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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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動心
之1 筱玉因地利之便,到「宜欣國小」代課,放學了,順路載她至「興大」上夜課。 斜腰側坐,幾個字自她潤唇滾出:「上次讓妳載時,妳給我一種特殊且少有的感覺。」。 左右兩臂緊握把手與風競速的我,讓風送話:「何為特殊且少有的感覺?」。 筱玉噤語。 見我也不語的舊姿候著,才自招:「動心。」。 這讓人心悸的「動心」兩字,聽得我「怦然心動」起來。 之2 筱玉對我說:「妳看的書,交的朋友,都差不多了,良師益友也都比別人豐富,而到今天,妳仍成天惶恐難安,無法操控自己,那是因為,妳沒有反芻的原故。」 好個「反芻」,生肖是牛,卻欠缺四個能夠反芻吸納胃的我,以致營養不足而成今日樣態之故? 之3 繞經〈中興湖〉走往維也納森林旁的文學院上夜課,徒步時,耳後的單車嘎然煞車,發出磨耳聲,尚未轉頭確認哪個無厘頭車主之時,高瘦素食的蔚芳即扔來:「從背後看,妳好吸引人喔!」。 回首微驚的我,消了氣,掩不住喜悅,笑問:「妳說頭髮嗎?」順手摸了摸脊背可當溜滑梯的長髮。 「從背後整個看。」鋼琴女孩蔚芳微笑的補充。 之4 中文系送舊的晚會上,被歡送的學姊筱玉來找,在我吹完梆笛獨奏之後。 她說:「其實,妳是個很有風情的女孩,有時看了妳,會教我這個女人也怦然心動,如果今天妳過不好,那是妳自己的責任,而不是妳父母的。」。 這是年次比我小又比我早踏出校門的筱玉,第三次對我言說的「心動」與懇切之語,耳聽的我,也再次「心悸」+「怦然心動」起來。 之5 下午,同事金李行經我窗邊懸掛風鈴的辦公桌,湊過來耳語:「剛下課,妳從五年級教室那頭走過來,給我一種感覺───」她打住了。 可能是我那過分專注想聽聞下一句的神情,停了她的話。 凝看我困惑的眼,她加上一句:「不是好或不好,妳也不要想太多就是。」 只不過是想聽懂她傳達的語音訊息,註記上的這一句,更弄糊了我。 「妳說啊!」好奇寶寶的我,頓時追根究底起來。 「像三毛在沙漠上流浪。」來自澎湖的金李,用中文的語法譬喻著。 「很孤寂,是不是?」我替她具象化。 「是啊!」說完即走回她的椅座。 我起身跨去東南方要答案:「到底什麼意思嘛?」 「就是說,妳還沒結婚,所以,給人一種浪漫的感覺;如果有一天,妳走入柴米油鹽了,會不會還是如此?」她猶如荷出水的言說道。 原來,有兩個娃兒成天挑戰底線的她,意所指為此。 之6 黃昏的薄紗,輕灑〈中興湖〉的時刻,也是夜大學生繞經湖邊,魚貫游向〈雲平樓〉教室的趕集時段,為著朝聖。 會計系的朝宗說給併行的中文系暖閔聽: 「前面那個得《中興湖文學獎》的長髮女孩,名叫陳玉姑,是我以前《臺中商專.國貿科》的同學,她是不是很 charming 啊?」 人群如浪湧進教室,暖閔呵呵的跑到我座位跟前轉述並確認。 哇!關注者真如監視器般「無眼不在」啊!哂然一笑。 「是的,我是有這麼一個三八同學。」被洩底的同時,雷電一閃,竟反射性的丟出這麼個俚野的一句話,自己都覺得傖俗得好笑,也見暖閔搖笑得呲牙咧嘴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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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寂寞一下
別以為把我當寵物一場 就能說東就東說西就西 我也有自己的想法 不想說東也不說西 說南說北誰說不行嗎? 你自以為是主人 能不能讓我寂寞一下 不用理我 讓我在院子裡的樹上 小睡一會兒 深夜看我不必驚慌 因為我還是寵物 只不過不太聽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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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味
一早進門,坐在椅子上的阿北轉頭笑笑對我說:「今天要出門特別開心!」我也感受到心情的愉悅,開心真的會傳染。 餐桌上瀰漫著笑聲討論著看完展覽要去苓雅市場吃肉羹,阿北說:「那間老店的肉粽米香肉嫩,肉羹與碗粿都好吃。以前租房子在那附近,很懷念那裏。」說好了今天不畫圖,要去戶外走走曬太陽,享受大自然的洗禮。 以前的我不太會搭捷運,在阿北身上我開始學習慢活與另一種方式遊走在都市。長輩出門一一檢查隨身該帶的物件,我常笑說:「阿北是健忘,我是淡忘,2人一起忘,忘忘2人組。」 阿北在捷運站服務台前豎起耳朵仔細聽著社福卡與陪同卡如何付費使用,我在旁適時提醒一下,看著阿北問出滿意與能理解的結果我倆開心刷卡進入捷運站。以前的我一定搶先做,現在的我學會不剝奪阿北與人溝通的過程,長者更需要社交活動活化腦部思考。 在捷運站轉乘中,我看到剪粘與馬賽克所拼貼出的福祿壽喜,很美的藝術作品。我和阿北說:「生活美學就在生活週遭,裡面可以看到我們畫過的禪繞圖樣,禪繞畫就是取自於生活的發想。」我們的畫圖課延伸到生活範圍之中。 欣賞著文化中心的宮殿式建築,在2樓的廣場上看著中年人跳著交際舞與一旁年輕孩子的街舞,我們就站著看許久,欣賞舞者的身體律動也藉由觀看別人的生活豐富自己的一天,一邊畫著昨日的肉粽與肉羹一邊回味昨日的美味,我對著阿北說:「我發覺你的肉羹料比較厲害,色彩豐富多了,還有一顆蛋耶!」阿北說:「蛋很簡單畫啊!」我笑得很大聲,有時候我們的對話很直接,也很無俚頭。我想快樂很簡單就是這樣吧! 陪伴長輩的生活不是只有食衣住行,還有屬於心靈層面的滿足。我把當初陪伴母親畫圖的那段日子複製在阿北身上,阿北也沒想到自己對畫圖慢慢培養出興趣來。我也在想著把生活日常畫成圖樣,慢慢拼湊出屬於我們的繪本,讓阿北晚年生活多了藝術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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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舊事--懷念所懷念的那些人與事
2018年初,輾轉又遠赴廣東惠州任職,重新走上「路在腳下,人在天涯」的旅程,在往廈門的船上,我回頭看了看熟悉而又陌生的家鄉,後來寫下了這樣一首詩句: 我踏輕舟過閩江,來尋夢裡嶺梅香。 不知何處柔奴去,只見丹霞對夕陽。 (丹霞山地處廣東境內,因標準的丹霞地貌得名,山水殊勝。與羅浮,西樵和鼎湖並稱廣東四大名山,在粵期間曾兩番造訪,也是我一直想再去看看的地方。) 很多時候,我都會想說自己就跟車子一樣,一路的高速奔馳著,退休三年,無疑在我人生的軌跡上按了暫停鍵,就像疾行的車子突然的踩了煞車一般,最後我還是選擇了出走,總覺得停下來之後無法讓自己再產生價值了,而這樣的結果是我所無法忍受的。即便年過花甲,我依然提醒自己的激情跟想望,正如六十歲那年,我還是寫了下面的詩來惕勵自己: 才是當時意正狂,於今花甲鬢如霜。 且行前路莫相忘,還與韶光爭短長。 是的,屬於我們的這些往事,跟一路以來的跌跌撞撞,不都還是眼前而已嗎?我們的年少跟輕狂,不也是眼前而已嗎?怎麼突然都雲煙了?突然就老了呢? 我跟你說這些事情,除了分享之外,更多的是想說我們都是苦難的一代,包含我們的父輩或祖父輩或者更上輩,但這些苦難終將成為我們活得更堅強的養分,畢竟活著就必須去概括承受這些,不管好的還是不好的都一起承載吧,我們就像海裡的浪花,被海浪簇擁而上到達岸邊,又隨海浪消退破滅滾落海裡,這升落起伏只隨洪流走向,半點不由你我意志,這是不是所謂的天地不仁呢?即便如此,我更願意的期望:好好過好當前的日子,當我們可以更老的時候,或許也可以笑著對兒孫說說這些過往,雲淡風輕的,而且面帶微笑,如同白頭宮女話當年一樣,也如同給你的詩裡寫的:飄蓬風雨半生後,相泣相知帶笑痕。 你說是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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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術嘉年華 舉辦在馬場町
馬術嘉年華活動,舉辦在陰雨綿綿的秋日馬場町紀念公園,天地間盤旋的不是風便是雨,形成一望無際的寒冷。 我和老公蒞臨馬場町欣賞風光,那時,時光已來到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的時刻。下午三點半,積雨的路面映照著影子,稀疏的旅人三三兩兩走在廣場上,兩旁的攤位寥寥無幾,仔細細點人數,嗯!擺攤的人還多過遊客呢!沒撐傘的身影在行進間加快腳步,天空烏雲密佈的陰暗著,彷彿在告訴我,今天的馬術嘉年華,騎馬的選手以及來自四面八方的觀眾們,都辛苦了。 都市不像高山,有著千樹萬樹楓葉紅的磅礡。我散步於萬華區的土地上,「『未有』紅葉青苔地,『但見』涼風暮雨天」。我一步一腳印踩穩綠草如茵的柔軟地,綠色草皮是馬場町的特色之一。馬術表演在風雨飄搖中已揭開序幕。 我們抵達時趕上的,應是小朋友表演的項目,他們即使戴上口罩也難掩年輕,未戴口罩的選手,充分顯出稚氣,也許其中有些選手,連高年級的歲數都不到。他們一個接著一個騎著馬兒,駕輕就熟地,陸陸續續輕巧走過我的面前。 表演區以欄杆圍出界線,選手們在界線內精神抖擻、蓄勢待發,觀眾站在界線外,男女老幼皆用一雙雙好奇的眼睛,看選手們的英姿,也看馬匹的雄壯氣慨,只等時光答答過去後,揭曉比賽成績的結果。 一身全副武裝的英姿煥發,和緩前進的噠噠馬蹄聲,因為是踩在柔軟草皮上聲音並不響亮,但那上下起伏的姿態令我忍不住在心中,想像節拍來。我是一個重視過程不在乎結果的觀眾,覺得只要選手們能在全力以赴之中滿足喜樂,我也就幸福洋溢了,得獎不得獎又有什麼關係呢? 天光愈來愈暗,風雨愈來愈強,我捨不得離開的足踝,終究是移駕了。我只來到馬場町兩個多小時啊!必須不敵風雨被擊退嗎?雖說看見小朋友騎馬的英姿已讓我心滿意足,但壓軸好戲錯過也是遺憾。一個轉身,我看見工作人員牽著一匹馬,馬兒上坐著小朋友,不疾不徐地走入煙雨正濃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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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舊事--懷念所懷念的那些人與事
「路在腳下,人在天涯」,這幾十年的歲月裡,我不是在天涯,就是在走往天涯的路上,或許宿命吧。高中畢業離開了家鄉,大學畢業結了婚,服了兵役,服役後一頭栽進養妻育兒的漩渦裡,再往後更離開台北的妻小,一路向西來到了廣東東莞,繼續為生活奔走討食。 五十四歲那年,我在東莞離開了職場。離開的原因是三十年重複的工作內容跟壓力,讓我覺得累了或力不從心吧?也或許是因為小孩也都大了,自私的想給自己一個舒緩?無論如何,我還是選擇離開了,甚至連自己都覺得有種開弓沒有回頭箭的決絕跟氣概,時至今日,我依然感謝結褵快四十年的妻子,給了我最大支持力量跟決定的空間。 2014年我過廈門走小三通回家鄉的,臨行前叨念著在大陸十幾年的時間裡,都沒能舒心的出(廣東)省到哪裡走走,所以特別跟一位相交有年的屬下,去了一趟湖北通山,走訪了當地的山水,走訪了闖王李自成被圍的九宮山,算給自己一個交代。 往後的三年半裡,一直往來金門與台北之間,在台北陪著妻小,回金門就陪陪老母親,那時父親離世兩年,雖然兄弟姊妹還算不少,但大都為家庭奔勞,長子而且退休的我,自然擔負較多的陪伴責任。 母親是傳統的金門女性,十六歲就嫁給比他年長五歲父親,生養六個小孩,任勞任怨的操持著家裡的一切,兄弟姊妹年紀漸長以後陸續離家赴台,期間雖然仍會往返探視,但更多的時候,是跟父親兩人相依為命的。 母親幼年乖舛,三歲沒了父親,後來外公續弦,我又有新外婆疼愛了,自然也多了幾位舅舅跟阿姨。外婆家是農曆二月二十二做拜拜的,念小學的我總是期待當天的到來,然後在放學的時候,屁顛的跟在表哥的身後,一起走在往外婆家的路上,在物力維艱的當年,吃個拜拜無疑是個大誘惑啊,即便吃完後還得摸黑走個二、三十分鐘的田間小路回家,我依然甘之如飴。 家在太文山下的小村落,據文獻記載:六百多年前,肇基公(一世)自南院(漳州)為逃難移居此地。我依家廟昭穆排序為念字輩,第十七世子孫,昭穆完整如下:「孝思百世永念祖宗,家學千年丕承統緒。」村裡基本單姓,鄰居左右盡是宗親叔伯。先期朱熹於太文山上設帳教學,取名燕南書院,一時文風鼎盛,人才輩出,依村口碑文所記:「由於明末清初,村中文風科舉頗負盛名,故昔日芳鄰金門城有『欲貴北門下』的俗諺。」北門下指的正是我們村裡,這也正是我輩子孫深感光榮的一段歷史。小時候村裡就二十來戶,一兩百人左右。村裡的地勢北低南高,從太文山頂一路緩坡而下。往北通往城裡,也通往上學念書的地方,家在金城的南邊,也是我把此文定名為「城南舊事」的原因,往南則拾坡而上,走過山頭,前面就是舊金城的北門,再直行約一兩里路,就是名聞遐邇的酒廠舊廠。 因為村裡地形的限制,村戶基本務農為生,父母親也依著一點薄田餬口,生活不易。我在更小的時候,就常聽到長輩說的俗諺:住在這裡,要嘛「座空看碗」,要嘛「座碗看空」,兒孫輩在老家註定難以發展,要出外求食的。「座空看碗」說的是如果房子座北朝南,則背後沒有依靠,舉頭抬眼就望著太文山,「座碗看空」意謂著座南朝北,雖然有山依靠,眼前卻一路向下,就風水學的角度,都不是好的選擇。母親以十六歲之齡嫁給父親,也意謂著一輩子守著窮鄉僻壤,但仍認命的隨著父親在田裡討食,過著背向太陽臉朝土的生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直到把一群兒女拉拔大,直到年歲日長,無力勞動才消停。 太文山在村裡說的是「巖頂山」,早期山上有書院,也供奉著清水祖師,所以稱「祖師巖」,也是巖頂山的由來,該廟毀於炮戰時期,2000年初,村裡耆老倡議重建,父親在重建期間出錢出力,不落人後,因此得到村人的尊崇,當時我雖然也在外為生活奔波,也捐了些錢款表達心意,畢竟父親身教在前,我亦當盡力,即使棉薄。 父親虛歲82歲離世的,那是2012年農曆四月底,重建的書院跟祖師廟於次年後的春天奠安,也就是父親離世後的六、七個月,母親在父親彌留時,對他的子女說:協助廟宇重建是父親最後的心願,廟蓋好了,父親的功德也完成了,還說父親離世後,會回山上的廟裡,做了王爺的隨身文筆。 父親在世時,簡直就是一部活電腦,村裡大小事務,父親都能清楚的記在腦海之中,舉凡哪年哪月哪日,宣傳彈打中了鄰里誰家的豬隻,造成甚麼傷亡,誰家兄弟下番,去了幾年,啥時後返鄉探親,送了啥禮物,父親都能細數,包含書院廟宇重修,建築形式,內部細節擺置,父親都提供了相當多的意見,復刻原始樣貌,歷歷在目,就如昨日。所以母親說這些我是信的,不管是迷信或是心理補償,對我來說都不是那麼重要,我寧願也執著的相信,父親永遠是愛著我們,護祐著我們的,即便已經離世。 我上小學初期,神明要上母親的身,人神拉鋸的初期,大約半年的時間裡,對我此生來說,是一段不可抹滅的記憶。常常一個突然的當下,母親就歇斯底里起來,又吼又叫的,又哭又鬧的,半天後全身疲軟的攤在地上或床上,連煮飯的力氣都沒有,所以我都時不時的可以看到隔壁伯母或嬸嬸來家裡的廚房操持,餵養我們兄弟姊妹。然而我更糟心是春夏之時的夜裡,貓的叫聲更時常誘發母親的失常狀態,所以時至今日,對於貓我都沒辦法有太多的好感,有時候看著牠們,總覺得牠晶亮狡黠的眼睛裡住著一個陰靈。 人神拉鋸後,母親多了一個乩身的身分,往後的多年裡,母親就守著一個方桌,替鄉里鄰居服務,舉凡收驚也好,問事問卜也好,不一而足。 我清楚的記得,父親離世前的七天,母親在他一樓的房間裡,我們幾個兄弟姊妹剛去醫院探視父親回家,此時都在一樓看著電視,下午三點半左右,年已七十七歲的母親,突然三步併作兩步的往三樓衝去,我們心頭一驚也都跟著跑了上去,一面心裡頭想著,已經逐漸老化的母親,平時手腳都不利索了,怎麼此刻竟然這麼活力的跑了起來? 上了三樓,母親已經在祖先神明前的方案桌前起乩了起來,附身在母親身上的神明開了金口,說父親年壽已滿,要我們接受這個事實。 七天後的農曆四月二十九,凌晨兩點多,我跟妻子坐著醫院的救護車送父親回家的,兩個人一路上喊著:爸,我們回家了,汽笛聲在寧靜的夜裡,一聲聲尖銳的刺痛著我們的心。 到家後,一家人七手八腳的忙著,我看著剛離世的父親,他的面容竟是這般的安詳,即便是胰臟癌的折磨,並沒給他帶來太多的疼痛,雖然萬般不捨,但也想著:這是不是父親一生正直所積累的福報? 退休後,以五十幾歲之齡,開始過著三等(等早餐,等午餐,等晚餐)生活,無所依托,生活全無重心,自覺老化快速,自撰長聯「名利幾何,已然黃鶴,想當年,金戈鐵馬,轟轟烈烈。苦心多少,也是落花,看今日,信步閒庭,晃晃悠悠。」寫的正是當時的心境。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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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餃戰爭
除了米與麵條,家中永遠都不會缺少的食物,就是水餃。對雙親而言,水餃是絲毫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煮食的料理,也是解決一餐最簡單的食物,只要把水煮滾,放進一顆顆水餃,等待他們浮上水面,再加幾次水,調好醬汁,就可以上桌。 這個習慣,大概是雙親從伯父那邊學來的,他們不少知識都是從伯父那邊得來的,而且會付諸實行且相信。或許是種依賴感,比如說伯父有分享什麼東西,他們就會迫不及待地去嘗試,而水餃也是一類。以往,家裡的冰箱大概只會放滿魚肉,因為雙親愛吃魚,魚肉含有豐富的蛋白質,比起其他肉類都好很多。聽過一些朋友分享過經驗,他們說吃肉,越少腳的肉越好,所以魚肉應該是裡面不錯的。 至於水餃,則是某一次,他們與伯父一起到市場逛街買菜,見到他必買的就是水餃,而且有指定是某一間的比較好吃,他們那次買回家吃,一試成主顧。當然,在過去,偶爾雙親就有購買水餃的時候,例如讀小學時的便當,母親就會準備許多水餃裝在鐵製便當盒,加上她特製的醬料,光聞到香氣就讓人忍不住一顆接著一顆的吃完。那時候,我最喜歡母親買的雞腿便當之餘,就是喜歡她幫我煮水餃。 而他們買的那一攤,是一間阿婆的手作水餃,已經相當高齡的阿婆,在市場賣了好多年的水餃,雖然說沒有賺大錢,但固定的客源已經讓她足以養活自己。但據說她其實是想退休的,只是後繼無人,子女都搬到外地了,所以她為了老顧客,只好繼續做下去。她總說,反正就做到不能做為止,為了老顧客,她會繼續做。 其實她的水餃皮薄餡多,重點又便宜,幾十年來沒有漲價,深受許多人的喜愛。當然有些人會喜歡吃連鎖店,或是更高級的水餃,不過,以一個便宜價位就可以買到的水餃來說,她算是水準之上,反正就是韭菜與高麗菜口味,口味單純就好。 每當買回家的時候,我們就很期待晚餐,因為晚餐畢竟就是那幾盒餃子。而每次這樣想都是應驗的,母親也頗能知曉我們這些子女的心聲,把蒜、薑切末,然後加點白醋與香油,最後加一點醬油,這樣就成了基本款的醬汁,讓我們大快朵頤。 不過,自從妹妹喜歡上另一間網路手作水餃時,她也常常網購那間店,那間店的特色,就是皮很有嚼勁,餡料更是豐富,有干貝、鮮蝦等食材,不用加醬料就很好吃。這間水餃的特色,就是有固定的烹煮時間,待水滾之後,放下去幾分鐘就得起鍋,否則就不是最好吃的狀態。我們吃了都覺得不錯,但雙親卻覺得還好。 有陣子,家裡就展開一場水餃戰爭,整個冰箱都是水餃,隔幾天就會吃到水餃,然後開始評比,看誰的比較好吃,我們是都沒意見,反正有得吃,好吃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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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好友
前陣子,接到一項任務,說是大學國際交流的承辦人會帶二位日本來的教授,入校看我們的「鄉土教育」,鄉土,範圍極廣,和學校聯絡好,也在出發前幾日和承辦人確認,221當天上午直接到校長室會合。 到學校後,我直接至校長室和校長先聊聊,說一下前因,一會兒,接到保全電話,外賓來到,我們前往迎接,果真不用翻譯,他們的中文講得流利,我自覺汗顏,別人怎麼說我們的語言如此自然啊! 二位教授研究臺灣教育已20幾年,近幾年開始研究金門教育,只是接到任務和學校討論的時候,我們都驚訝於為什麼會想看我們的「鄉土教育」?學校安排了美術班一節課,納入好多「金門元素」的教學,接著加入一位來和日本教授相認的老師,另外一節閩南語文課,金門的清明節相關習俗與活動,「拭餅」成了不可或缺的一環,任課老師還安排了體驗時間-拭餅包塗仁荖,學生、教授開心包著。 感恩學校的協助,時間匆促,教授有接下來的安排,在離開學校前,突然一陣慌亂的「加好友」,他們還希望可以有我們的教材帶回日本,我也在午餐後快速送去大學,請一位學生朋友轉交,總算完成一件上頭交辦的任務。 我的好友多了二位日本教授,趕快加註一下名字,免得不知道誰是誰,加好友那天正好是「世界母語日」,他們隔天回日本,沒想到再隔三天,收到女教授的訊息,謝謝百忙之中的招待,也謝謝我們送的教材,期待有接下來的交流……,全是中文,但也因為她的訊息,我才驚覺到我把他們的名字搞混了,得趕緊改回來才是,人家的留言可是一開始就說自己的大名了。 好友,越來越多了,不知常聯絡的有幾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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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楝樹
巍峨天地 我獨立於蒼茫間 不畏強風 不懼暴雨 因為我有一顆堅定的心 為我們的海誓山盟 願意執著地 終生守候 年年歲歲 歲歲年年 我以熾熱的心 為你開出春天 最紫色的浪漫 當你抬頭對我仰望 飄飄然的我 用紫色的溫情 撫摸你嬌羞的臉龐 縱使只是短暫的邂逅 卻是此生最大的滿足 為此 我以我的名--苦楝 遍嚐人世 情愛的冷暖 苦戀的我無怨無悔 企盼一年又一年 屬於我的 紫色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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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舊事--懷念所懷念的那些人與事
幾個月前的一個午後,我依你提的地址,走訪了跟家鄉任何村落都大同小異的一個村子,初冬了,陽光還是洋洋灑灑的照著每個地方。 廟旁座落著一些建築,有老舊的古宅,傾頹的廢屋,也有新起的樓房,就像棋盤裡的棋子,隨意的散落著。你在訊息裡說的你家前那方池塘,我一眼就看見了,不需要刻意的去尋找,池塘裡的水在缺水的家鄉以及乾季的此刻顯得淺了,甚至幾近乾涸,還有些汙濁的感覺,更沒了你說的與你為伴的,那群活潑聒噪的小鴨,但對我來說,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著這一方院落,這一方水塘,究竟承載了多少你的童年時光,多少青春往事,還有多少悲歡離合? 回程裡,我順道在三五平方里的村裡隨興的走著,多希冀在我行進的過程中,能發掘或感受到你在這生養多年的時空裡的一個悸動,或者任何跟你有關的傳說,哪怕是只有一丁點,都足以讓我感動,只是都半個世紀了,我何處去尋覓這些塵封的過往呢? 「紅瓦綠塘雲霧蒸,一家煙火一家燈。垂髫童趣還如是,回首忽然已半生。」幾天後我把這首詩發給你,你開心的說前兩句正是你童年生活的寫照啊,同時更一起唏噓五十年的歲月竟然這般忽焉而過。「勸君莫笑白頭翁,花開花落幾日紅。」曾幾何時我已然年過花甲,而你也從職場退休了下來。 國中結的緣。我們分別從鄉下的小學上了城裡的中學,三年同學中除了課外活動時共同學習的興趣外,其他的並沒交集。國中畢業後,你赴台升學,畢業後回鄉任教。我則留在金門念完高中才離鄉赴台,讀書,工作,結婚生子,落地生根,乃至於後期輾轉遠赴大陸,各自成長與發展迥異,也未曾再有過聯繫。 去年秋節前後,母親身體欠安,我匆匆返鄉探視。疫情期間往來不便,我一路從廣東深圳搭船到香港,從香港搭機回台,並在台北隔離結束後,搭機返回金門,雖然一路折騰,但在醫院看到母親日益康復,叨天之幸,一切都是值得。 母親的病情反覆,但基本還算穩定。往後的四個多月裡,我就在母親住院與出院的夾縫裡生活。母親年事已高,加上長期積累的一些基礎病的問題,多次看他受病痛折磨,焦慮,心疼無以復加,卻不能身替。 滯留金門的這四個多月裡,經同學牽線,終於跟你聯繫上了。正式問候之前,多多少少聽聞了你這幾十年來的經歷,聽聞著這些苦難跟挫折,幾幾不能自已。不捨相知卻失散多年的知己。 見面的時候我說都五十年沒見面了吧?你說著不會啊,十幾年前才見過一次,呵呵,十幾年前竟然說得雲淡風輕,彷彿就一彈指,可人生幾個十幾年啊? 從你的訴說裡,我依稀的想著,可不是那年鄉下拜拜,你跟幾位同學來家裡熱鬧的嗎?記憶開始之後,我想起了這段往事,也想了那些關於你的聽聞,同時也想起了你留給我Line的帳號,更想起Line上面那句我看一次心痛一次的留言。 那段留言是這樣寫的:「責任是我此生無可卸載與逃避的包袱。」 見了面,才知道當時留給我的,是小孩的帳號,至於為何陰錯陽差則已不復記憶。當你提到這留言內容,心疼孩子的感受跟壓力時,作為母親的本能,也表露無遺,一面訴說孩子成長過程失怙的艱辛,一面不自主的落了眼淚。 聽你說這一路的歷程,從國中畢業到嫁人生子,從中年家中發生變故,到現在身體出了狀況,除了間或的情緒之外,平靜的彷彿說的是別人的故事,而我卻聽得心情迭宕,不知如何表達我內心的感受。你說事情剛發生的時候你哭了,而且天天哭,後來就不哭了,因為眼淚已經流乾了,末了你說眼淚真是一個好東西,再多的苦難經過眼淚的洗滌也就乾淨了,不再那麼悲痛了。 我看著你,想著眼前獨立而又堅強,血液流著傳統婦女美德的老朋友,想著你一路走來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磨難的過程?而眼前失散多年的你,在老天爺多次給你考驗煎熬,無助的當下,我竟然是多年以後從旁人的嘴巴裡聽聞而來,卻不能或不知道在你最辛苦的時候,給你任何的關心或者安慰。 你也會說說一些陳年舊事的,說起小時候小不點一個,小學年紀就拎起竹簍子走村過戶的賣起小鴨仔,說你搬個小板凳,蹬在灶邊問母親啥時候煮個白白的米飯,說你鬧著母親要一條流行的漂亮的花裙的往事,你的神采正就是那十幾歲的小女孩啊。我說你提的這些童年往事我是能體會,能共情的。 小時候一般都窮,哪個孩子不是在小小年紀的時候幫忙分攤家務,或到田裡幫忙莊稼,或想辦法幫忙家裡增加一點收入?即便想買個東西,父母親總把等莊稼收了,等把豬賣了再來置辦掛在嘴上。 國中一年級的時候,每天從家裡走路到城裡上學,這四、五里路對一個十二、三歲的孩童來說是顯得吃力的,我沿著官路邊的泥巴路,穿過賢厝村外的田間小路,走過金城南門海邊,再過去就是學校的位置了。有時候海水漲潮,漫過賢厝村外連著海的水塘,涉水而過的我,除了忍受著滿是泥濘的球鞋之外,在那當口,似乎不曾警覺萬一失足掉入水塘時,是不是有人可以搭救。 這單程約莫三十分鐘的路程陪伴了我一整年,忍受著冬天一早的冰寒,也忍受著水塘邊惡臭的鴨寮,直到我上國二的時候才得到改善。 國二開學前夕,父親終於把餵養的豬賣了,也守著承諾的去東門買了單車。買什麼樣的單車?父親把車買回家時,對我說車行老闆這樣問他的,父親回答他說也不清楚該買甚麼樣的車,就上國中的小男生騎的,在選定了26吋的車款後,並執意的要他在後輪上加上兩個輔助小輪子,理由是我從沒騎過單車,怕跌倒了,怕危險,父親這樣說。 在老闆的堅持下,雖然新買的單車還是沒在後輪加上兩個小輪子,時至今日,對我來說這仍是相當開心的回憶,我終於不用再走路上學了,終於不用再忍受途中掩鼻的鴨寮惡臭,不用再羨慕那些每天騎著單車上學的同學夥伴了。 小時候窮,窮孩子的陰影,這一直跟著我的標籤,讓自卑在我成長的過程中蔓延,直到我高中畢業去了台灣。 我說:當我們不再自卑的時候,卻發現自己也老了。 你聽我說這些的神采,就如同我聽你說的往事一樣可以同理共情,應該是成長過程類似的原因吧。也或許我們都該感謝這一路的磨難或歷練,讓我們在日後的生活裡,都能自若的面對一個又一個的壓力跟考驗,我想我是的,相信你也是。就如同即便此時,你能舉重若輕的跟我說:我一生的苦難夠多了,不差這一項了,你也說:我還是要抬起頭擦乾眼淚,除了活在陽光下,也得學習生活在陰暗裡。 你一個字一個字打著手機鍵盤,我一字一字體會你不容易的心境,除了說辛苦你了,其他的卻不知道如何表達。 畢業後你回金門服務,我相信這往後十幾二十年裡是你最開心幸福的日子,工作上圍繞著你的是一群活潑的孩童,無疑你就是一個道地的孩子王,結婚後更有疼你的先生跟一對可愛的子女,而對自己期望甚高的你,仍在兩忙之中,繼續上研究所深造,希望學成之後,有更多更好的教學專業,造福家鄉的學子。 我常想:是不是因為順遂理想的工作跟溫馨和諧的家庭,讓你在變故之後無法面對這些挫敗跟扭曲?但我仍奢望的期盼,屬於你的幸福能與天地同在,沒有四季,都是春天。 高中畢業了,我轉赴台灣,一方面設法自立自足,養活自己,另外也得讓自己繼續升學,白天上班,晚上上課成了我往後幾年的標配,三點一線的走在客地的路上,是的,工廠→學校→租住的地方,一天超過十五個小時上班上學的生活,是我無可逃避的枷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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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詩--參觀四四南村記感
一新一舊一園莊 一矮一高一視窗 一仰一平一心賞 一榮一枯一圖框 後記:年輕人像當年的自己,有活力,鼓勵一起去臺北101周遭觀賞燈會。其實,附近的莊敬路四十幾年前租屋住過一段時間,1號公車和22號公車坐過無數回,每次經過眷村,都是在公車上匆匆一瞥,有特別的感覺,卻始終緣慳一面,沒真正接觸過。當時,臺北101還未受胎,臺北市政府也不在現址。 那天,正式參觀了「四四南村」。雖然只保留幾間原有的眷村舊房子開闢成景點,但內心有股特殊的情感。兒子說:「這個角度拍照不錯。」是的,所見略同! 榮枯一體,福禍相依,俯仰之間,萬物互聯。百年千年後的臺北101,誰料得到是怎樣的光景!(稿費捐金門大同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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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的味道
……台灣銀行換新鈔……,這是老婆的例行公事,縱然每一年都得大排長龍,她還是樂此不疲,直說換新鈔包紅包才有過農曆年的味道。 小時候,農曆新年拿到台北姑姑用香得不能再香的香水紅包袋裝著新鈔的壓歲錢,我也會很高興,只不過那種雀躍只是短暫的,轉個身,媽媽就代為保管,最終貼補家用去了,新鈔對於過年的印象恰如雪泥鴻爪,雖曾留下,但也不深。 那時,真正會讓我覺得有過年氣氛的,第一個是歲末大掃除。不僅我們家,村子家家戶戶也都會利用春寒料峭,陽光溫煦的日子大掃除。所以,將近年關,只要好天氣,村子裡到處都可以看到忙著大掃除的身影。 歲末大掃除在那個年代是很慎重的,媽媽除了會用頭巾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風,只露出雙眼,同時也會叫我們戴好帽子,以免頭髮沾塵。而庭院會擺出幾張長板凳,用來曬棉被,我們小孩子愛玩水,就負責清洗窗戶桌椅,爸爸媽媽則會拿著長竹竿,上頭綁著槺榔掃帚,用來清除織結在椽梁上高不可攀的蜘蛛絲。如此全家動員起來,忙進忙出,水花四濺,吆喝聲前呼後應,此起彼落,充滿過年除舊佈新的氛圍。 再來,會讓我有過年氣氛的是「搖三六」。搖三六到底是一種博奕,平時警察會抓賭,但民國六十年代春節期間,員警似乎會睜隻眼,閉隻眼的通融一下,讓大家開開心心過好年。大約小年夜那天開始,村子雜貨店的牆角就有人群聚集搖三六了,而且越晚越多人。搖三六很簡單,小孩都看得懂,三粒骰子,一副骰盅,一到六點,隨人押注,下好離手,莊家開盅,押對其中一粒骰子點數就可獲得一倍的押金,如果運氣好,三粒骰子的點數都相同,押中就可獲得三倍。當時,我們小孩子沒錢,只能湊熱鬧,但每次開盅,大人們總是幾家歡樂幾家愁,唉嘆喝采同發,彷彿是村子的同樂會,吵吵嚷嚷,熱鬧滾滾。 第三個會讓我有過年氣氛的是玩「抽當」。農曆新年,村子裡的大孩子會拿著抽當,後頭跟著一群小跟班,村頭村尾到處穿梭叫嚷做起生意。抽當是花小錢抽紙籤得大獎的遊戲,像極了現在的樂透。紙籤由兩張紙黏合而成,稍微扭動一下就可以打開它,只要抽中得獎的數字或圖形,現場立刻歡聲雷動,鼓噪起來,就是沒中,也是喜氣洋洋,一團和氣。抽當雖然只是年節的餘興節目,但孩童的笑聲,卻讓整個村子活絡起來。 現今,別說沒人搖三六、玩抽當了,就連歲末大掃除也沒以前那麼熱烈,農曆年的味道真的一年淡過一年。住在都市公寓大樓,各忙各的尚可理解,就是回到鄉下,也不復兒時大夥同歡的過年盛況,不免教人悵然。或許,我也該學學老婆去排隊換新鈔,至少,新鈔還藏有一點點過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