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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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烏番叔
所以我想開了也釋懷了,心裡頭更沒有什麼好牽掛的啦。營長,往後的人生歲月,我春枝將伺候你到終老……。」春枝說到這裡,再也說不下去,竟抱著營長痛哭著。 營長輕輕地拍拍她的肩膀,柔聲地說:「好了,別再傷心啦!這幾十年來,妳為王家的犧牲奉獻也夠了,所以並沒有虧欠他們。」 春枝邊拭淚邊說:「雖然我的心裡也是這麼想,但畢竟與這棟古厝已衍生出一份深厚的感情,一旦要離開,難免會感到不捨。」 「這是正常的現象,因為人是感情的動物,往往會受到它的牽絆而舉步維艱,但有時候卻也必須遷就現實。當妳沒有對不起這塊土地時,一旦想離開了心裡就會更加地坦蕩。因為妳不能再浪費青春,妳有追求幸福的權利!」營長激動地說。 「營長,經過你的開導,我始恍然大悟。認真算來,我已平白浪費十年的青春歲月。而你我都一樣,人生沒有幾個十年或二十年,我們必須珍惜往後相處的每一個時光。」春枝說。(一四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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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樹下
「沒罪是吧?看你穿著這身軍褲口袋全縫死,非定你個『破壞軍品罪』不可。」 「你娘卡好的,別人口袋縫死啥意思我不知道,老子今天就非教你個明白不可!戰車砲塔你閣下進去過沒有?口袋敞著?等著勾勾絆絆礙手礙腳影響操作甚至作戰的效率嗎?口袋服貼現在好像很流行,全軍好像只有我們裝甲兵最具資格如此做,而且還他媽的早該做,否則影響到作戰效能後果誰負?」 「小兵仔」此番好像吃了熊心豹子膽準備跟中華民國憲兵較上勁了,說著間,也就提振士氣冒險犯難的一腳跨上了安全島,作全面接敵,就備戰部署。 「唉唉唉,一早吃了重磅炸藥嗎?聽你驢聲馬嘯長江大河滔滔不絕、口沫橫飛振振有詞,好似他娘的都是硬道理『造反有理』了是不是?也不分青紅皂白、不由分說的就想拒俺於千里之外嗎?虧俺們還是同學一場呢……」。 「赫,同學!你是不知道最近戰備緊?我們都禁假兩三週了,哪有像你們經常車巡在外,湖海洗我胸襟,河山漂我影蹤那般拉風自在啊?」 「好好好,好同學,別窮嚷嚷,最後一次,噓……,加侖桶再給我加滿,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再不為難你……」聲音越說越小聲。 「我就說嘛,他娘的,一早潛伏在這裡『蹲點』給我套近乎?少幾趟車巡耍他媽的威風,何需處處揩油?還是說最近泡妞常要發動這隻電驢子?……阿你防衛部直屬戰車營坑道有的是滿滿滿的油料,何苦捨近來求遠呢?」好像不吐出這個「阿」字土語緩衝一下、不足以強化我們「人不親土親」的革命情感,以免被誤視為冷血。 「我說邱哥,不就公私兩便嘛!」語近哀求。 逮到這千載難逢之機,為了捉弄他一下,以增添這無聊假日的繽紛樂趣,我故做傷感之狀曰: 「邱哥已經死了,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此時此刻,還不如唱首『秋歌』為逝去的歲月悼往……」。 「我知道你們播音站的傻妞要調走了,所以你心情敗壞?」 「去你的,她又不是我馬子,何來影響心情?再說也不是『我們的』播音站好不好?國防部的長官呢,惹得起嗎?倒是你消息如此靈通,怎麼我一個『鄰居』竟然不如處在深山修道的你啊?」好像我這一發問似進入其預設的彀中而令其不禁欣然於色,不期然哼起了《秋歌》的段子: 青山坡斜,一道彩霞,多少黃昏,有我有他,他像流雲,他像曇花,長久等待,見時一剎,當他光芒照射,射進我心海底下,當他隨日落滑下,我茫然又像沒有家,但願我能,變成燕子,展翅追過,青山彩霞……。 動人心弦之歌聲甫落,又故作不疾不徐道: 「邱哥你真是個書呆子,你觀測所職司匪情偵搜,你同學我又是幹什麼的?上回我就告訴你,我那個排駐在『擎天峰』,也就是防衛部接待賓客的高級宴會場所,出出入入的人能逃我們職司門禁的銳眼?日前『大主任』宴請各播音員順便為傻妞餞行,說是準備調升回林口總隊部上下班呢!」然後又乘勢打鐵趁熱道: 「同學我看這樣好不好?假日寶貴,我們都不要浪費時間,油你今兒個就再大發一次慈悲給我加滿,你同學我呢,也不白搭你,『僑聲戲院』你就帶傻妞去,管他媽的什麼關係,這年頭有個妞在旁互相取暖也是個千載難逢的幸福,有道是『苦中作樂』,當前情勢呢又是『相聚少,離別多』,真的!時日無多,能去幾回算幾回吧,到了戲院門口報我名字,就說同學關係可矣,絕對暢行無阻而且給你們預留座位,夠意思吧?」 「什麼?我沒聽錯吧?同學你的地盤什麼時候也管到這一塊啊?」 「唉唉唉,你想到哪裡去了?把我們憲兵都想成作威作福無法無天了?不瞞你說,這家戲院我爸是當年起造的大股東,完工營運沒多久,那年我爸在寧小當校長,不是被學校XX主任密報檢舉與幾位老師打麻將嘛,戰地政務時期嚴禁聚賭行為,也就通通被開革了【註2】,還好我爸當年預作投資而有了退路,一家生活得以支撐。」 此事一經其坦誠挑明,我頓時追憶起小學三年級時,謝校長調進吾校接替原任校長王安慰,時「黃龍潭水庫」奉命正由兵工大肆開挖濬深擴建(完工後改名為「太湖」),我校發起小朋友一人一信慰問施工官兵。「小兵仔」我忝為學業成績較優者,被我師許X民推舉為班代表,隨同謝校長往工地勞軍,記得回程車經山外新市街上一角,靠近大排水溝邊停下,斯時鷹架未拆,外牆主體RC加強磚造幾近完工,正準備內部裝潢設備,校長語隨行者曰: 「此戲院設備一俟竣工,可以媲美台灣夜總會規模,首開地區娛樂界新紀元。」 當時「小兵仔」還是個十足土包子竟不知「夜總會」為何物。想到這一層,也想到當年謝同學在我四年級時轉來與我同班,其姊華瑛及其弟華東(現為地區小學校長)併同轉進我校,屬於「貧下中農」子弟的我在那樣艱困的年代營養不良骨瘦如柴,不能或忘曾賜予我饅頭夾奶粉吃的校長公子,小小年紀難得的慈悲心對幼小心靈的我好似有漂母之恩,而此時此刻不就是要桶汽油嗎?滴水之恩當湧泉以報,古有明訓對不? 然後,謝同學就順當取走了汽油,果真是最後一次了,不久,我師移防南雄地區準備回台整訓,臨走為省卻移交手續煩瑣,節餘汽油全倒進外壕,副連長說:「敵人來攻,就給他來個『火燒壕』伺候。」小兵仔異想天開接應曰:「何不發揚『毋忘在莒』精神效法田單『火牛陣』破敵,在牛尾點燃麥稈以汽油為助燃劑?」此謬語一出,忒也驚人,官兵張口結舌,蓋語不驚人誓不休,此舉無他,在為與前述荒唐一別苗頭而已。 同學,四十幾年過去了,轉眼近半個世紀消逝如煙,前些日子聽明堆說你先是中風,不久前也撇下我們這些哥們於不顧竟千山獨行撒手人寰而去,四十年前為了一桶汽油短兵相接面紅耳赤,之後人海茫茫未曾再謀面竟成永別,世事多滄桑,昔日的觀測所塌陷快貼近海平面了,還不讓老兵我進去憑弔一番,播音站聲音息了,傻妞也出家多年了,來到昔日依然華蓋如蔭的榕樹下,依稀見你筆挺燙著精神線的憲兵軍服肅立在風中颯颯作響,不遠處傳來余天的雄渾歌聲: 路邊一棵榕樹下,是我懷念的地方,晴朗的天空,涼爽的風,還有醉人的綠草香……。 也不禁憶起我們一夥十五六歲的少年異鄉行──在民國六十年五月的海峽初渡,暗黑的夜,暗黑的澎湖「黑水溝」,暗潮洶湧推送著那艘破舊不堪的隨時都有可能在風浪中解體的「萬信輪」頂浪前行,澎湃浪濤裡有我們企圖透過高唱《往事只能回味》掩飾濃濃的思鄉之情,久久不能自已……。(下) 【註2】寧小XX主任密向有關當局舉發校長謝金X與教師陳X堯及翁X選等聚賭(此「方城之戰」另有一人是誰?一時想不起兜不攏,看看誰能賜知?否則豈不真成了所謂的「三缺一」懸案?)我的同學滄哥那些年民進黨首次執政如日中天,又是高居省府委員、民代、民進黨金門黨部等等要職,有情有義一心要為謝校長平反,也就達陣了,但是同為東州籍又同姓陳老師開革後一度淪為地區戲院書寫海報廣告維生艱難,不是更應該給予溫暖關照嗎?據悉,此事件「告密者」終其一生也就是當個主任,與校長一職絕緣,這種台灣話稱為「爪耙仔」之行徑,俺家二姐夫就甚為不齒,曾初考進公務人員「調查人員查核班」資格而不就,蓋非其志趣之所在也,也常惕勉「小兵仔」身在公門好修行,千萬莫為陰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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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老師傅
利用有空時期整修住所,小工程很難找到願意修的人,親友幫忙找來一位七十多歲退休老師傅,竟然沒有另外請後輩,一早就親自上工,站在吊車上幹活,真是老當益壯。 閒聊中,得知老師傅是鄉村人士,特別能吃苦。因為曾因工跌倒兩次,這回是瞞著兒子「偷」跑出來上工的。老師傅自述,十二歲當水電工程學徒,三年零六個月之後,十六歲出師,二十八歲開店。同門二十幾個師兄弟中,有兩位在三十幾歲施工時殉職,他能活這把年紀,還得感謝老天哩。 筆者好奇為何他不找個徒弟幫助自己,也傳承衣缽。他感嘆道,做這一行太危險,兒子不想做,也禁止他做;之前找到的徒弟,脾氣不適應又吃不得苦,讓他不想再費心。懷想當年,因為工作高危險,最高日薪曾領到台幣五萬元。年輕時太自信,工傷跌倒住院那兩次,都沒保險,所費不貲才完成復健。現在退休後只有「偷偷」地服務老客戶,即使小工程,每次都為自己的老命購買保險。 吾人的生活起居,均賴各種技術師傅的維護,得以持續過著基本生活,不致落入環境破爛不堪的窘境,尤其冒著生命危險為之者,怎能不心存感恩呢?應該感謝各種師傅技工們,讓民眾可以小修屋子好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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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子有方的阿公阿婆
早期的農業時代,雖「重男輕女」觀念深入一般人的內心,但當時有些重視教育的阿公阿嬤深知子女接受教育的重要性!他們寧願勤勞工作、縮衣節食,利用家中空屋畜養豬雞,甚至出賣謀生田產,就是要讓女兒跟兒子一樣能夠接受同等的教育機會,希望子女都有翻身機會! 當時盛傳的一句話:「實踐家專及銘傳商專兩校是新娘學校」,指的是一種對全女子學校的稱呼,也就是因為當時女性接受中等以上學校教育者並不多而得名;該兩校畢業女性將來找到好對象的機會也就相對的比較高。 所以早期的阿公阿嬤具有如此開明的做法、前瞻的眼光,靠自己刻苦勤儉來排除萬難,讓自己的女兒也有接受高等教育機會,也讓自己女兒在未來事業及婚姻等路途上的成就,在當時就猶如「萬綠層中一點紅」般耀眼奪目,甚至讓絕大部分未能有機會接受更高教育機會的女性們稱羨不已! 目前的工商業時代,男女接受教育機會早已平等,今日一般觀念開明的阿公阿嬤都盡量設法讓子女在職業、學業及婚姻上各自由發展自己的潛能及喜好,以備在當前競爭激烈的社會時空裡能夠崢嶸頭角,才能夠永久在社會職場上屹立不搖,並過著幸福快樂的美滿家庭生活! 以阿公阿嬤在社會上多年來的歷練經驗來指導子女,就可以減少子女少走冤枉之路,且能夠及時的把握機會;他們也對於有興趣於傳承衣缽的子女,更是盡心盡力的傳授訣竅,讓技藝不至於失傳,更期望子女能有「青出於藍」的令人跨讚成就! 自早期至目前,當子女的行為有違常理時,聰明的阿公阿婆採用「嚴父慈母」的管教方式,父親扮黑臉嚴格教導子女、母親扮白臉溫和的勸導子女,以讓子女皆能明事理、懂是非、孝順友悌、謙虛勤勞,讓家庭氛圍能夠維持和樂溫馨! 事實上,社會風氣已由早期的樸實,演變至今功利主義瀰漫的現實氣氛,享受為先的觀念盛行,少子化現象往往導致有些阿公阿嬤因為過於溺愛子女,導致靠爸族受挫力低,阿公阿嬤稍一不順子女之心,便惡言惡行相向,真是令人傷透腦筋! 因此,聰明的阿公阿嬤們教導子女的方式也跟著時代潮流而正在迅速改變中,採取「少責備、多鼓勵」方法來指導子女行為,才能造成雙贏局面!阿公阿嬤也知道自己要有經濟基礎,絕不能當伸手牌,保持健康的身體,培養自己的興趣,交些知心且談得來的朋友,多到戶外走走看看,以過個有尊嚴、有意義的晚年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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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烏番叔
「高粱酒不能急著喝,那是會醉人的。」營長深情地說。 「營長,我今天面對王家祖龕裡的列祖列宗,心裡的確有太多的感慨。回想我九歲因家庭變故被王家收為養女,遭受養父母百般的虐待。好不容易長大成人與烏番成婚,可是不久烏番就到南洋謀生,但他卻也按月寄錢回來,而且一寄就是好幾百,羨慕不少村人。可是沒幾年光景則突然音訊杳然,如今更是生死不明,致使我這個女人家必須扛起家的重擔,還得替他守活寡。營長,在我孤單無助時幸好能遇見你,才沒有虛擲我的青春歲月,才能讓我的人生翻轉。」春枝說後舉起杯,「營長,我敬你。」春枝竟又一口乾下杯中酒,而後說:「今天趁著冬至,我已虔誠地焚香稟告王家的列祖列宗,一旦我走後而無人祭祀,請祂們不要怪我。(一四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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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樹下
從前,金城公車舊總站就在「金中運動場」圍牆東南角外一隅,旁邊的建物是緊鄰著的「東方汽水廠」--它生產「黑貓汽水」是我們兒時的共同記憶, 此時距離對岸鄧小平的「白貓黑貓論」【註1】大約已有了六、七年的歲月光景;猶記得地區籃運盛行的年代,湖南高地旅(民國五十八年「嘉禾」整編案前稱「團」)所轄三營的代表球隊,在村莊籃球場裡開打了,主力步兵輪番上陣,臨陣當先,如火如荼,軍民等觀眾人山人海,溽暑時分,「黑貓」供不應求,小朋友們興高采烈有撿不盡的瓶蓋作為童玩的寶貝,那可真是個黑貓的輝煌時代,乃鄧氏所始料未及者。 也就在首揭建物與「紅大埕」之間有塊空地,它是公車的集用調度場,應運而生的計程車當然也就混跡其間好營生咧,這裡有個圓形安全島,成了車輛井然有序繞行的小圓環上,有一榕樹似「華蓋」--當初應該是就地制宜而圈就構築的island,就在這個「島」上,時在防衛部憲兵營為中士班長的謝華暉,其重型機車緊挨著島邊,左臂膀夾著白色安全盔,就挺立在那濃蔭的華蓋下!如果不是幾次相遇,很難一下窺出「雷朋」墨鏡裡隱藏著的竟是那張同期同學的稚嫩臉龐(相關文詳見2016年6月10日本報副刊標題《FaceBook致歡迎詞》)。選在這個交通「戰略」要地上,張網等獵物自投,當然也不純粹是要執行軍紀稽查,經驗裡告訴我--你們正式執勤應該是要帶隊機動巡邏掃街不是?再說,這地區有金西師憲兵連擔綱,你們只要把近水樓台的山外街上貴司令部直屬諸散兵游勇搞定也就功德圓滿了不是? 可不是?我還在車上等著盤旋進站的當兒,就瞧見幾位愣頭傻腦的新兵蛋子不明狀況險惡危機四伏而突然被嚴肅的你叫到跟前的張惶失措,俟俺甫出車門卻又望見華蓋下的你已然換了一張似中了愛國獎券第一特獎的欣悅面容老遠向我喊話了! 「邱哥!咱們可真是有緣山上山下來相會啊!」 「瞧你嘴甜的,有話快說,俺今天好不容易有天假,挺忙著呢!」 「好你個敬酒不吃吃罰酒,信不信我今天就抓你個違紀?」看他嬉皮笑臉裡似乎隱含著殺氣。 「報告那個東廠西廠金門酒廠的四等帶槍錦衣衛!兄弟俺到底犯了何罪違反何紀?須要勞駕大捕頭您親自出馬拘提來著?」(上) 【註1】史載:公元1961年,鄧小平、陳雲、周恩來共同提出了八字方針,即調整、鞏固、充實、提高。在此背景下,鄧小平提出包產到戶,縮小國有資產投資,提出了白貓黑貓論。這與當時毛澤東以階級鬥爭為綱是相悖的。這個理論實際上就是說,允許通過一切形式發展經濟,解放生產力,而不僅僅局限於它的形式。 後來的貓論出自鄧小平。在1962年7月7日發表的〈怎樣恢復農業生產〉一文中,鄧小平在就如何評價包產到戶時說道: 「劉伯承同志經常講一句四川話:『黃貓、黑貓,只要能捉住老鼠就是好貓。』這是說的打仗。我們之所以能夠打敗蔣介石,就是不講老規矩,不按老路子打,一切看情況,打贏算數。現在要恢復農業生產,也要看情況,就是在生產關係上不能完全採取一種固定不變的形式,看用哪種形式能夠調動群眾積極性用哪種形式。」 在後來的流傳中,「黃貓」被說成了「白貓」。 改革開放後,隨著鄧小平理論指導思想地位的確立,貓論也逐漸變得婦孺皆知。在中共官方理論中,貓論被認為具有「解放思想、實事求是」、「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和「三個有利於」標準等精神內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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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路雞
到宜蘭參加至親嫁女兒的婚禮。至親租了整棟民宿四、五間房,也請我們同住,於是我們也看到宜蘭婚嫁的一些習俗。 最令我們大開眼界的是,前一天,男方就先從家中養的一百多隻雞中,挑選一對「帶路雞」,連雞籠送到民宿。我們在清晨時,還聽到兩隻雞在樓下啼叫呢! 第二天男方來民宿迎娶新娘,則要把「帶路雞」載回男方家裡,晚上還要放在洞房,與新人同住三天,然後再放回家中所養的雞群。據說,這樣可以早生貴子。 想想,新人們一早可以聽到雞啼,也真是有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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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 足
已過中秋,夏天的尾巴卻還沒未收尾,它依然踩在初秋之中,所以每每到傍晚,彩霞依舊豔麗,偶然還有令人驚訝的雷陣雨,讓人感到十分的納悶不解,但,幾天過後,烏雲漸漸緩緩密佈,最後,竟然彌漫了整個天空,街道上的行人紛紛改換穿了長衫,似乎說明了秋天真的已坐鎮在人間。 每年到了此時,總會讓村子裡的老鄰居連想起,是不是又到了阿美姨將返鄉的時刻?因為村子裡的各個宗祠,每年都會不約而同的在此時舉行秋季祭祖典禮, 而阿美姨每次回來,經過這條街道,總會述說她從小居在這兒的過往,往事雖如過往雲煙,但總帶給阿美姨許多的甜蜜回憶。 童年對阿美姨來說只是一堆懞懂的記憶,那支離破碎的往事宛如暗裡的一盞忽明忽亮的蠋光,就像是突然從遙遠飛來的幻影,迅速放大在腦海中的記憶。 在阿美姨的記憶中,依稀只記得,那年她大約只有三、四歲左右,老家好像是住在一個十分純樸的南部村子裡,那個村裡的人大部份都務農,她的阿嬤每天清晨,天尚未亮,便將她用花布棉被巾包裹起來,然後再揹在背上,她就在一路顛簸之中,沉睡在阿嬤的背脊上,直到太陽升起,陽光刺入她的眼瞼,她才發現阿嬤在田裡工作已經有好一段時間了。 漸漸的長大之後,她常常和村子裡的孩童們,一起赤足在田埂上,有時興高彩烈的追逐著,有時玩著官兵追強盜等遊戲,直到了天黑,她的手腳都沾滿了又黑又厚的污泥,她才在阿嬤的聲聲的呼喚之中,在不甘願之下被阿嬤硬是拉扯著她的小手而被帶回家。 她的母親是個不識字的村婦,她只能在村子裡替人做些洗衣活兒,父親則在家裡和阿公一同飼養著家禽與家畜,等到牲畜長大之後,便場販賣給各肉類的大盤肉商,但由於牲畜生長的很慢,所以收入也不多。 而那個年代婦女,都是接二連三的懷孕生子的,她的母親也不例外,阿美姨的母親總共生了九名子女,阿美姨是家中的長女,家裡因子女眾多又幼小,所以生活中十分的窘迫,她的父母親為了養活一家人,只好離開家鄉,不再務農,後來帶著她和其他的弟妹,北上來到工廠裡工作,由於薪資微薄加上還要寄錢回南部鄉下,奉養祖父母,她們只能居住在遠房親戚借來的房子裡,她們居住的那間房子,是一位遠房親戚免費提供的,那遠房親戚因為同情他們生活窮苦和離鄉背井,所以便騰空出家中的倉庫讓他們居住,那個倉庫的大門口,只有一條寬闊的黃土大馬路,每到秋冬之季,只能見到狂風呼嘯,然後黃沙滾著落葉,那是一個四處無人居住的荒野。 阿美姨就和她的那另外八個弟妹,就這樣隨著時間的擺渡,都接續上了國小,由於她是長女,她每天必需幫忙母親到井邊打水、煮飯和洗衣之外,還要負責將年幼的弟妹一起帶去上學,但她在學校的成績一直是名列前茅,她家倉庫屋的牆壁上,都貼滿了她的獎狀,國小畢業後,因為她成績優異,她保送省立初中,但她為家計,只能半工半讀,讀了公立初商夜間部,阿美姨後來畢業後,便經由學校老師的介紹,在農會的信用合作社上班,幾年後,她又在上司和同事的鼓勵之下,她考上了公立高商,但卻因弟妹也紛紛長大,也要升學,她只好犧牲了自己,不再就讀高商。 後來,她在農會合作社上班的期間,因人緣不錯,在一次聚餐之中,經由同事的母親介紹,阿美姨便嫁給了一位從事貿易公司的商人。 她出嫁的那一天,是個晴朗的秋天,阿美姨當她從新娘禮車窗中,等出習俗中的扇子時,當她用餘光回眸望著她家房子門前,那條寬闊的黃土大馬路,因隨著時間的改變,現在這兒處處都是高樓林立,而她這些年來和父母親還有弟妹共同努力之下,也將買下原本居住的倉庫而改建成公寓的房子,她和她的父母也十分的孝順祖父母,還將老家的祖父母一起接來同住,雖然三代同堂居住在這兒沒有老家三合院那麼寬廣,但卻能感受到一家人團聚一起的溫馨。 阿美姨就這樣離開這間生活了二十幾年的起家厝,婚後由於她勤儉持家,婆家的事業一直拓展到海峽的對岸,阿美姨,便隨從夫婿到對岸生活,直到阿美姨中年時,父母和祖父都相繼往生之後和她的孩子也都陸續去國外留學,她才有空閒回來台灣探望老朋友和順便參加秋季祭祖典禮。 每次她回來時,都會到她小時候生活的那條街道上拜訪老鄰居,她望著這條街道上的每一家店的招牌,腦海裡,都會不停的輪轉起兒時的記憶,再想想現在的自己,可以說是一切都苦盡甘來了。 這條路上的老鄰居,大家每次看見阿美姨臉上帶著微笑走過時,也都能感受到她內心,有一種出不出來的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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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孿生兄弟
母親先後懷胎九次,生了十個孩子,家族遺傳基因,在她第四次懷孕時命中,兩個同時孕育的生命,擠在同一個子宮,分食母體的養分,等待黎明到來。八十年前的社會,一般人家的婦女,懷孕沒有特別待遇,上山下海、挑肥種菜、汲水洗衣、三餐料理……直到臨盆前一刻,還是沒有停下來。 當陣痛開始,有人請鄰居充當產婆、有人是丈夫幫忙「轉臍」,有的產婦生到最後乾脆自己來。燒熱水、剪臍帶、幫新生兒洗澡,完全不假他人之手,一切處理妥當,接著來到井邊清洗生產時弄髒的衣物。母親說:那年代,生孩子就像母雞生蛋似的微不足道,不必跑婦產科、沒有產檢,不知道是男或是女、懷的是雙胞胎。直到懷孕末期,許多異常現象,如迅速膨脹的腹部,肚子裡的小生命拳打腳踢、你推我擠,而且力道很大;母子連心,娘家親人有雙胞胎紀錄,種種跡象顯示,依附在體內的生命,應該是兩個活力旺盛的小壯丁。 好不容易等到足月,體型略為瘦小的我,搶先一步來到人間,弟弟在母親和產婆合作下呱呱落地。正在外面工作的父親,聽說是雙胞胎兒子,高興地說:一個要作記號,否則會認錯人。說完呵,呵,呵,笑得很開心。產婆用「珠仔針」在我的左耳垂打了個洞,以便分辨同一個模子製造的雙胞胎。這個記號陪伴我走過一甲子,直到年過六十,才不知不覺地磨合,緣盡了無痕。早期的社會,耳垂打洞的男生會讓人產生許多聯想,特別是習慣一邊聊天一邊工作的理髮小姐,總是拿這個當話題。 家無恆產,以勞力為生的父親,雙胞胎的出生意味著肩膀上的重量比預期多一倍。首先面對的是新生兒照護問題,母親乳房豐盈飽滿,但有限的乳汁,無法滿足兩個嗷嗷待哺的小男娃,當務之急是找「乳母」。落土時,八字命。一對孿生兄弟從此面對不同人生。留在父母身邊的弟弟,長得活潑可愛,是個人見人愛的胖小子;花錢請乳母代勞的我,原本希望得到較好的照料,但事與願違! 孩子是父母的心頭肉,骨瘦如柴的我讓人操心,而原本活潑好動、生命力強壯的弟弟,不幸罹患「腸仔炎」!來勢洶洶的病情,讓幼小的生命不勝負荷,母親求神拜佛,父親抱著奄奄一息的兒子,漢醫無效求西醫。在那醫療缺乏的年代,腸炎被列為無藥可救的病例,必須「個案」處理。醫生依照政令,為患者進行「安樂死」!幾十年後的今天,偶爾想起我的孿生兄弟,仍然心有戚戚焉。以現代醫學,腸炎是小case;再說,安樂死的問題很多國家都在討論,始終沒有結果,文明社會,人的生命受法律保障,只許自然結束,不許安樂死。 可憐的弟弟生不逢時,無能為力的父親,抱著餘溫尚存的兒子一路哭回家。雙胞胎弟弟過世,原本應該兩人平分的母愛,變成我獨享,當時年紀小不解人間愁。長大後,腦海中曾經閃過這樣的想法,當我躺臥在母親懷裡,滿足地吸吮著乳汁、摩蹭溫暖的乳房、享受母親特有的體香、貪戀母親的愛撫和擁抱時,雙胞胎弟弟是否在一旁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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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烏番叔
一旦她和營長修成正果,往後勢必也會扮演著相夫教子以及賢妻良母的角色,與營長攜手共創他們生命中的第二個春天。 春枝趁著冬至,準備了比往年更豐盛的菜餚和一瓶高粱酒,以及加倍的金銀紙錢,然後點燃三炷香,虔誠地跪在祖龕前,喃喃地說著:「王家列祖列宗在上,你們的子孫烏番遠赴南洋謀生,迄今多年沒有音訊,現在更是生死不明。雖然祖先留有田園厝宅,但孫媳則沒有義務繼續替他守活寡,逢年過節也沒有義務替他來祭祀諸先人。畢竟,女人的青春有限,孫媳必須為自己的幸福著想,所以孫媳決定跟之前派兵幫我們修補屋頂的連長遠赴台灣,共同創造生命的第二春。因種種因素使然,不能把諸先人的神主牌位一起帶到台灣去祭祀,請饒恕孫媳的不孝和罪過。」 說完後,春枝的內心似乎也釋懷了不少。她把線香插在香爐裡,請先人們好好享用歷年來未曾有過的佳餚美酒,隨後再把紙錢焚燒成灰燼,好讓祂們在陰曹地府花用,這也是身為孫媳最虔誠的心意。如果日後無人祭祀,沒人焚燒紙錢供其花用,百年古厝因無人看管而頹廢,田園無人耕作而荒蕪,請勿責怪孫媳不盡責。唯一的,只有保佑烏番平安、早日歸鄉,因為他才是王家的子孫。 那晚,她請營長到家裡吃飯。營長下車後就支開駕駛,要他十點過後再把車開到老地方等他。春枝並關上店門,以免遭人非議,然後把中午祭拜祖先的菜餚重新熱了一下,擺滿了一整桌,並取來放在供桌上的那瓶高粱酒,各倒了一小杯。 「來,小阿嫂,忙了一整天,辛苦了,我先敬妳。」營長舉杯說。 「謝謝你,營長,對於他們王家的列祖列宗,我已仁至義盡;縱然忙了一整天,也是最後一次了。」春枝喉頭有些哽咽,竟將杯裡的酒一飲而盡。(一四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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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浦邊的感傷
如果有人問:你回金門最「想去」的地方是哪裡?我會不假思索地回答「浦邊」;那麼第二與第三順位呢?答案仍是「浦邊」;浦邊既非觀光勝地,也無奇山異水,何以獨鍾「浦邊」,不作他選?有何以具此魅力,實在令人費解?只因那是我成長的地方、居住最久且感情最深的地方,足以讓我魂牽夢縈、返鄉時唯一能讓我「近鄉情怯」的村落。 回顧兒時,浦邊約略百戶人家,家家人丁興旺、戶戶朝氣蓬勃;浦邊小街,人聲鼎沸、熱絡繁榮;逢年過節,鑼鼓喧天、親友齊聚。洋樓雕闌玉砌、氣勢宏偉;大厝富麗堂皇、華美壯觀;大厝洋樓,風華正茂、錯落有致;彼此交相輝映、美不勝收!整個浦邊村可說瓊樓玉宇、美輪美奐,無怪乎浦邊的歷史建築數量,名列金門前茅,兒時即已感受深刻。 離開浦邊40餘年,期間若有返鄉,也是短暫倉促,因而腦海中的浦邊一直保存著原有的風貌──完美如新、完好如初,老鄰居年輕有勁、樓仔厝「英姿煥發」。 然而近年每有返鄉,有一股「來鳥非昨鳥,今花豈昔花」之感!回到思念最深的兒時住家,前後二十年間所留下的身影足跡,隨處可見。回想父親健在時,一家團聚、和樂融融的情景,一幕幕地呈現,然而一首「甜蜜的家庭」已在40多年前成為絕響,想到吾父已是不能復生,甜蜜的景況也已不得復見,此情此景,我已淚流滿面,難以自已! 同窗共硯的童年玩伴,自幼一起學習、一起歡笑,浦邊處處有我們的歡樂笑聲,曾幾何時,為了工作生活,如今已個個離開成長的家園,分居他鄉異地。 與我一起成長的表兄弟妹,長大之後也各自鄉里;疼愛我的三舅父母也已遠離人世;左鄰右舍朝夕相見的老鄰居及兒時所稱的姑姨舅妗、伯叔姆嬸,老的老、走的走、搬的搬、離的離,認識的熟人越來越少,舉目所見,多是新生的面孔、陌生的一代,個個「笑問客從何處來」?「世上新人趲舊人」這句話,在此完全體悟。 走在鄉間小路,寂靜冷清,久久不見一人;原本繁華的小街,如今只剩一、二家勉強苦撐;沿路所見,大門深鎖,人去樓空鳥看家;老厝塌陷、洋樓欲墜,似乎聽見它們在哀嚎!在求救!深愛它們的「老浦邊」卻無能為力,只能徒呼負負,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們逐漸凋零殆盡,怎不令人感傷嘆息!雖有取而代之的新樓新厝,卻是陌生無感的一族,完全感受不出他們的存在! 「記得當年騎竹馬,回首已是白頭翁」,我們曾是年幼年輕的一群,感嘆時光飛逝、歲月無情,如今時光喚不回,年輕已不再,何圖有體壯的長輩、煥發的樓厝,雖知物換星移之理、也了解時光無法回逆,但懷舊念情的個性,對於這等事實,始終無法接受,也難以調適! 雖云「有百年厝,無百年主」,然而歷經半世紀的歲月侵蝕與風雨摧殘,「風采神韻」的樓厝已成「風中之燭」,如今「景物不再,人事已非」,每回浦邊,見到人老屋頹的景象,一次比一次嚴重,心情便一回比一回沉重,徹底感受到另類的近鄉情「怯」,因此,如果又有人問:你回金門最「怕去」的地方是哪裡?答案又是「浦邊」。即因用情已深,所以感傷愈重!即因「感傷」愈重,所以情「怯」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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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咕鐘逸趣
日常用品融入藝術與創意,常能帶來賞心悅目的畫面。寒冬時節隨團至德國蒂蒂湖旅遊,特別參觀在地頗富盛名的咕咕鐘工坊,各式各樣精美的咕咕鐘掛在牆上頗為吸睛。 咕咕鐘,又稱布穀鳥鐘(德語:Kuckucksuhr),由於此地黑森林盛產優質木料,地緣關係加上精湛工藝,造就了頗具特色的咕咕鐘。有趣的是,連森林中布穀鳥的聲音也融入時鐘裡,饒富趣味。 走進工坊,「咕咕、咕咕」的聲音此起彼落,導覽人員為讓大家聽聽報時的聲音,特別將時針撥至整點,時鐘上方的小木門打開,出現布穀鳥報時,樣子非常逗趣,讓人有置身林中的悠然感。通常幾點鐘就叫幾聲,而每半小時則會叫一聲,滿有趣的設計。有些咕咕鐘,除了報時之外,還會放送悅耳的音樂,裝飾的人物也會隨之擺動,模樣栩栩如生。 大夥兒專注地觀看牆上的時鐘,款式非常多樣,有些是古樸的花鳥、動物,有些是生動有趣的農莊生活,相同的是,每一具咕咕鐘都非常精緻;有些更連結著幽默元素,教人莞爾。 「哈哈,這位老兄大概經常喝醉回來……」整點一到,時鐘上方的夫妻公仔隨著報時聲開始律動,老婆敲打著老公的頭,幾點就敲幾下,敲到快禿頭了,讓人聯想到老公醉醺醺回來的窘態。 「臭小子竟然敢半夜來找我女兒……」有一具咕咕鐘,呈現的是小情郎半夜偷偷爬樓梯準備會情人,被女友老爸發現,拿起棍子準備修理對方……,逗趣的設計引起不少笑聲。 大多數的咕咕鐘都融入了不少趣味性。同團有一對婦人非常開心地買了一具大型咕咕鐘。他說:「花點錢,希望咕咕鐘能給家人帶來一些生活樂趣。」的確,在緊張忙碌的生活中,增添一些趣味性的元素,感覺挺不錯的。 咕咕鐘除了是報時工具之外,彷彿也是藝術創作與療癒物品,令人開懷。走出工坊,外牆上的大型咕咕鐘正在報時聲,「一定要喜樂喔!」耳畔傳來布穀鳥的聲音,依稀叮嚀著大家要珍惜寶貴時間,也要記得融入幽默的生活智慧,歡歡喜喜過日子……。