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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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居隨筆》遺忘粵華券
我是六年級生,收集金門紙鈔十二年,「粵華券」這張被遺忘紙鈔,它是金門紙鈔前身,鄉親們一定不知它,在歷史上金門存在二年又十三天的紙鈔,老鄉親六十歲以上應當有深刻印象,俗稱「粵華券」,粵華合作總社發行,共發行三種面值:壹角、伍角、壹元。以下是集整理多年文獻資料和台銀檔案資料、和淺見介紹給鄉親知道! 粵華券始末 民國三十八年大陸變色,福建、廈門繼陷,當年十二兵團胡璉將軍,在古寧頭戰事激戰中接防金門後,整軍經武,準備反攻浙、閩,而主持前線軍政百姓之重任,當年金門乃蕞爾荒島,驟增駐進十萬軍隊,及當地約三萬五千餘人,生活物資需求,完全賴軍政之籌謀。當初獲得台灣銀行撥貸三百萬元,在台採購物資,運至金門賣貸得款,以充軍費。固當年無法使用福建省銀行來發行「閩幣」。經協商決定以軍票方式發行流通券。當年幣制混亂,老一輩說是用俗稱:圓大頭或銀幣為主,銅幣為輔,而原有大陸沿用之紙幣已失效,為統制物價穩定,流通市面。既明發行粵華銀行流通券,百姓簡稱「粵華券」,及成立物資供應社,定名為粵華合作總社。「粵華券」係十二兵團之代號,而十二兵團取粵華為代名,粵華銀幣流通券紙為兵團保證責任,透過粵華合作社發行,部隊以團設消費合作社,可賒帳,島民設經銷商,須現金交易,其合作社之承銷商之利潤不得超過二成。此辦法自民國三十九年四月十七日發行流通券一起實行,至四十六年改組,該社台北採購組交由聯勤總部接管,金門總社歸屬戰地政務委員會,即今之金門物資供銷處。 粵華券與金門鈔幣發行之收兌 台銀金門通匯處奉令:為統一幣制,於民國四十年十一月六日及四十一年一月十七日行政院令:「金門新台幣行使及匯兌暫行管制辦法」民國四十一年五月一日開始發行,限金門地區通用,俗稱「金門錢」,原發行「粵華券」將全部回收,由金門防衛司令部向台銀訂立借約,按流通券一元對金門新台幣三元之比率兌換,由現今物資處及當年聯勤第六財務組會同台銀金門通匯處收兌,並日後擇期銷燬粵華券,收兌期十五天,逾期作廢。其收回總值新台幣一百三十餘萬元,仍短少五萬元的粵華券,即為額外之盈餘。該券自發行至收兌止,期間共二年又十三天。老前輩黃國泰口述:民國四十一年冬,金防部集中太武山下部隊,三個月後用軍用卡車載鈔票。武裝憲兵戒護,送到今金城金門高中操場,集中燒燬,所以存世量少,本人手中有其中一張壹元,也是黃國泰先生送的,在台北拍賣鈔票市場,一套三張拍賣高達四萬元以上,可想粵華券的珍貴性,以上資料口述只是想讓年輕這一代,金門鄉親知道粵華券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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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札記》震撼天地、寧靜於心
─記優人神鼓 優人神鼓可說是切合傳統民俗生活、生命與天然情懷脈絡的藝術活動。在擊鼓上,不單只是在鼓韻變化的技巧上,傳遞出抑揚頓挫的韻微,更努力尋求超越自我乃至忘我、而無我、而至澄、遠、澈的境地。優人的演出以擊鼓、掌鑼、敲鐘、劍擊、木魚、口白和人聲交錯進行,充滿東方禪意,又有宗教儀式的氣氛。演員衣衫露出身形,在擊鼓、跳躍、持劍等動作中,充分展現力與美。觀眾一方面驚訝優人獨特的表演方式和風格,一方面又靜心體會其中所要傳達的意念。就這樣,在急速沈渾的鼓聲中,在盡情揮灑的武術裡,以結合武術、擊鼓、戲劇、舞蹈、音樂的完全劇場作品中,優人和觀眾迸出了心靈上的默契。劇中,動人的鼓聲、壯闊的舞台、神祕的舞蹈、令人泫然欲泣的歌聲,在在撼動人心。「優人神鼓」的巨大鼓聲,從「萬馬奔騰」開始,到「萬籟俱寂」,讓人感受到的是震撼中的寧靜。原來,巨響中也有沉靜,鼓聲不但能夠震撼天地,更能安定人心。 時間不知經過多久,在這當中聽了「金剛心」及「聽海之心」的片段,其實,對於音樂沒什麼素養的我,根本分不清楚什麼是「金剛心」?什麼是「聽海之心」?他們的鼓聲有什麼差別?只是覺得這些鼓聲不應只是鼓聲,應是有更多的含意,例如裡面敘訴的應是一個什麼樣的故事?我又特地去找了資料。原來「金剛心」就是如如不動的心。︽金剛經︾一書曾說:「過去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現在心也不可得。」又說「應無所住而生其心」這是教人放下,不執著,即能獲得真正的解脫與自在,這是一種空靈的智慧心。如果我們能體驗活在當下,任何一剎那都是實實在在的,就不會有虛浮不著力的感覺。它描素著持劍之心的勇士,拾起了那把朝向自己的智慧之劍,勇敢地踏上自我追尋的道路,歷經人、我的對立,終至內我與萬物間有了和諧的運行,彷如金剛般堅硬不催,也如金剛般晶瑩剔透,了了分明。表演的片段,舞劍者即豪邁的舞著劍,並以劍擊鼓,轟轟然,天地為之震攝,舞劍者是自負的,然後,一陣較柔和的鼓聲傳來,是女鼓者的一通鼓,一段吟唱的經文,沈穩中更有一種不怒而威的氣魄,舞劍者慢慢俯身屈服,若有所得,再起身、舞劍、擊鼓,仍是轟轟然,此時的震攝裡卻多了一份心折,這次的鼓打得更出神入化,每一棒子都是當下,每一聲鼓聲都是用整個生命擊出,聽了,更令人感動。這是「不戰而屈人之兵,為之善戰」的最高境界吧。之後,擊鼓者增多,以整齊劃一的動作,用武術的架式,拿木劍擊著鼓,鼓聲再次澎湃,精神再次震撼。這一部作品,是優人歷經三年嚴謹精細的要求與訓練,將自己的身體支解分析,分秒入譜,以武術身體的靈活運用轉為擊鼓形式,同時結合戲劇、擊鼓、拳術、舞蹈的完全劇場作品,是鼓中的武術,也是鼓中的舞蹈,是風雨中的寧靜,也是忿怒中的平和。 「聽海之心」的擊鼓亦是結合了戲劇、舞蹈、音樂的完全表演形式,有重擊時的鼕鼕如急雨,也有輕敲時的切切如私語。整部「聽海之心」分成六段:「崩」「流水」「傾聽」「聽海之心」「充岩」「海潮音」,是一種寧靜,也是一種分享,我們亦只能隨緣的聽了一些,把握當下即是永恆。這部表演由九位藝人擊著九面大銅鑼所完成,只見深通武術的擊鼓者身體精準的旋轉、跳躍、再撞擊著鼓,完成舞蹈的同時,也完成音樂,釋放了生命的熱力。「用最安靜的心,呈現最有力量的表演」鼓者擊鼓的神情莊嚴虔敬,沒有任何慾望,也看不到和鼓之間的對立,似乎沒有人在打鼓,而是人與鼓合為一體,不是涓涓細流,也不是波濤洶湧,而是融為一體的萬頃大海,那片包容一切沒有自我的精神。 鼓聲有時輕柔蕩漾如間關鶯語,有時沉渾悲壯如龍吟虎嘯;配合著不同的表演情境,優人的表情也是各異其趣,偶爾也有輕鬆逗趣、活潑靈巧的一面,讓整個嚴肅的場面鬆弛不少,很具禪味。「如果『聽海之心』是優人內省過程中對『定』的學習,那麼,『金剛心』經過了外動內不動的『持劍之心』,內動外不動的『捻花之意』,到內外一如,便是優人進而對『慧』的參悟過程。」不一樣的表演,有不一樣的過程,不一樣的領悟。曾有位觀眾在看完聽完「聽海之心」之後,告知優劇場,他在觀賞的過程中,感覺好像經歷了一場颱風一樣,而每一個鼓手卻好像寧靜的颱風眼般的「止」;也有一位年約六、七十歲的觀眾,在看完表演後,想要重拾數年來不再提起的毛筆書法。我想,觀賞任何的表演,若是有如是的覺悟,這表演與觀賞,就值得了。只是對於悟性不高的我而言,還需要好好體認與琢磨,我仍停留在欣賞鼓聲的外在層次,被鼓聲震攝與吸引,或許有一點感動,來自於他們對於藝術的熱愛,對理想的執著,聽了鼓聲的我,似乎仍是一如平常,心境澄定,萬頃無波。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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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舌不灰
──漫談「金門古籍文獻叢書」的重整之一 本來,以一個地域來標識、界定古籍文獻的範圍,難免會有許多爭議。所幸,金門是個海島,它的地理及目前的行政區劃尚屬完整,因此,我們大致可以依此而標定一個屬於「金門古籍文獻叢書」的範圍,而初步將整個關於金門古籍文獻的內容,依其不同性質,分成下面幾個類別: 第一類,指屬籍金門(包括從寬認定的「祖籍」金門,或流寓定居於金門者)的私家著作等古籍,如丘葵的︽釣磯詩集︾、洪受的︽滄海紀遺︾、蔡復一的︽遯庵詩集︾、蔡獻臣的︽清白堂稿︾、盧若騰的︽島噫詩︾等皆屬之。 第二類,指屬籍金門者,其對古代經典的注疏和研究,如丘癸的︽周禮補亡︾、許獬的︽四書闡旨合喙鳴︾、呂世宜的︽古今文字通釋︾等皆屬之。 第三類:指屬籍金門的名宦、學人、才士、貞烈等等,其道德言行功業、或片鱗隻爪的事蹟,而留存於相關歷史記載中的材料。 第四類:指非屬籍金門,然其著作以金門為主,或內容間有涉及金門的史實、風土、人情等記錄者,如南宋大儒朱熹在金門的賦詩,真德秀︽真西山集︾中提到的料羅水師情況,︽清史︾及︽巴達維亞日記︾中提及清軍與荷蘭「出海王」聯手圍攻鄭氏船艦、大戰於烏沙頭(今后沙)的記錄等等,類似的材料,都可以勤加蒐羅,納歸為此類。當然,這方面的文獻,也必定包括了:非屬籍金門,但曾經在金門留下足跡的人物,如鄭成功、魯王等人的事蹟。 這類的文獻,乍看似蕪雜,但其取捨的重點,則端視其人其事其書與金門的關係而定,此又可以不待煩言。 第五類:指現存或其他未來可能的考古與田野發現,如古代遺址調查報告、古文書、古地契等等,此類文獻或同時具有文物的性質,然而,若以廣義的史料視之,這也是符合現代史學的認知的。 以上只是一個簡單、而或許也不完整的分類,但我的目的,也只是想從上面的分類中,來說明這樣的一個事實:關於金門的古籍文獻,本身就已經非常豐富多姿了。因此,研究、整理金門的古籍文獻,實在是一個值得關心、投入、並且刻不容緩的工作。 前述的金門古籍文獻,其時代斷限尚在清代以前,如果再加上民國以來的歷史積累,則其文獻材料,更將數倍於以往。因此,若將時序推擴到當代,那麼,如何處理好這份屬於金門的龐大歷史文化遺產,不也正是落實「文化金門」理念的一個具體展現,並且極具深遠價值的一種千古不朽的盛業嗎? 所以,可能的話,在人力、物力都允許的情況下,則無論是政府、學界、以及民間的文史工作者,或許更應緊密地互動起來,各自從自己的專業與興趣出發,破除狹隘的本位主義,有偏重而無偏廢地,分進合擊,共同來打造這一座屬於金門文化精神景觀的新地標。 整理金門的古籍文獻,是一件必須長期投注心血和精力的工作,過去,這方面的事務,以官方機構來說,主要是由「金門文獻委員會」來負責,並且也做出了一定的成績和口碑,使後來者有所紹述。然而,精益求精(或曰「A到A+ Plus」),學術上的不滿足是可貴的,過去金門文獻委員會、或金門縣政府所出版的金門古籍,大都距今頗有年矣,且體例不純,有些甚至沒有新式標點,有的則只是用古代的刊本、或手抄本直接影印付梓,而這對於現代的讀者來說,或多或少,不免要造成許多閱讀上的障礙。 因此,今天重新整理古籍,我們便必須特別考量到讀者介面,而暫定為以具中學國文程度者為閱讀對象,循此大原則大方向,來重新整理、編撰整套叢書。目標確定後,繼則敦請學有專精、並具熱誠的文史工作者,首先將這些散逸於各地的各種金門古籍版本,無論舊刻、新本、甚至是微卷,勤加?蒐羅一番,然後再以各種版本互相校勘後,一一根據研究所得,加上新式的標點、白話的註釋和翻譯(註釋或翻譯是否必要,當視各書的性質而定,如上述的第一類可做;而第二類難做,或做了也無太大意義,故當分別對待為是),再統一印刷格式,加上導論、必要的插圖,重新排版刊行。如此,才能讓新刊的「金門古籍文獻叢書」有一個較完整的規格、體例,而從裡到外,呈現煥然一新的面貌。而相信這個將古籍文獻普及化的方向,這種既能深入,更能淺出的編寫方式,也當是將古人的心血結晶廣為流傳的最有效方式。 至於實際上「如何」循序漸進,著手從事金門古籍文獻的整理,這本是一件非常嚴格而且具有專業性的工作,其間所涉及的技術細節及相關課題,並不是簡單的三言兩語所能道盡。因此,對於相關的版本、校勘、標點、註釋、翻譯等幾項細節,由於十分細瑣,或許也非一般讀者所能盡解,故將視情況擇暇再做一番必要的解說,而本文就先在此暫告一個段落。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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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馬山
我無視於駕駛和衛兵的眼光,輕輕地牽著她的手,緩緩地走到一旁,掏出手帕,為她拭去臉上的淚痕。 「我好想你,你知道嗎?」她依然哽咽著,一顆顆的淚珠在瞬間終成行。 「我也一樣,」我再次地為她拭去淚水,「短暫的分離,相信我們的感情會更牢固。」 「但願如此。」她含情脈脈地看了我一眼,而後轉身快步走,悲傷的哭泣聲清晰可聽,讓我感同身受那離別時的愁滋味。 我舉頭看看這島外島上的藍天白雲,望望對岸茫茫的山巒和漁舟,整顆心彷彿沉沒在波濤洶湧的金廈海域裡。 我無語地跨上車,就在駕駛腳踩油門準備起步時,黃鶯又從站裡奔跑出來,我趕緊下車迎向她,她竟伏在我的肩上哭泣著。 「陳大哥,我要跟你回去。」 「妳向來不是很堅強嗎,怎麼一下子變脆弱了?」 我說完,她抽泣得更厲害。而就在此時,一位身穿軍服的女子適時走近她身旁,輕輕地拍拍她的肩,她頭一抬,擦了一下眼,為我介紹著: 「我的同事,蔡瑞娟。」 「陳大哥,你好,常聽黃鶯提起你。」 「妳好,蔡小姐,謝謝妳對黃鶯的關懷和照顧。」我禮貌地向她點點頭,「有機會歡迎妳到太武山玩,我們辦公室和妳們心戰大隊部同屬武揚營區。」 「謝謝陳大哥,有機會再去拜訪你。」她含笑地說。 「好啦,妳們進去吧,」我深情地看看黃鶯,同時看看腕錶,「不走不行了。」我說後,跨上車,輕聲地叮嚀著:「珍重!」並禮貌地向蔡小姐揮手說再見。 而當車子右轉時,我清楚地看見黃鶯和蔡小姐還站在哪裡,雙眼正隨著車身移動,我情不自禁地向她們揮揮手,也揮下我幾許落寞和心酸。 整個下午,我的心彷彿在大海裡浮沉,面對茶室裡的管理幹部,我的語詞強烈、要求嚴苛,侍應生提出的建言,我不僅沒有當場為她們解決,甚至還當場發飆,絲毫沒為她們留下一點情面,簡直與我平日的行事風格,判若兩人。來到這個骯髒的地方,我感到懊惱、厭惡,恨不得馬上離開! 在回程的船上,政三組郭監察官笑問:「老弟,你今天是不是吃錯藥啦?好像每條神經都不對勁。」 當「武昌一號」交通船緩緩前行時,主計處的馬中校笑說:「可能是女朋友少了一點溫柔。」 我無言以對,雙眼凝望著遼闊的金烈海域,看那一簇簇流浪的雲從我頭上飄過,看那浪拍船身濺起的水花潤濕了我的衣裳。而我不知身受什麼感染,喉頭有些哽咽、眼眶有些微濕、視線有些模糊,分不清是鹹鹹的海水、還是苦澀的淚水,我想著黃鶯,就猶如她思念著我一樣::: 回到組裡,文書隨即抱來一大堆公文要我簽收,會完稿的卷宗,長官批過的公文,成疊地堆放在我的辦公桌上,看到如此的景象,猶如看到那個骯髒的地方一樣地讓我感到厭煩。 我打開鐵櫃,管它是「速件」、「最速件」,「密」、「機密」或者是「極機密」,看也不看它一眼,連同今天的檢查紀錄,全部把它鎖進鐵櫃裡,而後轉身就走。 回到站裡,辦公桌上又是一堆待我批閱的公文,我用力地把它挪到一邊。人的體力畢竟是有限的,除了組裡、站裡的業務外,又要辦理區分部的黨務工作,任你年輕力壯,亦有被它擊倒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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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舌不灰
──漫談」金門古籍文獻叢書「的重整之一 1 鳩摩羅什是位有名的高僧,經他翻譯成漢文的佛經,一共有三百多卷,臨終之前,他很謙虛││也很自豪地說:他所翻譯的佛典,如果傳釋沒有錯誤,那麼在他身體火化以後,舌頭將不會隨之化為灰燼。後來,也果真如他所言,一把熊熊火焰,將他身體的其他部份都燒得灰飛煙滅了,而舌頭卻仍然完好,所以古書上說是:「唯舌不灰」,表示他很忠實地傳述了如來的教義,絲毫沒有差錯。 這個故事很美,也許有人不相信,但沒關係,因為我提及這個動人的故事,只是想要傳達一個訊息:當一位朋友對我談起,他發心想要重新整理「金門古籍文獻叢書」(暫名如是)的時候,我的腦海中確實就浮現了這幅景象。當然,也不止這一幕,對於像我這樣一個長期寢饋於文史的人來說,古人為護惜經書、史冊以致於將個人的一身一命置之度外的故事,實在是所見多有,並不稀奇。 沒錯,不稀奇,但仍然,始終很感動,就像我這位朋友所感受到的。我依稀可以回想起當日在他的辦公室裡頭,他如何拿起了一本︽金門先賢錄︾,翻到某某頁,用力地指給我看:這位華僑啊真可敬,在金門淪陷日本時,倉皇逃難離開家園遠渡重洋,而心內所繫懷中所抱的,則是一部未完的︽金門縣志︾稿本,那稿本陪他在南洋渡過了很長一段時日,最後才間關回到了金門。這名華僑,把保存︽金門縣志︾稿本這件事,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這件事的本末,在新的︽金門縣志.華僑志︾裡面,也有留下記錄。雖然這只是一則小故事,但的確耐人尋味,值得咀嚼。 如果瞭解了鳩摩羅什和我們這位可愛鄉親的心志和懷抱,那麼,我為何要寫這篇文章的動機和目的,也就可以思過半矣。 2 我當然可以清楚地表述:「為何」要去重新整理金門先賢所遺留下來的古籍文獻,以及這套新的「金門古籍文獻叢書」,對於金門在地的莘莘學子和父老鄉親們,對於金門的地方史、鄉土文化教育來說,可以提供怎樣的潛在資源。甚至,如果不妄自菲薄的話,我也可以闡述:如何藉由這套叢書來建構整個屬於金門自身的地方性知識(Local Knowledge),從而對國際的學術文化交流圈,提出不同於以往的認知模式,而讓世界重新認識金門這一個蕞爾小島,其實,也並不小。 然而,我暫不打算在此過度地申述:重新整理「金門古籍文獻叢書」,對彰顯金門過去的歷史文化有多麼重要?或為什麼「金門古籍文獻叢書」的重整彙刊,是我們這一代的金門人責無旁貸的任務?更不欲高談闊論:如何藉由這一套「金門古籍文獻叢書」,使過去先賢所留下的古籍真正「活化」起來,而為下一個金門的『文藝復興』奠定一個屹立不搖的基礎。 因為,我知道,這件工作有它一定的難度,而且茲事體大,所涉龐雜,並非單獨一個人就足以成事。︽詩︾曰「招招舟子,卬須我友」,所以,對於上述這些「為什麼」的問題和可能的阻難,我是很希望,所有有志於將金門的歷史文化推向世界舞台的各界人士,咸能各獻其所長,排除萬難,共同來催生這一個饒具歷史意義的工作。 3 接下來,我們可以來談一談「金門古籍文獻叢書」所指涉的範圍。在過去,中國、台灣、金門,或許沒有強分此疆彼界的必要,猶如梁啟超很早就提到了中國古代的「同心圓」論,他認為中國古代政治思想中的同心圓論述,是以儒家倫理的家族血緣為核心,但它的目的是要擴大「同類意識」,而不在於分化「同類意識」,故是一種屬於傳統中國的「天下意識」(詳氏著,︽先秦政治思想史︾);而如果我們說金門過去有「海濱鄒魯」之稱,那也必須順著這個脈絡來理解金門的歷史,否則,終難以窮究金門過去的底蘊。然而,新時代新史家的新「同心圓史觀」未必就是贊同、認同這種觀念的。兩者孰是孰非,孰優孰劣,筆者不敏,姑不置辨。我只借此說明:此時此刻,先將所謂的「金門」古籍文獻「正名」一下,這確實是有必要「說清楚,講明白」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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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好 (南曲詞)
太武山映照碧海銀波, 牧馬祠見證歷史長河, 朱文公採風島上以禮教導, 鄭國姓屯兵操練復台驅荷。 海上花園古蹟遍佈, 真個是人文薈萃海濱鄒魯。 今旦日,浯海風平潯江競渡, 遊人如織來到這世界聞名的金門島。 看許條條水泥村路, 盡都是綠草如茵樹影婆娑, 古厝連片,足見重視文物保護, 慈湖賞鳥,彰顯生態環境良好。 六十九尊風獅爺是百姓心目中的「阿彌陀」, 十八個藝術碉堡由世界大師精心創造; 城隍出巡,有宋江陣也有蜈蚣座, 元宵睇燈,梨園子弟盡唱︽因送哥嫂︾。 模範街內,林立店舖, 貞節坊前,美食攤販熱情招呼; 泗水廣東粥,土地公廟面線糊, 永記胡椒包,奇香索仔股, 葉鈞培的好吃糖,葉漢鐘的麥芽膏, 金寧石蚵節,烈嶼檳榔芋, 貢糖菜刀高粱美酒是傳統老三寶, 真是環境優美民風樸素, 這款的海上仙洲蓬萊仙島, 咱著趕快逗陣來去 , 咱著趕快逗陣來去 , 說明: 拙稿為迎接開放福建居民赴金門觀光而作,因筆者從未去過金門祖地,錯誤之處尚祈鄉親賜正。 即遊玩的意思,明刊︽荔鏡記︾作「得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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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人在廈門》廈門的戶口買賣
很多金門鄉親在廈門買了房產,大都沒有入籍的問題,最多只是申請個暫住戶口,方便辦理一年至五年的多次往返簽證,有了多次往返簽證,在一定期限內就不用再辦理「落地簽」了,對於經常往返兩岸的朋友而言,不失為經濟、便捷的作法!很多在廈門買房子的朋友可能都遇到過當地人向你「買戶口」,按說人在當地的居住、遷徙,理應符合當地人口管理及戶籍制度的規定,但在廈門會有戶口買賣的事情,相應的體制上亦存在了許多我們可以探索的問題。 在廈門常常會聽到城市、鄉村戶口的說法,會有所區分,是因為它直接反映著大陸鄉村與城市生活水平的差異與資源分配顯著的不足,是以鄉村人口慣性的往城市湧進,嚴重得以前經濟特區需要設立關卡來管制進出的工流與盲流(指工人及文盲),現在雖然沒有這種情況,卻依然顯明著鄉村與城市的分野,對於入住戶口的管制更是有一套嚴格的規定,為此像廈門、上海、北京、深圳等經濟相對發達的都市,便有著很多的「黑戶口」,「黑戶口」造成了政府部門治安上的隱憂,更成了管理上的死角。 鄉村人口喜歡擁有廈門「島」的戶口,因為那象徵著身份的提昇,孩子就學管道的多元及未來的競爭力,更意謂著可以享受豐沛的社會資源,但站在特區政府的立場,廈門島的開發空間有限,就算盡力的將樓宇往天上發展,竭力的執行岸灣城市計畫(即將城市開發範圍擴大到海滄、集美、同安等衛星市鎮),終究還是抵擋不了前仆後繼的鄉村人流,況且以對城市利益的貢獻而言,市政府當然寧願去爭取一些投資者、高尖技術者及經貿大才的入住,為此,廈門早早就實行了「紅、藍戶口」制度,意即以有形的投資條件、經濟實力限制城市戶口的遷徙,而且限制是愈來愈嚴格、規矩是愈來愈多,沒記錯的話現行的廈門「島」是購房面積在一百五十平方米以上的商品房(公寓)才可以申請三個的藍印(暫住)戶口,紅印(常住)戶口則必需要在經由一定的期限考核,在不違反相關規定的條件下才能獲得,以現行約五十萬人民幣的房價及月薪一千元試算,那意謂著四十餘年的總薪資,「廈門居」對當地人來說一樣是「大不易」!假若是一家三口以上的家庭(可能兩代同住或農村應許的第二個孩子),更註定了有人要沒戶口,這是強迫家人分崩離析,還是階級制度的再次復活? 廈門的戶籍管理制度,是在計劃經濟體制下,特別是在糧食統購、統銷制度下形成的,它的特點就是把城市人口和農村人口完全分離開來,但隨著大陸改革開放的腳步,城市裡勞動密集型的產業或第三產業,一樣需要大量的農村勞力,他們在城市中於是形成一個新的固定生活群體,依照現行的戶籍制度,他們都是城市的「黑戶口」,象徵著子女入學、福利保險、城市資源的阻絕! 公民應該有依法遷徙入籍的自由,在擬入籍地有穩定的住所、有穩定的工作、能承擔親人的贍養、撫養、監護的義務;平等享有租、購住宅、求職、工作、受教育、婚姻生育、有參與公共政治社會生活、休憩的權利。這些個道理廈門市政府不是不懂,問題接觸到深層的「資源有限」時,該如何抉擇? 就因為存在這許多對立的無奈,經濟手段變成了解決爭端的方法,花費一、二萬元買個城市戶口,不失為衝破壁壘的一種探索。但這種探索是在徵收城市增容費(類似建蔽率、容積率)的名義下,把戶口這一身份證明變成「商品」,通過交易來進行。都市人賣戶口,是為了增加財政收入;農村人口買戶口,是為了改變「身份」,獲得與「身份」相關連的經濟地位和社會待遇。至於提高城市文化水平,不過是戶口買賣的一種「泡沫功能」,因為買了戶口的人未必都能獲得在城市工作、生活的空間,虛胖的鄉村人流依然盤據著都市的有限資源,卻未必能對都市的發展做出貢獻,戶口這種不是商品的「商品」,不但不能打破城鄉分割的制度壁壘,反而會給城鄉發展帶來更多的負面影響。 廈門現行存在的戶口買賣現實,其實和金門的戶籍現況有些許的雷同。金門挾「小三通」地便,政府又為「小三通」訂了「設籍六個月以上」的資格限制,加上不曾間斷的老人年金,三節家戶配酒、選票的行情特高等誘因,金門的人口虛漲得厲害! 自由的遷徙與行動本是民主體制下人民應有的權利,但社會福利不應是齊頭式的給予,或無限的資源浪費,金門現今不分彼此,通通有獎的福利政策,如何讓人不疑是另樣的政策買票?因為戶籍的自由遷徙與設立,給了「設籍金門者」不勞而獲的利益,更破壞了福利制度「濟民所急、濟所當濟」的原則,以金門的有限資源,行此無謂的福利,對金門何嘗是件好事? 廈門因為「資源分配」陷入了戶口買賣的泥淖,金門何嘗不因為選票效益困「資源分配」的兩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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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札記》震撼天地、寧靜於心
─記優人神鼓 十月是金門的文藝季,熱鬧登場,精彩落幕。開幕那一夜,在寒風有點凜冽中,跑去莒光樓看川劇變臉、熱情的巴西森巴舞;直到閉幕那一夜,匆匆前往文化局,最主要的就是聆聽「優人神鼓」,這樣,也算是「有始有終」吧!因為好像一直都很忙,也只能挑選我能看的去欣賞:開幕那一夜,因為有朋友來,總不能待在家中寫作業,剛好開幕那場精彩秀幫我一起招待了朋友;而閉幕那一場,不為別的,只因為有「優人神鼓」,我告訴自己,不管多忙,一定不能錯過。匆匆吃完晚餐,其實也快七點,一直很擔心從六點的開幕式,一開始就表演「優人神鼓」,但填飽了肚子才能欣賞文藝(很抱歉,這是我的粗俗),我仍寧願一睹,只祈求到文化局時,「優人神鼓」仍未表演,七點多了,一到場,人多如預期,馬上向身旁的人借看了一下節目表,感謝主,心誠則靈,「還沒表演耶!」我差一點失控的大聲歡呼! 在熱情的莎莎舞團及幽默的黑人雜技團穿插表演後,就是「優人神鼓」了。只見一個個的大鼓迅速的被推了出來,團員的表情凝重肅穆,「咚咚咚鼕鼕鼕」鼓聲如粗壯的雨陣接續而下,更如有序的落石翻滾而來,連山絕壑在你面前羅列,懸崖飛瀑在你眼前奔騰,雄渾豪邁,氣震山河,濤瀾洶湧,風雲開闔,有岳飛在左側喊出「怒髮衝冠、憑欄處」的壯闊;有文天祥在右邊喝出「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凜然,更有孟子在其中輕輕吟誦‥「我善養吾浩然之氣。」浩然,尾聲連綿不絕。你不得不正襟危坐,屏氣凝神,心無旁騖的靜聽。在這裡,似乎一切邪惡的,取巧的東西都無所遁形,「是氣所磅礡,凜烈萬古存」。聽時是震撼天地的澎湃,迴轉時卻有寧靜於心的安然。在轟轟烈烈的鼓聲當中,心境卻更清明了,只剩下安靜祥和,彷彿,身在萬籟俱寂的森林中,只有長林古木,清風明月伴你左右。 其實,「優人神鼓」的表演不只是打鼓,更融合了武術身段,不只是手在打鼓,更是全身的脈動,鼓棒鼓棍已與身體融合為一,不是鼓的震動,而是血的翻騰,舉手投足間,充滿力與美、震動與感動,看著這一群人對藝術的執著,對理想的追求,我不禁撼然心動,眼眶濡濕。這一完美的表演,一定經過艱辛的訓練過程吧。不由自主的,我翻閱了他們的歷史,追尋著他們的足跡,因為,任何事情,必須有所瞭解,才能真有感動。 所謂的「優」,在中國傳統戲曲的解釋,正是「表演者」的意思,優人正是表演的人;「神」是指自己的內心寧靜,一個人在拋棄雜念,進入純然的寧靜中時,「本我」即變得清晰,力量中心也從身體能量進入精神層次,這就是「神」存在在於每一個自己身上的最大能量。所以「神鼓」就是當人在全神貫注中,拋棄有形的思考、慾念,進入無我狀態時所擊的鼓,此為「優人神鼓」命名的由來。 優劇場成立於一九八八年的,是台灣第一個、同時也是唯一一個全團團員都是全職演員的劇團。在創團的第一天,劉靜敏團長便對一起工作的伙伴們說:「我們成長的過程是封閉的,疏離了山、川、自然,也疏離了這個土地上的傳統、人文,因此,讓我們重新長大。」以次勸勉劇團成員要更能品味生活,傾聽自然,尊重傳統。九三年對優劇場是轉型的一年,由剛從印度靈修回來的黃志文擔任擊鼓指導,自此開始了打坐靜心的課程,並且發展出由民間獅鼓轉化成的「優人神鼓」,企圖將表演與擊鼓這兩項人類古老的表演技藝結合在一起。注重表演訓練、開發演員身體與能量的結合,並進而融合當代台灣的文化,融入藝術的表演中。九四年,優人們前往印度展開「溯心」計畫,分別自助旅行一個月,然後約定集合地點,共同前往喜馬拉雅山麓進行二個月的「面對自己」。九六年,優劇場全體成員以白天行腳、晚上在廟口山邊演出的方式,完成了三十一天走完百公里,十八個鄉鎮的「優人神鼓‧雲腳台灣」的活動。 每天早上,優人們從台北各地來到山上的「老泉山劇場」進行訓練,優人的訓練很純潔,清晨六點練太極、八點打坐、午後擊鼓、傍晚開始排戲,甚至在這當中的吃飯、睡覺、穿衣……等日常瑣事,也都涵蓋在訓練課程中,其中,最重要的功課,便是像修行者一樣地靜坐,透過靜坐的自我觀照,試圖讓自己在擁擠紛亂的世界,保持內心的寧靜,優人們也相信,這份寧靜可以在表演的時候帶與現場所有的觀眾,共同凝聚一個活在當下的片刻。優人將力氣放在「生命品質」的提昇上面,表演是在呈現生命品質當中最好的一面。 「優人神鼓」簡潔的傳遞著生活、生命與人我自然的脈絡。全體鼓手都在大自然中接受訓練。他們每日在山上跟青山綠樹、蛙蟲鳥鳴生活在一起,除了練鼓之外,他們也練拳、靜坐和接受。如果您有緣經過優劇場位於木柵老泉里的山中劇場,就可以聽見山頂傳來一陣陣隆隆的鼓聲與夾雜著鼓手堅毅有力的么喝聲,山的寧靜在鼓聲中醒來,卻也與鼓的迴響合而為一。優劇場之所以能夠造就獨特不俗的典型優劇和神鼓,是因為在山上的戲和鼓篤定在本土文化的基石上,不僅脫開塵囂,且自然養成了不爭於俗、不擾於世的純真襟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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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馬山
「時間不早了,我們也該走啦,」我看看她,緩緩地走著,「下午檢查的是茶室業務,那個骯髒的地方問題最多,不去又不行。」 「既然不去不行,就不要把它定位是一個骯髒的地方,別忘了那是你的職責。」她開導我說。 「這幾年來,茶室出的狀況特別多,幾乎可以把它寫成一本小說。」我心有餘悸地說:「尤其是山外茶室老班長打死侍應生的案件,更讓我怵目驚心。」 「最近常寫嗎?」 「寫了一篇評論,︿人性與獸性間的距離﹀││評胡德根的︿凌工書記﹀,剛在報上刊載,可能妳沒有注意到。」我繼續說:「胡德根曾經在妳們心戰大隊服務過,他那篇小說寫得不錯。」 「如果工作太忙,可千萬不能熬夜,以免傷身,」她關心地,「以後想寫的機會多得很。」 「寫作有時必須依賴靈感,一旦失去,腦裡就是空白的一片。」我看看她笑笑,「如果是我們的故事,就可以留到年老才動筆。」 「從認識到現在,我們的感情,幾乎都是在相知恨晚的情境下,自然地成長,其中並沒有什麼重大的曲折,如果真的把它寫下來,勢必也是平淡乏味,沒有賣點。」 「我倒不認為。」 「為什麼?」 「對我來說,別具意義。」 「那是必然的,」她改變了先前的語調,「你小說中的人物不僅是我們,還有李小姐和王蘭芬,這樣才熱鬧對不對?」 我沒有回應她。 「如果我沒說錯,一旦這篇小說寫成,絕對感人。」她繼續說。 我依然沒有回應她,內心有點兒懊惱,和她談這些幹什麼! 「生氣了是不是?」她拉起我的手,笑著說,「跟你開玩笑啦,其實同事間相互關懷和照顧,也是正常的事,別一下子板著臉孔,把一張俊俏的臉也遮掩住了。」她停住腳步,竟像哄小孩般地說:「來,笑笑,笑一個。」 我情不自禁地牽著她的手哈哈大笑,笑聲在清澈的湖水中迴響。 「黃鶯,我愛妳!」我低聲而興奮地說。 「廢話,」她捏了我一下手,臉上充滿著燦爛的笑靨,「難道我就不愛你!」 吉普車疾駛在塵土飛揚的馬路上,不一會已到了東坑村,前方那座迷彩的碉堡,清晰地寫著「湖井頭」三個大字,頂端是城堡式的建築,似乎也刻意地預留作戰時的射口,這是工兵弟兄細密的地方。 駕駛把車停在播音站的大門口,我輕扶黃鶯下車,把帶來的東西交給她。 「要不要坐一會再走?」她柔聲地問。 「不了,」我看看腕錶,「時間也差不多了,讓他們等久了就不好意思啦。」 她提著提袋站在車旁,雙眼凝視著我,是否又感染了那份離別時的愁滋味,還是心中有話對我說。 車子的引擎並未熄火,駕駛在車上等候,大門口的衛兵緊盯著我們,但她依然沒有移動腳步的意思,眼裡閃爍著一絲晶瑩的淚光。 「你什麼時候還會再來呢?」她哽咽地問。 「如果沒有什麼急迫的事,下次再來時,妳可能已調回大金門了。」我淡淡地說。 「陳大哥,我心中還有許許多多的話想對你說呢。」終於,兩顆豆大的淚珠滾落在她的臉龐。 「在信上不是也可以說嗎?」 「那是不一樣的。」(六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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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札記》看慈湖三角堡有感
金門每次的藝文活動,不管是大是小,只要我有空,我一定會摻上一腳(但絕不是趕廟會的心態),因為不用門票,且有一些活動是高水準的活動,最重要的是可做親子活動,而且在看完活動總是或多或少增廣一些見聞,補充不少新知識,這麼好康的資源上哪找,只有金門才有,所以沒有好好利用,實在是可惜,這次的碉堡藝術展不僅可領略藝術大師們的作品,更可一探金門那神秘的面紗。 這天,我們一家驅車來到離家最近的慈湖三角堡(嫁來金這麼多年,竟不知慈湖這裡有個大碉堡),走了一條沒有地雷的碎石子路,踩上一條小橋,而橋下面是護城河,走進了︽軟目標︾,真的是身陷於軟綿綿的世界,我注意到牆壁上的︽安全士官守則︾中的第九條禁止老兵半夜叫新兵起床;沒有想到他們也有嚴明的軍紀,今天一看,一改我以前對國軍是軍紀渙散的壞印象,真的是耳聽是虛眼見為實。孩子們早就跑在前面,邊跑邊說:很好玩,軟綿綿的,不用怕摔傷,但有點像迷宮,每條路都很像,都有樓梯。在路的盡頭是機槍堡,槍口旁有寫景圖,畫的是子彈的射程和方向,還有射擊軍紀;看不到不打,瞄不準不打,打不到不打。更有趣的是在外面看不怎麼樣的碉堡竟可供吃喝拉撒,太不可思議了,可見當年阿兵哥的生活真是艱苦,而金門的碉堡又留著多少抽中「金馬獎」的阿兵哥的無奈和青春歲月。這次的碉堡展又可讓昔日的老兵帶著家小回金憶當年勇,也可讓外人一睹碉堡昔日的風采。 找到了一條沒有包海綿的樓梯通往樓上,上樓梯時若沒注意看提示標誌,準會以頭撞壁,疼的還是我們的頭,要記得低頭彎腰上去,這回體驗到另一種戰地生活。站在堡頂,可環望大小金門與廈門的風景,看那廈門山,看廈門那林立的商業大廈,感覺金廈兩門真是近,好像游幾下就到了,對了,就是「海天同一色,金廈本一家」。再看那耀眼的陽光,照在蔚藍的海面上,就像一顆顆鑽石撒在海面上,散發著耀眼迷人的光芒,還有一兩隻小白鷺從海面掠過,看那潔白優雅的身影,讓我也很想化做一隻小白鷺,跟他們一起在這蔚藍的海上飛翔,這樣怡人的景色實在是讓人大飽眼福,整個心境跟著海闊天空,豁然開朗。孩子們是沒心思看,嚷著要到喇叭茶室坐,才剛一坐下,又跑去拿喇叭杯裝水喝,沒一刻間;這時突然傳來「親愛的共軍弟兄們,你們好,我們家的饅頭比你們家的枕頭大」,原來是有人跑到喇叭末端喊,小孩們聽了樂得合不攏嘴,大人們聽了是會心一笑。對於我這從對岸過來的人來說,那開場白問候語,兒時有聽過,只是今天回想起來卻有點模糊,不知道是喊「親愛的共軍弟兄們」,還是「親愛的大陸同胞們」,這要查證一下。而且當時都在晚上播放(如果沒記錯的話),至於內容就無印象了,因為那時的我實在是太小了;先生說就是喊一些柔性的心戰喊話。再看從喇叭口延伸一塊像舌頭的平板,在上面設茶室成獨特的茶飲空間,而在茶室上,昔日敵對的言語,變成今日兩岸親朋好友聚首的清談。我不禁讚嘆藝術家的想像力和表達能力真是棒。我和我先生坐在這茶室上不正是這種寫照嗎?再回想以前的人,在敵對時還不忘溫馨的言語,綜觀現在的某些人動不動就謾罵、人身攻擊:::,那我們是比前人進步?還是退步?這是值得我們深思! 對於我這六年級生,我當然是沒有經歷恐怖的戰爭的年輕人,我覺得過去的歷史我們雖不能改變,但我們要記取歷史的教訓,我們要寫新的歷史。那就是回顧過去,戰爭是殘酷的,和平是可貴的,這好像是這次碉堡展的訴求。而︽喇叭茶︾正是回顧過去││金門曾是重要軍事基地,也飽受戰火的蹂躪;展望未來││扮演兩岸和平的橋樑,更是訴說兩岸的情懷,此次碉堡藝術展的藝術家來自兩岸三地,不正是一種融合嗎?「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大家一起坐在喇叭茶上喝茶閑聊不是很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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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的俗語話》外甥跪桌腳
九十三年的十月二十一日,筆者與內人搭乘早晨遠東航空七點零五分第一班飛機由台北回金門悼祭自小「痛」我、愛我、護我、惜我、教我的二舅父黃公積雲,並參加備極哀榮的喪禮,許多知道我此行目的的朋友,脫口而出的話幾乎都是「外甥跪桌腳」。這是家禮的規範,凡遇舅父母之喪,作為外甥者(廣韻:姊妹之子曰甥),隨在孝男群之後祭拜,並在起馬桌右側與孝男群跪伏答謝,身具外祖的血脈,對舅親而言,這是聊表孝思與應盡的孝行,吾鄉是「海濱鄒魯」之地,宏道德倫理,自古以來即是每一位鄉親的責任,也是義務,因此,「外甥跪桌腳」不但是非常隆重的禮數,也成為自古必然的俗語話─一切照所行,絲毫疏忽不得。 「天頂天公,地下母舅公」,可見舅親的尊崇與應受到的禮敬。舅親是外延親戚中最早發展且最親近、親密、也最親暱、親切的關係,人一呱呱墮地,向人世報到後,除了受到自家子的呵護寵愛之外,「食母舅那像食豆腐」的特權立即加身,這項在固有倫理的中華文化中是非常具人性與感性的甥舅關係,含有無比的「痛」惜與無限的關愛,是何等的欣然包容,也已成為大家都認為是「禮所當然」的俗語話,所以在舅父的喪禮上隨在孝男群之後盡一點點孝心「跪桌腳」,也是「百六錘正」的正理。 我出生後幾個月,先父就「落番」謀生,家中老老少少、大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祖孫三代,卻僅孤零零的三口,祖母年邁,我尚年幼,營生糊口全靠先母一人,家業寒愴,幾乎是「一貧如洗」「無隔宿之糧」,如無外祖所靠與鄰里相濟,實度日維艱,最令人終生難忘(實在也是不可忘,不該忘)是日本佔據金門那幾年竟淪落到「飫饑失頓」,「孤不二衷」以飼豬用的「台灣籤仔」充饑,面對浮在碗面的隻隻雛蟲,實難下嚥,引得當時每日到家來關心的「三嬸婆」苦口心長的以「食蟲敖力做人,食九蟻敖力爬崎」來化解心中的噁心與窘境。熬過抗戰勝利後,接得先父的「僑匯」,第一頓「白米糜」出現時,家祖母以九秩高齡,卻已含恨西歸,當時母子相對飲泣,無盡的哀思,呣甘與不捨,此情、此景,依舊清晰,一直是錐心烙印。如非日本軍閥妄圖侵略,金門何需斷絕對外通往,生路受阻,僑鄉蒙災受厄,現在竟然還有人對日本存感恩之心,以無大罪過為日本脫罪,可恥、可鄙、可惡! 後湖與前水頭是我童年兩個寬度有限的生活空間,本來就是「黑白」的世界,如無外祖舅家,那就更加「黯淡」,每次先母說要去水頭,小小心靈就充滿歡喜與雀躍,當年,到舅舅家不但有好吃的,也有好玩的,(說實在的,實比自己家好),且有舅舅阿姨帶到新鮮的地方玩,大舅榮虎早年「落番」到印尼,在家的是二舅積雲、三舅積雨、四舅積穀及阿姨素賢、金枝,外甥來到,自是受到歡迎與疼愛,那時,三位舅舅與兩位阿姨均未婚嫁,我這個外甥雖不敢自比是「金外甥」,但也差不到那裡去。外祖家在黃厝頂祖厝口,是大三落,在「十八枝樑」的屋群中,非常雄偉,最具規模,現正申請整修中。每次到水頭,就都由舅舅、阿姨帶著四處遊玩,現在的景點「得月樓」、「酉堂」、「金水小學」(昔稱學堂)與中界、後陳,儘是兒時遊處,尤其祖厝,更是常與兒伴黃舅積軍及黃清奇兄玩「佔石鼓」,現祖厝已重修,石鼓仍光滑如昔,重履故地,恍如昨日。四舅、四姨、大舅、二舅及先母均已先後仙逝,三舅尚稱健朗,也一向達觀,為二舅後事忙個不停,但甥舅相對仍不勝唏噓,黯然至深。二舅生來好性地,為人又輕快熱心,與大哥榮虎及三弟積雨服務鄉里,一向深受敬重,諸表弟均事業有成,仙逝時已登耄耋,屬「福壽全歸」的「好命人」,子孫滿堂,人人稱羨,在古早時已可視為「吉喪」。禮記王制:「五十杖於家、六十杖於鄉、七十杖於國、八十杖於朝」,幾千年前,老者是多麼受到尊崇與禮敬,現代社會景象已大不相同,博士、醫生、教授、富有人家將尊親棄養者,屢有所聞。比之二舅受到諸表弟妹,內外孫輩誠摯虔敬的禮敬,綿綿孝思不匱,天倫之樂,溫馨瑞祥,這是一幅含飴弄孫,頤養天年的幸福畫面,人間天倫至性,洋溢揚芬,當我與內人向二舅媽談話時,一再強調二舅今天升天實是得其所哉,只要回頭探看執拂者蜿蜒路上,路旁圍觀欣羨的情景,二舅,可以含笑去矣!二舅媽神情肅穆,口中喃喃唸著呣甘呣甘,人間至親,至情、至性,表露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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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
懷抱一個美麗的秘密 將永恆的光明交給夜晚的星空 秘密化成仁慈的星雨 化成所有希望的星輝 寂靜的夜晚 天地的盡頭 岸邊的一隅 心靈裡 睡夢裡 無止境的飛舞 直到你偶然的出現 夢境似的分明 模糊 消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