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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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這樣也好,」女婿聽了說:「一次回去帶一部分,也免得被他們誤以為我們是多麼有錢,有了錢就不知道愛惜。」 這一趟回蓮河的時間比較長,加上準備修建房子的事忙了一陣子,對於上了年紀的人來說比較吃力,或許因為這段時間過於操勞的緣故,淑女阿婆不像上一趟那樣回到台灣後神采奕奕的,而是感覺很累,常常早上睡到八點鐘左右才懶洋洋的起床,這和她平日都是六點多鐘起床後燒香禮佛的習慣有點異常。雖然兒媳看在眼裡一再要她去看看醫生,可是她總是說:「可能是這趟回去比較累,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 婆婆的身體狀況並不只是像她自己所說的,是由於太過勞累的緣故,兒媳看在眼裡也有點著急了,尤其是淑女阿婆的身子一向清瘦,這段時間起居不太正常,食慾受影響,使他的身子骨看來更加消瘦。拗不過兒子和兒媳的催促,終於說動了淑女阿婆到永和的耕莘醫院看醫生,醫生看後說:「阿婆是由於長時間吃素,營養不良,加上有較長時期的過度勞累,身體受不了,最好是可以住院幾天觀察看看,如果沒有其他問題再出院回家。」 半強迫性質的情況下,淑女阿婆住了一個禮拜醫院後才回家,醫生和護士小姐都來作些例行檢查,也抽血檢驗過,也注射了營養液,臨出院前,醫生告訴阿婆:「身體看起來是沒有什麼較大的毛病,不過吃素也要注意營養均衡,重要的是不可太勞累。上年紀了,如果營養不良加上勞累,再好的身體也會受不了。」 出院後不久,阿婆就為下一趟返鄉作準備了,可是兒子、兒媳還有住在金門的女兒和女婿都表示,每一趟出門最少都要一整天,從早到晚沒有休息,要她過一段時間再看看,可是她總是說:「建房子需要用錢,人家幫你建房子,一家子的生活都靠這份工資,總不能要人家餓著肚子,再說更不能讓女婿把房子建了一半,因為沒有錢而半途停工吧。」 最後兒子說了:「娘,這樣好嗎,您已經回去兩趟了,我一次都沒回過,不如這次我回去,一方面可以帶錢回去,也讓我回去看看好嗎!」 「當然好,只要你上班可以請假,我求之不得。」 就這樣,兒子意祥請了十天假,回了一趟蓮河,說回去有點勉強,他在金門出生後,有四年時間是跟著母親蓮河、金門來來回回兩邊跑,蓮河對他來說沒有留下什麼印象,這趟主要還是幫母親帶回這些修建房子的錢,順便探望一下姊姊和姊夫,當然還有三個人等著喊他一聲「舅舅」。 一方面是台北的工作不允許他請太長時間的假,再方面可能是內地的生活,對這些長時間住在台灣的年輕一代來說會有點不習慣,意祥只在姊夫家住了一個禮拜,就提前回台北了。 「房子已經建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後收尾的小工程。」意祥知道媽媽心裡急於知道的事,一回到家就向她報告:「姊夫說建房子的老闆信得過他,也知道您是說到做到的人,雖然工程款拖欠了一段時間,並沒有影響工作進度,大概再半個多月就可以全部完工了。」 「還好你回了這一趟,不然等到人家把房子建好了,拖欠人家的錢,那多難看!雖然我們在這裡別人看不到,可是卻壞了你姊夫的信用和名聲。」 過了農曆年之後,意祥收到大姊夫的來信,信裡說房子已經全部落成,並且這棟房子就登記在小女洪艷的名下,並請轉知岳母是否找個時間回去看看。 淑女阿婆要意祥在回信中告訴女婿: 「你就說接到這封信,知道房子順利完成了,我心裡非常高興,因為這段時間身體不是很好,出門不太方便,我就不過去了,要他幫他女兒就是我的外孫女,好好物色一個招女婿的對象,等找好了對象準備結婚時,我就過去參加他們的婚禮。」 這一段時間,淑女阿婆先是在家裡安安心心的休息了一段時間,到了年底又接到女婿來信說,女兒的對象找到了,也和對方談好了入贅的條件,準備過完年之後,就把女兒的婚事給辦了,希望岳母可以回去主持外孫女的婚事。 過了農曆年後,淑女阿婆就為了回蓮河參加外孫女的婚事作好了準備,兒子意祥因為在工作,請假不太方便,阿婆心想,不如讓女兒秀玉或女婿順宏陪自己回去,畢竟他們兩人都是在內地出生的,已經有四十年沒有回到蓮河或下吳了。可是當她把這個意思告訴女婿時,女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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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韌性少年PI的奇幻漂流觀後感
揚名國際的台灣知名導演-李安執導的最新力作「少年PI的奇幻漂流」,是我心中期待的名片,在台時小女兒深知我愛看電影,特地抽空帶我去「環球影城」先睹為快。 電影開頭的敘述有點悶,但舉凡觀賞所有美好的事物之前,都需要耐心等待。隨著成年PI`與來訪作家的娓娓道來,我們進入到他純真的、無所憂慮的孩童世界。 及至當他得知家中動物有新成員,老虎-理查帕克加入時,童稚的好奇心差點讓他陷於險境。而少年PI那處事明快果決的父親,馬上牽頭羊來現場給他個「羊入虎口」的震撼機會教育,讓他深刻警惕並感受到天生的「獸性」與「人性」畢竟是有著「天壤之別」的。 在此,筆者姑且不論少年PI其對宗教信仰的多重包容、選擇。卻對他青春年少對追求甜美、浪漫愛情的開花結果寄予厚望。即使是當他得知父親迫於生計,不得不舉家遷移時,仍對著女友深情款款,期待再相逢。但最後,少年PI畢竟因彼此已相隔天涯,終究沒和初戀女友結成連理。 而人生的變化難以預測。在太平洋上航程中,馬里亞那海溝險惡的海象加上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整個扭轉了他的命運,少年PI由天堂掉入地獄,自此開啟了往後在浩瀚海上艱困、奇幻的漂流生活。 當鬣狗、受傷的斑馬、紅毛母猩猩及已成年的孟加拉虎-理查帕克這四隻動物與他共同在救生艇上漂流時,少年PI手足無措的驚恐,一時讓他不知如何面對。但他的慌亂很快的被血腥的「弱肉強食」之食物鏈的局面給搞定。那兇狠的、歇斯底里的鬣狗先活吃了最弱的斑馬,再咬死了猩猩,當少年PI成為牠下一個獵食目標時,所幸,藏匿在蓬布裡的老虎理查帕克及時撲出,殺死了鬣狗,解了眼前生死一瞬間之危。 接著,故事進入到主題核心,展開了他「奇幻漂流」的旅程。在一望無際、天海一線的海洋中,除了那完全與世隔絕的孤寂外,他還得面對有著兇猛獸性的理查帕克之生命嚴重威脅。幸而,救生艇上的求生手冊和「我要活下去」的堅決信念,令少年PI展現激發起驚人的潛力。少年PI不想成為理查帕克的「最後晚餐」,遂收集淡水、捕魚,使用一切海上生存技能來供養牠並訓練牠與自己建立一種相互信賴與依存的方式來保全自己。 而少年PI之所以能在海上漂流撐過227天的日子,亦得歸功於父親自小把他交給游泳好手的老友,去接受「魔鬼訓練」,不想這個技能在危難時發生了功效,正應了「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及「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的不滅真理。 雖然,在這場漂流旅程中亦遭遇到暴風雨、鯊魚的襲擊,但是,少年PI也見識到海底世界的絢爛與奇妙,如飛魚群的橫衝直撞、夜裡螢光水母的凌波曼舞以及夕陽滿天的綺麗…。而在這整段海上漂流的敘述中,最最令我感動的是當理查帕克跌入海中載浮載沉一直爬不上船時,少年PI大可趁此機會消滅牠,讓牠淹死海中。但少年PI並沒這樣做,反伸出援手讓牠上船,在這裡我們看到少年PI的良善與人性的慈悲。 及至漂流到只有狐■佔領的荒島時,善於觀察的少年PI發現那是座無法生存的食人島,他並沒有真正獲救,因而當機立斷快速離開,與理查帕克再度回海上繼續漂流。 故事的結局是少年PI在墨西哥的海灘上獲救,老虎理查帕克回歸山林……。 少年PI也有了幸福和樂的家庭,對於理查帕克,也只能留存回憶之中。 筆者之所以喜愛電影,乃因電影在八大藝術中,除了故事主體情節外,尚結合了攝影、音樂、造型、服飾等多種藝術。一部好電影的成功,是在任何一個環節下都不可輕忽的。李安執導的「少年PI的奇幻漂流」,讓我們在「看故事」的心靈悸動中也享受到最壯闊、唯美的視覺驚豔與聽覺的美好感受。在欣賞、驚嘆、讚美之餘,對少年PI這個不朽的海上漂流旅程,在險惡、絕望的環境下能堅持著永不放棄的信心,而信心就才是故事中最值得我們敬佩、深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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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這事提或不提也沒什麼,我是在想事情怎麼會那麼巧?怎麼會那麼巧!」 第二天,岳母腳傷的情形似乎好了一些,走起路來不再那麼吃力了,在晚餐的餐桌上,繼任再度提起岳母腿傷的這件事說:「娘,您說腳被防空洞塌下來壓傷那天是七月廿八日是嗎?」 「是啊!第二天是七月尾,以前每年都要拜門口,那年因為砲戰,大家沒有心神準備,而且下午的時間都在打,所以那年都沒有拜,我也因為腿被壓傷,就待在別人家的防空洞裡沒有出來。」 「您說那天鄰居有油料燃燒起火是嗎?」 「是啊,砲擊打了一段時間,我們聞到有油的味道,長漢叔說那可能是他家裡的汽油被打到燒了起來,後來就感覺很多砲都落在附近,尤其防空洞的頂上,好像一次又一次被打到會震動,後來就這樣垮下來了,我們統統被壓在裡面。岳母忽然覺得奇怪問:「咦!你問這麼清楚做什麼?」 「是這樣的娘!兩岸砲戰那段時間,我正在當兵,當砲兵隊隊長,部隊就住在我們村後那座紅錢山腳下。」女婿很仔細的解釋:「當時我們蓮河的砲,打的就針對金門東北角五龍山背面的一處砲陣地,有四門砲,……」 「沒錯,五龍山我們叫它後壁山,山下是駐了四門砲,那些砲兵常拿衣服到家裡來,請我幫他們改衣服。」 「您說的那天打過一陣以後,觀測站看到我們原設定的目標點右側有起火燃燒的情形,黑煙竄得好高,當時判斷是對岸的油庫或是彈藥庫中砲燃燒,就要我們的砲轉移目標朝這個地點打。我也因為這件事記了大功受到表揚,所以這個日期我記得很清楚。」 「是啊娘,當時繼任的年紀還輕,雖然我們已經是很好的朋友,但是還沒到軍人可以結婚的年齡,但因為這件事記了一功,上級是特別允許他提前結婚的,所以他對這個日子也記得很清楚。」 「這麼說來,娘這個腿傷正是你造成的。」岳母有點半開玩笑的。 「是啊娘,很對不起,我也沒想會這樣……」 「你把我的腿打傷了,而且還立了大功,娶了我女兒,我這虧吃得太大了。」 「娘,很對不起你!」 「那你以後還要對我女兒更好。」 「是的娘!」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那個時候何止是你!」岳母這時倒是很豁達:「兩邊原本都是自己的親人,用砲打來打去的,這發砲彈打出去究竟會落在那裡誰也說不準?誰敢說他打出去的砲彈不會正好落在對岸親人的身旁或房屋?會不會打死了自己最親的人?誰又能知道?你說是不是?」何況那時你也是奉上級的命令行事,你能不服從上級的命令照著做嗎?」 十九、金廈復航 從蓮河回到台北後,淑女阿婆就打電話給住在金門的女婿,告訴他蓮河那邊房子修建的工程已經動工的消息,女婿即刻明白岳母的意思,並告訴她隨時可以把錢匯過來,但遭到岳母拒絕了,岳母告訴他:「我這趟回去時已經先把我身邊有的帶過去了,後面這些等下一趟回去時再帶過去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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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地下鐵
其實,我最喜歡的乞討者,是在自己一篇介紹詞之後會跟乘客說不給錢沒關係,還是祝大家有個快樂的一天的。另外,我最喜歡給的,是食物而不是金錢。記得有一次,也是從學校回家的路上,中途上來幾位吉普賽人,媽媽帶著孩子,他們並沒有太多的禮貌,只是向每個旅客伸出他們的手,輪到我的座位時,孩子伸出她的手,我臨機一動給了她兩顆中餐沒吃的小橘子,我看見她欣喜的神態,轉頭看著另一個孩子,無言語地和他分享「這個是橘子耶」,這時,我留意到母親的懷裡抱著另一位嬰孩。 新浪潮大師侯麥艾力克(Rohmer'Eric)的電影「Reinette和Mirabelle的四個冒險」,兩位女主角辯論著乞討者、竊盜者和詐騙者的社會意涵,我知道無論如何乞討者也許是偽裝的,但並不表示他們不真實。 曾幾何時,我也變成了地鐵通勤族。13號線是條讓人害怕的地鐵線,原因是巴黎的北邊住滿著外來移民,也正是這不同膚色的誘惑讓我遷居此地,但逃不過通勤的痛苦。在上班時刻出門,就要做好擠進地鐵車廂的準備,有時等了好幾班地鐵,也得硬著頭皮往車廂上擠,這時候人的體味臭汗只能置身事外,祈求早日到站轉換下一班車。常常在這時候,我會非常同理Raymond Queneau所寫「Zazie坐地鐵」這本書裡頭,那位從鄉下進巴黎城剛體驗坐地鐵的小女孩,猶如劉姥姥進大觀園,說的話卻是最無污染最誠實的。可憐的是,歷經了100多年,巴黎人仍然忍受著這樣的地鐵經驗。這是巴黎生活的第三課。 是的,巴黎的地鐵已經100多年了,這個可說是全世界最早建立的地鐵工程。巴黎人愛地鐵不分男女老少、各式階級,朋友說她常看到螢幕上的明星,就坐在她的身旁、對面,我相信她。因為就是巴黎的地鐵,讓你不覺得自己是唯一的。有時,人會想不開,就爭著那麼的一分一秒,就在「巴黎不夜晚」(La Nuit Blanche)這一天,有人擠破頭摔下了月台,當了鐵軌上的冤死鬼,不是為上班,而是為了週末的享樂。想想死在一個連廁所設施都沒有的地鐵裡,有多麼的不方便,也有多麼的不值得啊。記得自己曾住在南邊,要去北邊的學校上學,這路程需要1個多小時,當用完早餐出門後,往往就會有這樣的問題,需要中途找廁所,因為路途實在遙遠,我的生理機能控制不住。幾次為了找廁所而瘋狂,最後我也只能選擇中間出站,花點錢到咖啡廳買咖啡,其實目的是上廁所,再重回地鐵站裡接續我的路程。 巴黎的地鐵車廂中,可以吃東西,這個我倒是常常做。但事實上,地鐵裡的旅客閱讀的比吃東西的要多很多,我還在想大概是我讓地鐵吃東西的習慣比例高了些。有時我會看著隔壁座的人在閱讀的書報,有些人驚覺會刻意移動,表示不舒服和抗議。到中國城去採買時,最希望自己的家離地鐵站近一點,地鐵出站時也不要離「陳氏兄弟超市」那麼遠。坐上4號線,可以帶著我去拉丁區買書、吃希臘三明治、泡LeMalongo那家咖啡店和逛塞納河畔的舊書攤。聖母院的考古遺跡和聖路易島的冰淇淋,這似乎是夢想的一線,從零點開始。 是在來的第一年,就是在Saint-Michel這一站附近,被朋友帶去看了一個來自台灣美術學院男生的攝影展,攝影展主題正是「巴黎地鐵」,攝影師來巴黎有兩年。當時他作品中留下各個國家人們的鏡頭臉譜,從台灣到法國就為了在巴黎地鐵站中捕捉藝術,當時讓我感覺弔詭。為什麼他不在台灣,就可追求這樣的藝術人生呢?難道台灣沒有各樣的各國臉譜?這和在多年之後一位風行台灣的少女在巴黎街頭親吻陌生人所行一樣,同樣地讓人困惑。這位不在台灣街頭就親吻不同人士的少女,為什麼就要跑到巴黎來做?有特別的不一樣?特別的傑出或勇敢嗎?巴黎,它帶著什麼樣的一個光環。地鐵,卻是赤裸裸。 巴黎地鐵,見證人生?或虛構資本主義社會下的幻影。記得有同學在法國留學生網站上留言說:在月台上遇上劉德華。的確那一些地鐵海報上的廣告明星,像極了劉德華。我則是在地鐵站上,特別留意台灣Acer的電腦廣告,注意台灣生意走進了歐洲,終於之後在法國。 恨死了Chatelet,懂了巴黎地鐵後,再也不會選擇在這裡轉車。和人約會,約在Forum des Halles,4號線、A線、7號線還是14號線?別人出口就是找不著。錯過了、尋不著、等不到了,才能體會人生有時,錯過了這次,也就是錯過了一輩子。曾經從這裡巴黎的中心點送朋友坐上RER去機場,她在車上被劫了。 下一次,她還是進了巴黎。地鐵會停駛,工人罷工之時,大家還是照常的出門,雖然到辦公室時已經快接近中午,上班不過一兩個小時,就得趕著回家的車次,上班族同理接受鐵路局工人的罷工,他們的權益未損,只是有些不方便。每個地鐵站有著不同的擺飾和裝置藝術,我恨死了地鐵站出口擺著賣著的花,有人買了它們來送我,就覺得便宜隨便,讓人直覺是公園裡頭偷來的,即使是公園裡的花,也還讓人覺得更美更漂亮。 下雪時的鐵道,在火車駛入Saint Lazare的前幾站時,靠近我家的小公園佈滿沉雪積雪,我出了火車站,步行在唯有巴黎會有這樣的景色裡,公園禁止進入,因為雪深,那些帶著父母的孩童、玩著滾鐵球(Le P'etanque)的無聊人士們,頓時消蹤匿跡。這裡已不是地鐵。巴黎生活第四課。 曾有這麼一個女孩,她發誓要清除巴黎地鐵站出口的菸蒂頭,原因是她到東方國家走了一趟,她發覺東方國家的地鐵都很乾淨,吸菸區和非吸菸區分隔很清楚,也很少人會亂丟菸蒂。 她們跟我說跟著一個對巴黎地下社會熟透的年輕人去走那些坑坑道道,巴黎的地下社會,不只有這些地鐵鐵道,還有兩次大戰時躲藏的地道,知道的人也許不多。這個經驗喚起了我對金門故鄉的記憶,那個遙遠的海上公園、地下堡壘,和現今的美麗之都、塞納河秘境,竟混在一個抽屜底層。坐在地鐵上,回家。回到我自己的家,某個清晨,在巴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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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地下鐵
那小女孩下車時,眼睛還睜睜地盯著我,阿杜拉這樣告訴我。我頭倚靠在阿杜拉的肩膀上,我無視著他人的眼光,我知道前面有一位阿拉伯老伯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我想像著他腦袋中的沉思(想法/想像),我沒有移動我的頭。阿杜拉的手放在他自己的腳上。我們兩人坐在地鐵的椅子上。這時候地鐵的人不多,還不到下班,我們在2號線上,從Belleville到PlacedeClichy。 曾有一次,我從學校要回家,對面坐著一位眼膜深邃衣著襤褸看似失落的年輕人,是會讓人想去關注的外來移民,我像往常一樣望著車廂裏頭這些不屬於我世界裡的旅客,我並沒有特別地看著我對面的這位年輕人。車到 La D?幁fense的時候,我換到1號線,這位年輕人緊跟著我進入了1號線的同一車廂,再次坐在我的對面,他的眼睛大膽地瞅著我,突然間我才驚覺他似乎想從我這邊獲取些什麼,車到Charles de Gaulle ?莁toile時,廣播告訴我們有地鐵線停駛,我趁人多時,出了地鐵轉搭巴士,就這樣把他甩了。在巴士上,我錯愕地想著自己是否曾表錯情,讓他想緊追著我。曾聽朋友說他們會在地鐵的眼神交錯中找尋伴侶,也許就是這個樣子吧。 回台灣後的第一年,又回到巴黎去領一個獎。再次孤身一人帶著大大重重的行李在地鐵中轉線,那些上上下下的台階,再度成為我的夢饜。我心裡渴望著像著平日這來往的行人會主動幫忙一把,但是這時候就是沒有很多地鐵的乘客,一位身穿西裝手提公事包的男人從我身旁走過,我的眼神朝向了他,但是他終究沒有對我伸出援手,我自行分梯將行李從階梯上提到地鐵的月台上。我嘆息自己運氣不好。這時這位男人走向我,他和我說抱歉,他告訴我因為他上次走向一位提行李的小姐想去幫忙時,被對方當作賊喊捉賊,他想是因為他是黑人的緣故,所以現在他看到提著重行李的人都不敢再主動幫忙了。我對著他笑笑,告訴他我可以理解他,且告訴他剛才我的確希望他會幫我的忙。 我一直沒有很喜歡巴黎的地鐵,對我來說,它很髒,也不安全,也常常很擠,唯一的樂趣是看著各式各樣的人、偶爾看著免費的表演。 有朋友到巴黎的第一天,手被出地鐵的門夾到,因為那兩扇自動門總是很緊很急地要關閉,若是沒有前一個人幫忙抵著,就是需要等候它靜止時再開啟,否則很容易受傷。我還記得自己剛到法國不久,有一次被人給咒罵,因為我沒有給幫我擋門的前位乘客說謝謝,他竟破口大罵我不懂禮貌。這也算是到巴黎的第一課。 有朋友在地鐵遇小偷,或常常聽到人說在地鐵遇到小偷。這些小偷很是可愛,當他們將手伸進你的包包裏頭時,常常還會看看你,有位小偷就在朋友眼光制止之下放棄了偷她的錢包。還有的小偷有些笨有些人性,竟然會拿著你的書回頭來告訴你請你把書收好,下次出門時不要再帶這麼重的東西了,原來這小偷偷錢包沒著偷到書了,只好將之歸還。但當然,遇上小偷時並不是經常那麼有趣的。最慘的就是遺失所有的證件了。 我搭地鐵多年,很幸運從未遇上小偷,但應該是自己弄掉了一支手機。即使很多人都遇上巴黎人的冷漠,我卻是曾在出現小偷的車廂上親眼看到見義勇為的乘客群起追趕著扒手,把小偷給抓到了。有幾次,我還會遇上對我這陌生人關心之至的地鐵族,焦急地詢問我是否遭竊了,只因為我自己忘了將背後的背包拉鍊拉好。這是巴黎生活的第二課。 和我同行前往法國的學弟,曾經在地鐵的月台上,看到對面月台上的旅客往地鐵下跳,看到如此的自殺場景,回家後,硬是兩週吃不下飯。大多數的人則是在地鐵停頓時,從地鐵的廣播傳來有意外發生的時候,想像著可能又有人輕生了,特別是在憂鬱的冬季裡,在太陽久久不出來之際,我們想像著多少獨居在巴黎升斗之室中或流浪在街頭的失意之人,就這樣選擇了離開人世。聽在地鐵工作的兩位鄰居說,這樣的案件比例不低,他們告誡我們說,跳地鐵自殺是要有技巧的,且絕對要抱著必死的決心,否則自殺不成搞個半身殘廢,將來除了自己身體的病痛之外,還要賠上終身的醫藥費,和妨害公共安全的賠償金,真是划不來。 在地鐵上,也不完全是悲慘之事。我喜歡瞧見在月台上情侶擁吻的場面,特別是在等候午夜最後的一班車四下無人時,感覺格外浪漫,那就是伍迪艾倫電影「午夜巴黎」中所描述的情景,但這此時此刻,也令人格外感覺自己就是個異鄉人,看著這些可能來自世界各國各地的情侶,他們選擇到這裡,是否就此縱情一次,有誰知道呢?我則選擇在這孤獨的城市,為愛自由而心靈流浪。這時候月台上的流浪漢,酒氣沖天地高談跨論著,他們是最接近我的同伴。 我也喜歡地鐵上的表演,特別是6號線上,從Passy到Corvisart,那段地鐵走在天橋上的路段,我們看到窗外的風景,在經過塞納河的橋墩上,眺望遠處的艾菲爾鐵塔,在天氣晴朗時,心情真是不由得的開朗輕鬆,很奇怪的是這條線上的表演者也格外的歡樂,常常是樂團式的演奏水平,搖滾樂或藍調,聽起來都很棒。地鐵裡的藝術家很多,形式也很多元,不管它東西南北,從西樂中樂到南腔北調,有民謠有歌劇,有隻身有團體,應有盡有,各展身手。有些人志在經驗不在金錢,有些人則是求餵飽肚子表演附帶。這個社會千奇百怪卻是包容。 乞討者是另外一種風景。聾啞人士會製作卡片說明,上車後依序發給旅客,稍後再回頭收回卡片和捐贈者的錢,這是願者上鉤的做法,但有些人仍會黏著你不放,以手勢以眼神,哀憐著你渴求著你。另一種乞討者會創作自己的表演,一首歌或一首詩,都能展現他們的才能和熱忱,這時願意掏錢的旅客會多些,若你的歌或詩特別地感動人時,你的收入會再多一些。問我是否每次都會給這些表演者或乞討者錢呢?我的回答和大多數的人應該是一樣的,要看自己心情和帶在身上的錢大小多少。曾經和一位法國媽媽談起這事,告訴她我常因為沒有給乞討者錢,事後會後悔不已責備自己,這位法國媽媽回答我說我應該要責備這些乞討者讓我的良心這麼不安,在這之後,我似乎活得自在多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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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躍吧﹐童年
再一次造訪中臺灣的日月潭,山青水綠的景致,依舊美得出奇,坐上環潭遊艇,在水沙連的湖面徜徉,四周煙霧繚繞,山嵐飄過、綠波蕩漾,仰望天空,雲柔風輕,彷若置身仙境般,紛擾的心,總是能沉澱下來,加上,學生時代遊歷的美麗記憶,所以,日月潭百來不厭。 搭上空中纜車,紅、黃、藍代表日、月、潭水的車廂,彷彿翩翩飛舞的彩蝶,在高空中飛到西飛到東,運送來來往往的旅客。從高空纜車透明窗戶往下鳥瞰全景,青翠的大地,綠色的潭面,微露曙光的朝陽映照潭水,風景美不勝收。加上連日來的豪大雨,豐盈滿溢的湖水,在陽光下波光粼粼,明晃而深邃。 午後,天氣再度轉壞,烏雲遮頂,雷雨交加,傾盆大雨迅速澆灌,迷濛的湖面雨聲鏗鏘,大珠小珠全部接收,盈盈湖水迅速累積,走在環潭的道路上,咦!一顆顆黝黑,約一公分大小的雨滴,怎麼迅速在跳躍呢?仔細一看,哪是雨滴呀?原來是小青蛙。一隻、兩隻、三隻…無數隻,當我定睛、蹲下身仔細瞧,天啊,成群結隊,壯觀的小青蛙在雨中、在路面、在草叢盡情的跳躍,一時間,我又時空錯亂了,忘了在雨中,忘了年齡,我與小青蛙在日月潭邊,又有一次美麗的邂逅,那是數十年前,當我還是小孩時,下雨天曾經的美好時光,卻幾乎忘卻的記憶。 小時候,在金門,夏天的雨,乾淨而俐落,霹靂啪啦,來得急也去得快,每當大雨驟下,鄉下的柏油路面、小瓦房旁的空曠泥巴地,來不及宣洩的雨水,立即積滿一畦畦的水漥,頓時,不知道從何方竄出來的小青蛙,蹦蹦跳跳的與雨共舞,這是雨中難忘的景致。小瓦房的深井中,也能看到牠們群聚跳躍的身影,小孩們興奮極了,提著小水桶,捲起褲管,跟著小小青蛙團團轉,大家七手八腳,眼明手快的將一隻隻小青蛙抓取,放入水桶中,為數可觀的小青蛙在水桶中奮力往上跳,小小身軀一次又一次的努力,卻怎麼也無法跳出桶中的小世界,我們在三合院的簷廊下,眾孩童以小水桶為圓心,密密實實圍成一個圓,觀看青蛙努力不懈的精神,在雨天的午後,度過無數個夏天,無數個歡樂的日子,最終,玩膩了,或在大人的叱喝下,我們將水桶中精疲力盡的小青蛙放回屋旁的排水溝,重獲自由的小青蛙,立即又活蹦亂跳的在溝中玩耍。 及長,忘了兒時的小把戲,接著,住進了都市,童年的雨中景致不再出現,果真遺忘了曾經的美好。今日,日月潭邊的小青蛙,喚起四十年前的記憶,我在雨中雀躍的追逐著小青蛙的足跡,但是沒有勇氣伸手去觸摸,深怕青蛙軟綿綿的身軀,被我捏疼了,抓傷了。就這麼,隨著牠跳著、蹦著,我的心跟著起起伏伏,彷彿曾經的場景再度呈現眼前,只是,童年的玩伴呢?天涯海角各一方,仰望同樣的天空,望著溼淋淋的路面,外子催促著:「快到雨傘下躲雨吧!多大年紀了,還和小孩子一般。」我想:他沒有同我一樣的生活經驗,當然無法體會我的感動,否則,兩個老小孩,一起追逐路面的小東西,外人看來,一定搖頭竊笑吧!小青蛙呀!小青蛙!原來,數十年來,雨後的你們,不改逛大街的習性,只是,我把你們遺忘了,就像我遺忘了童年的單純和快樂,大人的世界,有太多無奈和煩心,偶爾跳脫既定的框架,快樂原來這麼簡單,日月潭的小小青蛙們,謝謝你們,讓我度過美妙的午後時光,就在中台灣的雨中。跳躍吧,小青蛙!跳躍吧,我~逝去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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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或許是這段時間比較忙,加上剛搬到新的住處一時還不太習慣,淑女阿婆覺得全身骨頭有些疼痛,尤其是之前受過傷的右大腿膝蓋處,疼痛感加重,走起路來有點跛腳,女兒看在眼裡,到晚間吃飯的時候就問母親了:「娘,這兩天你走路好像比較吃力,有什麼地方不舒服是嗎?」 「大概是這兩天路走得太多了,以前受傷的地方有點痛。」 「你說的是當年砲戰時受傷的地方嗎?」 「是啊,如果碰到天氣將要轉變的時候,這個地方也常常會痛。不過已經很久沒有了,可能是這幾天路走得多,所以有些不太舒服。」 「娘,我一直想問你,你那時怎麼會受傷呢,是在哪裡受傷的?」這時女婿也問起了。 「這腳不是被砲彈打傷,如果被砲彈傷到,那有可能還這麼好好的。我是人躲在防空洞裡,被坍塌下來的門板壓傷的。」岳母仔細的想起這件事:「八二三砲戰那天,是農曆七月初九,我受傷那天是七月廿八,那天下午我帶著意祥、秀玉兩人躲在隔壁家的防空洞裡,他的家人都跑到娘家去避難去了,因為他在鹽場工作不能離開,家裡的防空洞做得比別人堅固,躲在他家是最安全的。」 「我們隔壁家,那是……?」 「我們家右邊住的,你要叫他長漢叔。」母親接著說:「那天下午打到後來,好像是長漢叔家的汽油被打到,燒起來了,可能是燒起來後被這邊發現,以為是打到彈藥庫,就把砲彈集中往這裡打。我們躲的防空洞承受不了,從二樓垮了下來,因為都是用木頭柱子、砂包疊起來的防空洞,承受不了,就整個壓下來,長漢叔被活活壓死在洞裡,我被砂包和門板壓住這支腿不能動,也沒辦法救他,就眼睜睜的看著他被活活壓死。」 「那秀玉和意祥兩人…… 」 「他們兩人沒事。那天的砲打到很晚才停,九點多以後鄰居才把我們救出來,長漢叔已經沒救了。我的腿跛了很久,過了一個月,砲戰停了兩個禮拜,我們才遷到台灣去。」 「所以娘,你受傷那天是農曆七月廿八日。」 「是啊,七月廿八日,第二天是月尾我記得很清楚。」 「七月初九是八月廿三,七月十九就是九月二號,七月廿九是九月十二號,那七月廿八就是九月十一日了,舊曆七月廿八是新曆的九月十一日……」女婿算了一算,心裡像是在想著什麼事。 當晚臨睡覺前,繼任悄悄的告訴妻子:「老婆啊!這事實在太湊巧了!」 「什麼事太湊巧?」妻子有點愛理不理的。 「岳母的腿受傷那天是九月十一日。58年的九月十一日不就是我們部隊立下第一功的日子嗎?」 妻子想了想後,也驚愕得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才說:「這麼說,當時打傷娘的,就是你部隊所打了啦!」 「我想應該就是。」繼任說:「如果娘的日期沒有記錯,當天我們所面臨的戰鬥狀況,和娘所描述的情形非常相像。」 「那你說這事要不要跟娘提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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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早時的桌遊
最近才學會一個新名詞:桌遊。聽說近幾年這類娛樂遊戲已經風行於大學生之間,並且還成立相關的同好團體。 簡要言之,所謂的桌遊(Tabletop Game或Table Game),桌上遊戲是也,又稱不插電遊戲,以圖版遊戲(Board Game)為主,同時還包括其他在桌子上玩的平面娛樂。依此,我相信曾經用過十元紙鈔的同學們應該同意,那時不少童玩都屬於這類的桌遊。 那個年代,家家戶戶奮力增產,所以一家有四、五張「嗷嗷待哺」的大嘴算是常見的事,即便聽說朋友有八、九個兄弟姐妹也不致驚奇,並且上下兩個孩子的年齡間隔大概就是一兩歲,差個四、五年才讓人奇怪。所以政府那時大力宣導:兩個孩子恰恰好。 那個年代,男性家長忙於家計,白天常常不在家,甚至晚上下班下工後也不見人,所以社服團體又來殷勤善誘,要「爸爸回家吃晚飯」。至於女性家長,她們通常是全職的家庭主婦,常見她們的背上包縛一個最小的孩子,眼盯已經會爬或是學走的次子,兩手還得揮舞鍋鏟,注意爐灶的火候,張羅一家老小的吃食;常見的景象是,她的小腹已經隆起,真的,又懷了一個,那時的人相信「老天爺給的,自然有老天來生養」。所以,鄰里間婆婆媽媽的關係特別好,因為誰都有不方便的時候,需要近鄰的提攜幫忙;因此連帶地,同年齡層的鄰居不僅同校,放學以後還一起玩,直到母親大人們高舉雞毛撢子,在街頭巷尾作獅子吼:「死囝仔,光顧玩,肚腹就會飽哦?」 那時,剛剛推行「九年國教」,所以或許是真的,學生的課業壓力比較輕,因此下課十分鐘可以用來趕寫當天的家庭作業,上福利社,到操場玩球,或者就是留在教室裡桌遊,端視那時流行什麼遊戲。四點半下課鐘響,直到太陽下山,心不甘情不願讓媽媽趕回家吃晚飯,這段天光仍好的時間,正是潑猴們放肆撒野的熱鬧時段,眾人非得搞得渾身髒兮兮才罷休。 那個年代,即便是首善之區,十樓層以上的高樓大廈也不多見,又因為車少,所以馬路顯得更寬廣。天高地闊,人雖小,心卻很大,大得可以把漁市場的磨石地板當冰宮,或是用牛皮紙袋摺成棒球手套,想像自己可以接住許金木投過來的快速球。 所以,在那個還見得到三輪車在街市辛苦載客的年代,天時地利人和三項有利條件皆具,除非個性極端內向,不然孩子們的遊樂生活裡是不缺玩伴和時間的,不愁沒場地,也不太擔心安全的問題,厝邊頭尾大夥兒相招,只要不去打警察,做什麼都行。 通常是天冷,下雨出不了門,抑或心情不對不想出外冒險時,孩子們才會乖乖留在屋內,桌遊,用來揮霍大把大把無謂的時光和心情。就在通鋪的矮几上,光家裡的兄弟姐妹就可以湊足需要的人數,不然堂表兄弟姐妹也可以摻一腳,鄰居同學通通歡迎,加入遊戲。 當時,大人們購買愛國獎券,孩子們也有他們的發財夢。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比較不愛玩「陞官圖」,他們最愛當「大富翁」,任兩顆骰子不斷滾出一個個通衢大道的地產大亨。成年以後,有一次我在朋友的實驗室裡見他和個人電腦PK大富翁,當時我才明白,原來兒時的遊戲竟是生活的現實。 不想在資本主義的春秋大夢裡翻滾,那時大人們比較稱許的益智遊戲是棋子類的遊戲。跳棋玩久了,覺得有點蠢;西洋棋的棋具比較貴,圍棋太難,所以並未造成風潮,倒是陸軍棋和三軍棋曾經引起我們的興趣,但是慢慢地也褪流行了。只有象棋歷久不衰,不論是攤開一整盤的楚河漢界,抑或蓋牌式的「暗棋」都很受歡迎,甚至還發展成五子棋。 象棋的棋子,既圓又滑,稍一不慎便滾到通鋪的床板下,就算費盡心力也不一定可以撈出來,所以幾乎每個家裡都有幾副缺子的棋具,所以針對這些殘缺的棋子我們還有一種遊戲。玩法是:一兩個小朋友用手在桌面上圈出一個圓錐形,棋子倒進錐口,因此互相交疊堆砌成一個小山丘,等待所有棋子都已經穩定不再晃動後,所有參與遊戲的小朋友依序,一次取一顆棋子,此時如果碰觸其他棋子就判出局,簡單來說,這就是當時的克難「疊疊樂」。 除了象棋,撲克牌也是常青的遊戲,從廿一點、心臟病、吹牛,一直到後來的橋牌、拱豬和大老二,撲克牌一路伴人成長,直到離開宿舍或是學生的生涯。那時還有一種名稱(k揪幫‧絲動普)的撲克牌遊戲,玩到最後兩張牌時的音響效果極佳,因此令人難忘。至於撿紅點和接龍,男生不愛玩,到了後來變成是陪伴母親打發無聊時光的工具。 女生比較愛玩的遊戲還有紙娃娃和沙包,不過在傳出紙娃娃會在夜半時分出來走動的傳聞後,前者便暫時沉寂了,至於沙包流行的年代,男生們擁有另外一項「抓竹板」的遊戲與之抗衡,只是現在已經少見。 劈開撿來的竹筒,削成六根等長同寬,大約25 × 3公分的竹板,粗糙面打磨,越光滑越好,以免遊戲時戳傷手掌。印象中,抓竹板遊戲在各地的玩法都有些許的差異,大致上是要過八關,難度依次遞增。第一關最簡單,六根竹板豎立桌上,同時靠在遊戲者的右(或左)手背上,一切就緒後,右(或左)手掌反手握住瞬間倒下的竹板,只要遺漏一根便遭淘汰。第二關的玩法也不難,兩手交叉,分別握住三根竹板,準備好之後,兩手同時反抓兩邊倒下的竹板,並完成換手的程序。第三關以後的玩法,因為年代久遠已經不復記憶,不過大抵上都是強調手眼協調的能力。 「AB猜數字」遊戲大概出現在國中的時候,那時班上玩得瘋,下課十分鐘,午休或是任何不上課的空檔,三三兩兩圍成一桌,各自撕下一頁筆記簿就可以玩。「1A2B」,「4B」,…喊叫聲此起彼落,好不熱鬧。 前些日子,在一個廣播節目裡聽見DJ和聽眾玩AB猜數字的遊戲,看來這個遊戲還在學生之間流傳,並未壽終正寢。事實上,很多童年時經驗過的桌遊現在都在,並未隨著時間的過往而消逝,想想,這或許算是好事一樁吧,畢竟跨過一個世紀後,很多事物已經神隱,不見。 前些日子,姐姐又與外甥為了玩線上遊戲而起爭執,因此過來向我抱怨:「真不明白,電動真有那麼好玩嗎?」 外甥,從小我看著他長大,從他的身上,我看見標準的雙薪,獨子的家庭文化。掌上型電玩、電視遊樂器、個人電腦遊戲、線上遊戲、以至於現在手機上的app,一路與他相伴,從懂事到現在,這就是他的生命歷程,迥異於我,或是姐姐的成長環境。外甥,現在是半工半讀的大學生,在線上遊戲裡認識了異性朋友,還加入一個實體的摩托車隊,例假日還跟隨車隊到各地去展示他機車上的貼紙裝飾,因此結識不少同好。當他來到家裡,就算電視機開著,他還是低頭玩他的手機;姐姐不便當面惱火,總是事後再來抱怨。經過我幾次自以為理性的規勸後,姐姐總是以這麼一句話來收尾:「因為他不是你的孩子,所以你才可以看得這麼淡然。」 「不然呢?」我不服氣地反問,並且真的這麼認為。 想起以前的種種,或許吧,就像女人的時尚,據說隔段時間就要回鍋復古,重新包裝,再流行一次,沒想到遊戲也是如此,不過間隔大概久一點,需要幾十年。 聽說,現在有些桌遊專賣店不僅租售遊戲,還提供場地給玩家來聚會。不過,我還是比較懷念以前的門埕,因為那裡有藍天白雲,還有微風輕輕吹拂。那是百元紙鈔還是綠色的年代,一碗福州陽春麵兩塊錢,一顆將軍牌泡泡糖(口香糖)五毛,一張電影票大概是五元的年代,什麼都缺,就是不缺玩伴和課餘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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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粽
這盒粽子來自花蓮。 三天前母親捎來電話,那頭說著阿公生日宴吃了哪、多少人到、誰去哪玩等細瑣事,我悶聲答「嗯」以為可以了結這通電話,「汝阿媽好愛吃我的肉粽,特別買三層肉、松阪豬肉」,驚覺雨濕的金門也要端午了!這粽子的消息如夏已至,「那…你那邊有粽子呷嗎?」還來不及等她停頓,我說:「這幾天開始吃了」母親的語氣帶點期待地說:「上星期就包了幾十顆留給汝阿媽端午祭祖用,她跟大家說她只愛吃我的粽,現在腰酸背痛,你有要我可以再包,這段時間每天都要包給人…」我聽得懂她的心裡話,「好啊!」這兩字讓她在笑朗聲中決定寄三十顆有滷豬皮、三層肉、五穀素食的粽子來,三天後,宅急便送到了我手中,母親在下一刻打了電話:「收到了,是嗎?」 賃居淡水時是有冰箱與電鍋的,逢端午就會收到母親的粽子,那幾年會以綠豆仁、赤豆、蓮子入餡為嘗試,後來的七、八年住在高雄的學生宿舍,蒸煮不便,遑論冷藏,每年都是節後幾個月的返鄉假期才吃到母親的粽子,「這粽子好多人愛吃,特別留這幾顆給你」看著母親翻著冷凍庫的背影依舊沒變,變得是我們離家越來越遠。 十八歲前住在花蓮,每年端午前母親會搬出「番仔斗」──一種木製器皿,墊入有孔鐵片,敷上溼濡的紗布,淨米在凹處被布與鐵蓋裹合,置在盛了水的鐵鍋上,母親掌握水火間的流動,調整火的情緒,聞氣泡聲響與觀煙裊濃濁辨別米的透與不透。米料有半熟之必要,再製才不會過爛,倒是紅蔥碎丁與香菇絲爆炒後,混醬油與糖搖滾著肉塊的油金,每一沁起的香氣都是慾望,我隨侍在繫繩縛粽專注十足的母親身旁,看似孝親陪聊,隻手掐捏層色分明的肉琥珀往嘴裡塞,那已不是引佛跳牆的滋味,想起《論語》「膾不厭細」,想起東坡「火候足時它自美」的唇齒美感,膩感都被母親的巧思化去,難道她是佛印,「燒豬待子瞻」? 我曾帶著都市的優越感,幾次宅配飯店或網購排隊名店的粽給家人,母親簡單的讚許粽香後問我要不要也試吃她那年的成果,我都因沒有料理空間回絕了她,幾年後,她也不吃不明的冷凍製品,尤其這些年食安問題的恐懼讓她更專心料理家人的味覺感受,她說:「我挑的醬油與肉都是最安全的,你們出外人的吃,都摸不著人家偷工減料了什麼?卻又偏偏喜歡外食!」那時會想不讓她這麼辛勞烹煮、郵寄,為了節省自己三餐的料理手續,卻是一種對於母親與故鄉的疏離感。 「很好吃,味道跟以前滷的一樣香,我都連吃了三餐」,我撥了通電話向母親表示正在吃粽子,「現在的粽餡就只包肉和菇,栗子與鹹蛋都沒再放了,比較單純」,母親聲音輕揚,滿滿的喜悅溢溼了耳際。原來,未透的米是讓滷汁勻稱地滲透香鹹味,方塊的三層肉,肥瘦得宜,不膩也不柴口,醬油、糖、蒜相互提引口感的層次,蝦米的鮮,糯的粘,竹葉的林野清新。原來,這都是母親給我的家鄉味,一直記憶在自己身體內,在他鄉,佳節時,倍感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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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記
在無量劫以前的月光見證下 與你有過約定 當時是蜂蜜色的夜空 周遭盡是黏膩的時光 與你濃郁的低吟 綿柔的文字透過你聲帶解構 堅韌且有生命地鼓舞我的耳膜 讓我感受到你的血液你的皮膚 與你的溫度 當生命之火已在強弩之末 我們交換眼底靈魂的餘光 權充來世昇華的火種 我為你刻上一道血痕 這是唯一指認你的途徑因為 詩人帶不走一片雲彩 戀人徒留下一記朱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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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鹽是從大嶝用車子載過來的。」女兒說:「對了媽,記得以前我們要回西園時,和到大嶝去的船都在同一個碼頭,後來大嶝海堤建好以後,到大嶝去就不搭船改坐車子過去了。現在大嶝那邊沒有大碼頭,要把鹽用車子載過來在這裡裝船後,再用船運走,載到泉州、石獅那邊去。娘!我們西園那邊不是也有鹽場嗎,現在鹽場還在嗎?」 「西園的鹽場還在,你爸爸當年的事你還記得嗎?」 「記得,我就知道個大概,詳細情形我不是很清楚。」 「以前,從金門那邊要到蓮河附近,就到西園搭船過海,過這道海就這麼近,帆船順風的時候,半個小時就到了。現在如果再從西園到蓮河,要先搭船或坐飛機到台灣,從台灣坐飛機到香港,再轉機到廈門,到廈門後再坐車到蓮河,繞了一個大圈,最快也要兩天,交通愈來愈方便了,可是路卻比以前遠得多了!」 這一趟回到蓮河,阿婆主要是為了修建一棟房子,安排一些家事,這些在回來之前就已經要女婿先把應該辦的事辦好,為辦理房子修建的事預作準備,她只能先帶回來一部分錢,因為路途遙遠、又是老人家自己一人,所以不敢帶太多,要女婿詢問如何從台灣把錢匯進來,或是下次帶另一位女婿回來時,再將所需的錢帶來就方便得多了。 「上一趟回台灣之前,我告訴你們的話還記得吧?」吃晚飯的時候,岳母問女婿:「就是洪艷和修建房子的事。」 「娘,修建房子的事我已經辦好了,等您決定後就可以找人來做。至於洪艷我也大概跟她說了,好讓她找結婚對象時精神上有個準備。」 「不如這樣吧繼任,這趟過來我先帶來一部分錢,就是準備這棟房子修建時的先期費用,趁我在這邊的時候你就找人來做,後期費用回去後看看要用匯的,或者你妹夫過來時我交他帶過來也可以,總之這棟房子是一定要修的,錢我也準備好了,這方面你就放心,找人來做就對了。」 修建房子的事終於在女婿的籌備下順利動工了,工人把原本那棟老舊房子拆除後,再依照村子裡別人普遍採用的型式營建,女婿帶岳母去參觀別人已經建好的一棟屋子,準備按其原樣營建。那是一棟兩層樓的石板屋,牆體、廊道都用石板,柱子和樓板採用鋼筋水泥,一樓地板則是先鋪水泥後,表面再鋪石板,這是一種新型的建築,也是最近這兩年普遍採用的新屋式,經過岳母同意後,女婿就和建築工人達成決議,選定型式後,就開始新房子的施工。一家人則早在拆除舊屋前就搬進當年淑女和榮福結婚之初所住的那棟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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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三榮民系列》硝煙瀰漫安岐村─錢海珠
慘遭蹂躪的昔日金門,煙硝瀰漫在島鄉,島民生活很艱難,身處危機四伏的環境,戰爭底下有冤魂,悲悽歷史說安岐。 祖先渡海來金,他在島嶼出生,現年九十歲高齡的錢海珠,在安岐老人休閒活動中心,暢談歷史過往,有悲悽、有憤慨……。 祖先何以來金門,錢海珠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因他們從未跟他提起過去的記憶。而七歲入私塾,在安岐村就讀,上學第一天,拿紅蛋到教室的課桌,一直線地從這頭滾到那頭,將來字跡秀麗又工整;村子聘請平林村的蔡先生來教書,人之初、性本善,除了三字經,四書亦會念。十四歲那年,古寧頭李先生來教南管,老師台上講,他在台下聽人唱,耳濡目染、融會貫通,很快就學懂;村民白天要上山,夜晚到民宅練唱,遇有婚事在村落,營造喜慶的氣氛,慇勤獻唱逗歡笑。 日人來安岐,住在「周氏宗祠」裡,錢海珠十六歲被迫到西洪機場與安岐機場和后壟池塘,建造和挖鑿;他每日牽騾去西洪機場,那裡叢林一片片,並有一座山,挖山填土配任務。緊隨於後到湖南高地附近,亦即建造安岐機場,機場尚未完工,就來一架飛機降落,大家都傻眼。 民國三十三年,錢海珠二十歲,奉父母之命完婚;結婚喜宴很簡單,到古區買糙米回安岐,以樁去殼再下鍋煮熟,搭配高麗菜、蘿蔔、芋頭、白菜、包心菜……等等,即是婚宴的桌上佳餚。而婚後,又有一人要吃飯,他更努力去種田,安岐村出產的「梨仔皮」地瓜,形狀如「秤坨番」,因他是大陸過來,家無田產,只能幫人耕作來分收,以此養家餬口。有些窮苦人家,還將女子用騾運來安岐嫁,如此作為,只求肚子的溫飽,亦是大環境下的無奈。 三十八年國軍住村中,騾馬一樣被徵調,村子只有他一人牽騾受差遣,與鄰村三人被迫到古寧頭,運補混土築砲壘,國軍稱之為石子,鄉親則叫「紅孤單」。 古寧頭戰役,安岐多砲火,傷亡跟著有,三十幾隻騾被強徵去小金門運補,沒人敢吭聲。當共軍登陸安岐,國軍隨後迎擊,安岐一營青年軍幾乎陣亡,生還者僅有七、八人。李光前團長更是身先士卒,不幸殉國。村民為感念其愛國志節,興建「護國將軍廟」,廟裡供奉李光前將軍及陣亡官士兵;西浦頭亦建「李光前將軍廟」,昔日西浦頭作醮,均會來安岐護國將軍廟「請火」,並有浩浩蕩蕩的鑼鼓隊。 國軍見到黑影就開槍,禍從天降在鄉親身上,居住在古厝與護龍的三嬸婆和鄰人,夜晚被荷槍實彈的軍人衝入家裡,莫名地朝他們開槍,三人當場被擊斃,血淋淋的景象在屋裡,留下悲劇在人間,錢海珠含淚為三嬸婆料理喪葬事宜,鄰人眷屬獲賠償,他則因不是三嬸婆的直系親屬,不能申請慰助。 戰爭屋宇被擊壞,戰後門板被拆卸,一百多間的古厝,眨眼只剩三十間,屈指算算,那些可以培養子孫十幾年,而村子已經人丁少,又如逃難一般地往外跑,紛紛出外去投靠,村裡一夕之間顯得更寂寥;再遇九三砲戰,村子仍然有損傷,尤以屋宇最頻繁。思及八二三戰役,安岐村民自力更生挖土洞,軍隊再鑿一個防空洞,聽到砲聲由遠而近來襲擊,千鈞一髮去躲避。 殘垣斷瓦難棲身,家園滿目瘡痍,雙親留安岐,錢海珠到尚義,投靠舅舅為明日;天一亮,他拿「三齒」上山挖草根,夜晚晾庭院,清晨做綑綁,挑擔後浦去賣錢。當噩耗傳來,父親未留遺言去「做佛」,他收拾行囊回古厝,鄉親聚一起,分配出殯的事宜。父親上山頭,鄉親吃鹹粥,無桌無椅,就地蹲坐,可見當時的窘迫。 戰爭多苦難,一晃數十年,鄉親記憶藏心間,思想田產被侵占,土地權狀不知它們的去向,面臨求助無門的窘狀,如今鄉親想取回,還要花錢買祖產,心中不舒坦,有話沒得講;幸有縣議員陳滄江,為他們排憂解難,幫了鄉親的大忙,要求政府釋放佔據的土地,無論如何要歸還。 如今,錢海珠就養未過關,幸有老人年金補貼,生活不致有困難,但他憶及過去戰爭無情的景象,心中忿忿不平曾受災殃、卻無人噓寒問暖,公平正義要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