震天,中國的戰神關帝爺君也大受感動,為之動容。 日本人犯了一件重大錯誤,他們要日籍台灣人到南洋打仗,踏著血跡前仆後繼,沒有派他們到大陸,去「進出」中國,這是東條英機的失策,日本人沒讓他們自相殘殺,就無法看出到底台灣人勇敢呢?還是中國人勇敢?無法評出誰是第一勇,聽說好傷了一些人的心。 不過關帝爺君則鬆了一口氣,台灣人要征戰南洋,祈求祂保佑,祂不會有立場的問題;萬一大膽西進,要去「進出」中國,請祂保佑,祂就面臨立場的問題了,到底應該怎麼辦?恐怕非由玉皇大帝開個御前會議不可。何以故?因為關帝爺君保佑與不保佑陷入兩難。保佑,就傷了中國人;不保佑,就傷了台灣人,人家就會說:「祂是中國人,講的是山西話,當然保佑中國人。」這不是給祂添麻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